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动格拉尼斯【http://elfartworld.com/works/176903/】
玫红色的霞光漫下了青黑的山谷,映着归巢的燕子匆匆的身影,掠过湖水的凌波。苏醒的夜枭抖下了羽毛上的露珠,拍打着翅膀,用低沉的鸣叫将女神的教诲送向远方。只有寂静的夜风看见了闯入夜幕的少年,它俯下身,好奇地问他,你来自何方,又要到何处去?
“嘘,我要偷走今夜的星光。”少年说,他走起来像一只黑猫,优雅而静谧。
你要如何带走满天的星光?夜风疑惑地道。
少年转过身,神秘地将食指竖在唇边。他让夜风噤了声,扬起手中的树枝去够夜空漆黑的帷幕。他张开双臂,拥住天边泻下的银色光辉。教堂的晚钟庄严而遥远,像在宣布表演的开场。
-That time of year thou may'st in me behold
【你在我身上会看见这种景致】
他漫步于黑夜,悄无声息地,伸手挽起月光的银纱,松叶绿的眼中是波澜不惊的笑意。少年踏在荒野上,低声吟着优美的十四行诗。
-When yellow leaves, or none, or few do hang
【黄叶全无,或者是三三两两】
- Upon those boughs which shake against the cold
【牵系着那些迎风颤抖的枯枝】
他转动着拥有魔力的木杖,卷起满地的枯枝败叶,窸窸窣窣地在空中骚动着,将它们编织成结实的口袋。
-Bare ruin'd quires where late the sweet birds sang.
【唱诗廊废墟,再不见好鸟歌唱】
枯叶的残音惊动了夜枭和燕子,它们扑簌着羽翼,在枝叶间共鸣成一首奇妙的回旋曲。少年的杖尖轻舞,咏唱的歌谣与轻点的光芒将埋于泥土的树干化为琴身,将黄叶掩埋的枯枝拉成琴弓,榕树的气根凝结成弓的须毛,在蛛丝编织成的弦上迸出响亮的和音,与暮光一起翩翩起舞。
月的光辉就在这时洒下来了,它们为杰出的演奏者披上赞誉的银纱,柔和地环绕在他的身旁,跟着缓慢的引子拉起手,一起安静地聆听。
少年的身体随着投入的演奏轻轻摇摆,树木与蛛丝奏出的是万象的歌谣,就连遥远的星星也不得不动容,它们互相拥挤着,想要听得更清晰。而他的弓尖一转,活泼的跳弓如清凉的溪水一般冲淡了沉重的夜幕,夜晚的狂欢开始了,蟋蟀跳到石块上为少年和音,蛇在草叶间扭动着细细的身躯为少年伴舞,夜风也流入了其中,将月光披给少年的银色披风吹起,将轻快的乐声抛上高高的云霄。
-In me thou see'st the twi-light of such day
【你在我身上会看见这样的黄昏】
-As after sun-set fadeth in the west,
【夕阳在西天消退到不留痕迹】
-Which by and by black night doth take away,
【黑夜逐渐来把暮色收拾干净】
一束明亮的火光划过了黑色的天际,随着点点的晶莹从天空坠落,树叶的口袋发出阵阵的声响,像是在和着少年奏出的乐曲一般。而他的手臂微微扬起,快而频繁的全弓将舞曲拥上了高潮,接二连三地,星光也不断向着他凝聚,落下星尘的雨。而他没有任何的停顿,就像周围发生的这一切不用去看也在心中明了一般,用他的提琴持续高唱着,少年是光辉的中心,抑或是他就是光辉本身,舞蹈的鼓点与口袋里的星光一起旋转、尖叫、奏鸣,热情的火焰夹裹着炽热的音符卷起群星的风暴,将沉默的夜空点燃。
然后,乐曲在最热烈的高潮画上了句号。一如少年高举在空中的琴弓,久久,再无声息。
一切又重新恢复了寂静。没有满月的银光,没有惊叫的鸟儿,没有歌唱的蟋蟀与舞动的蛇,甚至连夜风也消失在微凉的空气里。只有少年一个人在原地,独自站在星光的环绕中。他优雅地弯下腰,将手放在胸前,向着并不存在的观众致以敬意。
-Death's second self that seals up all in rest.
【死亡的影子把一切封进了安息。】
然后,他融入了无形的黑夜。
1.
这是西纳蒙·露尔第一次见到道尔顿家的独子。
那是他即将开始第一年霍格沃茨之旅前的夏天,炎热得毫无道理,尽管伦敦还是一如既往的阴雨天,也无法冲走那几乎令人窒息的炎热,只是对于拥有奇迹的巫师来讲,那不过是一道咒语便能解决的小事罢了——年幼的巫师男孩坐在窗台上无意识地晃着双脚。因为父母今天有事出门,他跟着在圣芒戈魔法伤病院做治疗师实习的哥哥彼得一起到了圣芒戈魔法伤病院,可彼得自然是没空陪他玩的,脚一沾地就开始了忙碌的工作。懂事的西纳蒙知道不能给哥哥的实习添麻烦,他安静地坐在旁边看着治疗师们来来往往,然后透着被玻璃模糊的窗户看向灰蒙蒙的天空。
直到彼得喊住了他的名字,并带着他到了那个人面前。
“这位是劳伦,劳伦士威尔·道尔顿,在霍格沃茨的斯莱特林学院就读四年级,是你的前辈了。他是我的上司——阿格莱娅・道尔顿夫人的儿子,今天是来找母亲的。”他的哥哥轻快地道,“劳伦,这是我的弟弟西纳蒙,他今年九月也要去霍格沃茨了。”
然后黑发的巫师便点了点头,微笑着向小男孩伸出了手:“准确地说,彼得——是母亲叫我来的。你好,西纳蒙,很高兴认识你。今后在学校有什么需要帮助的,都可以来问我。”
他的声音很轻柔,带着一点青春期开始变声的低沉,举手投足之间都充满着极好的教养,像是对着跟自己同龄、甚至年长的绅士说话一样尊敬,绿色的眼睛像雪霁后露出的松叶,明明看起来并没有比自己大多少,却十分成熟而稳重。西纳蒙一时间竟然呆住了,向来不擅长在生人面前表达自己的男孩嗫嚅着,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
“我、我也很高兴认识你……劳伦……”他感到声音几乎都不是自己的了,甚至连咬到了舌头都没感到痛,只是本能地抓住哥哥的衣服不放,下意识地吞咽着。
一时间,劳伦伸在半空中的手显得有些尴尬,收也不是,悬着也不是,而站在他们中间的彼得连忙开口道:“抱歉,西纳他有点害羞,见到生人会紧张的。”
“没关系,我不介意。”劳伦的平静并没有因此而变化,而是了然地笑了笑,手缓缓地垂了下去。那一刻,西纳蒙觉得站在自己面前的劳伦是那么遥远,明明在和善地笑着,却全身上下都在透露出一种疏离感。
“不、不是的……对不起……”愣了几秒钟后,意识到自己的失礼的西纳蒙慌乱地摆起手,不善于交际的他有些害怕地吞咽着,然后灵光一现一般,胡乱地在口袋里摸索了半天,将自己摸到的第一样东西递了出去,“请问你吃、吃糖吗……!”
