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芬,出狱了!
(其实就搞得很敷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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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里城郊。
通常来讲,一位珂旭的信徒打定主意要做什么事情的话,他们的效率总会非常可观。是以,在芬德尔升起前往瑞里一探究竟的念头之后,短短一天过去,这一行人就已经站在了瑞里的城郊,也并不是什么特别值得惊讶的事情。
就像他们此前便已经得到的情报所说的那样,这座小镇显然已经荒废已久:三位旅人站在干燥皲裂的戈壁上,以耸立在地面、风化成不规则形状的巨石作为掩体,远远地向萧索的镇子里眺望——可以简单地看出,瑞里原本也是个具有一定规模的小镇,而现在,大多数建筑物都受到了时间与风沙的侵袭,倾颓了大半,而在这之中仅有的那些还能完整地伫立于地面上的,则或多或少都有明显的被修葺过的痕迹。“海鸥”的入住的确使这座被遗弃的鬼城多少有了些人气,但一个佣兵团的人口显然没法填满一个曾经因为水脉富集而繁荣过的小镇的规模,是以,除开最中心、或许是被整个佣兵团真正用作驻地的部分之外,城市之中其他的部分仍然显得颓败死寂。
“我们都很幸运。”里昂纳多·埃文斯说,“身手足够好,都没受伤,也没有引起另一边守卫的警惕。”
这位突然出现的沙漠精灵是在瑞里郊外当地与芬德尔一行不慎撞上的,而且实话说,整个故事的开端很不友好。双方一开始都把对方当做了“海鸥”的成员,并且迅速爆发了武力冲突——直到几分钟后,他们都意识到对方完全没有向城镇内部呼叫增援的举动为止,这场误会才算是初步解开。
此后就是相互表示歉意,并且互通姓名等一系列正常的社交流程。这位先生几乎全身都被防风斗篷遮挡,仅能从缝隙中瞥见其肤色黝黑,发梢是金色的,腰间挎着如同新月般的弯刀。他自我介绍为“国王特使”,并称他前来此处是因为朗吉尔王国方面已经注意到了“海鸥”的动向有可疑的地方,但因为牵扯众多,所以只派遣特使前来进行秘密调查。在听过艾伦叽叽喳喳讲完的“瑞图宁牧师的冤屈故事”之后,特使先生表示,鉴于在“取得‘海鸥’的犯罪证据”这一点上目标一致,那么接下来他们或许可以共同行动。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在特使先生提出自己的姓氏是“埃文斯”时,艾伦很明显地做出了“见到大人物了”的反应;而在接收到对方恶狠狠地甩过来的一个警告的眼神之后,他又很乖觉地做出了“我什么也不知道”的表情——只可惜,即便作为一个诗人,他的演技也太浮夸了。
空地上剩下的三个人交换了一下无奈的眼神,最后由埃文斯先生先开了口:“别多问。”
芬德尔从善如流:“每个人都会有秘密。”
Kk也跟着耸了耸肩:“我们不是很在意和保有一些无伤大雅的秘密的人成为同伴,就像艾伦先生一样。”
“嘿!”
“我打赌‘艾伦’绝对不是你的真名。”在短短两天内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和诗人混熟了的瑞图宁牧师笑着打趣,“赌十块钱,你敢答应吗?”
诗人原本气鼓鼓的样子立刻肉眼可见地瘪了下去。
无视掉另外两人酝酿起的欢乐氛围,芬德尔依旧以公事公办的态度面对这位新的同伴:“而且我想我们中没人想要横生枝节。共同行动对我们都有好处。”
埃文斯先生没说话,不过从表情上来看,他也对此深以为然。
这是个双赢的局面:芬德尔一行人会获得初来乍到者所必定会缺乏的相关情报,国王特使则会在遇到冲突时多出一些可以对敌傍身的人手,同时又避免了双方在分头行动时因为沟通不畅而可能出现的互相妨碍的情况。在当事人脑子清楚的情况下,这是很容易达成共识的。
鉴于在场的几位都不具有异于常人的思维,已经在附近地区埋伏了一段时间的埃文斯先生很快便开始向他们交代一些后来者该知道的情报:“海鸥”的首领去了别的城市,至少在今天之内绝不可能回来,守备力量会因为他的离开而变得松懈,但雇佣兵们还是会以三人一组的形式定时在城区之中巡逻。至于可以令Kk脱罪的证据,特使先生会想了一下,表示在戈朗投毒案中造成损失的毒药十分特殊,原材料并不产自沙漠。如果他们能够在“海鸥” 的地盘里找到那种毒药,便可以确定罪魁祸首。
很幸运的是,这一队人之中,所有成员多少都有些支持他们爬上爬下的冒险经历,而瑞里,作为一个荒废了有一段时间的城市,它的城墙显然已经有些破败了。夯土垒砌而成的城墙由于荒漠的风沙形成了很多凹凸不平的缺口,就连最不擅长体力活的Kk也能相对轻松迅速地爬到城墙顶端去。是以入侵这座废弃后再次被启用的城市并不是很困难——埃文斯先生显然已经这么做过许多次了,这位沙漠精灵甚至已经总结出了“海鸥”成员的巡逻规律,他带领其他人躲避巡逻时熟稔得就像是回家了一样。
“这里的所有人身上都有海鸥的纹身。”走到一半的时候,Kk突然说。
“瑞里很早之前就被废弃了,这里的土地荒芜,根本没有任何出产,想要驻扎在这里,除开水源之外的一切物资都要依靠进口。”埃文斯解释,“住在这里的成本太高了,所以除了他们之外,这里没有别人在——看见那栋最高的房子了吗?那是亚兰的住处,整个城市里防守最为严密的地方。如果‘海鸥’要藏起什么东西,最可能的就是那里了。”
“那里有守卫。”芬德尔向着那栋建筑唯一的出入口眺了一会儿,得出结论。
——瑞里的建筑和大部分建造在沙漠中的房屋一样,为了规避白日里强烈的日光和夜晚中凛冽的寒风,窗子都开得很小,仅仅用来透气,所以翻窗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特使先生点了点头:“那里总是有两个人守着。要是想进去,我们得同时干掉他们两个——”他用余光瞥见了兴致勃勃地拿出鲁特琴的艾伦,于是立刻补充道,“——迅速且安静地,不然他们会呼叫增援。整个镇子里都是他们的人,我们会被困死在这里。”
诗人悻悻地收回自己的乐器,而芬德尔和Kk相互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
“这件事完全可以交给我们。”猎魔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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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能告诉我刚刚发生了什么?”艾伦有些迷惑地问。
“外来人们‘迅速且安静地’解决了门口的两个守卫。”埃文斯以平铺直叙的语气回答,“非常利落,在好的那方面令人震惊。”
在国王特使的带领下,整个小队潜行到了目标建筑的侧面,躲在隔着三栋房子的阴影下方。特使先生认为他们应该再走近些,但Kk在这时出了声:“我觉得这个距离已经够了。”
于是芬德尔从斗篷下面拿出了弓箭。
埃文斯刚刚张口想要阻止,但森精灵搭箭引弓的速度显然超出了他的预料:特使先生还没来得及伸手,箭矢带着倒钩的铁尖已经指向了距离他们稍远的那个守卫的头顶,紧接着便向着目标电射而出。在弓弦震荡的轻微余音中,瑞图宁的牧师做出了一个施法的动作;猎魔人毫不慌张地从箭囊里取了另一支箭搭在弦上;那位被瞄准的可怜守卫哼都没哼一声便像个麻袋一般地倒了下去;他的同伴尚未意识到攻击的来向,但显然也被一个生命突然消逝的事实吓了一跳,大叫起来——从她的肢体语言和口型来看是这样的的,但实际上,她根本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显然,她自己对此也感到困惑和强烈的恐惧,可惜她没法进行更多思考了:芬德尔的第二支箭已经到达了终点,这位女士的生命也令人遗憾地离她而去了。
此时距离森精灵取出自己的弓箭,仅仅经过了八秒。
“我说了,这件事完全可以交给我们。”芬德尔将手中的长弓再次藏回到斗篷下面去。
艾伦假装打了个寒颤:“这有点吓人了。后头那个人为什么没能叫出声来?”
“一个沉默术。”Kk回答,“消除目标周围的所有声音——有时候挺有用的一个小神术。”
“我现在非常庆幸是我先遇见你们的了。”埃文斯的语气有点阴阳怪气,芬德尔选择充耳不闻——在敌营深处和同伴起冲突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更何况,躲在暗处放箭是巡林客的基本操作,森精灵对此没有丝毫心理压力。他只是淡然地走上前去掩藏尸体与血迹,并且回收箭矢(倒不是为了重复利用,只是整支箭上都明晃晃地写着“菲薇艾诺产”,他不想留下证据)。
据埃文斯所说,“海鸥”成员会每个小时以小队的形式在路面上巡逻,但在首领不在家的情况下,这个间隔已经被"适当"地拉长了。考虑到在他们进入城市时恰巧遇到了一波定期巡视,粗略地保守估计,他们在这栋建筑里有大概四十分钟不受打扰的时间,随后还完全来得及从后方的城墙上撤离。
这个时长显然是足够的。国王特使轻易地弄开了门上的锁,因为首领本人的离去,这栋小镇中最为高大的建筑里现在空无一人——这也为搜索提供了很大的便利:他们没花多少时间就在主人的书房里发现了一个暗格。
“为什么所有的故事里反派总会把暗格藏在卧室或者书房里。”艾伦半是开心,半是抱怨地说。
暗格并不是很大,但也足够放下里面的几个瓶瓶罐罐和一厚沓文件资料。那些不透光的玻璃瓶上贴着标签,埃文斯看了一会儿,拧起了眉头,但没多说什么,只是指着其中的一个,表示这个标签上写着的是当时在戈朗被使用的毒药。他将会把这些东西带回去请神殿进行相关的检验,如果内容物没错的话,就说明当年的投毒案很可能是“海鸥”的手笔,作为无关人士,Kk的通缉将会被撤销。
“不能再次进行公审吗?”芬德尔仍然不死心地发问。
特使先生摇了摇头:“很遗憾,但在我看来,这一系列的案子都不会有公审——一切都将秘密地进行。”埃文斯将暗格里的几乎所有东西都一样样地收捡在一起,放进斗篷内侧的口袋里,说。
事主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艾伦便立刻瞪大了眼睛:“但这不公平!人们应该知道他们冤枉了好人!也应该知道‘海鸥’在这里都做了些什么!”
很难说这位没救了的诗人是在因为罪犯不会被当众宣判他们的罪行而愤怒,还是因为他将要谱写的诗歌不会有一个大快人心的结局而恼火。他看起来还想要对里昂纳多进行进一步的申辩和劝说,但在那之前,特使先生就以一声叹息打断了他:
“年轻人,这就是政治,尤其是在这片沙漠里。”沙漠精灵平缓的语气之中透露着无奈,“不是所有事情都能够被放在阳光下讨论的——很多时候,我们承受不了那些后果。天底下是有一套规则的,可暗地里却有另一套,如果我们用我们的规则审判了他们,在珂旭看不到的角落里,他们就用另一套规则审判我们——谁也不知道到时候会发生什么。”
艾伦仍旧气鼓鼓地:“为什么不把那些捣乱的家伙们都抓起来呢?”
埃文斯确实因为这过于天真的发言而笑起来了:“小少爷,您打算凭什么去抓呢?和那些胡作非为的混球们不一样,我们抓人是要讲证据的——就像这位远道而来的先生所致力于的一样。”
艾伦缩了缩脖子,显得有些害怕。Kk有点担忧地看向了非自愿被扯进话题的芬德尔,然而后者稳如泰山,注意力依旧集中在窗外是否有人靠近这一点上,就好像完全没意识到屋子里正有两个朗吉尔原住民在吵架一样。
“你不清楚这暗格里的东西牵扯到多少:除开毒药之外,剩下的还有曾经被朗吉尔禁止了的药物——过去曾经有些贵族在这里进行非法实验,后来那些实验应该是被叫停了,但在‘海鸥’来了之后它们显然已经重启:这些——”他拎起了那沓羊皮纸挥了挥,“——里面是禁药的走私地图和名单,猜猜有多少个煊赫的姓氏跟这件事有牵扯?这些文件公布出去,整个王国就是一场地震!”
更何况,逮捕和关押罪犯并进行审判也是需要大量人力物力的。朗吉尔是个沙漠中的王国,虽然与周边地区相比情况总归是好些,但归根结底,她还是由一块块物产贫瘠的沙地组成的,只能提供叫生活在上面的人勉强过活的资源的王国。比起让长期居住在国土境内的所有人都能吃饱,处理这些只能算是“锦上添花”的问题的优先度实在不高。
埃文斯没有将剩下的这些论点付诸于语言,在敌方的大本营里发起一场辩论显然不是一个很棒的想法,只可惜艾伦——一个尚还有些鲁莽的诗人——已经忘记了这一点,并且似乎打定了主意要为整件事情讨一个公道:“又或许那些办事的人只是嫌麻烦,这样尸位素餐的官员我可见了不少。”
“——难道你以为我不想这样做吗?”特使先生的语气也显得有点恼火了,“我以为我才是这个房间里最想让这些渣滓们站上法庭的人!我多想整顿朗吉尔的法律!我多想清理那群吃里扒外的贵族!我多想把这群趴在国稷上吸血的害虫挨个儿清理掉!但是我不能!就像我之前说过的,现在‘海鸥’牵扯到太多东西了,没人承受得起连锁反应!”
