【明月二】论坛开放http://orzpen.com/moon/forum.ph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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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千山】—
南宋年间,围绕着江湖百家展开的开放型日常养老企,目前一期剧情进行中。
世界观基调可参考金古梁温大师作品,真实系无玄幻。
目前企划主线已更新完毕,进入自由投稿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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企划印象BGM:
http://y.baidu.com/song/173529?pst=player&fr;=altg_new3||-1
★突然进入剧情,无开头无结尾
★全篇干架
★地宫实阵飞白线,我觉得还是挺重要的就写一写
★终于连图都懒得做了,彻底变成一个文手(你
★紫霞功化生于金庸先生的描述,谢谢金庸老先生。
★化神无极图心经化生于无极图,大量杜撰
★回春九式干脆就是杜撰!
★飞白全程剑没出鞘
★对不起响应那么多次我老是发现错别字,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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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飞白察觉到这股扑面而来的寒意并不是浸满了潭水的湿衣带给他的时候,林鹰扬正以一个奇怪的姿势朝身后飞去。
林鹰扬原本走在他前面,正指给他看上次留下的记号,话刚说了一半,忽然提高声调“咦?”了一声,紧接着整个人就像是被撞飞一般腾空而起。
徐飞白闻声伸出右手一拦,抓住林鹰扬的腰带顺势往回一带,没想到这去势竟然比想象中大两三倍,不但没有拽回对方,连带自己也跟着向后趔趄了两三步。
他回过头,注视着前方那片晦暗的石墙,黄豆般的长明灯在墙角投下一片阴影。阴影中的确有个人,身形不算高大,却轻而易举地把健壮的林鹰扬抛飞了起来。
徐飞白的眉头渐渐蹙了起来。
“阿朗……?”
那身影像极了在临安跟他结伴而行的人——同时也是他们此行要找的人。
“朗大哥!”
林鹰扬也认出了对方,语气中满是惊愕。然而话音未落,却被徐飞白一个健步抢身而出。
“林少侠退后!”
紧接着便是一声金铁交鸣,徐飞白牡丹剑被震得嗡嗡作响,对方却两手空空,不知用了什么武器。阿朗的腰弓得异常低,连指尖都碰到了地面,他死死盯着徐林二人,却不见眼光有一丝波动,宛如一潭死水。徐飞白忽然想起临近中秋的某天夜里,他追着鸣启和阿朗出来时看到的景象。
和那时一样,他感觉到环绕周身让他丝丝发冷的不是寒气,而是阴气。
他当即一剑刺出,用得却不是华山五云剑法,而是紫霞功的黄龙点穴。
二人相距大约十五、六尺远,徐飞白心知对方身法迅捷不易控制,便先发制人,又将四尺宝剑当做手臂的延伸,竟是一招封了对方的去路。阿朗不得不伸手格挡,霎时间又是一声金铁交鸣。
阿朗这一下虽是守势,却力大无比,牡丹剑被震得偏离正轨,徐飞白顺势斜刺出去,一招“回风动地”卸了剑上的千斤之力,反身一脚踢向对方玉堂穴。
阿朗也不避不让,另一只手快如闪电直取对方小腿,五指如钳,竟将徐飞白像麻袋般抡了起来。
飞白挣脱不得,眼看撞上一旁石墙,只得反手一剑直刺阿朗双目。这一招不是真要刺瞎对方,只想逼得他松手,果然阿朗虽目不转睛双眼失焦,却懂得本能闪避,身子一斜,手上的力道便松开一些。徐飞白趁机抽身,却不等落地,眼前便扑来一团灰影。阿朗竟就着刚刚的闪避直接斜倒了身子,以一个诡谲的角度直抓徐飞白面门。
徐飞白倒抽一口气,凌空扭身,这才堪堪避过。只听耳侧传来闷响,阿朗的手臂扑空之后竟刺入墙壁,待他抽出手来,那坚硬的石墙竟被挖出一个碗口大小的坑,碎屑像石灰一般扑簌簌地落了一地。
“徐大侠!”一旁的林鹰扬见状心下焦急,无奈有伤在身,不敢上前,怕是反而拖了对方后腿。此前阿朗与他同行,虽有许多与众不同之处,却从未像今日这般令人心生惧意,他也想不通徐大侠明明是他的朋友,却又为何见面就打了起来,俨然一副生死相搏之意。
徐飞白也是暗暗心惊,对方自从反守为攻之后,自己三番五次竟也挣脱不了这个局面,他对阿朗的武功路数和身体状况有一些了解,却不知真探究起来竟如此诡异莫测。他当机立断放弃扭转攻势,双膝微曲,稳稳站立,归于一个八方守势。
阿朗离他七八步距离,身体微动,却显得有些犹豫不决。他见阿朗有异,脱口而出“阿朗!”,望能阻得他片刻,对方果然动作一僵,却没有应他,两三息之后,阴寒之气又扑面而来。
这一次他没有躲,而是反身迎了上去,手掌接触到对方的瞬间握拳收力,以气御劲,将全身内力集于右臂,硬接了阿朗一招。阿朗五指成爪,抵住对方拳头,一抓就将石墙捻个粉碎的手指竟未能刺入对方皮肤分毫。
“阿朗!你冷静一点!”虽然心知对方并不是因为不冷静才举止异常,这话也是随口一说,但找到机会能让对方分心听他两句,也好让他有机会制服对方。
阿朗果然身子又是一顿,眼珠微微跳了一跳。徐飞白见状便又试着喊了一声“阿朗?”
这次对方的视线竟朝着他飘了过来,混沌中隐约有一丝清明。徐飞白心下大喜,正欲开口,却见阿朗急急踉跄后退,未等站定便反身再次扑来。
徐飞白抬起左手如法炮制,却不想此次力道竟比上次大上许多,他身形晃了一晃,猛然提气右脚后踏,才堪堪稳住,而对方的力气竟不衰反胜,就着前冲的姿势再次袭来,他不得不伸出右手,变成双手招架。
林鹰扬在一旁看得心急如焚,眼看徐飞白被逼入守势又渐渐落入下风,心道我虽有伤在身,也得找个机会从旁协助,先帮徐大侠摆脱困境。他正欲跨步上前,却听得徐飞白一声大喝:“阿朗!!!”声音饱含内力,如雷贯耳,竟震得他身形一滞。他连忙收心望去,见徐飞白虽双手受制,却毫不相形见绌,反倒真气大盛,周身竟隐隐约约浮现一层紫气。和他双手相架的阿朗像是也被那声呼喝镇住,虽为攻势,却身形凝滞,表情甚至渐渐变得扭曲怪异起来。
从第一次接招起,徐飞白便察觉到阿朗体内流窜的诡异真气,冰冷阴寒,邪恶粘腻,和阿朗平时所透出的感觉完全不同。而这邪性熄下去的时候,阿朗便对他的声音有所反应,邪性大盛之时,便身如鬼魅,力大无穷。若是能压制这邪气,或许可将阿朗的意识唤回,他念如闪电,在双手招架之时便反手扣住对方内关穴,将紫霞功内力从内关穴灌注进去。
谁知对方体内邪气竟铺天盖地反噬而来,隐隐有将他一口吞下之势。瞬时陷入性命之忧时他大喝出声,同时体内真气直冲而上,用的却已不是华山派紫霞功,而是落入悬崖之日起便日夜修行从未间断的“化神无极图心经”。
在华山修习紫霞功的同时,徐飞白也不忘同时修习这门心法,修行时两门心法丝毫无冲突相悖之处,他已隐隐察觉这两门心法可相辅相成,却也没想到在危急时刻融会贯通,无极图的根基竟助紫霞功大势冲盈,丹田所炼真元之气贯穿于五脏六腑,与身内真气相生并成“五气朝元”之势,瞬间逆炼返本,化元合一,竟将紫霞功推至大成,故周身紫气隐现,已是天下内功少有的境界。
这股罡气便劈开邪气侵扰,初时若有若无,绵如云霞,然而蓄劲极韧,竟是势不可当,长驱直入,直冲对方心脉大穴。
阿朗浑身剧震,双膝一软,跪了下来。徐飞白将真气在他体内运转一个周天之后渐渐收势,正欲松手,却被一把抓住。只见对方抬起头来,眼神一片清明中透着欣喜:“小哥哥?!”
在一旁的林鹰扬也面露喜色:“朗…朗大哥!你终于清醒了!刚刚看你走火入魔变成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阿朗闻言露出了一个古怪的表情,有些讪讪地笑了起来,林鹰扬道他是觉得尴尬,便不再多说,只是笑着将他的刀递了上去。
徐飞白倒是想起中秋前那一次之后,阿朗言辞闪烁,支支吾吾,对他避而不见,他问话又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之后接连出事倒也无暇分心,就没有深究。然而此次阿朗失踪近月余,体内这走火入魔的邪气比之上次更胜许多,等出了这地宫无论如何定要拉着他仔细问清楚。
他又上下打量了阿朗一番,见他面色如常,身体也不见消瘦,表面上看似乎未受影响,实在不像是个刚刚从走火入魔中恢复过来的人,心下疑虑又更多一分。
他便又想到在地下走廊偶遇的那人,时隔十三年,从别人手中看到那一式剑法,惊愕和疑虑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一时间喜悦之情也被冲淡了,反倒有些低落起来。
那边林鹰扬说罢,见徐飞白站在一旁不说话,便笑着说:“徐大侠,多亏有你在才救得了朗大哥,这次我们算是没有白来。”
他动了动嘴唇,有点想纠正他的说法。他不是来救人的,他从不觉得自己能救得了谁。
他只是来找人,然后找到了而已。
倒是好过十三年前什么也找不到。
Q+A
Q:这是什么时候,在哪里发生的故事?
A:地宫实阵,寒潭出口。
徐飞白前日在八卦田发现从虚阵脱出的林鹰扬,而林鹰扬手里拿着阿朗的刀。于是飞白就把柿子捡了回去。柿子为了救人寻人(不止是阿朗)决定再下实阵(个中详情到时候请在柿子的故事里寻找答案我这里就不做剧透)。
Q:化神无极图心经是什么?