话一说出口,他就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傻气,空气寂静了下来。西纳蒙不敢去看劳伦的反应,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满脑子里充斥着“完了完了完了”的念头,跟淡然的少年站在一起只更加凸显出他的稚气,男孩只觉得心脏正在疯狂撞击着自己的胸口,血液在脑海里沸腾,却不知道说什么才能打破这微妙的气氛,连茶室里嘈杂的人群都变得那么遥远。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他依稀听见对面的少年轻笑了一声,略微冰冷的触感划过他的手心——劳伦接过了他慌乱间递出的糖果,弯下腰摸了摸男孩柔软的卷发,微眯的绿色眼睛里盈满了笑意:“谢谢你。”
头顶的压力如少年的语气一样轻柔,只是微微的触碰便离开了,却像有什么在西纳蒙的心上轻轻挠过一样,男孩本能地张开了口,却又合上了——他一定是得了失语症,因为喉咙里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见劳伦看起来神色如常,西纳蒙悄悄松了口气,扯了扯彼得的衣角,圣芒戈实习生会意,圆场一般地转移了话题道:“对了,劳伦,你的小蜥蜴起了名字吗?我想西纳一定会很愿意见到它。”
“嗯?因为我是昨天才买回来的,暂时还没有想到合适的名字。想要摸摸它吗,西纳蒙?”
像是在响应少年的话语,西纳蒙这才看见一只趴在桌上的棕黄色蜥蜴忽然高高地竖起了尾巴,小家伙还不到巴掌大,身上却被刺围满,此刻似乎正因为围在身边的人类增加而充满了警惕,鼓起喉咙张开嘴威胁地露出了带尖牙的舌头,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就在短短的几秒钟内,它好像吹气球一样整个身体胀了起来,当西纳蒙刚颤抖地抬起手想要去抓它时,它就猛然转过头露出一副“敢过来我就咬你”的凶狠表情,明明很小却沸腾着捕猎者的气息,吓得男孩摇了摇头打消了这个念头。
而他回过头去看劳伦时,劳伦也偏着头在看他。
沉稳的松叶绿和明亮的翡翠色在空中相遇,互相映衬着——斯莱特林少年正用手指无意识地缠绕着鬓边的卷发,他站在旁边,像是发现了极其有趣的事物一般从头到脚打量着男孩,而在男孩疑惑地想要发问时,劳伦放下了手,那种试探性的眼神从他的眼中消失得一干二净,快得男孩根本来不及细想——他凑过来到了西纳蒙的身旁,不动声色地从小蜥蜴的背后伸出手,以极快的速度将它包进了手心里,换来了小家伙拼命扭动身体的抗议。
“它没有牙齿,不会咬人的。也没有什么力量。”少年一边用指腹刮着它的下巴一边道,“只要在抓它时别让它发现就行。”
这下西纳蒙能够清楚地看见那只小蜥蜴了,两只圆圆的小眼睛长在它的头两侧,甲质的皮肤覆盖着全身,看起来没什么威力的小爪子认命般地搭在主人的手指上,厚厚的嘴唇看起来像是在撅着嘴,昂着头一副不高兴的模样。当劳伦递过去时,他下意识伸出手去接,蜥蜴小心翼翼地用爪子试探着前方的新陆地,在安全登陆之后,它舒服地趴在了西纳蒙的手中,笨拙的模样再无半点方才的威严,甚至连皮肤上的深色都慢慢退去,变成了柔和的淡黄。
“鱼蛋糕。”他忽然没来由地想到了某种淡黄色的小吃。
“怎么了,西纳?”
彼得不解地弯下腰,西纳蒙低声喃喃道:“鱼蛋糕……它长得很像昨天妈妈去麻瓜市场买来的鱼蛋糕……”
等他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时,劳伦已经忍不住发出“扑哧”的笑声,少年歪着脑袋打量着西纳蒙手中的小蜥蜴,嘴角已经抑制不住弯起的弧度:“抱歉,失态了。鱼蛋糕……这个名字不错,很合适它。”
“等等……?”西纳蒙慌张地摆了摆手,“不,不是的,我并不是在起名字……”他本能的觉得这种开玩笑般的滑稽名字根本不适合眼前成熟而优雅的少年,可劳伦却一副兴致满满的样子。
“不,这个名字我很喜欢,谢谢你的灵感,亲爱的西纳蒙。”劳伦毫无自觉地凝视着威胁般挥舞着爪子的小蜥蜴,“鱼蛋糕,今后它就叫鱼蛋糕了。”
西纳蒙一头雾水地看着少年将手中似乎一点也不高兴的小蜥蜴接回去,转过头用魔杖逗弄着,看起来是真的很喜欢自己随口念出来的名字。这更加让他感到摸不着头脑。这个时候,有一个女性治疗师站在茶室门口叫住了劳伦,少年收回了魔杖,礼貌地微微欠身表示歉意,他再次跟彼得握了握手,并对着西纳蒙笑了笑,轻轻将用过的椅子移回了原位,便稳步地离开了。他像一片羽毛一样轻快地飘过西纳蒙的视野,又悄然地消失在面前,一如少年的浅笑一样淡然。
劳伦士威尔·道尔顿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
很多年后,甚至是离开了霍格沃茨之后,西纳蒙·露尔都不敢自信地回答这个问题。对他而言,劳伦就像伦敦的天气一样变幻莫测,仿佛隔着一层雨雾,就算近在咫尺,也遥远到难以触摸。
2.
“劳伦!果然在这里,快到这边来,阿格莱娅在叫你呢!”
听到她的呼唤,那个正在与名叫“彼得”的实习生攀谈的巫师少年点了点头,跟说话的对象告了别,轻巧地将身后的椅子移回了座位,快步走了过来,少年的身高不知不觉间已经超过了她,却并没有给人额外的压力,反倒十分随和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弯下腰,在手背上落下优雅的一吻:“许久不见了,薇拉夫人,您还是那样年轻漂亮,若非熟识,我几乎要误认为您是新毕业的实习治疗师了。”
“怎么会。”哪怕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妈妈,薇拉也被夸得不住感到脸颊发烫,“劳伦也长高了不少,今年已经是四年级的学生了吧。”
“是的,您记得没错。”劳伦微笑着道,向楼梯抬起手做出了邀请的手势,颇有成年绅士的风范,“女士优先,我们边走边说。”
治疗师忙不迭地走在前面为少年引起了路,作为他的母亲、魔咒伤害科最权威的治疗师阿格莱娅·道尔顿的老同事,她可以说是看着这个少年长大的——虽然估计一年也见不到几回,但每一次见到劳伦,她都会不禁在心中感叹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懂事礼貌的孩子,最后只能下定论不愧是大家族中生长的独子,只希望自己的孩子们能有他一半的稳重、少一分叛逆就好。
“那是你养的宠物吗,劳伦?”她指着他肩膀上趴着的小蜥蜴问道,“鬃狮蜥蜴?”