艾伦卡了一下, 似乎被吓住了,并且看起来很委屈。他仍然想要说话,只不过在那之前,Kk先出声打了个圆场:“呃,我想,我们不如先收拾好证据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在回去的路上详细讨论这个问题?”
他想了想之后,又补上了一句:“其实我无所谓的,我只是希望能和以前一样,在各个城市中都能自由通行。能取消掉通缉已经很好了。”
苦主已经这样表态,艾伦便也没有了继续与埃文斯争辩的理由——而且看起来他的确也不想再继续下去了。诗人立刻顺着台阶溜下来,偃旗息鼓,在接下来的一段旅途中安静得像是不存在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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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出瑞里的过程乏善可陈。甚至可以说,他们不是逃出瑞里,而是光明正大地翻墙离开的:城市后方的墙壁内侧因为有建筑物挡着,风化得没有那么严重,因此稍微难爬了一点。Kk从半中腰不慎溜下来过一次,他们花了比预计的要久的时间才离开城市内部,不过无伤大雅——因为他们全程都没有遇见城内的巡逻队。
等到了距离城镇足够远,后来者也难以追踪的戈壁上后,这个队伍中的两方决定就此作别。直到这时,艾伦面上的表情依旧显得讪讪的,就好像惹埃文斯不高兴是一件多么严重的事情一样。
“‘海鸥’一定很快就会发觉出了问题,但我想得要等到亚兰回到驻地,他们才会意识到资料失窃了。”特使先生总结道,“即便如此还是事不宜迟,我将连夜赶回王都中去,向陛下汇报相关事宜。你们可以在附近的城镇稍微滞留几天,取消通缉的公告应该不日就会发往各地。”
这些话是对着同行的三个人一起说的,在这之后,他又单独转向Kk:“我很抱歉,不能在法庭上彻底清洗您的冤屈。”
瑞图宁的牧师无所谓地一摊手,笑着回答:“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其实我无所谓的。而且这件事确实听起来有非常复杂的情况。”
芬德尔也点了点头:“各有各的难处。在执行秩序与局势稳定之间取得平衡是很困难的事情。”
埃文斯困惑地又关注了一下森精灵身上的圣徽:“这句话听起来不像是一个珂旭信徒该说的。”
“总有人说我或许该向优泽祈祷。”猎魔人不甚在意,“但我只是清楚我们都不过是凡人,只能尽力做到最好。”
特使先生叹了口气:“只是尽力做到最好显然不够。这个逐渐朽坏下去的国家需要的比这些更多。”
“我还清楚事在人为,至少我们今天做的一切不会让事情更坏下去了。”面对沉闷下去的气氛,芬德尔干脆说了一个根本不好笑的笑话,“不过更多的部分,或许还是得问问兀烈卡卡神殿的意见——他们才是领导变革的专家。”
埃文斯莞尔。无论如何,他还是做了一个表示感谢的手势,随后以口哨唤来等在附近的马匹,与众人作别,向着王都的方向飞驰而去。剩下的人结伴同行,要回到他们来时的那座城镇,需要用去一天的时间赶路。
等到有了落脚的地方,艾伦立刻便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声称是要把这个故事写成诗歌。然而直到一段时间后,Kk的通缉已经被解除,并且准备和芬德尔继续他们的旅途时,这首诗还是没被写完。
“但将来有一天,你们肯定会听见这首诗的!”在道别时,艾伦这样忿忿地说,“我写的诗肯定会出名到整个坎维都知道的!说不定还会通过‘门’流传到别的世界去!”两位精灵没有太当真,只是笑着应了。
不过,到他们真的从路边的诗人口中听见那个以他们俩为原型的故事为止,除开惊讶之余,他们倒也突然间想起来:在那之后,他们也再没见过里昂纳多·埃文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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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辛苦喵企带芬这个LG跑这个本了(。
正常的思路:直接干到对方老家掀对方老底就完事儿。
LG的思路:我要走正规法律途径维护我对象的名誉权。
还有下文,大概率是日在瑞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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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们,我自认为我姑且还算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芬德尔这么说。
这句话没有回音。
现下里,因为这位猎魔人的武力介入,绑匪与Kk的立场已经完全倒转过来:瑞图宁的牧师已经被从麻袋和绳索的束缚中解放,正在空地上别扭地活动着自己僵硬的四肢;而原本凶神恶煞、其中一人的肩上还纹着翅膀文身的大汉已经被五花大绑了起来,鼻青脸肿地跪坐在沙丘向阳面的地面上,不发一语。
自认为通情达理的猎魔人先生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的两位战俘:“二位配合一些对我们大家都方便——你们隶属于哪个组织?为什么要将我的朋友从监狱中劫出来灭口?”
森精灵还是没得到哪怕一个字的回复。
对方油盐不进的态度令芬德尔头痛地叹了一口气:要是在奥伯森林,事情的进展被卡死在这一步时,树行者们可能会在经过表决之后开始对俘虏动用审讯刑罚(考虑到精灵的自由倾向,即便树行者内部明文规定过不许虐待俘虏,也肯定会有人隔三差五地打破这一条规则,何况这条规定并不存在)——可芬德尔,在精灵之中显得过于循规蹈矩了的一个异类,不知道戈朗这一地的执法层是否允许其他组织或个人动用私刑。更何况,德菲卡的树行者就算手伸得再长,也管不到沙漠中的事情,哪怕这件事跟他的朋友有关系也一样。
”不然,我们看看这两个家伙身上都带着什么吧。“终于让自己僵硬麻痹的四肢恢复过来的Kk气鼓鼓地说。
这建议立即被采纳了。即便芬德尔没有从战败者身上搜刮战利品的习惯,作为树行者的一员,这样的事情从前他也没少在队友的要求或者怂恿下干过。很快,俘虏先生们的傍身之物便一样样地陈列在了几人面前的沙地之上:他们显然没有深入沙漠的计划,摆在地上的物件里用于维生的东西只有一个才装满一般的水囊,以及两把防身用的匕首——随处可见,不带纹饰,毫无特色的那种。除此之外,倒是有一小包用油纸包好的散装火药药粉,以及几根浸过油脂的棉线,还有打火石之类的东西。
没有什么能够用来证明他们身份的凭证,但通过这些物品,至少能够证明监狱的爆炸的确出自他们的手笔。所以,芬德尔最后叹了口气,做结:“哎……聊胜于无吧。”
天色将明,东方地平的一线露出了淡淡的浅色,事情仍旧没有任何进展。
没有过类似经验的瑞图宁牧师一筹莫展,而这两位疑似帮派成员——几乎可以肯定是“海鸥”的一份子,因为只有他们才与地下水埋投毒案中官方所宣传的“犯人”有直接利益冲突,而且他们中的一个人还纹着海鸟翅膀的纹样:这表明他肯定不是这世界中的原住民,因为显然,在“沙漠世界”坎维之中是肯定见不到海鸟的——守口如瓶、拒不合作的态度也令人无从下手。无奈,Kk只得转向自己的同行者:“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呢?芬德尔?”
森精灵沉默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
“我们得回到城市里。”他从沙地上站起身来,向戈朗所在的方向看去,“此地有关你本人的许多误解都需要被澄清,而且……”
他示意了一下被迫在沙地上跪坐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的两位悍匪。
“如果可能的话,我想我们有笔账要跟‘海鸥’的诸位好好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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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行人回到戈朗城中的时候,在各个方面都显得颇为引人注目。
没办法。不论怎样,一支队伍在上午阳光明亮的时候坦然地走在路上,其中不仅有一位毫不掩饰自己的越狱通缉犯,还有两位被绳索捆住双臂与双手、还被堵上了嘴(“既然他们不想说话,那干脆就别让他们说了。”芬德尔这么解释。)的彪形大汉时,都很难不受人瞩目。
在这一支奇特的队伍在芬德尔的带领下接近城门守卫的方向时,谁都能从那名难得全副武装了的人类青年的脸上读出先是困惑,转瞬间又变成欣喜的感情:
“哎呀,真是非常感谢您能够将投毒犯抓捕归案!”这个显然还只是从画像上见过Kk样貌的守卫迎上来,带着笑容说道。而当他看见队伍之中被绳索捆缚的另外两人时,它的目光再次不可避免地变得疑惑了起来:“这两位先生是……?”
芬德尔干脆地略过了守卫话语中带着的那么点疑问,避开了解答反手递出一个问句:“您认得这两位先生吗?”
“曾有过一面之缘。”守卫回答,于其中仍旧带着不解,“这二位先生都是‘海鸥’的成员。”
从这位守卫的神态来看,他的确不知道更多的事情了。
这守卫与当事的双方都不熟悉,说明他在看待这件事的时候大概率不会预设自己的立场。对于芬德尔来说,这是个非常理想的情况。猎魔人点了点头,决定把整件事从头到尾尽量简略而明晰地讲述一遍:
“我是在几天以前通过‘门’来到坎维的,是克林菲尔的那扇‘门’。”芬德尔说,“当时,我的向导就是这一位——”他抬起手来示意了一下身边的Kk,高等精灵有些紧张地颤抖了一下,但芬德尔并没给其他人留出插话的时间,“——原本久居于克林菲尔的牧师先生。我们在暗月城认识的,也从那里来,要到朗吉尔王国去。我是德菲卡人,对沙漠完全不熟悉,是Kk挑选了我们现在行进的这条路线。然而在前一天,我们抵达戈朗城门口时,却发现我的朋友被指认为一起影响恶劣的投毒案的犯人。珂旭在上,我们出于对此地执法机关的信任,没有反对当时的守卫对此人的羁押行为。然而就在当日晚些时候,戈朗城中的监狱发生了一起爆炸,我的这位朋友从狱中消失了。他自己是断不可能做出这种事的——不论是制造爆炸亦或是从监狱中逃走。所以我去查看了现场,并且顺着相应的痕迹找到了这两位先生(他示意了一下另一边的海鸥成员)。当时Kk的手脚都被绑住,差一点就要被埋在沙丘下面了。我将两位海鸥的成员制服之后,还从他们的身上找到了遗留的爆炸物。我有理由相信过去的投毒案另有隐情——一方面,Kk对自己成为通缉犯一事毫无自觉也毫不知情,否则他不会挑选这样一条途径‘自己曾经犯案’的城市的路线;另一方面,这两位海鸥成员前来劫狱的行为也很可疑。”
随着芬德尔话题的推进,Kk在一边不断地点头;另一边的两位海鸥成员显然也有话要说,不过碍于那些堵在口中的障碍,他们终究没有这个机会。
守卫有些疑惑地看了看那两位膀大腰圆的帮派成员,视线又扫过Kk尚未褪去麻绳摩擦造成的红痕的手腕以及芬德尔腰间的两柄利刃,姑且算是初步地接受了这个说法。他有些迟疑地张口:“嗯……先生,您是想要指控‘海鸥’吗?”
“不。”森精灵摇了摇头,“我只希望此地的执法机关能够对投毒案重新进行调查。”他顿了一下,终于没忍住在叙述上加入了自己的感情色彩,“Kk是一位可敬的瑞图宁牧师,在投毒案发生的当时,他确实身在戈朗,但只是义务地参与了对受害者的救治工作,随后很快就离开了。事情还没有过去很久,我想应该还是有能够记得他的当事人。他的名誉不应该因为自己并未犯下的罪行而被玷污。”
守卫迟疑地看了看通缉令上的人像,又与实际的Kk对比了一番,似乎逐渐接受了这种说法。
“那么,我建议您向着朗吉尔那边去碰碰运气。”守卫说,“要知道,从那次投毒案之后,戈朗这里的行政机构便渐渐失去信用了。现在整个城市的运转几乎都在依靠朗吉尔的支援。”
芬德尔严肃地点了点头。可以想见,在沙漠中,珍贵的水源遭到污染,的确是一件会导致政府丧失公信力的大事。
“如果方便的话,我还有些问题想要请教。”在得到了对方同意的表示之后,森精灵继续往下说:“虽然我来到此地的时间还不长,但已经听闻有坊间传言,‘海鸥’这个佣兵团与本地高层关系密切。这是确有其事吗?”
“的确是这样的,有不少贵族都和他们关系十分密切。”守卫回答,“老爷们有什么需要交给雇佣兵的任务,总是他们优先的。”
“贵族?”芬德尔有些疑惑,“我以为上层人士会更信任本地的佣兵团,而不是从海上飘进沙漠里的外来者。”
守卫耸了耸肩:“老爷们的事情……我们是不太清楚的。”
这条线应该已经走到了尽头,于是猎魔人换了个角度发问:“这个佣兵团与戈朗本地的执法机构算是和睦吗?”