A:是飞白落下悬崖之后在石壁上看到的心法。(详情参见人设)。来源衍生于无极图,其实是华山武学溯源而上的一门心法,是几百年前华山老辈刻在石壁上的。这心经随着时间推移已经渐渐被改写、转化、补充完善而成紫霞功等心法。也就是说,旁人眼中飞白学的魔功,其实是华山派自己的祖上功夫。
这是飞白和华山派宗族的缘分。
飞白学习此心法比紫霞功更早,所以心脉根基其实是化神无极图心经。在心经之上修习紫霞功,便获益良多。情急之下使得两门心法终于融会贯通,便让紫霞功境界瞬间登顶。
但是火灾现场神力离开火灾就没有了,所以之后他的内功还会回到正常水平,要想运用自如必须多几次练习ry。不过因为他本来就比别人多一套内功心法,所以他的内力是比华山其他弟子要深厚的。这不是说他多么才华横溢,只是他有两个蓝条(。
Q:阿朗是走火入魔吗?
A:并不是。只不过苗疆蛊术对中原人来说有些难以理解,硬要用已有常识套用的话,阿朗看上去比较像是练功失败走火入魔了(某种意义上倒也没错),这都是飞白自己的理解。还有比如说他觉得阿朗意识清醒的时候能听到他的声音,其实正相反是他的声音让阿朗意识清醒。不过这个他自己是不知道的。
Q:【他便又想到在地下走廊偶遇的那人】是哪人?
A:是在下寒潭之前地宫遇到机关和黑衣人时偶遇的路人,有这么一段剧情,实在插不进原文,只好略过(可见下面补充)
这个人是保护着春燕和林水成而来的林屠。林屠十多年前,正是徐一杭的弟子。
补充的小段子:
徐飞白反手一剑直刺,对方正要格挡,不料剑锋忽然一转,原本刺向对方下路的剑锋挽花上挑,直取对方面门。他有意隐瞒自己的武功路数,便没有使用华山剑法,这略带繁复华丽的剑法正是当年徐一杭所创【回春九式】中的一招“小楼昨夜又东风”。敌人连忙后仰闪避,堪堪避开,似是恼羞成怒,迫不及待地举刀劈来。徐飞白正要提剑,却见身后一个汉子举剑横架,铮地一声挡住长刀,剑势不停,剑锋在刀刃下画了个小圆,顺势而上,绕过对方武器,一剑刺中黑衣人肩窝。敌人躲闪不及,中剑倒地,却在翻滚中搬动机关,只听得咔嚓地裂之声,飞白未来得及看清出手相助之人的样貌,二人就被一堵石墙分隔两侧。
飞白被关在石墙之后,呆立半晌,才发现自己心跳得厉害,连双手都微微发抖。
刚刚那汉子用的剑招,正是【回春九式】的另一招“风回云断雨初晴”,若那汉子没出手,紧接着上一招用出来的就是徐飞白自己。
他已经十三年没有从别人身上看到【回春九式】,更别说,是用他爹教给自己一模一样的套路用出来的【回春九式】。
我语死早又来啦——!
继实阵的大家出地宫后,我的虚阵终于挤出来了了……(你
感谢同队的大家不嫌弃我!
我直接从地下水潭处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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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鹰扬被连海生拉出水面的时候,早上岸的几人已经在张罗着生火了。
虽然距那晚已过了一月有余,腹间伤口还是在水潭里拖了他的后脚。
已经愈合的刀伤肉虫一般卧在林鹰扬腹上。虽然平时行动如常,习武时也不至于裂开,奈何潭水刺骨,他游了约莫一半路程,便觉寒气入体疼痛难忍,险些无法闭气。如今逃出生天,更是庆幸大于后怕,毕竟此番若是逞强带人,只怕是要一下子害两个了。
许是他面色有些难看,连海生拉他上来时面上也带着担忧。林鹰扬做了没事的样子,同连海生一道在岸边坐下,复又转头把目光移回水面。
他这般状况都已出水多时,怎的还不见阿朗和谢楠云的影子。
谢楠云,阿朗,连海生和林鹰扬在水潭前便一同前行,四人年纪相仿,一路也相谈甚欢,一团和气。后来行至水潭,不少人因不识水性决定原路返回,一行人数立马减了近半。四人听那胥员外讲自己小儿自幼会水,定能过了这水潭,便决定继续深入。
然而谢楠云虽略识水性,但潭水冰冷,令三人实在放心不下。幸好阿朗深谙水性,毫不犹豫就揽下这护送的活计。
若阿朗的水性当真如他所说,实在不该慢到如此。连林二人心下焦急,正欲下水一探究竟,便见水中隐约有女子衣衫的枳色透出。连海生眼疾手快,一把抓住谢楠云,林鹰扬顺势拉住阿朗托住谢楠云的手,一左一右把两人带出水面。
谢楠云水性普通,在水潭中闭气已有些不易,提起内力保暖更是困难,连海生见她双手抱臂,似是冷极,便叫三人一起先去火堆旁取暖。
林鹰扬应声起身,走了几步仍不见阿朗动作,回头却看他坐在潭边一言不发,连唤几声都不得回应。林鹰扬担心他耳道进水碍了听力,便回身走到阿朗面前,竟发现他神情古怪,眼角不时抽动,似是完全不受控制。
阿朗眼神浑浊,目光中仿佛空无一物。林鹰扬见此情形顿觉不妙,正想询问,只见阿朗眼神复又清明,整个人如门板般唰的立了起来。林鹰扬大惊,忙去拉他,怎料此时的阿朗居然力大无穷,略一甩手便挣脱开来。林鹰扬还欲再追,却听脚边金属落地之声,低头竟是阿朗随身佩刀。待他抬头再看,人早已没了踪影。
林鹰扬也曾在家乡与搏熊的力士过招,方才一个来回,居然发现阿朗此时的力量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细细回忆之前经历,便怀疑阿朗在水潭里遇着了什么毒物,纵然功力大增,却被夺了心智。
他环顾四周,过了水潭的人们大多面色青白动作迟缓,显然状态不佳。回想阿朗离开前的速度劲力,若是此刻贸然去寻,一旦交手,不仅危险,更会把岸边休息的人们牵扯进来。况且阿朗不似没有原因就不告而别之人。想必他也意识到自己心神失控,靠那勉强清醒的一瞬才得以远离人群。真要落到以命相搏的境地,双方为自保下手没了控制,必会落得两败俱伤。
林鹰扬定了定神,更觉得此地寒气深种,不宜久留。几番取舍,他拾起佩刀,决定先随众人离开此地,找到今日休息之处,再自己回来寻阿朗。
还未等他找到谢连二人在所在之处,便见到那两人迎面过来,果然面带疑惑。林鹰扬装作没注意到,招呼二人找了个离火堆不近不远的地方就坐了下来。
谁也没料到这山庄地下竟会有这么大一个水潭,好不容易游水过来,冰冷的衣服又黏在身上,着实令人难受。有几个豪爽的汉子干脆脱了上衣就着火堆烘了起来,也有的碍着队伍里的几位年轻娘子只好就那么湿着。这倒也合了林鹰扬的意,不至于在众人面前暴露腹部伤口。那个胥员外以寻子之名大肆招揽,林鹰扬一路听得谢连二人私下分析,愈发觉得此事并没有这么简单。在这种情况下露出自己的弱点,实乃习武之人的大忌。
“林大哥,朗大哥刚刚是……”见林鹰扬久不开口,连海生开口压低声音问道。听到连海生提起此事,谢楠云便也凑上来,眉目间满是担忧。
“这潭水太冷,他有些不舒服,大概是去个没人的角落闹肚子去了。”林鹰扬不知如何回答,只得打了个哈哈。连海生虽然面露怀疑,却也没有追问。倒是谢楠云听他这么一说面上有些尴尬,眼睛不知该往哪处看,纠结着翻出一直护着没湿的油纸包,低头思考起配药来。
这边三人休息的差不多,一行人也有了要出发的动作。连海生第一个站起来,看了看阿朗消失的方向,还未开口,便被一个声音打断:
“等等。”
三人顺着声音望去,说话的是个满脸胡子的大汉。大汉见他们转头,问道,“之前和你们一起那人,去哪儿了?”
“什么人去哪儿了?”连海生反问。
“小小年纪可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先前我才从这水池子里出来,”大汉斜着眼故意提高了声音, “就见你们那朋友一人偷偷摸摸的朝那边儿溜了。”
此番接话的是谢楠云,“朗大哥身体不适,出了水潭就自己打坐去了。”
大汉嗤笑一声,“打坐?若是真是去打坐怎么不知会一声?悄没声儿的跑了,不是要去什么地方等着害我们吧?”
“地宫凶险,在这种地方更该互相帮衬不可彼此怀疑。”谢楠云应道,“同是来这里寻人寻物,我们有什么理由要害你?”
大汉一脸不屑又要开口,却被林鹰扬先了一步,“实不相瞒,阿朗大侠天生畏寒,正如方才谢娘子所说,找个僻静地方调息去了。”
未等大汉回应,一旁踱出一名形容干瘦的男子,“这位大侠,恕老朽失礼,在大门口多听了你们几句话,”男子虽自称老朽,看起来也不过知天命之年,“你们和刚刚那位阿朗大侠,应当是才认识的吧。我们江湖人虽然豪爽,但也不至于才认识,这就把天生畏寒这种事情讲与你听。”
“说的没错!”胡子大汉见有人帮腔更是得意,“你们编出这些瞎话来,肯定是想等我们大家找着宝贝再下手抢吧!如意算盘可真响!”