“您的眼力真不错。”劳伦称赞道,将那只淡黄色的小蜥蜴从肩膀上拿了下来,“是鬃狮蜥蜴,还很小,不过非常可爱,我叫它‘鱼蛋糕’,似乎是一种麻瓜小吃的名字,您觉得如何?”
薇拉不禁愣了愣,一时半会儿没有反应过来,无论是用食物作为名字这样孩子气的举动还是“麻瓜小吃”似乎都与眼前的少年气质完全不符合,可这个词从他的口中说出来却偏偏又那么自然,仿佛有着毋庸置疑的权威。当意识到少年那双松叶一样的绿正在看着自己时,她才发现自己的停顿有些过长,治疗师掩饰般地伸出手指碰了碰鱼蛋糕脸边柔软的刺,换来小龙张大的小嘴:“我没有见过那种小吃,不过作为宠物的名字非常合适。阿格莱娅应该也会同意你带着去霍格沃茨的。”
——所以,劳伦也是有孩子气的一面的吗?
她有些欣慰地在心中偷笑,领着少年拐过一条走廊,绕过了一个因为半边脸被坩埚炸黑而龇牙咧嘴发出呻吟的巫师:“四年级了,也就是说明年就是O.W.Ls的考试,劳伦想过自己要做什么吗?果然还是治疗师?”
“不出意外的话也是治疗师吧。”斯莱特林少年不假思索地道,将鱼蛋糕放进了长袍内侧的口袋,“我个人比较想去药剂和植物中毒科,比起解咒,魔药方面更适合我,我是这么认为的,当然,还要看六年级的N.E.W.Ts成绩。”
“原来如此。”不但想好了职业,甚至在这个年纪连更细的分科都想好了——她暗暗乍舌,“前面就是阿格莱娅的办公室了……噢!下午好,格拉尼斯,阿格莱娅的说教终于结束了吗?”
“下午好,薇拉夫人……如你所说,阿格莱娅婶婶还是不太赞同我返校。”
被她叫住的是一个正从办公室里走出的珍珠色短发少年,带着些许苦笑回应了她。
劳伦听到了这个名字,在她旁边微微挑了挑眉。而这个小动作正好被薇拉的余光捕捉到了。
格拉尼斯·苏利斯——那是一个全魔咒伤害科都认识的年轻人,因为从小中了黑魔法的诅咒,曾经命悬一线,即便经过了治疗师们的多年努力,现在的他仍然全身上下都有可能随时蹦出一道很深的伤口,即便身体状况极其虚弱,他仍然坚持着要回霍格沃茨就读,而为他主治的阿格莱娅一直想劝他放弃寄宿学校、留在圣芒戈安心接受治疗,恐怕刚刚为止还在试图说动他。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个苦命的孩子应该也跟劳伦差不多大吧,有着主治医师阿格莱娅・道尔顿的这层关系,他们俩说不定在学校里也认识?
就在她这么想的时候,劳伦已经主动走上前,热情地向格拉尼斯伸出了手。
“下午好,亲爱的格拉尼斯,我不知道你今天也在这儿。”
格拉尼斯似乎一瞬间有些讶异,但他马上就伸手回握,露出了开朗的笑容:“下午好啊,劳伦,开学前来见见阿格莱娅婶婶吗?”
“是的,妈妈叫我来的。你是来复查的吧,情况顺利吗?”
“挺好的。”格拉尼斯放下了手,抓过墙边的拐杖——他的身体里各种大大小小的损伤太多,需要靠支撑才能正常地行走,“阿格莱娅婶婶担心过多了。我是说,都是老毛病了,就算偶尔吐血了也有补血药剂,不是什么大碍。”
“没有大问题吗?那真是太好了,我想妈妈终究会同意的,期待在学校里见到你。”
他们简单地互相道了别,就分开了。薇拉看着格拉尼斯艰难离开的背影,回过头向劳伦耸了耸肩:“格拉尼斯也真是辛苦……阿格莱娅不同意他去学校的决定,果然也是担心他在霍格沃茨里出意外吧……毕竟一直在圣芒戈里照顾着他长大,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了吧。”
“……嗯。”
“没想到劳伦也认识他,是阿格莱娅介绍的吗?”
“嗯。”
出乎意料的是,劳伦没有像之前那样从容地跟她交流,他只是简短从喉咙里发出了回应,微微眯起眼凝视着格拉尼斯的背影。少年很快就注意到薇拉在看自己,转过头来向治疗师温和地笑了笑,拉开了办公室的门,微微欠身示意:“谢谢您带我过来,薇拉夫人。您那边一定也有不少事情,抱歉耽搁了,请赶紧去忙吧。”
“啊……好,那么下次再见,劳伦。”她下意识地挥了挥手,看着办公室的门在眼前合上,脑海里又一次回放出劳伦方才复杂的眼神。
——是她的错觉吗?劳伦好像不太高兴?
不太可能。那可是劳伦,他的身上怎么会出现那种毫无理由的莫名波动呢?恐怕只是自己看花了眼、过于敏感而已。
薇拉摇了摇头,急匆匆地赶回自己的办公室去。
3.
阿格莱娅·伊尔·道尔顿挥了挥魔杖,让格拉尼斯所有的病历在空气中叠好,指挥着它们有序地在自己的办公桌右上角摞成了一堆,而劳伦——她的儿子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
“下午好,妈妈。”
他关上办公室的门时几乎没发出一点声音,充满了大家族的良好礼仪教养,这个小细节也让阿格莱娅十分满意。她在椅子上换了一个坐姿,向自己唯一的后继者摊开了手:“坐吧,劳伦。喝点红茶,要加点什么?方糖?牛奶?柠檬?”她一边说着一边用魔杖点向桌面,茶壶便自己浮起来为旁边的杯子倒满了清香的英式早餐茶(English Breakfast),装着奶精的小罐子也飘了过来,缓缓地向深红色的液体里注入清亮的白色,“我记得你好像喜欢加点牛奶。”
“不了,谢谢。”劳伦在她的面前坐下来,理了理自己的袍子下摆,声音中带着一丝礼貌的歉意,“我一般什么都不加,谢谢您的好意。”
“啊,是吗。不过,偶尔尝试一点新的味道也不错哦。”
阿格莱娅略微有些尴尬地放下了魔杖,她将面前的杯子递到了少年面前,假装不去看他似乎对那杯被牛奶荼毒的英式早餐茶不感兴趣的模样,转换话题道:“假期都在做些什么?”