这个问题不算是很困难。守卫稍作思考便给出了回答:“通常来讲,应该说是井水不犯河水吧。”
“‘海鸥’一般会接取什么样的任务呢?”
“只要有利可图,他们什么任务都接——佣兵团嘛,大概都是这样的。”
在此之后,森精灵和守卫仍旧你来我往地交换了些信息,只不过看起来都没什么用处的样子。这位守卫倒是好心地建议他们在戈朗城内进行补给之后趁着夜色出城去,免得引起其他不必要的的骚动,毕竟Kk的样子仍旧被明确地画在通缉令上,也不排除城区内外还有其他“海鸥”的眼线之类。在诚挚地表达过谢意之后,一行人总算是在守卫的通融之下重新回到了戈朗城内。
“……芬德尔,接下来该怎么办?”仍有些惴惴不安的Kk询问。
森精灵抬头看了看,觉得天色尚早,于是回答:“先去找一间旅店休息一下吧,我去弄些补给品来,我们傍晚的时候离开,就像刚才那位守卫说的那样,向朗吉尔那边去。”
他顿了一下,接着以坚定的语气说:“我们一定能解决这件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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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的预计出现了少许差错。
守卫先生曾说,从戈朗徒步前往朗吉尔王国的边关城市的话,需要两周的时间。然而实际上,由于两位海鸥的俘虏拖慢了速度,芬德尔一行抵达边关附近时,已经是他们离开戈朗之后的两周又三天的时候了。
行进时间的拉长导致预先准备的补给品不足,事实上,他们在见到城市之前的一天就已经断水断粮了。一行人靠近城市的时候恰巧是一天中的正午时分,入城的队伍不长,只有零星几个人在等待。这算是比较幸运的情形了,至少疲惫的旅人并不需要为了入城而继续在烈日下等待过长的时间。
在有人晕倒之前,守卫的盘查终于轮到了他们。上前进行交涉的人仍旧当仁不让是芬德尔,猎魔人尽量简短而清晰地叙述了一年前发生在戈朗的投毒案的概况与疑点,并且提出案件的细节仍有待于推敲,当年认定的犯人很有可能是无辜的。两名守卫面面相觑,显然对这些事情不甚了解,只是转而询问:“您是有公职在身吗?”
“事实上,”芬德尔选择避重就轻,“我正在寻找有权限处理这件事情的公职人员。”
这的确不是谎话,但在这个情境下也显得有些模棱两可,守卫们对此事显出为难的态度。而就在双方陷入僵持的时候,旁边突然冒出了另一个声音:“不如我带你去找吧。”
从音色听来,说话的是个年轻男人。由于双方各有的坚持而没办法将事态向前继续推进的双方同时循声看去,之间站在那里的是一个打扮落魄——但只是从服饰破损的程度而论,是打扮落魄,实际上他身上的衣料都是上乘材质——的青年男子,手中持一把看起来便相当名贵的鲁特琴。见自己已经成功地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青年人有些自傲地拨了拨琴弦。那把琴也的确对得起它看起来的价格,音色清脆悠长,恐怕是名家作品。
紧接着,负责交涉的人就由芬德尔变成了这位仅是看起来有些落魄的年轻人。从零星的言辞之中可以推论,这位青年大概是某位贵族的子嗣,城门的守卫都对他的态度非常恭敬,以至于芬德尔一行甚至在之后的搜身检查中都没有怎么受到为难。
这份几乎可以说是毫无缘由的帮助虽然叫人感激,但也不免令人困惑乃至生疑——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在进入关口之后,芬德尔很快就决定将自己的疑惑诉诸于口:“非常感谢您的帮助……先生。”
“艾伦。”那位年轻人从森精灵不自然的断句之中读出了对方不知该如何称呼的窘迫,立刻迅速地介绍起自己,“叫我‘艾伦’就行了,我只是个收集各种各样有趣故事的诗人。”
说罢,他又顺手拨弄了几下怀中鲁特琴的琴弦,动听的和弦立刻逸散在干燥的空气当中。
“艾伦先生。”猎魔人从善如流,“再次感谢您对此事无私的关注与帮助,”他在“无私”这个词上稍稍加重了语气,“或许这很冒昧,不过是我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我还是希望请教您这么做的缘由。”
年轻人平和地笑了笑,似乎完全没有被冒犯到:“很简单——就像我刚刚所说的那样,我是个收集各种各样有趣故事的诗人。”
他顿了一下,然后带着稍显狂热的笑容为这句笼统的概括做了更加详细的注解:“我认为你们的故事很不错:骑士匡扶正义,要求对一起过去的案件进行重新调查——这种故事不是很棒吗?”
芬德尔被这个意想不到的回答噎了一下。自称艾伦的年轻人脸上的表情他很熟悉:拉普索迪斯·轻歌在决定落笔作诗之前也总会露出类似的微笑——浑身都没有几个文学细胞的猎魔人不是很懂他们在这时到底是什么感觉,不过凭借经验,他仍然可以将其归类为“灵感迸发”时的间歇性狂热,多见于那些真的没救了的诗人身上。
艾伦的帮助倒也不算是完全的无私,只是他所要求的报酬也和任何一个没救了的诗人会要求的那种相差无几:他想要从二位当事人那里听到完整的整个故事,并且参与进这个故事接下来的发展中。为此,他可以帮助申诉者们和这个城市中“真正管事的”那些人搭上线——据他所说,凭他的人脉(芬德尔认为,这里或许应该理解为他父亲的人脉)能够很轻易地做到这件事。
猎魔人思考了几秒钟,回过头去征询了Kk的意见。他自己认为这些完全是可以接受的,但还是需要考虑直接当事人是否对讲出这一段经历抱有抵触的情绪。幸运的是,高等精灵牧师对此并没有什么意见,并且认为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案了。
在征得当事人的同意之后,整件事情的全貌便在芬德尔的叙述下向着诗人艾伦徐徐展开了。平心而论,这位森精灵在文字上没有什么造诣,平铺直叙的讲述也显然无法使一个故事引人入胜,但这位诗人显然有着不一般的倾听技巧——这样一个在芬德尔的叙述下变得干巴巴的故事仍旧令他听得两眼放光:“这可是个大新闻!是历史性的事件!”
他的语气仿佛恨不得马上就把整个故事写成诗篇传唱天下。
芬德尔皱起了眉头:“艾伦先生,这件事情还没有生出结果,我希望您暂时不要将它宣扬出去,至少在尘埃落定之前不要。”
但艾伦显然没有将这句话听进去。年轻人眉飞色舞,甚至兴奋得不顾仪态,挥动起自己的手臂来:“我早就说了!海鸥那些家伙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只可惜没有人听我的,所以我才出去旅行啊——哎哎你听我说,那些人占据的也不是什么好地方!他们从一开始一定就图谋不轨!这些异乡人坏透了!你们一定要将他们铲除干净啊!我会将你们的事迹编撰成诗广为传颂——”
“——艾伦先生。”芬德尔的语气中已经带上了少许不赞同的感情色彩,“至少,在整件事情尘埃落定之前不要这样做,好吗?您这样可能会打草惊蛇。”
这虽然是个反问句,却被芬德尔硬生生地说出了祈使句的感觉。假充落魄诗人的贵族少爷总算是听懂了隐藏在这句话底下的不满,最终多少有些尴尬地表示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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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伦的加入使这支队伍有了一个更加具体的方向。
这位显然仅仅表面看起来是落魄诗人的青年身上所蕴含的能量比芬德尔预想的要大得多:他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在朗吉尔略显空旷萧条的边关城市之中雇到了一辆马车(对于长途赶路来讲,这辆马车显得有点豪华,但艾伦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并且“顺手”帮助这一行人搞定了接下来的路程中所需要的补给,塞满了整整半个车厢,并且大方地表示“举手之劳而已,不用放在心上”。
一行人搭乘这辆马车向着朗吉尔境内深入。艾伦保证他能够为他们引荐一位与“海鸥”佣兵团“关系没有那么和睦”的法官先生,并且保证整件事情将会得到公正的审判,Kk的冤屈能够得到昭雪。芬德尔虽然对此表示真挚的感谢,但珂旭信徒心中的某一块地方还是因为对方措辞中所隐含的意义而感到不太舒服。
但很快,他就不再因为这种细节上的问题感到心烦了:在行程过半的时候,森精灵那些即便在沙地之中也依然敏锐的感官向它们的主人发出了警报。
“有一辆马车一直在跟着我们。”坐在车厢里、理论上应该看不见后方路况的猎魔人冷静地陈述。
Kk立刻显出有些担忧的神色,转过头去想要掀开帘子向后方去看,这动作被芬德尔及时地阻止了。艾伦注意到这一点之后便没有尝试向后方去看,只是有些迷惑地侧耳倾听,可除了他们所乘坐的这辆车的轮子研磨地上沙土的声音之外,他什么也没听出来。
巡林客总是敏锐的,精灵也总是敏锐的,双倍的敏锐叠加在一起就会形成一些在人类看来匪夷所思的技能。芬德尔在无所事事之间所掌握的情报明显比“有一辆马车一直在跟着我们”要多些:“那是一辆四轮马车,左侧的前轮上有一个不严重的豁口。他们至少从两个小时、我注意到之前就一直跟在我们后面了,一直保持相似的距离缀着。”
艾伦耸了耸肩:“也许他们只是恰巧与我们同路。”
Kk皱着眉头:“那么他们应该追上来和我们打招呼。”瑞图宁的牧师显得有些不安,“在空旷的沙漠里原本就很少能遇见恰巧能同行的人——至少每次我遇到了,都会和对方打个招呼结伴一起走。”
“又或者他们只是比较害羞,不想跟陌生人搭伴一起走。”
“那样的话,他们应该驱车渐渐远离我们,而不是一直不远不近地——这个距离芬德尔能听得到——跟在我们后面。”
年轻的诗人没说话,但他脸上的表情正明确地表示他觉得这两位精灵已经被之前的一系列事件搞得风声鹤唳,行事风格变得过于小心了。
“不如这样。”芬德尔提议,“我们停下车休息一会儿吧。长途旅行之中偶尔停车修整是很正常的事情,如果后面那辆车上的人只是恰巧与我们同路,他们自然不会理会我们,只会继续向前。”
猎魔人没有讲述如果发生了另一种情况他们该怎样做,只是平静地拾起了自己的剑带。这个动作隐含的暗喻令同乘的另外两人有些踌躇。
还能享有话语权的乘客们相互讨论了一阵,最终还是通过了这项决定,并将其告知了雇佣而来的车夫。不知该说是喜是忧,当他们将马车缓缓停下时,后方的那辆车也同样缓缓停下了——这行为足够可疑,于是在短暂的商讨之后,芬德尔离开他们自己的马车,直白地打量起那辆一直尾随他们的车架。
即便停了下来,乘坐于那辆马车中的乘客们也没有一个下车。能够直接被视线捕捉的智慧生物只有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车夫一个,在森精灵看过去的时候,还堂堂正正地向他点头示意了一下。
于是芬德尔也堂堂正正地向着对方的马车走过去,干脆地邀请对方一起同行。
“这样广阔的荒漠上难得见到其他同路的人。”猎魔人的语气轻松,而他的双剑安静地藏在宽松的斗篷下面,“漫长的旅途之中和不同的人聊天才更有意思些——您瞧,我们固定的两三个人,总归有聊完话题的时候。”
“不必了。”车夫的面孔隐藏在罩袍的阴影之中,态度冷淡地拒绝,“我们不过萍水相逢而已。”
“我有个朋友常说,萍水相逢才是缘分嘛。”森精灵的语气轻快。
车夫喑哑地笑了几声,轻柔地开口:“或许的确是这样,不过……”
——车厢上的布帘猛地被掀开,三个全副武装的战士从上面一跃而出;原本正与芬德尔“友好交谈”着的车夫也从车辕上跳了下来,从背后的袍子之中抽出了一柄弯刀:
“你们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他咬牙切齿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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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说,‘萍水相逢’才算是有缘分。”提着剑的芬德尔冷静地说。
如若确认了对方立身不正,珂旭的信徒是从来不惮于以自己手中的刀剑夺取敌人性命的。是以,朗吉尔城际之间广袤的荒漠之上,“海鸥”追击者的车架边缘,显然就是一副“缘分已尽”的状态:鲜血染红了大片戈壁,四位战士中的三位已经变成了三具多少有所缺损的尸体。仅剩下的那一位也完全失去了战斗力,倒在地上,于猎魔人散发着凛冽寒意的剑尖之下瑟瑟发抖。
类似的场景似乎在前几天里已经发生过一次,而接下来的剧情则更加乏善可陈。与之前的那几位“海鸥”成员类似,这几位前来“抹消证据”的帮派成员身上也同样有着海鸥纹身,也同样谨慎地没有留有更多可供探查的线索。仅剩下的那一个活口也与之前的那一批一样,对一切可能泄露组织情况的话题闭口不谈,只是在艾伦不成章法的诈唬之中不慎透露了他们这次“任务”的期限是半个月——他们在半个月内得要“除掉”投毒事件中去而复返的当事人,并且回到驻地复命,让对组织不利的事实永远埋藏在历史的阴影当中。
“没想到亚兰还是个懂得如何规范部下纪律的领袖。”没法问出更多东西的艾伦忿忿地踹了刚刚增加的俘虏一脚,气哼哼地抱怨。
“‘亚兰’?”陌生的名字引起了Kk的注意,瑞图宁的牧师自然而然地对此发问。
“你们不知道吗?‘海鸥’的领袖名叫亚兰。他还挺出名的——在朗吉尔周边。”慢了半拍才想起自己目前的同行者是两位来自远方的旅人,艾伦立刻追加了补充说明,“那是个很壮实的人类,起码真正见过他的那些人都这样说,我自己倒是没有实际见过他。不过小道消息有很多:我听说他以前是个水手,胸前有只海鸥图案的纹身。”
这倒算是新的情报,但也仅止于此了,在目前的情况下并不算是很重要。而另一方面,就算是被捆住了手脚并排放在车上,那几位海鸥的成员无论先来后到,也都只是沉默不语,丝毫没有相互交谈的欲望,就好像多说几句话就能要他们的命一样。没什么收获的旅行者们最终也只能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残局:清理了地面,放生了对方车辕上系着的马匹,就地掩埋好尸体,确保这几位横死者不会给之后踏上这条道路的旅行者们留下心理阴影之后,便继续以艾伦作为向导继续他们的旅程。
抵达落魄诗人所制定的那个拥有独立司法机关的城市又花去了几天时间,这几天里,马车窗外的风景已经由沙漠变成戈壁,由戈壁又变成植被稀疏的草原。进入城区之后,房屋之间甚至能够种植耐旱的低矮灌木——据艾伦的介绍,这里已经算得上朗吉尔数一数二的城市了。经过简单的商讨,他们并没有在旁枝末节上花费过多的时间,刚一抵达城市,便由艾伦引荐,直接面见了那位法官先生。
虽说过程还算是顺利,但在实际会面的过程中,还是很容易便能够看出,这位法官先生之所以会出现在会客室接见两位素未谋面的冒险者,九成九还是碍于艾伦(父亲)的面子而不好拒绝。这位没药救的贵族诗人眉飞色舞地对法官先生讲述了沙漠之中发生在两位冒险者身上的故事,其中不乏添油加醋得很夸张的部分。芬德尔本来持观望状态,而在这位年轻人将他们所经历的那次追杀叙述得惊险万分的时候终于没忍住,上前打断了他,并以简洁且尽量客观的语言重新叙述了一遍他们这些日子以来的经历。
法官先生拧着眉头听完了整个故事,沉思了一会儿,无奈地叹了口气。
“很遗憾,先生们。”他说,“‘海鸥’在朗吉尔已经有了一定的势力,各处都有人脉,虽然不至于损害政府权力,但也并不可小觑。就算你们能够抓住罪魁祸首,如果没法拿出决定性的证据彻底搞垮他们的势力,甚至连正规的审判都很难进行。”
首先沉不住气的反而是艾伦:“怎么会这样?”