连海生也不示弱,“朗大哥和我们投缘,告诉我们又怎样?这种心法调息的事儿不便让人看了去,当然要找个没人的位置。况且他武器也留在我们手里,要拿什么去害人。”
“在下以为,”此时火堆旁一个腰间挂有绳索的年轻人插话道,“如果他们真的才认识,那估计他们也不知道那人为什么离开,你又何必咄咄逼人。我们人那么多,还怕他一个不成,现在去寻他和等他找来又有什么区别。”
这短短几句噎的大汉说不出话来。只是这说话的青年嘴唇发白,动作僵硬,似是身旁的火堆完全不起作用。再看人群,虽然已在这里休息多时,许多人仍然身着湿衣,体态虚浮。
“此处阴寒,若是没有别的什么事,还是先去前面找个地方落脚吧。”这般状况,林鹰扬也不再争论,“此番前来,主要为寻胥员外的小儿子,地宫凶险,早一刻找到,便多一分安全,不应该在这种地方耽搁了。”
大汉看了看胥员外,看他没有开口,也只好不再追究。反倒是谢连二人听到林鹰扬主动提议离开,有些惊讶了。
第三章地宫出来之后
上接http://elfartworld.com/works/96266/
*标题来自玄学:人生若梦,不用妄贪,知足常乐,能忍自安。
好像……有点合适。
*本篇时间设定是冬月十六晚上在谒者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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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习武可以,但莫要涉足江湖。”
“我等终究不是江湖中人。”
“那便再此立誓。”
——似乎,要守不住这誓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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肩膀上传来的痛楚提醒她还活着。
黑暗狭长的甬道,石壁上的长明灯摇动着火光。景象渐渐后退着,四周黑暗起来,而后从黑暗里透出一丝丝红色,扭动着,蜷曲着,蜿蜒着,像是游动的虫蛇一般要钻进身体里去。
忽地那些红色触须开始扭曲,好似熔化一般变成胶着的粘液从四周围缓缓滴落。两道人影歘然腾起,看不清楚的面上变换着可怖的表情,一瞬间那些暗红明亮起来如熊熊烈火又似殷殷鲜血,合着交杂的绿色闪光铺天盖地倾泻下来。
蓦地,一道身影挡在自己面前,直冲着电掣而来的绿光。
“姐……”
——不!
百里凉猛地睁开了双眼。
短暂的黑暗之后渐渐有细微光芒汇聚,神智也渐渐清醒过来,缓缓侧身坐起的百里凉用手背胡乱地擦了一把额上的冷汗,发现自己的指尖又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下巴抵上紧握的双手,咬紧牙关。
又是这样。
入冬微冷的空气从窗边飘进来,百里凉贪婪地用它平静着呼吸,睡意全无。拿一旁凳上的披风穿起,便踏着窗外洒进的冷光出了闺房到前室去。
窗前已立了一道身影。
冷冽的月光沿着窗棂刻下了弟弟的影子,而自己站在那片雪地的几步之外,不忍踏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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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被发现了聪颖的天资,过目不忘或是倒背如流,诗不离手的自己也确实是对这些纸本墨迹颇有好感。之后便是开始在诗词经书之外读不少江湖轶事,野史传奇,像几乎所有那个年纪看过这样记录的孩子们一样,羡慕书中所向披靡的“大侠”,憧憬波澜起伏的“江湖”,幻想着或许什么时候一位大侠出现在生命里,自己救下他,为他疗伤,与他相爱,他放下剑,将自己纳入怀抱。
这些本应一瞬即逝的,在自己本应平凡的人生之中。
在从“小凉”成长为“百里先生”的过程里,本应被时间磨灭的。
然而她发现自己的平静生活之下却依旧埋藏着对江湖的憧憬,对激情的向往,时不时地默默希望自己的生活中有一点什么波澜。她喜爱风格豪迈的诗歌,仿佛那些句子就带着自己到沙场去,到绿林去,看看武林中人身手是怎样的矫健,听听刀剑相撞是怎样的清脆铿鸣。
她以为自己为这两字流的泪已经够多了。
她平日里是很少哭的,据说出生时嚎得厉害似乎要掀翻了屋顶,大概那会儿流的就是之后几年份的眼泪罢,幼时跟街坊小孩玩耍时引来大人的总是玩伴的哭声。但在读书时却又很爱流泪,为震撼自己的光景,或为江湖儿女的愁肠。
她以为这一辈子都不会亲自接触“江湖”这两个字,以为这些眼泪只好洒给书中人物,轶事之主。
她终是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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缓步走到窗边,任自己的影子切开地上薄霜,和之前那个影子融为一体。仰头看着那光线的来源,赫然一轮满月,这才意识到已经过了六天。
冬月初十,地宫破阵。一行人出来的时候迎面是红莲业火舔着新天龙寺的楼阁。
田知甚、柯行之和百里烨都浑身带伤,费丹更是失血过多仍在昏迷,据说是被长剑贯穿了身体。谁知道那如花似月娇媚可人的芳菲剑姐妹竟是她们口中的凶恶的杀人狂魔“螳螂”所假扮呢?想到这儿后脊又是一阵发凉,她不觉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自进了地宫开始,遇到的奇怪事情就比自己二十几年遇到过的事情不知道离奇多少。不明原因的昏迷,独自一人的恐惧和孤独,路上尸体和血腥充斥着视觉和嗅觉……这些似乎是在轶事散本里发生的事情,如今是在自己身上了。
她觉得自己好像突然地被江湖两个字顶头淋个透湿,含泪接过李步云递过的大氅时也是,自己忍着痛扭身清洗包扎肩膀上的伤口一边忍着眼泪时也是,对着寻来的弟弟握紧佩剑时也是,被众人保护在中间前进的时候也是。
她本不应该在那里的,阿烨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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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从地宫脱出之后不久,众人就在新天龙寺附近见到了背着医箱赶来的少年——柯行之所说的师弟郑熹。这位自己在千金堂曾有一面之缘的少年一脸焦灼的神色,急急地叫着“师兄”奔跑过来。原来他近日前来祈福,正巧在天龙寺留宿,见到火光便赶了过来。衣襟上沾着泥土痕迹,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众人紧悬的心稍稍放松,便跟郑熹回天龙寺宿处立刻包扎伤口,形势稍稳后一行人便回到千金堂处由大夫们再行检查。
之后百里烨便带着那两柄“芳菲剑”去了轩辕会,并拢了从地宫之中带出的几只玄铁长箭,说之后要带回归剑门去跟师兄研究。
自己的一柄归剑算是废了,这些玄铁说不定能派得上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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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玄越当初并不想让儿子拜入归剑门下。
幼时百里烨喜欢武拳弄棒,经常在门口大槐树上爬来爬去练“轻功”,追着邻里年纪相仿的孩子嚷嚷“切磋”,还各自互相起了江湖名号,像模像样地“引经据典”。百里烨因为姓氏的关系,自然而然地被化了李青莲的句子做诗号:“十步杀一人,百里不留行”。
然而他至今也没杀过人,即使是习剑多年,拜入武学名门,见识了江湖风浪之后。不然他的剑,可能就不叫“零魂”了。
幼时爱听姐姐给自己讲述侠客传奇,快意恩仇刀光剑影,大概自己也相当一个大侠,除恶扬善那种。但过了些年他开始觉得,除的大概不应是恶人本身,而是恶人心中的念头。
他与人为善,心思纯净。在招式本是宽宏一派,对暗器之类的阴险招数不屑驻目,更是不擅什么勾心斗角,逶迤掩藏。虽算不上挥剑为苍生,也断不会是为己害人。这一次从地宫经历让他体会到了少有体味的感觉:杀意。
刀剑铿锵,留给思考的时间几乎为零。回想起来,彼时似乎完全凭借身体的反应临敌。
螳螂那一刀凌空劈下的时候,自己在想什么呢。
架得住吗?不,那碧绿弯刀一击下来定是脑壳也要击碎的。
躲得开吗?不,他正面迎上利刃,完全没有要躲开的意思。
他当时什么都没有想,好似飞身持剑的动作完全是身体的反应。
也是他心底意志的反应。
若不是柯行之及时出现,战局恐怕是凶多吉少。百里凉和费丹均已倒下,若是自己被戕,螳螂两人定会合力击杀田知甚,当下那状况可能无一生还,现在想来让是心有余悸。百里烨已然不想回忆当时的情景,尤其是“螳螂”姐妹以血涂地的场面。他摇摇头似要将这些记忆驱赶出脑海,又在姐姐关切的眼神里轻轻微笑。
还好姐姐没有见到如此血腥凶残之场面,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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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江湖?”
“我不知道。”百里凉垂下眸子,轻轻抚上弟弟缠满了纱布的右手。
“……却也不像以前一样好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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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步云相关剧情待补,都出来了我这边虚阵还没写完orz
*阿凉前后在地宫待了二十六天可能是要坏了。
*临月涕零,不知所言。
愚人节也不忘追赶进度的我……然而进度依旧缓慢(倒地)
上接:http://elfartworld.com/works/962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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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安.千金堂
田知甚走近时,有人正轻轻哼着小调,声音恬淡舒和,从朦胧树影中悠悠传来。
此处是千金堂中颇为冷清的角落,种有大片腊梅,如今尚未到花开时节,淡黄色的花苞纤纤点点的凝在枝头,悄无声息的将这冬季的萧瑟抹去了几分。
这几日田知甚暂留千金堂养伤,不过随意散步至此,并未掩藏脚步声,他既无意偷听,也懒得寒暄,正打算悄然离去,岂料那林中之人似有所觉,缓缓转了出来,她乌发素髻,青衣淡淡,手扶花树而立,犹如画中之人。
“原来是田郎君,”见到田知甚,她并不惊讶,意态闲闲的笑道:“这曲是我一位好友所作,可惜我只记得的这一小段,让田郎君见笑了。”
“音律由心而发,虽只有一小段,但可知此人率性。”田知甚评道,他在千金堂盘桓数日,见过这女子一次,虽未有过交谈,但听仆役提过,她是千金堂少东家郑曦之友,名唤阿羡。
“确实呢,我这位朋友虽然唱歌音准不佳,却能作出好曲调来。”
她生得温眉秀目,看起来格外舒心。
田知甚觉得有些好笑,回想了一下那曲调:“羡娘子的朋友倒是很妙。”
“是啊,”阿羡秀眉弯弯:“此人最是有趣,喜欢到处乱跑,上个月他还跑去太湖画了一副长卷,我戏言让他送我,他竟说我不懂欣赏不肯相赠,你说这人是不是很小气的很?”