“看了一些祖父书房里的书,有关魔药对诅咒的缓解作用的研究。”劳伦流利地回答道,就像早就准备好了一样,从袍子内侧拿出了一叠羊皮纸,“——如果需要的话,这是我做的笔记。另外我还尝试配制了一下福灵剂,我想应该是成功了。”
“给我看看,亲爱的。”阿格莱娅接过了他手中的羊皮纸,她一页一页浏览着上面工整清晰的字迹,都是些高深的魔药学理论知识,每一个点都做了归类,显然是真的读懂了,这是作为治疗师世家的道尔顿家族继承人应该有的能力,她也没有显得惊讶,只是简短地赞赏道,“虽然没有细看,但你做的不错。”
“谢谢。”劳伦微微颔首,对着母亲的赞扬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少年眨了眨眼,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他将手伸进长袍的内侧抓出了什么来,语气中难得带了一丝紧张:“我想要带一只宠物去霍格沃茨,您同意吗?是一只蜥蜴,彼得他们很喜欢。”
女性治疗师微微向前倾了身体,她看见那是一只幼年的鬃狮蜥蜴,软软地趴在巫师少年的手心,但一嗅到环境里有陌生的气味,它就直起了身子,向自己张开了带刺的喉咙——只不过于它的体积而言实在没有什么伤害性,她的学识告诉她爬行类的宠物在照顾方面比禽类和哺乳类要轻松得多,应该也不会耽误学业。
“你喜欢的话就没问题。”阿格莱娅结论道,视线从蜥蜴身上离开了,“不用经过我的许可。”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少年眼中罕见的波动在听到她的回答之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却好像被另一种情感填满,松叶般的绿仿佛镀上了一层霜,音调也拖慢了一些:“多谢,妈妈。还有什么事情吗?”
“明年就是O.W.Ls年了,其他治疗师必需的科目有没有不擅长的?”
“无需担心,上学期的成绩非常稳定。”他将蜥蜴放回了自己的口袋,淡淡地回答。
劳伦口中的“稳定”一般是指无一科在E以下。至此,阿格莱娅便再无什么可担心,她将十指交叉着放在桌面上,权威的女治疗师平时并不怎么见到自己的儿子,一般只有暑假快结束的时候会跟他聊一聊近况。在劳伦长大去霍格沃茨就读后,她连圣诞节也没有回过家了。不但因为工作繁忙,更因为他几乎从小到大就没有让自己操过心,跟方才的格拉尼斯——那个明明随时都有可能倒下还要硬逞强的孩子不一样,若不是她刚刚才跟自己最担心的病患格拉尼斯分开,有时候甚至会忘记劳伦比格拉尼斯还要小三岁,一样是霍格沃茨的学生,不过是个14岁的孩子而已。
而像这样偶尔面对面跟他坐在一起,阿格莱娅才发觉,劳伦真的是长大了,青春期的到来让少年迅速地长高,五官也开始带有成熟的气息,那双绿色的眼中平静如玉,看似宁静平和,却隐隐中带有犀利,哪怕短短的时间内与他对视都能感觉到有什么在将自己抽丝剥茧般、透彻地直视到心底,像极了他的父亲,已经颇有年轻家主的风范了。
她不禁又回想起先前与格拉尼斯的争执。那个被诅咒缠身伤痕累累的格兰芬多少年坚持要回到霍格沃茨去读书,但她很清楚他的身体很难保证出席率,要努力追上其他人的功课是件很困难的事情。格拉尼斯从小就在圣芒戈的病房里度过,她看着他一次次站在死神的边缘,看着他在病房里度过没有家人的夜晚,看着他在意识到自己的病情有多危险后反而干脆地丢到一边、试图像任何一个正常巫师一样生活,而他究竟在霍格沃茨过的怎么样、有没有朋友、是不是为了让自己放心而强行糊弄也不为得之。
——这点倒是跟劳伦一样。她偶尔会从同事孩子的口中听说劳伦在学校里混得很开,便也没太通信过问了。不过是眼前这个孩子的话,应该跟逞强的格拉尼斯不同,是真的一切都没什么问题吧。
“还有什么事情吗,妈妈?”
少年柔和的提问声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她张了张口,还想要问什么,却忽然发现自己想不出更多的话题了。
暑假、成绩、成为治疗师的准备……以劳伦这大多数圣芒戈的治疗师都跟他攀谈得十分开心的性格,交际方面想必也不是问题,她手下的实习生彼得就很喜欢他……然后,还有什么话题……
——对了,格拉尼斯。格拉尼斯一个人在学校里,如果出了什么紧急的问题,劳伦也可以提供接应。
“你跟格拉尼斯怎么样?”
“啊……?”劳伦不解地看向她。
“你们从小就认识了吧,从我成为他的主治医师开始。”女治疗师回忆道,“但刚才他来复查的时候,我问他暑假有没有朋友去找他玩,他看起来支支吾吾的,我以为你们是好朋友呢。”
听到她的话,坐在她面前的少年眼中从不解变成了然,又变为了更难以读懂的某种情感,他斟酌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我们是朋友,但是,如您所见,假期我做了很多事情,不光是格拉尼斯,我也没有跟其他的朋友玩耍,像布雷特、索纳塔他们,我也只能保持通信——但我们在学校里很亲密。”
“啊……也是。”阿格莱娅本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劳伦的话中无懈可击,只能叹了口气,“格拉尼斯的病情很糟糕,万一有什么突发的情况,判断就交给你了。”
少年点了点头,安静地道:“请放心,既然这是妈妈拜托我的,我一定会做到。”
话题到这里便又一次中断了。阿格莱娅忽然发现母子间的话题实在少的可怜,而少年面前的英式早餐茶里,未被均匀搅拌的奶精还在慢慢地打着旋,仿佛在提醒她劳伦是真的一点都没有动过。治疗师交握的十指微微收紧,她感到喉咙里有些干涩,试图打破这个局面:“不喜欢牛奶的话,我来再倒一杯吧,听家养小精灵说你很喜欢在下午喝红茶。”
“不用麻烦您。”
劳伦客气地婉拒着。阿格莱娅灵机一动,又一次转动魔杖,道:“彼得给我带来了一种味道非常醇香的药草茶,我觉得你可以尝尝。”
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坚持,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味道,劳伦便也不再说什么,只是接过了阿格莱娅新倒的茶水,家族良好的家教让他优雅地端起了茶杯和盘,轻轻放在嘴边吹了起来,就像任何一个英国的绅士一样,过了一会儿,他将杯子接近唇边啜了一口,眯起了眼睛,赞扬道:“确实非常好喝,有香草在里面吗?”