“你知道的,我也不喜欢那群鬼鬼祟祟的外来人,”法官先生显得有些颓废,“但现实如此,他们早已经和朗吉尔的政要显贵搭上了线,拥有许多托庇。我最多只能帮忙篡改卷宗上的一些记录,将这位先生(他向Kk示意了一下)从逃犯的名录中剔除出去,或者至少,使公职人员们并不能将他与投毒案的逃犯联系在一起。”
芬德尔拧着眉头。虽然从结果上来讲,这也同样可以让Kk免去被通缉的命运,但对于一个珂旭的信者来讲,这种过程太过取巧,会为人所不齿。
森精灵想了一会儿,果断调转了思路:若是“没法拿出决定性的证据彻底搞垮‘海鸥’”就无法进行正规的审判的话,那么,他们只要能够拿出“决定性的证据”,就可以迫使这件案子重新开庭审理。
在做出了这样一个几乎不可能的决定之后,芬德尔坦然地发问:“您对‘海鸥’与他们的首领亚兰有详细的了解吗?”
法官先生明显的挑起了一边的眉头,对这个问题显得相当惊讶,但还是做出了回答:“唔……这些人是大约两年前来到朗吉尔的,那时的首领就是‘亚兰’。最开始的时候我没有太在意他们,可不知怎么的,他们很快就和一些贵族有了勾结——在和贵族交流的时候,‘海鸥’里领头的那个也总是亚兰。”
“是啊,我也有印象。”一边的艾伦附和道,“我爸不是最早和他们接触的那一派,不过后来他们也有过交流。又一次我偷听到,‘海鸥’那伙人好像掌握了些什么,他们之所以把瑞里当做驻地也是因为这个。”
Kk露出疑惑的表情:“瑞里?这座城市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吗?”
艾伦耸了耸肩:“谁知道——在他们前往瑞里之前,大家几乎都快忘了那还有座城市呢。”
“艾伦提醒了我,这也算是个可疑之处。”法官先生补充,“‘海鸥’最初来到朗吉尔的时候就显得目的很明确,几乎是一到境内就奔着瑞里去了——瑞里,你们知道吗?一座小城,原本在很多年前就被废弃了,直到这个佣兵团到来并且将它作为驻地,才恢复了点生机。”
“一座原本被废弃了的城市。”芬德尔重复了一下句子里的重点,随后发问,“多年前这座城市是因何而被废弃呢?”
法官先生摇了摇头:“太久了,已经没人知道具体的原因了。只是有模糊的只言片语流传下来,说是发生了什么事故,导致附近的土地被污染,变得不适合居住。”
他顿了一下,然后又想起什么似的,进行了补充:“那里也算是个水脉汇聚的地方,两年前投毒事件的时候,‘海鸥’就是去那里帮忙治理的。”
“可当时的瑞里还是被废弃的状态啊?”Kk疑惑地发问。
“当时他们是要净化水脉,选择水脉富集的地方作为据点倒是无可厚非。”艾伦抱着双臂,一脸不情愿地解释,“——但这并不妨碍我觉得他们直奔瑞里而去就是有所图谋的!即便治理好水脉,那里的土地也依旧是被污染的,根本种不出什么东西。何况,那座城市都被废弃了那么久,等闲又有谁会记得那里是个地下水脉的富集点呢?”
“或许‘海鸥’的目的会与那座城市被废弃的原因有关。”芬德尔沉吟。
又或许,他们应该去瑞里看看。他想。首先,的确,那是个显得可疑的地方,“海鸥”为何对瑞里如此执着显然非常值得探究;另外——如果能找到两年前是“海鸥”向水脉中投放毒药的证据,那自然再好不过了。
TBC
字数:11598
Kk女主剧本注意。
惯例发糖,但没时间详解了,先发了去打一波巨龙。
GW2是个好游戏,大家不来吃一发安利吗!(不,没人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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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在天上挂得很高,毒辣的日光从天穹上兜头浇下来,砸得人头昏眼花。
这是坎维——这个不存在冬季的沙漠世界——给那些来自异界的旅人的头一个下马威。
克林菲尔的风是灼热而且干燥的,其中仿佛带着火,从芬德尔身边擦过时几乎令他错觉自己的衣服要烧起来了。气流裹挟着的砂砾打在他的面颊上,即便掠过了他们前方无数属于上对的的车马人群也势头不减,磨得皮肤生疼,森精灵本能地抬手挡了一下。
他在之间面见爱人的父亲威斯特之前就遭遇到了意想不到的困难。
“你那样是挡不住的。”Kk忍着笑,“事实上,没什么挡得住坎维的风沙。只要有一丝缝隙,这些微小的颗粒便能钻进去——不过我想,大概你很快就会被迫习惯沙漠中的风沙了。”
这一阵风很快停了。沙漠湖都与菲薇艾诺相比荒芜得可怜,但却是也生机勃勃的城市重新出现在在旅者的眼前。强烈的日光和灼热粗粝的风沙对当地的原住民几乎不构成任何影响,街上的行人之中洋溢着一种热情的活力,就像这座城市的温度一样。
猎魔人跟着瑞图宁的牧师机械地向前走。他们离开门,走上一条大道,金黄色的街景就像是卷轴一样缓缓在他的眼前铺陈开来。地面是由被夯实的砂砾铺就的,两旁的房屋也是相似的颜色,街边稀疏地装饰着一些显然被精心照料的绿色灌木或是仙人掌,多少为观者在这片无尽的金黄之中缓解了一些视觉疲劳。
“觉得这儿怎么样?”Kk回过头来问,而对于芬德尔这样的一个在克林菲尔落地十分钟不到的陌生人来讲,这是个很困难的问题。
“嗯……”来自终年气候温和湿润,被无尽的翠意环抱在怀中的菲薇艾诺,甚至有一大部分的生命都在于森林为伍的前任树行者沉思了一会儿。
“你知道,我来自菲薇艾诺。”他一般认真,一般觉得好玩地套用了他在询问Kk对于菲薇艾诺的感想时,对方所使用的句式,“我还是头一次见到人们和这么多沙子生活在一起。”
瑞图宁的牧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那么接下来,该换我来担忧你是否能适应本地的气候了。”
“我想这是很有道理的担忧。”森精灵在灿阳下眯着眼睛,“我从前可没来过气候这么极端的城市。”
“你忘了深林城。”
“那里是干冷,这里是干热,很不一样。”
Kk对此种狡辩报以微笑。
“不过克林菲尔至少还会比坎维的其他地方好些。”他一边走一边数着门牌,“至少,这里有充足的水源和足够强大的军队,是一座安宁且有秩序的城市。”
“看得出来。这里物产不算丰富,但生活还算平稳。”芬德尔打量着远处神殿的尖顶,反问他的同伴:“你在这儿长大吗?”
这个简单的问题却令Kk陷入了短时间的思考。
“大概……也不算是?”他思索着该如何缩减句子的长度,“我的确在这里住过很长一段时间,但那是比较后来的事了。我的父亲们最开始总是在旅行,因此我青少年的大部分时期都是在旅途中度过的,直到我们来到克林菲尔,并且决定暂时在这儿定居。”
“鉴于这里有一片湖,这倒是个不坏的选择。”
“事实上,鉴于当时还没有门和暗月城,这恐怕是最好的选择了。”
芬德尔回过头去看了一眼他们来时的方向——当然,他看不见那道耸立在王宫门前的蓝色气旋,但这不妨碍他联系之前自己所见的景象去想象沙漠中的集市上很可能正在售卖坎维之中原本并不产出的珍奇。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样的东西肯定会越来越多,价格也越来越低廉。
“我都快想不起门没有出现之前的那些日子了。”他感叹,“世界被联通之后,仿佛做什么都方便了起来。”
“谁都能使用的通道确实给每个被连通的世界都带来了很大变化,但芬德尔,说‘想不起来’也太夸张了。”
“并不夸张。可以说第五季带来的冒险改变了我的一生。”
“这显得更夸张了。珂旭的信徒都喜欢这么夸大其词吗?”
“夸大其词?我可没有。想想吧, 这次旅途令我遇见了你——这还不是一件足以改变我一生的事情吗?”