田知甚闻言一怔,她说的朋友是……费丹。
那日从地宫出来后,众人在附近的天龙寺借住了几天,多亏柯行之的师弟郑曦及时赶到,将大家的伤势稳住后立即回转千金堂,百里姐弟伤的较轻,很快便带着两柄“芳菲剑”道谢离开,说要尽快告知轩辕会有关地宫中峨眉派所遇之事。
然而费丹的情况却不容乐观,地宫中的那一剑居心恶毒,刺穿右肩后旋拧而出,导致其肩肌撕裂筋脉皆损,尽管竭尽千金堂数名大夫之力,也只能将外伤缝合,却无法续接破碎的细小筋脉,从此连握笔抬手等事都甚为艰难,更莫论挥毫作画。
他也曾私下问过郑曦,可有转还的余地?
然而回答是,即便华佗再生,费丹的右手想要恢复如初,也是渺茫,千金堂百年名声,下此结论应是毋庸置疑。
如果能拦下那一剑,哪怕再偏一点,都不致如此。
然逝水如斯,莫可追挽。
正当田知甚神思微飘之际,一名垂髫童子从另一头急急奔来,见到阿羡如同见了救星:“羡娘子,原来你真在这,快同我来!”
阿羡被小童拉着往前走:“金枝,怎么了?你家郎君怎么说?”
金枝清秀的小脸皱成一团,苦兮兮的摇头:“不行……郎君说谁也不想见,但郑大夫说郎君的伤非治不可,说要踹门呢!羡娘子快去劝劝吧! ”
田知甚闻言皱眉,这金枝是费丹的书童,数日前费丹清醒后便召来金枝,要告辞归家,但郑曦以费丹伤势未愈为由不允他离开千金堂,费丹伤重无力,身边又只有年小力微的书童,自然拗不过,索性闭门拒见,没想到今日已到如此地步。
“一个是这样,两个也是这样……”阿羡叹了口气,又朝田知甚笑笑:“田郎君,那我……”她本想告辞先走,不料田知甚点头道:“我也去。”
千金堂.西院
“少东家稍安勿躁啊!”老大夫颤巍巍的劝阻:“费郎君受此重创心神不定,我们当用些安神的药才是……”
“命都要没了,还安什么神,王伯你且让开。”
少年笼着袖子站在紧闭的房门前冷声道,他眉目俊秀,缓带轻裘,袖口领口都镶着雪白柔软的貂毛,一派富贵斯文的模样,然而说话间锋锐尽显,正是临安千金堂的少东家郑曦。
侍女捧着药箱,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静立在侧。
“费丹,你再不开门,我可就进来了。”
郑曦扬声下了最后通牒。
然而,房中依旧静如死水。
田知甚等刚行至院前,就听见数声大响,那客房的镂花木门四分五裂的散了一地,老大夫躲得老远连连叹气,柯行之面色淡淡的立在门外,竟任由郑熹拆了自家房门。
金枝服侍费丹时日颇久,对主人忠心不二,见郑曦当真破门而入,大喊一声就要往房间里跑去,阿羡一把将其拉住,他也不敢发狠挣扎,委屈的抽噎起来。
只听见房间里传来碎裂之声和隐约的只字片语,片刻后郑曦的声音逐渐拔高:“总之,你治也得治,不治也得治,今日不好明日继续,明日不好后日再治,直到好了为止,飞雪,拿药箱来!”
门外侍女应声而入,田知甚心下愕然,只听说逼着大夫治病的病人,还从没见过这般强行给人治病的大夫,他正欲迈出一步,一只淡青色袖子轻轻横了过来,那袖子的主人凝视着破碎房门,语气温和:“田郎君若是朋友,就不应该劝阻的。”
“难道你不是费兄的朋友?郑大夫虽是好意,但如此强硬,恐怕适得其反。”田知甚不以为然,在地宫数日他也大约知道费丹虽是一介书生,但性格狷狂,强硬手段虽可压制一时,可心病比身上的伤痛更难痊愈。
“费郎君为人纵情任性,若是顺遂他意,只怕他不愿瓦全。”阿羡闻言瞧了他一眼,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我不愿见朋友求死,所以不能让他顺心遂意。”她笑了笑:“虽然这很残忍,但世上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不是吗?”
田知甚一时默然,阿羡说的没错,然而这番说辞和她温言笑语的模样重叠在一起,让他心中涌起一股奇异的不协调感。
见田知甚不再有所行动,阿羡放开眼泪汪汪的金枝:“金枝,你若再哭,你家郎君就真要成仙了,快去厨房看看,等会儿端些吃的来。”
“可,可郎君说他不吃。”金枝垂着脑袋闷闷的回答。
“他说不吃你就不端吗?你呀应该一天端个十七八回,说不定哪一次他饿坏了想吃了。”
“真的吗?”小童半信半疑的问。
“当然,千金堂的药膳可是有名的。”阿羡摸摸金枝的小脑袋,又将一小包东西放在他手中:“喏,这是糖糕,只给不哭的金枝。”
“羡娘子待金枝真好,”金枝不过是个心思单纯的十岁孩童,连忙擦了擦眼泪,脸上又有了点笑意:“待我家郎君更好。”
阿羡笑眯眯的点头:“那是自然,因为我们是朋友。”
听着这些稚气的对话,田知甚哑然失笑,方才心中浮动的奇异感觉渐渐消散,他轻呵了一口气,看着那团白雾聚了又散,离开蓬莱岛不过区区数月,心境似乎发生了难以言喻的变化,既然留下来也做不了什么,那么是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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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1.此篇发生在十一月十六日之后(十一月初十出了地宫),一行人在天龙寺住了三日稳住伤势后立即回到城内千金堂,冬至后田知甚离开临安,回转蓬莱岛。(田田:终于可以回家过年了!!)
2.郑曦态度强硬除了性格所致,也因为是郑熹通过阿羡,找了费丹担任柯行之下地宫寻人的向导,所以她和柯行之都认为是因为保护不力间接导致费丹有此结果,无论是作为医者还是朋友,都应该将费丹治好,然而费丹是个任性而且活在自我精神世界中的病人……
标题感谢玄学!
上接 http://elfartworld.com/works/94202/
补坑0.5/2
不知不觉又啰嗦了一堆,拆开减负_(:_」∠)_
丹丹的部分反应咨询过丹丹的亲娘,如有ooc,都是我的错(土下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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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行之瞟了一眼对面六人,扶着费丹倚石壁坐下。
自他与费丹落入洞穴已近日余,一路逆着洞内微弱难查的风向而行来到这处宽广的洞穴,不想竟被人堵了去路。
这六人皆是二、三十的模样,每人多少都带了点伤,手中兵刃轻微损伤,衣衫破损腌臜,颇有些狼狈,显是困在地宫不少时日。
为首的汉子年约三十许,面目甚为凶狠狡狯,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柯费二人。
那眼神,就像草原上盯着猎物的豺狼。
即便神思昏沉,费丹也不得不强打起精神。
狭路相逢,纵使他俩无意多生事端,对方自恃人多,甫相见就起了歹念。
若非之前跌得狠了,又伤了脚,以他的脚力和柯行之的身手,越过这些人扬长而去也未尝不可。
如今这拨人手握刀兵,渐成合围之势,正面冲突只在顷刻之间。
只是,他虽大致知晓柯行之武功高强,却也不知其以一敌六,胜算能有几何。
且一路行来,其余各处地面皆是泥土山石,唯有此处铺以厚实的黄沙。洞中空气相较别处的阴冷潮湿,也显得分外干爽。事出反常,此地亦不可久留。
“柯兄……”
“勿忧。”
费丹刚开口,柯行之便低声示意他放心。随即起身朝为首的汉子抱拳:“足下可是‘翻江蛟’曾平?”
“小子好眼力,认得你曾爷爷。”曾平颇为自得,其余五人也附和地笑起来。
“某受人之托,来寻王家大郎,请问他现在何处?”柯行之仍旧神色淡淡,混不在意他的无礼。
这曾平乃黑街中一混混小头目,“翻江蛟”是自号,讨厌他的人通常在背后称其为“浑水虫”。
这样的人,费丹不认识,柯行之本也不该认得。只不过此次受托入地宫寻人,郑曦认为找到一群人中的某几个人的几率,总比单单只寻一人的几率高些,花重金自闻尘阁买来与王大郎同行诸人的情报画像,临行前让柯行之记下,这才一照面就认了出来。
只是按当初的情报记录,出发时一行十三人,如今只剩六人,王家小子不在其中,怕是凶多吉少。
费丹倒是有些意外——没想到在这错综复杂的地下迷宫中,还能遇到柯行之所寻目标的相关人员。
能当上小头目的人,自然也有些小聪明。曾平见柯行之问得直接,也不推诿,只盯着柯行之手中宝刀,目光贪婪:
“小子就是这样求人的?”
柯行之顺着他的目光瞄了眼手中唐刀,颇为干脆地将之抛向曾平。
曾平接了刀,还不满足,又抬颌遥点柯行之腕间缠的夜明珠碎片。
“那个!”
“足下若告知王大郎下落,某自当奉上。”
柯行之仍旧面沉如水,岿然不动。
曾平“啧”了一声,随即装作欣赏宝刀的模样,向队伍边缘的一瘦小汉子使了个眼色。
那人会意,小心地没入火把光照不及的黑暗中。
“那小子不走运,进来没几天中了机关,死了。”
曾平状似漫不经心地回答,实则打量柯费二人的神色。见两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似乎并未察觉这边的异动,便接着说道,态度十分轻慢:
“也不知那短命鬼上辈子积了什么德,还有人来寻他。”
他摩挲着刀鞘上的宝石。
“王大家的斤两爷爷清楚得很,小子这么财大气粗,想必王家出得起的酬劳你也看不上。小子哪条路上的,划个道儿下来。 ”
柯行之微微皱眉,不答反问:“王大郎可有遗言或遗物留下?”
曾平心道这点子有些扎手,也不回答:
“不说也罢,让爷爷猜猜——听王大说过,他有个堂伯祖在千金堂供事,不会是那个姓郑的‘假娘子’请你来的吧?”
——待他用言语激这高个的出手,趁其不备擒住他的同伴作为要挟,接下来这两人就任他宰割了,就像之前落他手里的两拨人一样。
果不其然,对方眉头拧起,隐有怒意。
曾平见状暗喜,趁热打铁地将从王大那儿听来的流言变本加厉了一番。
“听说那‘假娘子’喜好男风,瞧你们俩一副小白脸的模样,莫不是那姓郑的相好?”