“是的,很不错吧。”阿格莱娅悄悄松了口气,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我想你可以带一点去学校——如果喜欢的话。”
劳伦的嘴角比方才要笑意更深,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治疗师甚至感觉到儿子的眼神也柔和了许多,他微微偏头,向母亲致意:“非常感谢,我会好好收藏的。”
话题终于打开了些许。治疗师放松了下来,她坐直身体,微笑着道:“说起来,亲爱的格拉尼斯也很喜欢这种味道,每次他来的时候都会喝这种茶,所以我也让他带了一些走。”
而几乎是瞬间的、再明显不过的——就在她说出这句话的同时,阿格莱娅清晰地看见少年刚刚绽放的柔软弧度凝固在了嘴角,劳伦将茶杯放回了桌面上,缓缓地、彬彬有礼地,语气中却充满着强烈的疏离感:“我忽然想起布雷特约我一起去对角巷买课本,虽然辜负了您的好茶,但我恐怕要先行离开了。”
“发生什么了,劳伦?”治疗师皱起了眉头,犀利地指出儿子的借口,“你看起来在对你的母亲生气,毫无预兆地擅自离席是很不礼貌的事情,我相信这些管家有教给你。”
“怎么会呢。”
黑发少年慢慢站起了身,他说话的声音仍然很优雅,也带着清浅的笑意,却比以往的语速要快了许多:“难得与您的茶会,我也非常期待的,但对友人爽约也是一种不礼貌吧。请放心,万一亲・爱・的・格拉尼斯有什么事情,我一定会第一时间寄信如实告知的。”
劳伦在阿格莱娅不解的目光中走到了办公室门口,顿了顿,像是思考了一会儿,又回过头来,对着一年也难以见上几面的母亲露出了灿烂却刺眼的笑容。
“顺带一提。”他语气冷淡地道,“我从来不喝英式早餐茶,最喜欢的下午茶是格雷伯爵(Earl Grey)。”
然后,他在治疗师的面前轻轻合上了门,一如他来时一般无声无息,仿佛那扇门从来就没有打开过一般。
4.
有时候,人生中会充满了巧合。
当布雷特・布洛克看见他的室友抱着几本书从丽痕书店走出来时,对方也看到了他。绿色眼睛的少年显得十分意外,但马上就快步朝他走了过来:“哎呀,梅林……没想到真的在这里见到了你,亲爱的布雷特。”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不解,少年顿了顿,不慌不忙地解释道,“你听我说,刚刚我在对角巷的入口撞上了索菲娅・里昂——我们亲爱的校刊编辑,说要对我进行暑期采访,而我实在不太擅长应对她,于是便告诉她跟你有约作为推辞,没想到转过头就跟你遇上了。”
“那可真是巧合了。”布雷特点了点头,却没有拆穿他室友随手编的借口,他对隔壁拉文克劳学院的八卦小报有所耳闻,他的室友经常被拦截下来,试图从温和而神秘的道尔顿家继承人身上找出一些可看的八卦,而室友总是能谈笑自如地蒙混过关,擅于跟各种人群周旋的绿眼少年不可能因为要逃避里昂的采访而拿自己挡箭牌,或许是有别的原因吧。不过既然碰到了,他也没有要执意分道扬镳的打算,便开口主动邀请道:“那我们不如一起去买剩下的学校用品吧。你觉得呢,劳伦?”
他的室友——劳伦士威尔・道尔顿微微偏头,笑着回答道:“不胜荣幸。”少年将书本全部用一只手托住,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摸出学校寄来的清单,“我刚刚过来,只来得及买了书……你呢?”
“我也刚刚过来,买了几只新的羽毛笔,可能还要去一趟书店。你都买了些什么?”布雷特晃了晃手中的布袋示意,他弯下腰去看劳伦托着的书,顺着书脊扫了过去,然后疑惑地道,“《食肉树大全》……我不记得我们有需要它。我想你可能买错了书单……”
“噢不是的,亲爱的布雷特。”劳伦将清单收了起来,双手抱紧了书本,“我假期写信给了黎,托他去问了问N.E.W.Ts的草药学课本,想趁着还有时间提前阅读一下。”
“哦……原来如此。黎今年也七年级了啊。”
“是呀,我们寝室唯一的七年级前辈,今年是最后一年跟他一起了。”劳伦遗憾地道,看向了前方,“明年的新室友会是一年级新生吧。”
“是的。不过不愧是劳伦,已经能自学七年级的书了。”
他的室友摇了摇头,谦虚地笑道:“我只是对特定的科目比较擅长,不算什么,跟拉文克劳那些毫无死角的全科目天才要差得远了……你要去买长袍吗,布雷特?我可能要稍微买大一点的了。”
“……对,我也需要。”
布雷特不禁有些讪讪地撇开了视线。他知道他的室友出自钻研治疗型魔法的道尔顿家,只要是在跟医疗有关的科目上,劳伦总是显得过分聪明,似乎那些晦涩难懂的术语根本不能称之为障碍,其他的科目也非常稳定。即便是在他们院长——以要求严格和固执著称的魔药学教授科尔温的课上,劳伦也几乎从未被挑过刺,甚至去年的缩身药水还得到过教授难得的夸赞,而他本人似乎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大不了的事情,一如既往地从容,就好像那是他应得的一样。
而这种悠闲感有时候实在有些刺眼。
得到他人的赏识,诚实地感到高兴就可以了,摆出一副并不在意的样子反而在旁人眼中看着不舒服吧。劳伦究竟有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还是这就是他本身的目的?
“是我的错觉吗,布雷特你好像长高了不少?”
劳伦的声音将布雷特的意识拉回到了现实,他们已经站在长袍店里由被施了魔法的银色卷尺围绕着测量身尺寸了,他愣了愣,边维持着抬起手让卷尺贴在旁边的姿势边回答:“对,昨天大致在家里量了一下,有5.6英尺差不多。”
“跟去年开学相比长了差不多四英寸左右呢,难怪我们站在一起差不多高了。”劳伦在心中计算起来,惊讶地眨了眨眼睛,不由得打趣道,“你这是用了增高魔法吗?”
“我也不清楚,说不定是呢?按这个速度下去,没准很快就会超过你哦。”布雷特笑了笑,等卷尺完成了它的工作,他放下手,忽然注意到劳伦的长袍口袋里有什么东西在扭动,“那是什么,劳伦?”
少年顺着布雷特的视线低下头,嘴角扬起了轻微的弧度,他拉开长袍的内侧将那团淡黄色的东西抓了出来:“昨天刚刚买回来的,它叫‘鱼蛋糕’。”顿了顿,劳伦又补充道,“不过,这当然不是我起的名字。”
“那是谁?”布雷特好奇地道,凑近了去看,他记得劳伦并没有兄弟姐妹,“这可不像你的命名风格。”
“一个迷糊的小家伙。”
劳伦含糊而简短地结束了他的对话。布雷特知道他的室友时不时会做些难以理解的事情,见对方不解释,他也懒得细问,只是更加近距离地打量着“鱼蛋糕”。小小的蜥蜴立起前半身,试图显得很高傲地昂着头,厚厚的嘴唇撅在那里,看起来为自己被闷在口袋里而感到很不满意,但这副有些傻傻的憨厚模样却反而让它更加可爱了,那一圈围绕在它脸边的软刺看起来手感极好,让人忍不住想伸手去触碰——当然,良好的家教会阻止他直接这么做。
“挺可爱的,你要带它去学校吗?”布雷特站直了身体走到一边看向忙碌的店老板,试图不让自己去看那只歪着脑袋打量着自己的小蜥蜴,“等长袍挑好了,接下来你要买什么?”
“我的羽毛笔倒还有。可以陪你去买书,或者我们还能去神奇动物商店——我可能要给鱼蛋糕买一些钙粉,你的‘菠菜’有没有什么需要的?”