猝不及防被突然袭击的Kk愣了一下没接上话,转过头去吃惊地打量起他的旅伴来。后者接收到前者的眼神,增补了一句:“我认真的,就如同任何一个珂旭的信徒在做出保证时那样的认真。”
“唔……”涨红了脸的高等精灵有些不好意思地撇过了视线,含糊地应了一句“对我来讲也是”。那声音混在风沙里,实在是太过微弱,但猎魔人的尖耳的确捕捉到了每一个词汇。
芬德尔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过多的纠缠,也没有逼迫他的爱人回馈以相同份量的誓言。作为一个巡林客,他深知有些事情还是顺其自然得好,同时作为一个猎人,他有着甚至远胜于他的同类的耐心。森精灵知道,如果Kk想说那些话的话,他会在自己认为合适的时机里说的,就像他选择在菲薇艾诺无人打扰的房间里将自己的过去和盘托出那样。
是以在这段路程的最后一点时间里,他们之间被一种默契的沉默笼罩着,直到高等精灵终于在门牌上数到了他心中的那个数字。
“我想……这趟旅程还是出了一点意料之中的波折。”瑞图宁的牧师叹着气说。
芬德尔顺着他同伴的目光看过去,最终落在了一段看起来与周围的建筑别无二致的庭院围墙上。唯一有区别的,就是大门被沉重的铁链和一把很大的锁捆缚禁锢住了,克林菲尔干热的风中携来的沙尘在大门之下积成了有足踝那么高的平坦斜坡。
Kk的养父显然已经离开这里有一段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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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在一段时间的混乱之后,他们还是得到了有关威斯特踪迹的消息——从街边少女的口中。猎魔人不需要特地去深究便能够从那些女孩儿们的言辞里知晓威斯特先生到底有多风流倜傥,同以往任何一次旅行一样的,他更加关心在哪里能搞到一张地图,好让他知道自己该往哪个方向走。
虽然在太阳端正地悬在所有人头顶上、四周几乎可以说除了沙子之外一无所有的沙漠里,每个方向看起来都差不多。
这次打点一切的人终于变成了Kk。他的养父向着朗吉尔王国旅行去了,走了几乎所有神志清醒的人都会选择的那一条最为安全且普遍的路:从克林菲尔出发,途径中间唯一有水源存在的中转站戈朗,然后到达朗吉尔。现在Kk与芬德尔也当然会选择这样一条路,因为这即便是对于那些尚未习惯坎维气候与环境的旅者来讲,也会是一次没有丝毫难度的短途旅行。瑞图宁的牧师虽然离开了一段时间,但他年少时所曾经历过的那些旅途中,自己得来或者由长辈传授的经验仍然被鲜明地记忆在他的脑海中。
高等精灵迅速地收集齐了这段旅程中所需要的一切物资:食物、水源,露宿所需要的工具,遮挡艳阳与风沙的斗篷,还有重要的地图与指北针。精灵们出发的效率前所未有的高,他们拒绝了租用坐骑,因为他们的行李对一个冒险者来讲并不是很多或很重。即便那些商人一再强调一匹好骆驼可以让他们走得更快些,高等精灵也并不听信:或许对于会陷进沙地里的人类来讲是这样的,不过凭借天生得来的轻盈身躯,即便是在最松软的沙地上,携带所有物资和全套装备的精灵们所留下来的足迹也不会比一个铜币的直径更加深了。
一路上平静而顺遂,这是他们在第五季所促成的那些冒险中很难见到的。怀揣着目的,但并不因此而着急的旅者们很是享受了一番旅途中的悠闲,直到此行中的第一个目的地从沙地的边缘冒出头来。
作为通往朗吉尔的唯一门户,戈朗的城门之前理所当然地排着长龙。来自坎维各地的商队装载着货物的车马在门前一字排开,这些东西有些将会在这个边境小城就地售出,另一些将会继续深入这片区域,进入朗吉尔的腹地。商队的成员们谨慎地对待着那些在一段时间后就将变成明晃晃的金币的财产,拉车牲畜的嘶鸣声里,无数披着几乎完全相似的斗篷的工人们围绕着板车或者箱车忙里忙外。
轻装简行的芬德尔与Kk在此间倒是成了异类。或许在坎维,普通的居民很少这样以单纯旅行为目的从一处赶往另一处,是以当附近的人无意中见到除了在沙漠中生存所必要的物资外,根本是两手空空的二位旅者时,目光总免不了在他们的身上稍多停留一会儿。
开始的一段时间里,芬德尔还以为这只是单纯出于任何知觉生物都会存在的好奇心,并且不打算去过多在意那些于他看来略显扰人的目光。但很快,在高温与黄沙中依然敏锐如故的感官告诉猎魔人,周围那些过多的目光停驻在他们身上的原因并不如他最开始所猜测的那样单纯:他们不仅在观察,还在小声地相互进行交谈与议论。
“你有没有觉得队伍前进的有些太慢了一点?”瑞图宁的牧师在他的耳边询问。惯于以善意预设周围所有人立场的Kk目前为止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这句话也只是单纯的抱怨而已,然而他的同伴并不这么想。
的确,过分严格的入城盘查也是存在的,这也是队伍前进缓慢的可能性之一——之一,也就意味着当然会有其他的可能性。在周围这一片常人或许不会觉得不正常的窃窃私语中,猎魔人本能地倾向于后者。他会如此认为,也因为一种绰约的心悸感盘绕在他的胸口:不是生了病或者其他什么原因造成的,只是单纯的心神不宁,然而这从来都不是什么好兆头。
“要去城门口看看发生了什么吗?”森精灵向自己的同伴提议,而后者欣然应允。
“我和你一起。”Kk这么说。他们不太在意排队的次序是否会落后——旅人们排在最后已经有段时间了,而他们的身后依旧是广袤无垠的金黄沙漠。接下来就是一天中太阳最为毒辣的时间段了,没有人会想在这样的时间里在茫茫砂砾中赶路,恐怕很长一段时间内,这队伍都不会再变长了。
只想单纯途经此地并且稍作补给的旅者们从队尾离开,向着负责入城检查的卫兵那里走去。就和任何一座城市的大门边上一样,那些差役们简单穿戴着一些表示身份的意义远大于防护意义的盔甲,没精打采地检查着商队车马上的货物,盘问着来者入城的缘由。但也的确有几个特殊的地方:这些人的检查细致而又粗心——他们会要求来往者打开车马上的每一个箱子或者袋子,却又只是向里面投去吝啬的一瞥;他们要求来人将身上的所有口袋都掏空,却甚至对六尺有余的大剑这种凶悍的兵器都不屑一顾;除此之外,还有几个手中拿着纸张的卫兵,和他们的同僚一样的没精打采,一会儿看看手中的纸片,一会儿看看如撑着的容貌,就好像比对着什么——以一种与那些进行入城检查的士兵几乎相同的心不在焉的态度。
这里出了什么事吗?间谍?逃犯?有几个猜想划过了芬德尔的脑海,但他没打算拓展它们,毕竟答案唾手可得。
“这座城市中发生了什么事吗?”森精灵上前询问,而听到这个问题的卫兵甚至连眼睛都懒得抬一抬:“还不是在寻找一年前投毒案的犯人。都这么久了,这些人怎么可能再回到这里?”
芬德尔的视线要远高于卫兵手中的那两张纸,因此在这一问一答的同时,他也能毫无障碍地看见上面的内容: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是两张画像,而且是相当惟妙惟肖的画像。其一所绘的是个看似半卓尔的弓箭手,另一个是位被厚重且陈旧,甚至仿佛是胡乱拼凑而成的盔甲所完全包覆住的骑士。
半卓尔这样稀罕的物种在人群里总是会显得鹤立鸡群地容易辨认,而后面那位看起来仿佛有些眼熟的骑士又完全无法看得见面孔。加上距离事发当时又已经过了长达一年的时间,也无怪乎这些卫兵在进行检查与比对的时候如此“例行公事”的敷衍了。与森精灵相去稍远的另一个卫士手中也拿着一张画像,因为角度的关系他完全没见到上面的图案,不过他没太在意。
“投毒案?”他随口问了问,“经过了一年你们仍在搜捕,是有什么重要人物因此遇害了吗?”
“比那恶劣得多。”卫兵的语气坏了下去,“那时候有三个不知从哪里来的冒险者在戈朗的水井里投了毒,托福,朗吉尔的水也因此受了不小的影响,甚至还有几个村子的村民因此被迫撤离。”
干旱的沙漠之中,水源的重要性是毋庸置疑的。敢于向着维系着数千数万人生命线的水井中投毒,这情节当然要比向达官贵人的杯子碗盘中放些致命的佐料恶劣千倍万倍。芬德尔理解戈朗上层对此事的罪魁祸首紧追不舍的态度,虽说出于一名曾经的地方秩序维护者的角度来说,这样的比对在解决问题的方面的确也只是聊胜于无,但更重要的是需要表达出这样的一个态度。
但突然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笼罩在猎魔人的心头。沙漠中小城里的水井被投放了毒药,许多人喝了被污染的水后失去了性命,这对芬德尔来讲不是全然陌生的一个故事。
他的确是在什么地方听过这样的情节的。这还是不久之前,他响应第五季召唤之后,却没有离开暗月城进行旅途的冒险间隙里听到的故事,讲述人现在就站在他身边。
“犯人真的是冒险者,而不是佣兵、盗贼,或者其他什么类似的恶徒吗?”森精灵皱着眉头发问。这个疑问终于使不耐烦地皱着眉的卫兵抬起了头: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他向发出质疑的人质疑,显然这个句子之后,他还是有其他的话要说的。然而实际上,他并未将那些已经在腹中酝酿完毕的文句倾吐出来,在这位懈怠的执法者抬起头来之后,立刻便有什么映入他眼中的东西紧紧攫住了他的注意力。
芬德尔顺着那目光的方向转过头去。士兵注视的目标太明显了,旅者不可能辨认不出,那卫士所瞩目的正是甚至没参与话题,只是因为突然投射而来的视线一头雾水地站在原地的Kk。
“就是他!”那守卫突然地大叫。这毫无前因后果的突兀喊声让四周的人全部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怔愣,然而很快,同样作为戈朗城门守卫的其他士兵反应了过来。他们喧嚷了起来,拿出了绳子与镣铐,越过尚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芬德尔,向着茫然失措的高等精灵一拥而上。
一片混乱中,猎魔人一直没能看见其内容的画像飘落在了地上,随后便有忙乱而拥挤的士兵踏上了它的边角,轻浮的沙尘立刻掩埋了纸张的一个边缘。但即便是惊鸿一瞥,森精灵也完全不需要动用自己作为一个游侠的视觉,便已经辨认出了上面的内容:
那是一张绘有他身边瑞图宁牧师面孔的,惟妙惟肖的画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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芬德尔从戈朗的执政厅里走出来,长叹了一口气。
在没有确切证据的情况下,不论是他还是Kk本人,都是无法自证无辜的。他们尝试过解释,但那些直接受到朗吉尔调配的卫兵根本不听。他们只是按照当地的法令照章办事而已,森精灵无法指摘他们维护当地秩序的做法,遑论拔出刀剑来动用武力阻止这件事情。
瑞图宁的牧师自顾不暇,珂旭的信徒又无法可想,于是结果便可想而知:Kk终究还是被收押进了当地的监狱等待进一步的传唤与审讯,而芬德尔,就像任何一个珂旭的信徒那样,决意要通过正规途径光明正大地解决这个问题,证明自己同伴的清白。
他是相信Kk的。在他们相识相知的这段日子里,瑞图宁的牧师已经充分证明了自己是一个心地善良且品格高尚的高等精灵,若非如此,芬德尔也不可能如此轻易地交付自己的感情。这样的一个人当然不可能做出对珍贵的水源投毒这样丧心病狂的恶行,但显然,对于那些并不熟悉Kk的人而言,想要让他们相信这一点,还需要更多的明确证据或是证词。
芬德尔本想通过法庭对质的正当方式来证明瑞图宁牧师的清白,但在询问过当地执法机关之后,他立刻便放弃了这个想法。戈朗的政权在经历过一年前投毒案所造成的大规模混乱之后已经名存实亡了,这个有着稀少水源的中转站现在已经无限地倾向了朗吉尔王国。负责入城检查的卫兵来自朗吉尔,本地执法的官员来自朗吉尔,指认三位(很大可能是无辜的)冒险者的供词也来自于朗吉尔方面,就连案件的审判也得要在朗吉尔的最高法院开庭。走完全部的流程至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而于情于理,芬德尔都不可能就这么让Kk在监狱里待上整整一个月。
他已经在执政厅里花费掉很长一段时间了,高挂在空中的太阳所带来的热量非常惊人,就仿佛是兀列卡卡的真身正在天顶上俯瞰大地一般。从未在设想中的突发事件与太过极端的气候让来自菲薇艾诺的森精灵感到焦躁,出于习惯,他认为现在是该吃点什么的时间了,可实际买下水(有些出乎他意料却在情理之中的,这里的水需要购买,而且要价不菲)和食物之后,他却发觉自己什么都吃不下去。
猎魔人因为这种罕见的强烈情绪波动而呆站了一会儿,随后改为询问戈朗监狱的方位。这不是什么秘密,毕竟戈朗不是个很大的城市,因此他很快便得到了答案和指引,并且欣慰地得知这里对于探视被拘押的犯人还是很宽容的。
这很好,因为现在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森精灵强烈的需要见Kk一面。
正如他人所说的那样,芬德尔的探视没遇到什么阻碍,甚至他还能给自己蒙冤的同伴带去一点食物和水。瑞图宁的牧师除了有点沮丧之外,看起来没有什么其他的问题——毕竟他才在这里待了几个小时,要是这样就已经出了什么肉眼可见的问题的话,恐怕珂旭也阻挡不了他的信徒直接拆了这栋以监狱的标准来看不算太结实的建筑。
他们简短地交流了分开的这段时间内自己所取得的进展——芬德尔几乎没有什么进展,除开他知道了如果没能在Kk被拘押的这段时间里找到能够证明他清白的人证或者物证的话,他们就得花上一个月的时间跑去朗吉尔的最高法院开庭审理这个案件,能否胜诉还是两说。但Kk,出乎意料的,在监狱里倒是打听到了一点小道消息:
“有人知道是谁把凯恩斯、蓝和我作为投毒犯供认给朗吉尔的,但是谁都跟这个人不熟悉。他们只知道这个人外号叫做‘海鸥’,据说是个外来的雇佣兵,或者跟什么雇佣兵组织有关系,这部分的情报挺模棱两可的。”瑞图宁的牧师说,而猎魔人很不合时宜的,才突然间将自己在城门口见到的画像上那位全身覆盖着盔甲的骑士与那位总是在各种意义上让人印象深刻的少女联系在一起。
森精灵在脑海里用力挥散这个突然冒出来、对事态的进展又没有丝毫帮助的情报,看着陷入了思考的Kk。
“你想起了什么其他的细节吗?”他不太报希望地问,而Kk点了点头:
“我想……的确,虽然我不知道这仅是巧合,还是二者的确有联系。当时我看到的那些真正的投毒犯里,就有一个人身上有着海鸥纹身。”
“一个身上有海鸥纹身的人外号叫做海鸥,这说得通。”芬德尔垂下眼睑,不让对方发现他仅剩的那一只眼瞳里正燃烧着冰冷的怒火。
贼喊捉贼。猎魔人在心里恶狠狠地咀嚼着这四个字,直到过了一会儿,他认为自己的情绪已经平复下来,才再次转过目光,直视他蒙受了冤屈的同伴:
“你还记得其他人有什么特征吗?”