说得高兴,这伙人竟大笑起来,嘲弄之意随着污言秽语不绝于耳,丝毫不顾及柯行之愈发阴鹫的面色。
费丹在旁听得颇为恼火,一手摸向腰间挂的弹弓袋子,打算好好惩治一下这帮口出恶言的混账。却见身前蓝影一动,化作电光直击领头的曾平。
曾平虽暗自戒备,不料柯行之出手如电,丈余的距离竟如无物!刚想拔刀便被其扣住手腕,又是一折,剧痛之下刀便脱手,又回落回原主手中。
几乎在折断曾平手臂的同时,柯行之另一只手扣住他的下颌,“喀啦”一声捏得粉碎,又一掌似轻实重地拍向他的胸口。
曾平发出古怪的哀嚎,胸口凹陷着斜飞数丈,重重摔向石壁,随即跌落沙地。
同伙正要来救,柯行之已旋身。
火光中几道平行的斑斓轨迹划过,带鞘的唐刀击碎了最近一人的颈骨。
那人登时没了生息,手中火把滚落。
一时间火光摇曳,人影幢幢。
分不清谁是猎物,谁是猎人。
唐刀上的金饰宝石,在火光中熠熠生辉。
这光芒,在空气中留下数道简洁灵动的残影。
每一次残影的轨迹变化,就有一条人命消散。
翩若惊鸿,矫若游龙。
费丹怔然。
这是他初次见柯行之与人动手。
明明是一面倒的杀戮,只因几乎不曾见血,他竟然觉着——“打得还挺好看”?
他一定是饿疯了!
片刻,尘埃落定。
蓝光笼罩中的身影陡然一折,径向费丹身侧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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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A;
Q:“假娘子”这个说法是怎么回事?
A:咳咳,可以理解为一个从小被家人宠坏又不学无术的小孩,对作为亲人长辈口中“别人家的孩子”的阿郑的羡慕嫉妒恨。
【阿郑:……这枪躺的有点远……】
Q:“郑熹”“好男风”这种流言又是怎么回事?
A:咳咳咳……因为师兄“弟”俩平时比较亲近,又都单身,好心人介绍亲事也全推了,于是……【世间总少不了各种八卦……
虽然两人都不care这种流言,但假如当着他们的面拿这事说另外一个……咳,结果之一大家也看到了……
【阿郑:……你真是我亲娘啊!】
Q:如果曾平只谋财不作死,柯叔会这么凶残吗?
A:不会。但他会黑吃黑(唐刀和夜明珠就是这么来的),然后扔下一帮被洗劫一空&被点了穴几个时辰不能动的混混,带丹丹扬长而去;)
我居然纯写文了。。。。啥也不说了先去切个腹。
错别字和病句请无视,答应我不要为难一个画手好吗(有脸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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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阮岑做了个梦。
梦中他被一条通体漆黑的巨大的蟒蛇缠绕,身体被紧紧箍住,骨头都发出悲鸣。蛇身冰凉而黏腻,坚硬的鳞片划过他的皮肤带出丝丝血痕。蟒蛇的头升起,悬停在他面前,吐出的信子带着浓重的血腥味拂过他的面颊。
只差一点。
阮岑的指尖已经触到刀柄的末端,但不管怎么用力也无法再向前一寸。只差一点就能拔出刀宰了这个畜生。阮岑表情扭曲,死死盯着蟒蛇大如灯盏的一对招子。
忽然那蛇笑了。
阮岑头皮一炸。蛇的笑声嘶哑又癫狂,又好像随时都会断气一样破风箱一般漏着气,听着说不出的诡谲。阮岑认得那笑声,他这辈子也不会忘记的笑声。
笑声戛然而止,蟒蛇的脸仿佛被打散的水波,慢慢汇聚成一张熟悉的脸。
那蛇一字一字地说:“我早说过,你逃不开的。”
然后阮岑惊醒了。
他背后出了一层冷汗,身上的疼痛和意识一起渐渐清晰起来,梦魇留下的恶心和厌恶如鲠在喉。
“阮大哥!你终于醒了!”一个惊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阮岑转头看到库夏的脸。他被库夏扶着坐起,发现自己正在皇城司自己的卧室内。天色已晚,只有少年一个人守在床头。
“唐珏呢。”
库夏没想到阮岑开口头句话竟是问这个。他的笑容一下子僵住,好一会儿才像蚊子哼哼一样支支吾吾地道:“……让他跑了。”
阮岑猛地一把甩开库夏,少年趔趄几步坐在了地上,一时回不过神。他的阮大哥从来都是笑盈盈的,让人感到如沐春风,想要亲近。阮岑对他格外纵容,从未说过重话。即使他犯了错,阮岑也只会佯怒对他象征性的稍加惩戒。他从没有见过阮岑像现在这样的表情。那双以往总是弯出一个温柔的弧度的眼睛冷的结霜,仿佛在看什么碍眼的脏东西。库夏眼眶一下子红了,不知所措地向后退了些许。
忽然“哐”的一声响,门被谁粗鲁的踢开,打破了屋内凝固的气氛。
只见杜秋晏双手端着药跨进门内,后面跟着的越泽回身将门关好。望望床上那个,再看看地上这个,杜秋晏翻了个白眼,张嘴就喷:“你在床上睡了两天两夜,小夏也不眠不休的照顾了你两天两夜。谁知道你一睁眼就把起床气往人头上撒,阮大人好威风,区区长见识了!”
越泽一言不发的拉起库夏,发现他竟微微发抖。紧接着两人都被阮岑的惨叫引的望了过去。
“杜秋晏,你他妈想烫死我!?”阮岑端着药碗像端着烫手山芋,差点一把丢出去。
“难不成你还想区区吹凉了喂你吗?”杜秋晏早已经退开了好几步,省的药汤洒在自己身上。“反正你这个白眼狼也不知感恩,小夏你说是吧?”库夏忽然被点名,吓了一跳,抬眼见阮岑也看了过来,不禁一哆嗦。
阮岑打量库夏片刻,少年确实眼下发青,眼中都是血丝,看起来很久没有合过眼。长的那么人高马大,却被吓的一副战战兢兢快要哭出来的表情,着实可怜。他干咳了一声,放轻声音向库夏招了招手:“你过来。”
库夏鼓起勇气走到阮岑床边,单膝跪下,低头道:“都怪属下没有按阮指挥使的交代及时抓住唐珏,使计划功亏一篑。请您惩罚我吧。”
半天没说话的越泽也上前抱拳跪在库夏身旁:“属下失职,在地宫脱队,没有保护好阮指挥使。库夏因为从未见您受如此严重的伤,一时乱了阵脚,才让唐珏有机可乘。是属下的责任,请您责罚。”
“……”阮岑支起腿,颇为无奈 “我说这还没过年呢,在这儿跪一地我也不会给你们发压岁钱的。”
库夏闻言抬头,面前的阮岑眼中含着三分笑意,又变回了他熟悉的那个阮大哥。
“行了,你们先下去休息吧。别打扰大人说话。”阮岑挥手赶人。
杜秋晏也道:“别担心,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这厮一时半会死不了。”
于是库夏一步三回头地硬是被越泽拉了出去。
临安冬夜的风冷的刺骨,越泽将披风递给库夏时,发现他已经换了一副表情。库夏的眼窝比中原人都要深一些,月光打在他脸上在眼中投下一片阴影。他的神色中再没有像先前要被抛弃的孩子般的无助,而是近乎阴鸷地沉静。
“唐珏……”库夏喃喃道“……都是那个人的错。”
“阮伯渊,我从来没有发现你对找死如此有天赋!”屋内,杜秋晏变脸也如翻书快,怒不可遏地将药碗在地上摔的粉碎,气势汹汹好像接下来就要扑上来把床上坐着的人掐死。
阮岑从来没见过这位喜欢冷嘲热讽的公子哥这么失态地发飙,摸摸下巴想笑不敢笑:“我的错,是我托大了。秋晏先别着急……”
“不着急!?你知道姓唐的给你的身体里埋了什么吗?走脉针,等那根针到了你的心脉,华佗在世也救不回你……!等你一命呜呼了我再着急还来得及吗?”
“放心,我不会死的。”阮岑淡淡笑了笑,目光投向微弱的烛光。他又想起那个梦,那些曾经想操控他的人,想践踏他的人,想要他命的人,都已经被他杀死了。今后也不会有人可以妄图左右他的命运。
“我的命,只有我自己说了算。
2.