“有道理,我也要给菠菜买一点猫粮。”布雷特赞同道。
菠菜是布雷特家的暹罗猫,她性情非常温和,因为年龄已经算成熟,也不太淘气,不知为什么除了自己之外跟劳伦最亲密,如此看来跟鱼蛋糕也会相处的不错吧。正当他这么想的时候,劳伦的手递到了他的面前。
“你要摸摸它吗?”少年的声音自然而随和,松叶般深沉的绿里夹杂着友善的笑意,“鱼蛋糕不会咬人的,虽然它看起来有点害怕……”
小龙在他的手掌高高竖着尾巴,整个下巴像拉风箱一样鼓起又松懈下去,但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威胁性——因为在布雷特几乎下意识地伸出手时,它的小爪子动了动,向后退了一步,但被手掌包住身体抓起来后,却只是象征性地蹬了蹬腿,并没有显得非常抗拒。
他的拇指顺着鱼蛋糕张开的嘴边缓缓滑过那些柔软的小刺,滑过圆滚滚的肚皮,硬硬的皮肤和肉质的柔软形成了奇妙的触感,光是拿在手里就感到非常舒服。布雷特用食指戳了戳它的头顶,换来疑惑的偏头后不禁笑道:“真的不会咬人。”
“对吧,跟黎养的那条小蛇有点像。”
“嗯,很可爱。”布雷特一边刮着它的背一边无意识地回答,看着劳伦转身走到柜台前去从老板手中接过两个人的长袍,他陷入了沉思。
偶尔,他真的会产生劳伦是个好人的想法,可这个人又实在捉摸不透,哪怕已经做了三年的室友,他也无法下定论。但跟劳伦维持着现在的关系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因为作为“朋友”,性情温和又聪明的道尔顿家继承人确实是个完美的选择。
他们离开了长袍店,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了新一年的打算和暑假发生的事情,顺便猜测着斯莱特林学院都会迎来什么样的新生,就在经过笑话商店的门口时,有人高声地叫着他们的名字跑了过来。
“布雷特……布雷特!嘿!还有劳伦!看这边!”
布雷特和劳伦一起转过头去,只见一个粉红色的狮子头张开大嘴,咆哮着跟他们打招呼,每张开一次口都会从里面掉出草莓味的糖拐杖,而声音的主人身上还穿着巫师袍子,滑稽地挥舞着一对粉红色的狮爪从地上捡起那些小拐杖。不祥的预感和熟悉的声音立刻让布雷特认出来了那是谁,他立马撇过头想当作不认识,而劳伦却笑眯眯地迎上去,从狮子的爪中接过了一根糖拐杖。
“午安,亲爱的索纳塔,来买学校用品吗?”
——哦拜托,劳伦,你就不能当作没看到他吗……不,劳伦的话,可能是故意的吧。
看见了劳伦扬起的嘴角,布雷特毫不怀疑他是看出了自己内心的拒绝才跑过去的,不禁长叹了口气。
——刚才自己是为什么会觉得那家伙是一个好人呢?
而下一秒钟,随着一阵粉红色的草莓味烟雾,粉红色的狮子效果消失了,他们的另一位室友索纳塔・斯科皮恩站在烟雾消失的地方,潇洒地撩开一头桃色的短发,然后将一只脚移到身后,弯下腰,将手放在胸前作执事状,声音也有模有样地压低了下去:“许久不见了,两位先生,有没有过一个欢乐的暑假?”
“非常不错。”布雷特认命地走了过去,“刚才那个是什么?”
“你猜?”
索纳塔神秘兮兮地摆出噤声的手势,而劳伦则一边用手指绞着鬓发一边犀利地道:“狮头变形糖吧。”
“你怎么知道的……啊!看招牌是犯规的!”关子没能卖成,索纳塔显得很受打击,他指着弯下腰去看橱窗的劳伦忿忿地道,“这样不就没有猜测的乐趣了吗。”
“因为……牌子贴在那里,想不看都不可能。”布雷特摇了摇头,“你到笑话商店来干什么?”
“看到有新品所以好奇嘛……你们就不想偷偷买一些好玩的东西回学校吗,说不定就会派上用场哦?”
“不,我不觉得这些东西在学校里会有什么用——除了会被教授们抓到丢出去以外。”布雷特试图打消索纳塔的异想天开,根据他往常的经验,这种事情在他的这位室友身上,一向都没有什么好结果,大几率会把自己也拖下水,可站在一旁的劳伦却突然兴致勃勃地推开了店门。
“那布雷特站在外面,我们进去转转。”少年眨着松叶色的眼睛,回过头道,“或者你也一起来看看?反正又不是一定要买东西。”
望着一脸期待的索纳塔和一脸无辜的劳伦,布雷特摇了摇头,无奈地跟了上去:“只要别再把逃课糖掉进我的菜里就行……”
5.
当它睁开眼睛,扬起了脑袋时,周围是一片混沌而柔和的光芒,从梦中苏醒的疲倦感充斥着它的全身,陌生的气味和逐渐清晰的光景都在告诉它自己来到了一个全新的环境。
它立起了四肢,机警地爬上了面前的那块被岩石,小心翼翼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将爪子搭在了上面。没有任何凭依悬浮在空中的温暖光源从头顶上方洒下,正好的温度烘烤在岩石上暖烘烘地。它居高临下地站在岩石顶端俯视着视野所及的全部,然后立刻捕捉到有什么在飞快地从下方掠过——
机敏的捕猎者行动远快过它自己的思考,在它反应过来之前,刻在身体里的本能就已经让它顺利地捕捉到那个不听话的猎物,在嘴里“嘎嘣嘎嘣”地咀嚼了起来,小虫的挣扎在天敌压倒性的力量下毫无任何反抗之力。
它满意地扬着头嚼着嚼着,逐渐回忆起来——它是昨天突然被带到这个地方来的。
被一个顶着一头黑毛的人类幼崽。
正想着,“咚咚”的撞击声毫无预兆地响起,它警觉地朝着声音的方向抬起头,就看见那人类幼崽的脸正凑在那里,一边小口地啜着深红色的清香,一边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下一秒钟,它就被那个家伙抓了出来,它气愤地挥动着爪子想要挣出他的钳制,却反倒被扣得死死的——它被肚子朝上抓了起来,尽管它奋力鼓起下巴表示抗议,想要回到温暖的居所里去,却只是被放在了手腕上——它的利爪死死扣紧了脚下那团绵绵的东西,然后迎接它的是一个放大了的脸。
这是它第一次近距离端详自己的新主人。人类的少年拥有一头微卷的黑毛,跟成年的人类不太一样,身上的气息更加清净一些,五官也没有那么深刻。他眨了眨松叶色的眼睛,嘴角饶有趣味的笑意越来越深,露出了沉思的表情。他用手指划过它身体边缘柔软的刺,刮过它硬实的脊背,最后,蹭了蹭下巴,
最脆弱的地方被人逗弄令它忍不住滚动着喉咙,缩起了脖子。少年却发出了轻笑,似乎很满意它的反应,将它放在了肩头,它想要反抗,但脚下的新陆地过于狭窄,甚至连来回爬行都做不到。
“您要出门吗?”