瑞图宁的牧师想了一会儿,懊丧地摇了摇头。
“我当时太过专注于那些中毒的人了。”
“没关系,至少我知道接下来该去找一个什么样的人了。”得到了线索的森精灵从四条腿并不一般长的座椅上站起身来,准备离开,“只是还要委屈你在这里多待一会儿——不会很久的,我保证,但还是……小心点吧。”
“小心什么?”瑞图宁的牧师茫然的问。
芬德尔犹豫了一下,在谨慎地环视了这个除了桌椅、他们俩,以及一个看守的狱卒之外几乎空无一物的房间之后,他才又开口:
“监狱总不是个好地方,这里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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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座城市的酒馆都有着相似的神奇之处。如果库瑞比克有一位故事之神的话,那么祂的圣所恐怕就是遍布于世界各地的酒馆。
这不是空口无凭的白话。酒馆是一座城市中最具有活力的地方,这种连带着提供住宿的小客栈是外来人惯来歇脚的据点,也是本地闲人时常光顾的娱乐场所。各种各样的人或者消息在酒馆中相遇或者传递,隐秘的交易也在嘈杂的大厅中达成。就连最见多识广的吟游诗人也无法说出到底有多少传奇故事是从一间酒馆中的某件事发源的,又到底有多少故事在进程中遇到阻塞时,是因一间酒馆而获得疏通的。
芬德尔的情况便属于后者。
他找到戈朗最大的一间酒馆,径直走到吧台前的空位坐下,向老板要了一杯麦酒(就品味来说,他依然这么无可救药,但至少现在这不是重点),听了一会儿附近酒客们家长里短的闲聊。他们谈论商队带来的舶来品,谈论家中的女人和孩子,谈论沙漠中的灾害,谈论工作和钱币。浸没在酒精中的话题漫无边际,但若是猎魔人想要找到一个插话的空隙,倒还不算困难。
他在身边的人提到护送商队的雇佣兵时开了口,问起了“海鸥”这个名字。这为他招来了一两束异样的目光,而在发现他是一个生面孔之后,那些目光便立刻变得了然了起来。
“小哥,你是刚来到这附近吗?”酒客之一嬉笑着问,芬德尔点了点头,反正这没什么好掩饰的。
“准确的说,刚来到坎维不久。”森精灵补充,“我从德菲卡来。”
“嗬。”酒馆的老板从喉间发出一个表达惊讶与感叹的擦音,“你怎么会想到要来这沙漠里受苦呢?”
“我居无定所,靠刀剑讨生活。”芬德尔短暂地掀开自己的斗篷,露出悬挂在腰背后的对剑来。对类似的问题,森精灵早有充足的准备——十几年前的那种早有准备。不论他是奥伯森林的树行者还是应第五季召唤的冒险者,这都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他没有说谎,但听者会将其理解成什么样子,那就不是珂旭的信徒所能控制的了。
附近的几个人都露出了了然的神色,想来都从这句话中选取了自己所希望相信的部分。不论他们认为芬德尔到底是一个自由佣兵还是,更坏的可能性,一个逃犯,他询问另一个有着外号、在当地可能很出名的雇佣兵的举动都显得不那么突兀了。
既然在当地人尽皆知,那么这就不可能是一个秘密。素味平生的酒客不会对一个外来人在这种小事上三缄其口,因此芬德尔很快便得知了一些东西:“海鸥”并不是一个人的外号,而是一个佣兵团的名称。它是在大约一年前突然出现在朗吉尔的,要说得更具体一点,那就是投毒案之后。据说这个武装组织是通过门从德莫拉前来此地——也无怪一个沙漠中的佣兵团会使用“海鸥”这种水鸟作为代表他们的名称了——至于现在,它与高层的关系似乎渐渐密切了起来,如果想要凭借自己的身手讨生活,这倒是个很稳定的去处。
“听起来不错。”芬德尔喝空了杯子里稀薄的酒浆,润湿自己因气温而干涩的喉咙,“那么,我在哪里能找到他们呢?”
“他们的驻地在瑞里。”酒馆的老板心不在焉地说,“距离这里倒是不太远——”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事实上,他说出的句子可能比其他人的耳朵所能捕捉到的要长上一两个单词,但那最后一两个单词已经被突兀炸开的巨大响声覆盖住了。
显然,所有人都对这一声巨响毫无防备。酒馆老板被字面意义上地吓得跳了起来,停住了话头,甚至因为一个由于遭到惊吓而产生的颤抖把正在擦拭的玻璃酒杯落到了地上摔碎了。有几个人因为突然的巨响而不受控制的尖叫了起来,在那可怕的声音消弭之后,恐怕这些人一时半会儿也难以冷静。原本其乐融融的酒客们纷纷放弃了自己面前的杯中物,向着门外拥挤过去,可能是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也可能是想仓皇逃窜。属于前者的森精灵也顺着人流来到室外,在因太阳西斜而变得逐渐昏暗的残存日光下,“发生了什么”的征象还是很明显的:
一道黑色的烟柱从几个街区外的建筑中升起,即便芬德尔是个初来乍到的外乡人,他也清楚那栋冒烟的建筑究竟是做什么用的——他刚从那里出来。
监狱里发生了爆炸。
猎魔人不到一秒钟就得出了这个推论,而他迈步向着戈朗监狱奔跑的动作甚至要比他得出推论还要更早些。正如我们之前所提到过的,这座城市不大,因此森精灵只花了几分钟的时间便接近了事发现场,某些惊慌的叫喊也随着他的前进而开始萦绕在他所能听见的范围之内:
“有人劫狱了!”一个狱卒打扮的矮胖男人一边呼哧呼哧地跑着(或者说,颠着),一边向着路上还在的所有人大喊。虽然那声巨响过后,这段路上的行人都已经飞快的避开了事发中心,街道上也因此变得空荡荡的了。
芬德尔伸手拦下了这位连逃命也慢了不止半拍的狱卒先生,急促地发问:“被劫走的是哪个犯人?”
“是之前抓到的那个投毒案的犯人!一定是他同伴来救他了!”胖狱卒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投毒案犯人的同伴对着空气冷笑了一声。
“你见到来劫狱的人的相貌了吗?”
“没有……爆炸发生之后烟起得很快,我只看见人影,然后就逃出来了。”
从这人的口中大概得不到更多的信息了。做出如此判断之后,芬德尔放掉了胖狱卒肉乎乎的手臂,转而按上腰间的剑柄,迅速地接近了黑烟涌出来的地方。
不需要猎魔人或者巡林客的知识也能轻易地看出来,这里发生过强烈的爆炸。焦黑的土地上四散着被崩裂的石块或是固化的沙土,墙上开了一个洞,而原本属于Kk的囚室之中空无一人。
监狱中仍旧乱作一团。狱卒大多逃离了此处,而被关在自己隔间里的犯罪者们虽然吵嚷着一些不堪入耳的粗俗之语,但实际上他们也够不成什么威胁。
于是,昔日的巡林客、现在的猎魔人低下头来,从墙壁上炸出的孔洞走进了这间狭窄的囚室。
这个空间本身,在不久之前恐怕还当得“空无一物”这词语的标杆:除开墙角里一团以某种干枯的沙漠植物堆成的,从功能性上来讲应该被称之为“床”,而实际看起来更像是“巢”的简陋栖身处之外,再没有什么其他的东西了。然而现在,原本除了灰尘恐怕什么都没有的地面上覆盖着因爆炸而崩散开来的石砾与沙土,这些被外力抛进来的东西遵照质量与大小的规律有序地铺盖在地面上,只除开房间中后方的一小片空地:那里的尘土显然曾经过外力的扰动,黑色的石板地面暴露出来,在周围灰蒙蒙的一团颜色里十分显眼。
没有更多的焦痕,也没有血迹。这可以说是不幸中的万幸,芬德尔高悬着的心暂且被放下了一半,才小心地走上前去,更仔细地查看那一片明显有人在上面活动过的灰迹。
被爆炸的力量抛掷到这里的只有细微的浮灰、沙尘以及很小的石粒。稀薄的尘土上绰约印着凌乱而模糊的足迹,普通人恐怕不能从这里得到更多的信息了,但森精灵凭借自己精准的目光,仍然从中辨认出了至少两个明显不同的脚印形状。或许其中一个是Kk的,或许前来犯下这桩罪行的不止一个人。不论如何,他们在此处有过一阵短暂的忙乱,但并构不成打斗。随后,什么东西倒下去,然后被拖拽了一小段,地面上的沙石清楚地记录了这几个动作。猎魔人俯下身去仔细查看那一段被擦除的尘土,周边那些稍显尖锐的石块为寻踪者提供了一小点线索:它们锋利且不规则的棱角勾下了一点织物的纤维,那是源自一种相当粗粝的麻布的很小一部分。
就算是最贫苦的人也不会使用这样的麻布来裁剪衣料的。这种价格低廉,坚硬粗糙,对皮肤来讲就仿佛是砂纸一样的粗亚麻布有一个更加寻常的用途:制作麻袋。
芬德尔从那一片灰土中站起身来。事情已经很清楚了:劫狱者在监狱的外侧炸开了墙壁,房间内的Kk因为巨响、爆炸的余波,或者飞溅的石块等等原因而暂时失去了大部分的反抗能力。听见响声的居民或者狱卒惊慌地逃窜时,他们便走进来,将囚室中的瑞图宁牧师击昏,并且装进麻袋里。他们尝试将他拖走,但不论在灰土或是沙地中,拖曳什么东西的痕迹都太明显了,因此他们很快选择改为搬运。或许这些人买通了狱卒,或许戈朗监狱的狱卒都和芬德尔在路上撞见的那一位一样,只想着赶紧离开爆炸发生的地点来保住自己的性命,总之在监狱内部,没有任何人来打扰他们的行为。他们搬着麻袋离开了事发地点,街道上的所有人也都因为爆炸而自顾不暇,惊慌逃窜,几乎没有人会注意自己之外的事情。于是,他们便和其他所有人一样,向着远离升腾起来的黑色烟柱的方向急匆匆地离开了。
猎魔人扫视着地面上的脚印和被踢开的石砾,随后回到墙壁上的洞口边上,向着道路上看去。戈朗终归是个小城,这里的道路显然的不是任何人出力修建的,而是此地一代代居民和一批批行商一步步踩出来的。在坎维风沙的不断侵蚀下,它只能说勉强有个形状——踩上去不够坚实,在许多时候甚至还会留下脚印。
在这个情况下,这实在是帮大忙了。
从未遗忘自己曾受过巡林客教育的森精灵看向道路中凌乱的足迹。寻常人大概会无从下手,但对于芬德尔来讲,他只是需要一点点时间来分辨。只要他们还带着Kk,他们在行进的方式上便一定有规律可循:如果是两个人一同将瑞图宁的牧师抬着走,那么他们的步伐在一定程度上就会是相似的;如果是一个人抗走了Kk,那么他的脚印就会比通常的那些更深一点,步幅也会更谨慎一点。
一个经验足够丰富的巡林客能够轻易地找到这种庞大线团里最有用的那一个线头,芬德尔的追踪并没遇到什么困难。挟持了瑞图宁牧师的是两个人,并且在隐藏自己的踪迹上没有做出一丝一毫的努力,仿佛笃定不会有人追来那样。到后来,在那些人迹罕至的地方,芬德尔甚至不需要在辨认劫犯的去向上花费精力,他几乎是跑着追过去的。这两人的足印一直延伸到城外的一个沙丘背面,从隐约的窸窣声看来,他们没打算继续移动。
森精灵无声地向着那些罪犯的方位靠近。他谨慎的选取了一个恰当的位置,沙丘的弧度令双方都无法看见对方的身影,而声音却能通过轻捷的风传递过来。他隐约听见Kk的声音,有些含混不清,恐怕是刚刚从昏迷中醒来。芬德尔已经按住了腰间的剑柄,利刃无声地从皮鞘中滑出来。他已经准备上前了,而另一个他不认识的声音突然说了话:
“这家伙怎么办?”