十二月初十。
清晨的薄雾未散,一个披着斗篷的白衣青年敲响了皇城司的大门。
两侧的侍卫仿佛没有看到他似得直视前方。半晌厚重的大门被从里面打开,开门的士兵扫了青年一眼,便一言不发的把他让了进去。
青年本想和领路的士兵客套两句,谁知抛出去的话皆是石城大海,没一个回响,也就不再言语,只时偶尔向周围打量。他们穿过长廊,一边的校场上数十身材魁梧的年轻军官正在操练武功,身手皆不同凡响。
忽闻一道凌厉的破风声,白衣青年挥手,掷出的暗器和射向他的箭在空中相撞,箭支被从中间切成两半,落在青年脚下。他抬头向箭射过来的方向望去,一个束着马尾的卷发少年持弓站在不远处的屋顶,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目光如同鹰隼。带路的士兵浑然不觉般自顾自的向前走,转眼间那少年又搭了两只箭拉满弓,对着青年放出。
青年抽出腰间的扇子,一边向引路人的方向退一边劈手击落箭支。随着箭支而来的还有从房顶跃下的少年,他飞身逼近了白衣青年,冷着脸二话不说拔刀就砍。白衣青年只好皱眉接招。奇怪的是不管是带路的,还是在附近练武的军官,都好像又聋又瞎,对这场打斗熟视无睹。
两人打了有三十几个回合,才听到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出来阻止。
“慢慢慢,小夏,叫你出来迎接唐公子,你怎么和他打起来了?”来者正是阮岑,身着一袭红色官服,倚在柱子上笑的神采飞扬,完全看不出和一个月前被抬回来出气多进气少的是同个人。
库夏闻言马上收了刀,规规矩矩地背手站到阮岑身后,再不看唐珏一眼。
“唐公子,别来无恙。这小子不懂事,喜欢和人切磋,没有恶意的,还请不要介意。”
切磋?刚才那副架势明明招招要命。唐珏不以为然,还是挑眉笑道:“无妨。”
阮岑一路有说有笑,带着唐珏来到一间客房。杜秋晏已经在里面坐着了,看到唐珏也不起身,只是微微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库夏关了门立在一边,板着脸好像一尊门神。
“那么事不宜迟,我这就给阮大人推针吧。”唐珏说着微微沉吟“只不过还要请这两位无关人等出去我才能开始。”
“无关人等?”杜秋晏眉毛纠结在一起,眼看就要发作。阮岑却按住他的肩膀,点头道:“唐门的绝学是不容其他人窥视,是我疏忽了,你们先出去吧。”
杜秋晏瞪了一眼阮岑,依言带着库夏离开。房内只留下阮岑和唐珏二人。见唐珏还没有动作,阮岑道:“唐公子还有什么要求?但说无妨。”
“正如阮大人所说,唐门绝学不容外人窥视。阮大人亦非唐门中人……在我为大人推针前,需要给你点穴闭气。大人没有意见吧?”虽是询问,唐珏却有恃无恐。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能有什么意见?”阮岑笑的无奈“唐公子,请吧。”
一炷香过后,阮岑被唐珏点穴唤醒。试着运气,阮岑没有发现异样,看来唐珏真的是要给他续命。
“那么,下月初十我还会在同一时间登门拜访,先告辞了。”
“唐公子不忙走,辛苦了你这么久,不如留下来吃个午饭吧。”阮岑嘴里这么说着,却刚睡醒般打着哈欠,一脸我就是和你客套一下你可千万别当真。
唐珏驻足眨了眨眼睛,干脆答道:“好啊。”
“啊嗷?”阮岑的呵欠打了一半走了调。他马上调整表情,好像自己真的很热情好客一般祭出招牌笑容“那再好不过。”
阮岑说要请客吃饭时虽然没有什么诚意,真招待起人来却是一点儿也不含糊。不一会儿客房的圆桌上就摆满了酒菜,虽然不见得是什么昂贵的菜肴,但都做的非常精致,别有一番风味。除了偶有仆人进来送菜,屋内还是只有他们两人,一时静的有些尴尬。
“我平日不是和弟兄们混在一处,就是和人出去应酬,这么安安静静的和人一桌吃饭倒有些不习惯了。”阮岑没话找话。
“唐门人多,每次吃饭也是很热闹的。”唐珏应道。虽然是他自己答应要留下吃饭,坐了半天,却并没有动筷子。
“每次请唐公子吃饭,唐公子都只坐着看。我倒不知原来唐公子是用眼睛吃饭的,光看就能看饱。”
"只要能吃饱,你管我用哪儿吃呢。”
阮岑算是明白了,这讨人嫌的家伙根本不是想吃饭,是在找麻烦呢。阮大人的脾气众所周知的好,最不怕人找麻烦。他不以为意地微笑,拍了拍手。不一会儿便有人推门而入,端上一个雪白的酒壶。
“不吃饭就陪我喝一杯吧,这是前些天别人送的葡萄酒,听说是从西域买回来的,很是难得。唐公子尝尝?”说着阮岑亲自为唐珏斟满了一杯,红色的酒液几乎要从白玉杯中溢出,鲜血般扎眼,散发出奇异的香甜味道。
唐珏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赞道:“好酒。”
阮岑总算满意了,坐下一边聊天,一边和唐珏推杯换盏,一派宾主尽欢。
然而唐珏看似喝的干脆,其实那酒一滴都没有入口,借着袖子的遮挡,全倒进了藏起来的小瓶里。
“嗯……也差不多是时候了。”阮岑半闭着眼微醺,撑着脸把玩着酒杯,忽然冒出了一句。
唐珏本想问是时候什么,忽然感到手脚发凉,整个人开始慢慢下沉,头脑发昏。他想站起来,却发现下盘无力,又跌坐回椅子上。再看阮岑,哪还有刚才要醉不醉的样子,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双眼不能更清明。
“你……”后半句还没说完,唐珏就彻底昏了过去。
3.
夜阑更深。
阮岑坐在离床不远的椅子上静静望着床上好像睡熟了的人。那人眉眼精致的有些凌厉,只有这个时候看上去才像卸下了防备,显得柔和很多。
阮岑至今为止见过许多形形色色的人,对忠厚老实的人他施以恩德,对有所求的人他给予他们想要的好处,对懦弱胆小的人他以其弱点牵制。顺应他的人他毫不吝啬的回报,和他对着干的人大都被送去见了阎王。
很久没有人让他觉得这么棘手。
然而不知为何他还是忍不住去探究,以至于他有那么一瞬变得不像自己,为此几乎命悬一线。
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想到这儿他的眼神沉了沉,但阴霾马上又被和往常一样的笑意冲散。
“醒了?”阮岑近乎温柔地开口。
唐珏从床上坐起来,默默检查了一下自己手脚有没有缺件后才抬起头:“阮大人这是玩哪出?”
“唐公子不胜酒力,小憩了片刻。”
“可那酒我一滴也没喝。”
“要是喝了,你现在也不会在这里。”
唐珏顿了顿:“熏香里下了迷药,酒里是解药?”
“不错,唐公子果然聪明。秋晏的迷香真是厉害,无色无味,连唐门都能放倒。”阮岑笑道,语气忽然多了几分伤感“我原以为和唐公子同生死共患难一番,已经是过命之交。没想到唐公子还是对我如此戒备,让我怎么放心把命交到你手上呢?”
“大人到底想做什么?”唐珏微微皱眉。
“我想还钱。”
“什么?”
“唐公子为了我用了极为珍贵的金风玉露,又耗费真气为我疗伤,那一百金不早日还给你,我寝食难安。”
“……”唐珏忽然感到不详“什么意思?”
“床头有镜子,唐公子照照便知。”阮岑微阖双眼,笑的意味深长。
唐珏狐疑地端起镜子看了半晌,身形一震,脸色突变,。
“我专门找了临安最好的工匠为你打造的,唐公子可还满意?”
唐珏扯开衣襟,只见自己脖子上戴着薄如蝉翼的金色的项圈,上面刻有细密精美的流云纹样,还镶嵌着数颗价值不菲的宝石,流光四溢。项圈的正中刻着一个狼纹,中间有一很小的“渊”字。
“这项圈工艺极为复杂,用的是自称鲁班传人柳老板特制的奈何锁,没有钥匙世上任谁也打不开。材料是极品玄铁,虽然轻薄,最锋利的刀也没有办法将其斩断,为了美观还特意镀了层金。加上上面的雕花和宝石,算下来花了我两百金……”阮岑若无其事翘着脚扳着指头吹嘘道“不过看着和唐公子这么相配的份上,多出来的算我的一份心意,便不用找了。”
阮岑又道:“唐公子既然握着我的小命,江湖险恶,我自然要保证唐公子周全。只是无奈公务繁忙,分身乏术。这项圈中间的刻印是我的私印,若唐公子在临安遇到什么麻烦,只要让城里的士兵看看这个印记,定有人会帮你解围。”
“……”唐珏盯着阮岑,虽然脸上没有表现出咬牙切齿,估计心里是被气狠了,一时竟无言以对。
“啊,差点忘了说。”阮岑才想起来似的一拍大腿,明快的笑容却沉了下去,摇曳的烛光映在他的眼睛里仿佛鬼影幢幢“……若是我有什么不测,戴着这项圈的人也会被认为是凶手,无论海角天涯都会被我的人击杀。唐公子切勿忘记。”
“这样一来,才是真的同生死,共患难。你说是吗?”
Q&A
1. 阮岑梦里看到的人是唐珏吗?
不是。是他的老相好(不是)。
2. 为什么唐珏让阮岑让闭气他就闭气,一点不反抗?
唐珏敢在皇城司杀人,出门就被剁了。而且要杀早杀了,也不会特意跑到皇城司。
3. 唐珏为什么会晕倒?
进门的时候熏香里有毒,到了一定时间才会发作。其实两个人毒中了毒。葡萄酒里面有解药,如果唐珏相信阮岑喝了酒就啥事儿没有直接回家了。人和人之间最重要的是信任啊。
4. 阮岑为什么要给唐珏戴项圈而不是戒指手环脚环?
戴别的地方万一对方是个贞烈男子一气之下把手啊脚啊的砍了怎么办。横竖头砍了会死,还是戴脖子上吧。
5. 阮大人给唐少戴项圈是出于啥心理?
报复?控制欲?