恭谨的人类女性弯下了腰,眼神却不住地飘向它的新主人。而少年站起身,在她收起空杯时露出了温和的弧度。
“是的。”他安静地说,“谢谢你,辛苦了,不用送我。”
他的声音随和而轻柔,即便是视力不佳的它也能看见那女性匆匆转身走开时通红的脸庞。在女性消失在视野里后,少年才卸下了那副笑容,望着女性的背影流露出淡漠而毫无温度的眼神。
冰冷得就好像他刚才的温柔全部都是心血来潮一样。
-Fin
*字数14851,不要问我为什么不算分也写这么多,我也不知道会有这么多
*列车上约的剧情没能写到非常对不起!!会移动到第一章来写的!!!对不起跟我约的大家!!
*标题Csardas是著名小提琴曲查尔达什舞曲,开头优雅华丽,从中间开始愈发欢快,逐渐走向高潮,跟本篇的文章节奏相似。另因为劳伦擅长演奏小提琴,应该后续标题都会走古典乐曲系列
查尔达什舞曲演奏视频:https://www.bilibili.com/video/av14441567/ (真的很好听)
*开头的英文诗句是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
*严格来讲跟格拉尼斯竟然还算青梅竹马?!但是是气氛超诡异的青梅竹马?!
*中之人真的有一只叫鱼蛋糕的鬃狮蜥蜴,名字是室友取的,是就地取材
*没了。我觉得写的太长了应该没人看(自暴自弃)中之人第一次写蛇,卡文卡的非常非常痛苦,这里要哭着感谢红鸟老师、硝烟老师、阿绯老师和小象的悉心指导建议,我爱你们(爆哭
*字数7250,有修改
*希尔达篇的第一章,提到很多人,但感觉篇幅都不多,厚脸皮响应了一下,只提到几句的就……(对不起是我懒了人太多了!)
*布莱恩演技教室绝赞好评招生中
01 对角巷与霍格沃茨特快
对角巷总能遇到一些难对付的家伙。虽然希尔达做好了心理准备,不过碰到佐伊•苏的时候,她还是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你好啊希尔达!”佐伊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地上,腾出手来揉希尔达的头发,“今年是想要改变形象吗?”
“别碰我。”话刚出口她就后悔了,是不是说的有点过分了?她赶快加上一句:“我是说,我的头发……被人施了恶咒。”
她在说什么胡话啊!但事已至此,面对佐伊的笑容,她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胡说。
“手会肿起来。”
佐伊笑出了声,又用力揉了两下她的脑袋:“那我就等着看我的手会不会肿起来好了。”
希尔达自知发挥不佳,她从前是不怎么乐意讲话的,导致现在讲话的时候常常无话可说。但为了能成为一个成熟独立的人,她不得不在这方面做些努力。
说实话,有点麻烦就是了……
她以去魔杖店保养为由,拒绝与佐伊同行。
“那不如我们一会儿在冰淇淋店碰头?你会去的吧?”
“可能。”可能挑个谁都不在的时间去,希尔达想。
她推开魔杖店的门,迎接她的店员还是个熟面孔。安杰洛刚送走一位顾客,看到希尔达走进店门,提高嗓音喊到:“欢迎光临!”
“我想保养一下魔杖。”希尔达用安杰洛刚好能听见的声音说。
“没问题,”安杰洛接过她递来的魔杖,仔细地观察,“没错,我记得这一根……松木,独角兽毛,十又四分之一英寸,等等,你是希尔达?”
杖匠瞪大了眼睛:“你的头发是不是……跟上次来的时候有点区别?”
“是的。”希尔达点头,“我的头发……”她不太想提及父亲糟糕的剃头咒,又想不到什么好的理由,只能硬着头皮说:“它们去了它们该去的地方。”
“哈哈哈……”安杰洛干笑两声,转而专心观察起魔杖的状况。
“嗯,魔杖的状态很不错,平时勤于擦拭可能会让它的状态更好,”安杰洛递过一块魔杖布,还有一张小卡片,“这是本店的积分卡,多光顾会有优惠哦!”
他又补充道:“另外最近店里也开始出售相关书籍,有兴趣的话要买一本吗?”
希尔达顺着安杰洛的手指,转向柜台另一侧,那里摆着许多书。她凑近去看,书名是《手持魔杖的方法》。
“根据各人的性格,握着魔杖的方式也会有区别,”安杰洛抽出自己的魔杖,“比如说有的人喜欢握着魔杖的时候伸出食指,有的人会把拇指放在掌心里面。这本书里面有详细的分析,还有对正确使用魔杖的一点研究。”
希尔达稍微来了点兴趣,算算口袋里的钱还足够,便买了下来。她向安杰洛道了声谢,走出店门。
她今年本想买一只宠物,但逛过宠物店后便打消了这个念头。无论是猫头鹰,猫,仓鼠还是蒲绒绒,都有着绝妙的手感,难以取舍。也许以后会遇到更喜欢的也说不定,这样想着,她离开了宠物店。
她看了看自己的购物单,基本已经全部填满了,还剩下最重要的东西没有买到。她口袋里装着沉甸甸的金加隆,那是父亲给她的资金——用来购买一把属于自己的飞天扫帚。这笔可观的资金能让她毫无压力地买到一把性能不错的扫帚,这让她不自觉地挑起了嘴角。
“是的,我想要这一把。”她把钱袋放在柜台上,镇定自若地面对着店员有点疑惑的目光,“我已经是二年级生了,我知道校规。”
她走出店门,八月的阳光暖洋洋的。手中的扫帚沉甸甸的,有着漂亮的形状,光滑的柄和蓬松柔顺的扫帚尾,她迫不及待地想骑上这漂亮的伙伴,但现在显然不是时候。
她把扫帚提在手里,向冰淇淋店走去,祈祷别遇到什么难以处理的事件
冰淇淋摊那里都是些熟面孔。佐伊对希尔达的新发型赞不绝口,到底是恭维还是真心话她也懒得去分辨。几个拉文克劳的学生又围着她的扫帚叽叽喳喳,希尔达买了芒果口味的冰淇淋,静静地看着他们说笑。她到这时才有了暑假快结束的实感,仿佛回到了大礼堂的那张餐桌上。
是啊,就快开学了。
霍格沃茨特快上并无什么特殊的事情发生。希尔达与正在巡逻的叶翎星刚好碰面,对方胸前的级长徽章看起来很漂亮。
“你好。”希尔达主动问候。她还记得几个月前发生的事情,给她添了不少麻烦的猫的毛绒绒的手感还记忆犹新,叶翎星送她的占卜书也被她在暑假里翻来覆去看了很多遍。
叶翎星有点吃惊,但她依旧称赞希尔达的新发型不错。
“你看起来比之前有精神了。”
希尔达藏起自己内心的小小得意,略微点了点头:“谢谢,级长徽章……与你很相配。”