另一个更加低沉的声音哼了一声:
“直接丢在这里,明天就会被沙丘埋了,一了百了。”
然后是一阵伴随着Kk抗议与挣扎的嘈杂声,先前说话的人啐了一口,在杂音之中恨恨地说:“妈的,也是见了鬼了,这些家伙居然还会回来。”
“解决掉就好了,你留在城里继续查看情况,我去向上头报告。”另一个人安慰道——但在芬德尔看来,这可不算是什么安慰。
或许是薇洁娅给他留下的后遗症。即便森精灵仍然能理性地保持潜行姿态,并暂时的按捺住直接冲上去将那两个行事不端的贼子乱刀砍死的冲动,但他的胸口里的熊熊怒火的确燃烧得正炽。而这几句话就像毫不掺水的烈酒那样,让那些本已经达到临界点的火苗呼地一下烧尽了一切。
“不好意思,先生们。”猎魔人从他的藏身处走了出来,直面着那两个正试图把麻袋捆得更紧些的劫匪,在他们愕然的目光中亮出了自己手中的“林语”,精钢的剑身在只剩一线的残阳里仍旧熠熠生辉。
“恐怕您二位哪里都去不了了。”他轻声说。
计字5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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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启程
舞娘名叫琳。双方介绍过之后几人就聊起了天,琳是跟着歌舞团四处巡演的舞姬,他们的舞团将与雇了几个冒险者的商队同行去沙漠的另一边。
“我一直对你们这些冒险者的生活很感兴趣呢……”琳眨着琥珀色的眼睛,眼波里流转的媚意在几个男人之间小动物似的穿梭,“可以讲几个故事给我听么?”
然后她侧了侧脑袋:“有问题也可以问我哟。”
不得不承认,即使在对于女性没什么了解的半梦妖看来,琳也是个相当漂亮的姑娘。也许是雄性动物的特质,他忍不住想在舞娘面前显摆一下自己的经历。
——再怎么说咱也是拯救过世界的人呢,虽然似乎没人相信。
“嗯……”半梦妖做了个思考的样子,“琳小姐想从哪里听起呢?冒险的故事。”
舞娘还没回答,折途便直接插进了几人的话之间:“你们是从哪里来的啊?”
青年的目光直愣愣的,一边女孩儿模样的小牧师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我们?”舞娘抱着膝盖坐下,“是从拉多朗来的呀。”
“拉多朗?是沙漠北边的城市么?”蓝忍不住问起来。
他对自己所处的这个世界所知太少了,也许过去的少年不怎么在意,他的世界里只有一张弓几个人,可对于半梦妖而言这个世界大而奇妙,他还想知道更多,关于世界也好,关于人也好。
他很好奇。
“嗯,那里有很大的雪山。”舞娘伸手比划。
“那是座什么样的城市?”
“唔……”舞娘手支着下巴,“是个不错的城市呢。水很丰富,山上也有很多植物。”
“感觉很好啊……遗都什么都没有,只有沙子,还有人。”半梦妖心里有些小小的羡慕。
“哼……”凯恩斯似乎是习惯性地从鼻子里出气,“那么跟着商队的路上,还算安全吗?
“哦,说到这个,”琳一本正经地竖起一根手指,“听说最近有一伙专门针对各种商队的盗匪在这一带游走呢。”
“那不就更需要我们这些曾经拯救过世界的保镖啦?”蓝学着凯恩斯那样敲了敲自己并没有盔甲的胸口,舞娘捂着嘴吃吃笑了起来。
被人无意间嘲讽了的倔强骑士看起来倒是不多在意,只是在思考着匪徒的问题:“大沙地的,哼……被他们咬上也不方便跑路。”他用右手摸着自己的面甲下巴,“哦对,不知小姐您和老板熟不熟啊?”
“不算很熟。”她眨眨眼,“只是在这里遇上了,就搭个帮同行了呗。”
“你觉得老板是个怎样的人呢?”小智障又凑过头去,问些不着边际的问题。
“他倒并不是个坏人。”琳把拇指放在嘴唇上,“不过他最近对于强盗的传闻有些太谨慎了……也许是害怕吧?”
“也许是老板的货比较重要。”凯恩斯点了点头。
“这我就不知道啦。”她不知何时攀上了凯恩斯的手臂,手指还戳着铠甲的缝隙。
虽然穿着盔甲不明显,蓝还是感觉到这个铁皮罐头的坐姿有些不自然的僵硬。
也许是热出来的呢。
他在盔甲里咳了一嗓子:“哦对……嗯,即使是这样,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还是拜托小姐您试试看,能不能和老板沟通一下有些事情,比如还咱头头武器。”他拿大拇指晃了晃蓝,“精灵的弓法一向很准,没有弓了,就等于要了他的命咯。”
“唔……”舞娘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的头盔,不知在想些什么。
凯恩斯最终还是往旁边挪了挪:“哼……如果小姐您的姊妹熟的话,就拜托帮帮忙吧,以后我让头头来请个酒钱之类的。”
——虽然很感谢你把你的随身短剑借给我防身,以及帮我说话,但是为什么让我来请酒钱啊?说得好像我很有钱似的?而且我如果有这种钱为什么还要跟着这群人低三下四的讨生活啊,我自己买匹骆驼骑着就跑了好么?
半梦妖的内心只剩了疯狂的吐槽。
夜深了,可无论是冒险者还是佣兵们都没有睡意。廉价的麦酒散发着酒精的香味,篝火噼噼啪啪地响着,火星在空中飞舞,不知是哪个吟游诗人弹起了自己的琴,有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矮人和着拍子敲起了自己的碗,他旁边的骆驼慢悠悠地嚼着嘴里的东西,矮人敲到兴高采烈之处哈地大笑一声,跳到骆驼背上开始不停地摁它的脑袋,驼铃和骆驼不满的咕哝响成一片。不知是谁先笑了起来,然后周围的人都开始哈哈大笑,蓝跟着诗人的调子唱起了少年父亲教给他的歌,凯恩斯敲着手上的小圆盾给诗人的琴声伴奏,Kk跟着他拍起巴掌,而折途愣愣地看着火焰,不知在想些什么。
“传奇的英雄和冒险的勇者啊,今夜将属于你们!”那个诗人展开双臂站了起来,“我们唱吧,跳吧!”
那按着骆驼头的矮人第一个站了起来,他站在骆驼背上扯着嗓子唱起他们的民歌,另一个精灵舞娘随着他的歌声跳起了舞,金属的铃铛在她腰上散碎地响起来。
“叶子,这个沙漠边境的城市如此美好,它的夜晚充满着吆喝声,歌声,琴声,鼓声,铃声和那个漂亮姑娘滴滴答答的踏地声,而我坐在篝火边的沙地上,正在记录下这美好的一刻——用一支当地产的羽毛笔,蘸着我自己的墨水。喔,那边还摁着骆驼脑袋的矮人叫我过去跳舞了。咱们以后再聊。”
——摘自某个非职业吟游诗人的日记
“老板,咱们到底送了些什么货物啊?”蓝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冒险者们已经踏上了旅程,到目前为止他们目之所及都是沙子,顶多有几棵枯死的树和高大蔫蔫的仙人掌。到现在已经连续两天过去了,几个人都对这些漫无边际的沙子产生了疲劳,至于舞娘说过的强盗,他们连个毛毛都没看见。
“是香料。”那高大的商人哈哈一笑,相处了一段之后他似乎也对这个除了肤色以外和普通半精灵没什么区别的半卓尔放下了些许戒心,“这边的香料拉到别处是很好卖的。这里很多商人都靠倒卖香料为生。”
“大家过得都不容易啊。”Kk点了点头。
“是啊,那些佣兵也是,为了讨生活才从门的另一边来到这里。”老板对那十人左右的佣兵团点了点头,为首那个文身的佣兵咧开嘴,冲商人笑了一下。
折途对那几辆拉着货物的大车兴趣颇高,总是在车子周围兜兜转转,还意图钻进去看个明白,被车子旁边的商人瞪了好几眼。
“那里面大概没有干粮喔。”蓝注意到那人不善的眼神,伸手把脑子不太好使的青年拽了回来,“这家伙摔傻了,不要在意他。”
商人呵呵一笑,笑得他浑身发毛。
“那几车东西似乎有问题,”他悄悄跟凯恩斯咬耳朵,“折途注意到什么了。”
“有问题的话,也不关咱们的事吧。”骑士哼了一声。
“我只是觉得如果咱们被卷进不得了的事情可就晚了。”蓝悄声回答他,“再怎么说咱们也只有四个人,还有两个非战斗人员。”
“头头,我觉得不得了的事儿,就是被那盗贼团体盯上。”凯恩斯好像叹了口气,“不过这些事儿你说了算,我会帮你的。”
“真的遇上了盗贼团体倒没什么……我们揍过比他们了不得得多的东西。”他撑着下巴,又想起在无名之城与那些人并肩战斗的时候,自己笑了起来,“如果他们在做什么不法的生意,大概我们就不是护卫而是正义的使者了。”
凯恩斯没再接话,他的脸一直藏在头盔里,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4|蛇1
“那伙强盗啊……”
几个冒险者还是没忍住,跑去问了那商人关于舞娘提到的那伙强盗的问题。
“他们是‘门’打开之后才出现在沙漠中的,也许是外来的亡命之徒。”老板说着话皱起了眉头,“被他们洗劫过的商队几乎没人能活下来。”
“还真是凶残的家伙啊……如果遇上了就让这些人死在沙漠里吧。”蓝自言自语起来,却一眼瞥见老板复杂的目光,“啊,我指的是劫匪……”
“刚刚您是说,这些货物都是香料吧?”一直沉默的小牧师Kk忽然开了口。
“对。”商人点头。
“其他的商人大部分货物都是这种香料的话,倒是很让人在意……”女孩一样的少年沉吟起来。
“香料又不是什么贵重物资,为什么要请这么多佣兵?”折途在一边插起了嘴。
“如果是少见的香料可是很昂贵的……”半梦妖一眼瞥见青年正在行李里乱翻,嘴里还叼着要充当他们中午饭的干粮,忍不住一巴掌打了上去:“放下干粮,咱们的午饭要被你吃光了!”