性命握在别人手里是阮岑的大忌,是最不能忍受的事情。为此甚至会做出鱼死网破的事情。别看他笑嘻嘻的其实也是非常窝火。
……三千字写了一个月我真是没脸见林小姐(/ω\)
反应有大体上问了问荔枝人但基本还是靠擅自揣测……林小姐实在太可爱了我力有未逮,希望并没有OOC得太多……
标题典出杜荀鹤《送友游吴越》。
上元夜,从唐时起便是个火树银花的不眠之夜。今年的元夕节天公不太作美,飘了点零星的雪点子,却丝毫没有扑灭都城百姓观灯玩乐的心情。宣德门前扎了三层楼高的鳌山,张挂各色各样新奇精巧的罗帛灯、羊皮灯、珠子灯、五色琉璃灯,俱皆妆饰华丽、巧夺天工,连官家亦登楼赏灯以示与民同乐。得不得瞻天颜尚在其次,内造的新样彩灯和贡灯总归是好看的。譬如新安这次的贡灯里有一种无骨灯,以绢囊贮粟为胎烧制琉璃灯笼,烧成之后倾去粟粒,整只灯笼浑然无骨,通体玲珑剔透如水晶球儿一般,引得游人竞相观看,排挤喧哗,十分热闹。
沈苑从摩肩接踵的人潮里左右张望了一下,盘算着是从吴山井巷还是都酒务巷折回家去能稍微宽松些。先前他送小妹芊仪过来跟已经出阁的妹妹萃音碰头,她们两姐妹感情好,原约了今天要一起看灯,姐妹俩一见面嘀嘀咕咕有说不完的话,他干脆就让芊仪跟着萃音到她家里过夜去,明儿一早再去妹夫家接她。
为了方便舞队往来,御街路心的杈子都给撤了下来,然而街上人潮攒动,有看灯的、看歌舞的、赶趁卖灯的、歌叫卖市食的,整条路上挤得满满当当,简直比平日设着杈子的时候还更难以通行。人一多,便难免有些奸猾无赖之徒混进来,觑着行人游乐不防时摸去些荷包钱袋、簪环首饰之类。也有更过分的,趁街市上拥挤,大人管顾不暇,便伺机诱拐孩童妇女去发卖。只为自己点滴私利,罔顾他人骨肉离散,最是可恨。
沈苑这会儿正跟在一队操持傀儡戏的舞者身后。那傀儡做得精巧,引来的观众甚多,一时教后面的人堵在路上几乎挪不动步子。他立在那里等了片刻,无意中便瞧见路边一个卖糕团的,正在跟人说话。
这情形本属寻常,然而那卖糕团的男人说话的神态却总让人觉得有些不像生意人,一面说着话一面眼神游移,频频往附近的暗巷里瞟,很有些鬼祟的味道。和他说话的人身量娇小,打扮像是个小少年的模样,这会儿刚巧偏着头对着这边的灯火,圆圆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细软的眉梢上似乎还残点黛色,怎么看都是谁家女眷,做了男装打扮方便出来玩耍的。元夕夜,都人都爱穿映衬月色的素白衣裳,她的衣着不算十分华丽,质料却一眼看得出来是极好的,还缘着细细的金边,明眼人一看便知是富贵人家的孩子,只是不晓得为何独一个人在此与人搭话,附近竟也没瞧见有家人仆从跟着。
这时候前面担着傀儡的杂耍人似乎表演了个什么特别精彩的花样,惹得周围的人群一阵轰然叫好,沈苑的注意力被引开了片刻,再回过头去看那女扮男装的小娘子时,也不知卖糕团的男人和她说了什么,便见她要跟着那男人往旁边人流稀疏的巷子里走进去。沈苑心里暗叫了一声不好,也来不及多想,几步挤过人群,径直上前一把拉住那位小娘子的手。
“妹妹,你怎么在这里?人这么多,走丢了可怎生是好?”
一面语气柔和地说,一面却不容分说地拉着她便往人多的地方走。他这一手来得突然,那两个人一下子都有些愣着没反应过来。沈苑微侧过身子遮住男人的视线,悄悄对那小娘子打了一个“嘘”的手势,小娘子仰头懵懵懂懂地看他一眼,也不晓得弄没弄清楚状况,配合倒是挺配合的,也没吭声。拐子回过神来的时候沈苑已经牵着她走出了好几步,待要喊已经喊不住,又不甘愿便就死心,仍吊在后面又跟了一小段,直到沈苑带着那位小娘子挤进热闹喧哗的人群中间,实在跟不住了方才肯罢休。
“……哥哥,我是认得你的吗?怎么我不记得了呀?”
之前一直并不吭声,乖乖牵了沈苑的手跟他走的小娘子这会儿突然开口,问的却是这句话。沈苑正偏头从眼角里觑那拐子还跟没跟着,闻言不禁失笑。
“你认不认得,自己记不住,怎么反倒来问我了?”
那小娘子却是一脸一本正经的认真模样。
“我们家里亲戚挺多的。也许我认识,但又忘记了,也是有的。”
眼见已经看不到方才那拐子的踪影,身边熙熙攘攘的人群又构成了天然的庇护,估摸着对方也不太可能再下手,沈苑便索性在路边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她。
小娘子身量约莫只到他下巴,需得稍稍仰着点头才能直视他,这会儿大大方方抬了头瞧他,瞳孔的颜色似乎要比寻常人稍浅淡一些,干净清澈得一眼能望得到底,神情一脉天真,全然是信赖的模样。也不知道谁家养出来这样一个玉雪一样干净的女孩子,竟然舍得没好好看牢。沈苑便半是提醒半是逗她地问了一句。
“你自己都不记得认不认识我,怎么就敢跟着我走。万一我是拐子呢?”
小娘子只略略露出些诧异的表情来,语气既不害怕也不惊慌,倒像是只提了个平常的疑问似的。
“咦?你是拐子吗?”
沈苑有些啼笑皆非,想了想还是只简短地答她。
“不,我不是。方才和你说话的那个才是呢。”
“诶?那个大哥哥是拐子吗?他说要拿澄沙团子给我呢。”
“那是哄你的。家里人没和你说过,莫和陌生人走到僻静的巷子里去么?”
她偏一偏头,露出点仔细回想的表情。
“好像是说过的……”
嘴上这么说着,脸上却不很当回事的样子,沈苑也不知该笑还是该叹气。
“年节里人多,小娘子这是与家人走散了么?”
她闻言这才哎呀一声,下意识回过头张望了一眼,可身后是挨挨挤挤的人潮,沈苑方才带着她又走出了相当一段距离,此刻回头自然是什么也瞧不见的。倒也没见她觉得慌,脸上的表情比起害怕更像只有些懊恼的样子,摸了摸头,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一声。
“先前之义哥哥帮我去买兔子灯了,我跟大哥说想吃糖葫芦,大哥就让我和三哥哥还有小哥哥待在一起等他买回来。可是我头上戴的闹蛾儿叫人给碰掉了,三哥哥帮我去捡,小哥哥本来还在背后和我说话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走着走着就不见啦……”
她这一连串大哥哥小哥哥的说得人发晕,不过至少听得出来她不仅是与家里人一起出来看灯的,这家里的人口还着实不少。只是碰巧都走散了,这会儿恐怕家人亦都在焦急地找寻她吧。
“小娘子可还记得是在何处和家人失散的么?”
她想了一想。
“方才在卖饧糖的摊子那里,我还和小哥哥说话来着。后来,后来我瞧见旁边有一组走马灯,连起来是一整个故事,可好玩啦……”
她说着兴奋起来,已然忘了话头所在,比划着要跟沈苑描述那组灯有多么好看。沈苑方才也从那边经过,自然记得那组灯,可见她说得起劲,却也没忍心打断,只等她说到一段落才建议她折回先前与家人分散的地方等一等,兴许他们正在那附近找她也说不定。
御街自旧岁冬孟驾回就陆续有歌舞队列趁夜巡游,今晚是元夕的正日子,舞蹈和杂耍的团社更是各各拿出了看家本事。他们逆着人流慢慢往回走,正好跟行进中的舞队正面迎上,那小娘子禁不住瞧得入神,身量又小,几次都差点又埋进人群里走散了。沈苑喊了她几次没喊住,心下倒是有些明白她是怎么走丢的了,没奈何只好又伸手去牵她。她倒是一点也不抗拒,自觉把手递过去让他拉住,仿佛很是习惯的样子。
她的手又小又软,攥在手心里总觉得紧一分就要捏坏,可松一分却又怕拉不住。沈苑几乎便有些小心翼翼的意思,可看她一路走一路引颈顾盼的模样,又觉得不忍心太拘着她,只好略站得近了些,试图用肩膀替她挡开一些过分拥挤的人潮。
短短的一小段路,走回去的时候倒花了来时三五倍的时间,终于走到那组绘了神仙故事的走马灯跟前,见那小娘子还在频频回头张望鼓吹的舞队,沈苑不由得笑起来,摇了摇她的手提醒她。
“你瞧瞧,可是这里?”
她方才恋恋不舍似的回过头来,辨认了一下周围。
“嗯,大概就是在这里吧。刚才那位大哥哥就是在那边那盏鲤鱼灯边上找我说话的。”
顿了顿,似乎想起沈苑的话,却还是有些困惑的样子。
“那个大哥哥真的是拐子吗?”
沈苑一下子倒还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才好。
饧糖摊子边上堆着不少缠着大人买糖吃的孩子,他便也随手买了一份琥珀饧递过去。小娘子欢欢喜喜地接了,道谢的礼仪却周正,显然是好人家里教养过的。沈苑便含笑问她。
“说了这些时候倒还不曾问过,小娘子该如何称呼?”