“总之,我们对于这些强盗知道得也很少,只是有传闻它的首领是位女性。”商人看着揉着脑袋的折途忍俊不禁,气氛总算是活泼了些。
“老板是什么时候和歌舞团遇上的?”Kk也笑起来。
“就在克林菲尔城里。”
“怕小姐姐们遭遇危险就一起带上了吗?”小牧师标志性地歪起了脑袋。
“目标一样就同行了而已,她们正好也想找人一起去朗吉尔。”老板微笑,“更何况,你知道,大家一起凑钱雇佣兵……嗯。”
“结果还是穷啊——”折途一边吆喝着一边从背包里又翻出了不知什么吃起来。
“哈哈,都穷,都穷。”凯恩斯打起了哈哈。
“朗吉尔现在怎么样?”Kk岔起了话题。
“朗吉尔?算是还好吧,虽然听说边境上偶尔有些骚动,不过主要城市还是很安稳的。”老板眯着眼睛看了看太阳,“今天咱们加紧赶一段路,入夜就能到戈朗了。”
“那是个什么地方?”半梦妖发问。
“是个绿洲城市,它是朗吉尔的门户。”老板解释,“咱们可以在那里补充一下饮水和食物。”
“那太好了,我们也快断水断粮了。”半梦妖看了眼折途。
“那我可以多喝一点水吗?”Kk举手,“反正咱们能去戈朗补充嘛。”
“……喝吧……”
一夜都静悄悄的,无论是强盗还是奇怪的小生物都没有出现,这个商队就这么慢悠悠地走到了戈朗。
黎明时分众人看到了远处的城市,商队的人说那就是戈朗。
半梦妖感觉脑袋开始昏沉,想来是这几天都没有好好休息的原因——少年的身体仍然虚弱,是被他强撑着才能回到坎维的,而经过这么几日的折腾,暗伤与旧毒一齐爆发,会变成这样也并不多奇怪。
很快少年的身体失去了意识,而他属于梦妖的那部分和在无名之城时一样飘荡在了那些人周围。
——又回来了,那个灰色的世界。
“……你还好么……”
“我们需要……去取水……”
“让他先……休息……”
“你睡着……喂……看看……”
“……无聊……”
“马车……烧……”
“着……跑……”
有声音模模糊糊地从物质的世界传入梦妖的世界,失去了少年思维能力的他一时无法理解那些话的意义,他只觉得这个世界太过安静太过枯燥,他想去的地方不是这里,而是另一个更加色彩斑斓的世界。
另一个,他用另一双眼睛看到的世界。
少年的身体恢复意识的时候,半梦妖意识到他们被卷进大麻烦里了。
一方面,他们已经到了戈朗,这里应该是他们歇脚补给的地方,等到商队买了足够他们再走一段路程的东西他们就应该出发去朗吉尔了。
另一方面,现在整个城市都乱糟糟的,满街都是横死的尸体,他们所住的旅馆也被不知哪个家伙烧了个干净。
凯恩斯和Kk在火场里找到了少年已经快被烟气呛死的身体,等到他们设法把他弄醒时蓝发现自己浑身黑得像只纯种卓尔,旁边是还在抽泣的琳。
“忽然就着火了……然后那些佣兵……哇啊……他们说了些什么任务之类的……就把人家打晕了……”舞娘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也不知是她自己泣不成声还是半梦妖目前耳朵不好。
Kk安抚着她:“没有看见是谁放的火吗……你有没有看见折途哪儿去了?就是那个脑子不太管用的大胃牧师。”
“没有……”她摇了摇头,“马车忽然就起火了……然后旅馆就……”
“货物起火了?”凯恩斯单膝跪在一边,他身上那身盔甲在这里确实不怎么方便——纠正,在哪里都不方便。
“嗯……大概……”
“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下吧。”他点了点头,又在蓝肩膀上拍了拍,“头头你也歇着吧,也好照顾这位小姐。我们去调查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你的武器,回来再和你解释现在的情况。”
半梦妖只好看着这两人跑到马车旁边这儿摸摸那儿动动。
两人很快便搜索完了烧毁的马车,并且找到了少年的弓。那弓的材质不愧是能让从小就开始修习弓术的巡林客用上十多年的东西,即使被烧焦了仍然能用,只不过他临时做出的那些箭支都变成了被烧焦的木头。
几人围坐在一起,开始整理这一团乱麻里的头绪。
“头头,现在的情况是,这个城市的水源被人投了毒,咱们的金主喝了有毒的水,所以死了。”倔强骑士哐啷作响地坐到蓝身边,“然后很多人也因为这个水被毒死了,你看看街上的情况就明白了。”
半梦妖点头:“原来如此。”
“而且这种毒素是我在这里从来没见过的。”Kk插嘴,“净化这些水我还可以做到,只不过能净化的量是有限的。”
“我们跟着老板去取水,结果这位就这么死在那儿了,”凯恩斯耸了耸肩,“我们回来的时候就看见旅馆起火了,可是只找到了你,没找到折途。”
“会不会是那群佣兵做的?他们不是本地人,我觉得大概是从德莫拉来的。”半梦妖捏着下巴,少年大概遗传卓尔的部分比较多,并没长几根胡子给他捋。
“不晓得。不过现在咱们知道的情报有这么几样,”凯恩斯竖起一根手指:“一,那个大胃牧师不见了。”
“对,这个是最重要的。”Kk点头。
“二,头头变成真正的卓尔精灵了。”他竖起第二根手指。
“你这句话是多余的。”少年的身体还很虚弱,半梦妖有气无力地反驳。
“三,下毒与旅馆着火一同发生,我开始怀疑这是那个盗贼团体做出的事儿。”铁皮罐头也不理他,自顾自地竖起第三根手指说下去,“目标是啥,目前也只能当做是……”
几人一起看向被烧了个干净的马车。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小牧师发起了愁,手支着额头。
“哼,首要的问题是……”凯恩斯轻轻敲打着面罩,“要怎么找到这些消失的‘货物’和大胃牧师。如果咱们有经验丰富的猎狗的话……”
“这里像是有能租猎狗的地方吗?”Kk吐槽起来。
盔甲战士也笑了起来:“哈哈,现在猎狗连闻猎物的机会都找不到咯。”
最近比较懒……先发点防爆,剧情才写了个开头……
感觉这剧本,尴尬癌要犯了……
以及你们再欺负队长队长就要撂挑子了!
计字32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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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无辜之人
蓝面前站着一个男人。
这人有三十多岁,一身精壮的腱子肉,红发却意外顺从地贴着脸,手里一把闪亮的菜刀上下翻飞,各种蔬菜肉类该切片的切片该改刀的改刀,要多熟练有多熟练。
和男人那身一看就是在死人堆里搏杀出来的伤疤和肌肉怎么看怎么不搭。
“小哥,你在我摊子前面站了十分钟了,是要坐下吃饭还是打包外送?”男人头也不抬,手上自顾自的忙着活计。
“修·雅兰,是你吧?”还有点不熟悉人类社会的半梦妖终于想起来自己该干的正事,从口袋里掏了半天,掏出一朵被压扁的淡紫色胸花,明显女孩子才会戴的东西,上面还沾着斑斑点点的棕色痕迹。
从无名之城回坎维之前,紫色的女孩——薇塔塔拜托他去找到那个养了她十年的男人,修·雅兰。
“和亚修那家伙待在一起的时候我老是想起来他。”女孩站在小店门口,那小门脸被她收拾得还算干净,她又拜托了几个别的冒险者帮她做了个招牌挂在门头上,大字用通用语写着“花下之女神”,下面有行他看不懂的小字。
“别看了,下面用精灵语写的,夏德娜。”女孩在他眼前摆手,“你听我说话了吗?”
“听了听了。”他赶紧收回视线,在这种小女孩面前他总是有点拘谨,大概原先的半卓尔少年没有这个问题。
“所以我就想让你帮我找一找他呀。”女孩的声音有点游移,眼神也飘来飘去的,完全不像那个在城墙上伸手指挥刀枪剑戟粉碎傀儡的女战士,如果不是她肤色的问题大概可以看到她脸上的红晕。
“活着也好,死了也好,帮我找找他。死了你就不用管了,把这个放在他墓前就行。”女孩儿踮着脚把一朵绢布的淡紫色胸花举到他面前,“如果还活着,把这个给他,告诉他,薇塔塔经历了很多,过得很好,已经长大了——现在是个很优秀的牧师了。”
“她让你来的啊。”男人手里把玩着那朵胸花,眼睛里的感情蓝看不太懂,“她怎么样?”
半梦妖踌躇了一下:“她……让我告诉你,她挺好的。”
“你看到的呢?”修·雅兰抬头看他,一双黑色的眸子里古井不波。
蓝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小丫头了不起了,翅膀硬了。”他把胸花放到窗台上,“捅了我一锥,还要跑去拯救什么世界。”
“我觉得……”
“她也就是心大,干不出什么天大的事——好事也是,坏事也是。”男人把蓝的话截断在他喉咙里,“不过我知道她还活着就行了。至少她在那活得比在这舒坦就行。”
“确实比在这舒坦。”蓝笑了笑。
“是啊,至少不用担心被晒成卓尔干。”男人也笑,眼睛眯得弯弯,窗台上的胸花似乎再次绽开了。
从修·雅兰家一出门,半梦妖就被明晃晃的阳光闪了眼睛。
“她到底是怎么在这种阳光泛滥的地方活下来的……”
正腹诽着这里似乎比遗都还要毒辣的阳光,蓝听见王宫——“门”的方向传来了什么骚动。
“摔得真是惨啊……”有个拎着菜篮子过来的中年妇女这么说。
半梦妖拜少年所赐的锐利眼神穿过鸭一样伸长了脖子看热闹的人群,然后捕捉到一个倒栽葱插在地上的白色影子。
有点眼熟。
然后白色的影子倒在了那,一头银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啊,见过。
半梦妖这么想。
事实证明他们确实见过,只不过折途——这个银发的青年似乎不怎么认识他。不认识他也是自然,毕竟半梦妖还是梦妖的那会谁也没见过他长什么样,半卓尔少年跟这个小牧师也没什么交集,只不过他的这种不认识更近似于……智障。
“蓝,午饭。”青年拽了拽半梦妖的辫子,一脸幼儿一样的表情。
“……说得好像你饿了很久一样,从刚才开始你的嘴就没有停过啊兄弟……”
现在蓝身边站着三个人,两个是牧师,一个是战士。
然后战士移动了一下位置,身上破破烂烂的盔甲发出哐啷哐啷的噪音,折途用面饼引诱着正梳毛的菲利普,另一个小牧师Kk正似乎心情不错地哼着小曲,只不过怎么看都是个姑娘。
——纠正,一个罐头,一个智障,一个女装正太。
而自己刚刚被赶鸭子上架一样的选作了这三个家伙的队长,一个让人充满了不信任感的半卓尔带着三个让他们的队友都觉得不信任的队员,这种队伍真的能在坎维的流沙里活下来么。
好在很快几人便决定了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显然只靠他们几个不可能穿越沙漠,更没可能找到什么新的补给点,最好的决定还是找支商队一起走——反正对于那几个没什么目标的年轻人而言,去哪儿都差不多;而本来打算先回遗都的半梦妖又有些奇怪的不安,干脆打算拖上一段时间再回去。
反正自己的日子还很多,属于那个金发男孩的日子也还有很多。
到最后也只会是他等不到少年,而不是少年等不到他。
|2|生而无用
蓝并不想走到阴凉外面,马车的阴影里似乎已经成了他在这城市唯一的藏身之处。克林菲尔这地方不比遗都更不比无名之城,他的一身蓝皮无论在哪里都会引起一阵窃窃私语和怀疑的目光,就算平素不把这些事当回事的半梦妖也有些受不了那些飞短流长的闲话。
可是他必须得从这片难得的阴影里出来,就因为他是这支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冒险者小队的队长。
然后面对一个充满了敌意的大块头。
“几位想做什么?”高大的商人杵在平均海拔不算很高的四个人面前,不动如山。
“呃这个……”蓝有点尴尬,虽然他很清楚现在的这种情况全是因为这个物质身体的种族造成的,但是他看了看旁边一群怎么看怎么不靠谱的家伙,发现根本没办法把这种交涉的事情交给他们,还不如他自己硬着头皮上。
“我们只是想跟随一支商队在坎维旅行一下——”他挠了挠头,“毕竟在这这种大沙漠里,我们没有同伴很难存活下去,商队没有保镖也很危险的,对吧?”
“我们可以请佣兵。”商人看着他,极度的冷淡警惕。
……大哥,别用一副我抢了你家两万金币的表情看着我好吗?半梦妖忍不住腹诽起来这个大个儿。
腹诽归腹诽,毕竟在找不到别家商队的情况下这家伙就是队伍的财神爷,不说供起来,至少得笑脸相向。在被人送了白眼的情况下自然不好再说什么,他只好戳了戳那浑身盔甲的战士——这个家伙自称倔强骑士,虽然对队友们说了自己的名字凯恩斯,却还是和他那绰号一样地让大家对外叫他“倔强骑士”的别号。
“哼,先生您看我这身可以否?”穿得像个罐头的倔强骑士闷声闷气地说着话,铿然有声地往前踏了一步,然后哐里哐啷地敲着自己胸口,“只要给我们一些钱财,一些粮食与水,我们就可以保证您的货物安全。”
——越来越不可信了好么!
半梦妖一把把这家伙拉了回去,恨不能往他嘴里塞上什么东西。
不管怎么说,到最后还是因为这个罐头才让这个浑身上下充满了种族歧视味儿的大个儿雇了这一队没着没落的冒险者当卫兵,虽然被很自己不甘心地收缴了武器。
“咱们总算是不至于被饿死在克林菲尔了。”Kk笑眯眯地拍着床上的枕头。
商队虽然雇了他们,不过在这小小的旅馆里给他们提供的房间真的不怎么能和舒适一词搭边,两张床要挤四个大男人,虽然自己一个还算小巧的半卓尔不怎么占地方,两个瘦瘦弱弱的牧师挤在一起也不会有多大问题,但是考虑到还有个睡觉都不肯脱掉铠甲的罐头,蓝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等下要睡到地上去。
不过在思索睡觉的问题之前还有件事情必须要做。
他看了一圈房间里各干各的事的三人,重新披上少年过去穿过的那件斗篷走了出去。沙漠的夜晚是会冻死人的——如果他还穿着短衣大概就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背后响起铠甲碰撞的噪音,倔强骑士跟着他出来了。
“哼?”男人闷声闷气的声音从铠甲的缝隙里冒出来,“这个时间怎么还出去?”
“做些探查。”他回头看了眼,只看见灰色的胸甲在不甚明朗的光线下闪着光,“我们总不能对我们的雇主一无所知。”
以及妈的这货真的好高啊。
“首先,这支商队叫‘凯菲拉’,准备去一个叫朗吉尔的王国……”蓝抓抓脑袋,带着这个走到哪都哐里哐啷的巨型罐头确实极度不方便,走哪吓哪。
“他们将会在绿洲停留,补给水和食物。”Kk嘴里叼着根什么草花,跟着他说话的口型一弹一弹的。
“和他们一起旅行的还有一个舞团。”凯恩斯依然闷声闷气的,不过声音里似乎有种中暑以后的眩晕感,“有不少好看的姑娘。”
“你脑子里是只有姑娘吗。”蓝白了他一眼,“那两个看着咱们跟老板讨价还价的佣兵应该是这个佣兵队的头,从样子到身材都不像坎维人,有一个还在脖子上纹着海鸥——我怀疑他们是从德莫拉来的。”
“他们是……”
凯恩斯的话没说完,有个比他好听得多的声音截断了他。
“哎呀,这几位就是新来的佣兵吗?”
半梦妖回头时,看到的只有火堆和一个曼妙的影子。影子斜过去身体,属于女孩的小麦色的皮肤在篝火的光线里闪着诱人的光,深红的发在坎维的星光中像是酒般醉人。
精灵舞娘对他们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