她把琥珀饧含在嘴里,注意力却已经被不远处敲打铜铙的戏耍人吸引过去,像是漫不在意似地答他。
“嗯,我叫钰筝呀。”
沈苑怔了一怔,他本意只想问她的姓氏,并没想到她竟就这么大大方方把女孩儿家的闺名给抖了出来,正想说点什么,却见她踮起脚尖往街角的方向张望了一眼,然后雀跃地扬了扬手臂。
“大哥!我在这里。”
沈苑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正挤过人群快步走近来的青年看起来年纪要比她大上许多,瞧见她时明显松了口气,虽薄责了几句,语气里根本听不出什么严厉的意思,钰筝也就嘻嘻笑着答应了他两声,就从他袖子底下钻过去,跟他身后更年轻些的兄长们凑到一块儿去了。她长兄没奈何地叹口气,回身朝沈苑一揖,礼数端正地向他道谢,沈苑便微微笑着答礼。
“郎君客气了。”
他答道,抬眼去看他身后。围着钰筝的一对少年应该是双生子,从衣着到容貌几乎一模一样,她稍稍低了头让其中的一个把一只描金点朱的闹蛾儿插回她鬓边,身旁提着个精巧白兔灯笼的青年人和她说了句什么,惹得她要笑,又怕动静太大折了蛾子薄薄的翅膀,只能把嘴唇抿成一道弯弯的弧线,却连眼稍里都盛满笑意,仿佛颤一颤睫毛就要抖下来一点似的。
“我也是做兄长的,家里也有一个这般年岁的妹子。倘若她不慎和家人走散了,我自然也希望会有好心人看顾她的。”
街市上吵闹得很,人流拥挤得几乎站不住脚,并不是什么适合说话的地方。钰筝的长兄本还待多客套上几句,在人潮之中却也只能匆匆再致了谢,便护着弟妹们,半被人群携裹着往相反的方向离开。
一霎儿也不知道从哪里起了一阵风,吹得半空里纷纷扬扬就没停过的雪珠儿似乎更急了些似的,细细密密只往行人身上扑。
在彻底汇入人潮看不见之前,沈苑仍还瞧见了一次她的背影。娇娇小小的,牵着兄长的手心快活地说笑。有零星的雪点子落在她身上棉袄出锋的毛尖尖上,雪兔儿一般,分外可爱。
钰筝。
他突然忍不住想,也不知是哪两个字呢。
【注】
……我竟然忘了说一下开篇的灯品描述,以及一些零碎的元宵年节风俗,都来自于《武林旧事》中的记载。宋会玩儿。
咔。
这天王家客栈开市早,客人却也来得早,两个小贩一前一后推门进来的时候,客栈的伙计张六才来得及把桌椅碗碟安置停当,有一段时间没修葺了的木门撞上担子,发出一个沉闷的声音。
王家客栈地处益州城外,虽然不是什么闹市之中的高楼大宿,但赶不上益州城闭门的旅人往往都投来此处歇脚过夜,倒也称得上生意兴隆。张六早见惯了这里三教九流各色人等来来去去,上下一扫就吆喝着带两个小贩去了下房,那两人倒也不甚计较,痛痛快快给了钱放下担子,一个还跟张六家长里短的攀谈起来。
“咱两个是同乡,一路上相互照应着做点小生意……我这哥哥是卖药的,身上难免有点药味,所以不太乐意靠近别人,可不是故意看不起小二哥,还请小二哥多多担待……”
那卖茶的还在絮絮叨叨翻来覆去的说,卖药的迎上张六的视线,点头苦笑了一下。他的人和他的担子真的都散发出一股子药铺的气味。
“不打紧,这位大哥吃饭的时候坐偏些就行,咱们打开门做生意,味道冲了别的客人吃饭总是不太好。”
张六关上门的时候,那卖茶的还在点头哈腰地赔笑答应。
咔。
王义耷拉着眼皮看了一眼声音传来的方向,正见着两个横眉怒目的虬须大汉从门口进来。那两个大汉腰间各挎着一柄单刀,单刀无鞘,刀刃上却沾着些黄褐色的痕迹。身材粗短些的汉子肩上还挑着一个骯肮脏脏的布包,布包看上去又沉又坠,随着大汉的脚步时不时发出些硬物碰撞的声音。王义开这家客栈也已经有些年头了,他一看就知道这两个人身上有些麻烦事。他不想惹麻烦,而不惹麻烦的方法就是不看,一眼都不多看。所以他带这两个刀客去客房的路上也是低着眉眼的,这才没注意撞上迎面走过来的书生。书生的方巾和布衫都跟他手上的书一样有好些破洞了,但依然洗得相当干净,这一下被王义撞得书和人都摔在了地上,书生也只是爬起来一边拍打书和布衫一边小声说些“白丁无教……”之类的难懂词句,随即便匆匆走了开去。
“那是个住在下房的穷书生,落第了又不敢回乡,就在这儿赖着,帮人写写字算算账勉强糊口,成天只会念几句酸诗,也不懂规矩的,两位爷千万莫要见怪。”
两个刀客还没开口问,王义已经赶着解释了起来,那样子仿佛唯恐两人怪罪他撞了晦气。身材高大些的汉子摆了摆手,瞪了一眼书生走开的方向,粗声道:“他娘的,老子就看不惯这种认得几个字就眼高过天的鸟人,有什么了不起的!”
“有什么了不起的!”
粗短些的刀客像鹦鹉学舌一样随声应和道。
咔。
张王氏听见大门又轻又快地响了一声,急忙迎出去,门口是个年轻的公子正在帮一个客商模样的人搬行李,两人怎么看都像是认识了多年的好友。那客商体态微微发福,面上一层抹也抹不去的风尘之色,大概是过了好一段时间跋山涉水的生活了。他这样的客商,出手总是较阔绰些的,对这城外的小小客栈来说也是不多见的大主顾,但张王氏的眼睛没在他身上停留太长时间。他的旁边有这样一个人,谁都不会看他太久的。
跟他有说有笑的那个青年公子生得白净俊秀,走路又轻又有力,正是那种豪门贵家春风得意的公子哥儿们的走法。他看上去挺适合在青楼花街一类的地方跟漂亮姑娘们弹弹琴喝喝酒,可他身上偏又穿着长途奔波的人爱穿的那种黑斗篷。他帮那微胖的客商把行李全部搬进门来,转头就喊小二给他们两间上房,口气却还很有礼貌,一点都没有公子哥儿瞧不起人的架子。张王氏和伙计阿乙急忙上去帮两位客人拿东西,阿乙平时总爱板着个脸,跟那公子说话的时候竟也有些笑意。对着这么一个精力充沛又很讲礼貌的秀气年轻人,很少有人还能板着脸的。那公子起初还想帮张王氏两人搬行李,却被两人笑着拒绝了。别说是个讨人喜欢的客人,不管来了怎样的人,都没有让客人进了客栈还自己搬东西上楼的道理的。
“公子,您的行李都搬好了,您就住在上楼梯左手边最里头那间,跟您朋友紧挨着,要是有什么不满意,尽可以叫我们换的。”
阿乙说着,伸手想帮那公子把他一直背着的那个巨大包裹也搬上去,却一下扑了个空。那公子若无其事地把包裹甩到另一边,笑盈盈地点了点头。
“有劳小二哥了,这个不重的,我自己拿上去就行。——呃,你说我有朋友在这里?”
看着这年轻人一脸迷糊的样子,阿乙也有些困惑地挠了挠头。
“不就是刚刚跟您一起进来的那位大爷吗?公子怎么连跟自己一起来的人都忘了?”
年轻人愣了一下,失声笑了出来。
“啊,你说袁大哥啊。我们刚刚在大门口才认识的。”
王义、张六和王大力擦着手从后厨出来,正瞧见张王氏搂着账本笑得像朵花儿也似。王大力是这客栈的厨子,也是王义的表弟,却跟王义完全不一样,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急脾气。三人之中也是他最先上前大声问:“嫂子,怎么笑得这么开心,莫不是捡到金元宝了?”
“你才捡到金元宝,成天脚不着地的,什么时候才能安定下来让我和你哥别再操心。”张王氏收起笑容瞪了王大力一眼,复又笑出了声。“你是没见着刚才投店的那公子,人家可阔啦,放下行囊就把钱全结清了,还多给不少辛苦费,我看他晚上这一顿就能赶得上下房那几个穷鬼住几天的钱。”
这话一说,几个人都禁不住笑了起来。不论是什么人,只要心里高兴就会笑,而钱总是让人高兴的。只是王义没笑多久,脸色就有些变了。他看着突然出现的那两个人,脸色变得像是刚吃了一截没去瓤的苦瓜。
“有钱人家的公子出来游山玩水,出手总是阔绰些的。”那两个刀客中高大些的满脸堆笑地这样说,只是他脸上横肉太多,堆起笑来反而更显可怖。“这样的阔朋友咱哥俩也想结交结交哩,他住在哪间房呀?”
“哪间房呀?”
矮壮些的那个也学着另一个满脸堆笑地问了一句,两个粗声粗气的大男人偏要挤着嗓子装出一副亲切模样,这场面本身就已经十分可笑了。但是伙计、厨子和掌柜夫妇都没有笑,他们非但没有笑,看着那两人拎在手里晃晃荡荡的钢刀,简直像是要哭出来了。
“他们绝对是那条道上的强人,若是惹他们一个不高兴了,我们绝对也要遭殃的。”
等那两个凶神恶煞的人走得看不见了,王义才敢窸窸窣窣地开口跟其它人这样说。一句话里用了两个绝对,也不知他是要说服别人还是要说服自己,反正其它人像是都被说服了,一个个都发出赞同的声音。
“就是,就是,而且那公子来的时候动静那么大,就算我们不说,他们也肯定能找出来的。”张王氏拼命点头表示同意丈夫的话,还多加了一条她觉得他们没对不起任何人的理由。说完了,她又闷闷不乐地吐了口气。
“只求他们别闹出人命。我们可还要开店的,何况那公子长得可俊哩。”
王义和张六在后院又忙活了些时候,忽然看见那穷酸书生从东厕的方向走过来。书生看见他们,还是那副不可一世的神气,却难得没有像躲避脏东西一样匆匆避开,而是迎面走过来,斜着眼打量了他们一下,冷笑道:“有法不循,可谓忠乎?贪谋私财,可谓礼乎?主人,这不忠不礼的事最好还是少做些,隔墙有耳,天网恢恢,吃了的不吐些出来,总要遭报应的。”
书生自顾自说完就走,那卖药的像是也刚解完手出来,看见书生急忙低着头闪在一边,书生却还是面露嫌弃之色,看也不看他便掩着口鼻加快了脚步。
“这……这天杀鬼打的穷酸,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小心我在你饭里搁沙子……”张六过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立刻尽职尽责地骂了一大通,随即又小心翼翼地望了王义一眼。
“掌柜的,您说这穷酸……该不会是看见我们后厨那东西了吧?”
“他成天说疯话,亏你也当真。”王义的声音听着比张六镇静些,却也有点犹犹疑疑的音色混在里头。“……你别管,也别声张,咱们明天就动手料理了那东西,我晚上再去看一眼厨房门锁没锁。”
不久到了晚市时分,王义便也重回大堂帮忙打些下手或是上酒上菜;他端着一盘熟牛肉回到大堂时,正好大堂里一张桌子上爆发出一阵响亮的笑声。
围坐在那桌的都是客栈的住客,卖茶的和卖药的并那个书生居然也坐在一处,倒让王义小小吃了一惊。坐在这桌人中间的是那下午投店的俊秀公子,这当儿他正跟同席人比划着说些什么,那巨大包裹不知怎么的又拿了下来,就放在他脚边。
“您说是吧,您说是吧?也不知这是家里大人谁给起的字,念着跟那听琴的短命樵夫一模一样,所以我还是比较喜欢自己的名……哎呀,我还没报过名字是吗?”
那公子边说边呷了口酒,朗声笑了起来。
“在下钟乐,黄钟大吕的钟,及时行乐的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