她恰好找到一间没人的包厢,这让她觉得轻松自在。但只是出去上个厕所的工夫,她便找不到原本的包厢是哪一间了——也许因为另外的学生占据了原本的车厢吧。她匆匆跑进一间包厢,希望能找到自己存放的行李,不过意识到的时候,她已经坐在一间包厢的座位上,手里捧着一只毛绒绒的天竺鼠。
“它是凯撒,”天竺鼠的主人莱茵说,“我想你可以多摸摸它,它看起来挺开心的。”
希尔达从善如流,快乐地摸起了天竺鼠。直到差不多快要更换校袍的时候,她才找到自己行李的所在之处。如果自己能早点掌握飞来咒就好了,希尔达忍不住懊恼地想。
02 平静的日常与演技培训教室
新学期与往年无甚区别,开学宴会照常举办,随之而来的就是日复一日的课程。分配宿舍的结果让希尔达有些意外,叶翎星和她热情的表姐克里斯汀,还有曾经打过照面的七年级生威尔,四年级的芭芭拉以及五年级的露西亚,全部都是高年级生。
她无疑感觉到了一点不自在,不过宿舍内成员都不难以相处,彼此之间的共同点也让她们很快融洽起来。
拉文克劳女子宿舍内通常充满了严谨的学术氛围,她们会花大量时间停留在图书馆里,并且将图书馆里的空气也一并带回宿舍。
“关于处理魔药材料,我有效率更高的方法,但需要精准的控制力和大量的练习”,“水晶球内出现的影像当然有不同的解读方式,我倾向于其本身就有丰富内涵的可能,它往往结合了不同时空中的将会出现的数种可能性”,“我们需要探寻一种更加有效的背诵方式,只是死记硬背的话,即使记住也会很快忘记,我推荐用唱歌的方式来背诵魔法史”,诸如此类的对话在宿舍里日常发生,总让希尔达产生一种自己也是O.W.L.的应考生的错觉。
这也没什么不好,她想。她飞快地吸收着新的知识,这让她感到充实而又愉快。
她对这样日复一日平静的日常生活并没有太大的不满,唯一让她觉得不自在的是她自己的问题。她希望自己能够变成一个别的什么人,原本这种愿望还是一团模糊的想法,但现在她慢慢能看到那个形状了。她想拥有能跟他人自在地交流的能力,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光是讲话就疲于应对。她没想过自己为何要这样做,只是一门心思地想要实现它。
也许自己需要一个老师。某天一觉醒来,十二岁的希尔达产生了这样的念头。
二十岁的希尔达偶尔会回忆起自己那段幼稚到极致的学生时代。接受着周围人的宠爱而不自知,一门心思地想要变得“成熟”,因此做出了不少蠢事,好在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小事,现在回想起来甚至还觉得有几分可爱。
她那时只顾着关心自己。这不意味着她就对周围的人和事冷眼相待,但她的确少了些温柔的心思。在人际交往方面,她向来显得笨拙又迟钝,听不懂他人的话语里隐藏的情绪,这让她险些酿成大祸。
不,倒不如说是另一个人险些酿成大祸……想到这里她嘴边带了温柔的笑意,虽然现在想来不过是一点小事,不过当时她可着实痛苦了一阵子。但这种痛苦也给她带来了许多未曾想过的东西,她,或者是他们,都因为这件事获益良多。
她尝试推测整件事情的开端,跨越时空揣测当年那个男孩的心情,最终找到了那句话:
“要怎么做……才能像你一样呢?”
十二岁的希尔达鼓起勇气,在公共休息室的扶手椅上挺直脊背。
03 布莱恩的心之剧场
希尔达•库珀并不是个惹人讨厌的家伙。恰恰相反,只要稍加接触,就能知道她是个可爱的孩子。平日努力又认真,虽然偶尔说话会有些不客气,但失言后流露出的慌乱反倒显得可爱,头脑聪慧,成绩不错,又没什么傲气,也不会乱传谁的闲话,是个无论是谁都能心无芥蒂地相处的好孩子。
如果没有那把飞天扫帚,布莱恩相信他会和希尔达成为不错的朋友。那不是她的错,他后来对自己说,是我太狭隘了。但即使这样,他也没法在面对希尔达的时候心无杂念。他会想起自己糟糕的营业额与目标的距离,想起魁地奇球场上的阳光,想起对角巷的橱窗,还有母亲那把已经躺在垃圾桶里的扫帚。他想着这些的时候依旧要露出笑容,虽然笑容已经变得如同呼吸一般自然,但这不能阻止希尔达的棕色短发变得像烈日一般刺眼。
这些不是她的错,但那句话却的的确确是从她口中说出来的。
布莱恩平时不怎么待在公共休息室,课余时间他有一大半时间在图书馆内复习,剩下的时间除了在图书馆内查询改良入浴剂的资料,几乎都在黑湖边练习学过的魔咒。他只是心血来潮打算调查学院内的学生对公告板的重视程度,观察哪个广告更加吸引学生的眼球,没想到希尔达会出现在他面前,说,布莱恩,我想变成你。
好吧,准确来说,她想表达的不是这个意思。她的意思是“如何能像布莱恩一样,自然地与他人交流”,对不善言谈的希尔达来说是再合理不过的愿望了不是吗?
但愿望往往需要付出代价才能实现。布莱恩能够像现在这样,付出了怎样的代价无人知晓,他只觉得面前的女孩子可笑,她对自己的过去一无所知,对自己的想法也一无所知,她拥有自己不曾拥有的东西,她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自己对她报以怎样的羡慕与嫉妒之情,但现在他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什么?
是的,崇拜,天哪。这太好笑了。
他真有种冲动,把自己的外表撕碎,露出伤痕累累的内里给她看,看啊,你崇拜的人只是一个小丑为自己编织的外壳而已,你为何想要变成他这般丑陋?你只会给自己平添痛苦,快回去吧,你不知道他有多羡慕你……
可他是布莱恩,他不能这么做。布莱恩会尽力倾听他人的苦恼,帮助他们渡过难关,这次也不例外,而且……是她自己想这么做的。即使那把扫帚并不是她犯下的错误,但这次的话可是她说出口的,是她请求自己教她谋生的技巧,并且刺痛他的心的,这样的话,即使发生什么也都是她咎由自取吧?
“我不能……很好地表达……很多东西我说不出口。但你可以,而且不会让别人不舒服……我想知道……对不起,也许很为难……但我想知道,我要怎样才能做到像你一样?”
多么真诚的双眼啊。她越是真诚,布莱恩就越是痛苦。
“没关系,放轻松,这很简单,”他单手托着下巴,向女孩露出一个无可挑剔的笑容,“首先试着微笑吧,库珀。”
人生就如同戏剧舞台,每个人都是演员,同时也都是观众。好吧,我换一个例子。我们面前的棋盘上,有许多棋子,骑士,皇后,国王,它们各司其职,小卒不能回头,但它可以升变,无论它之后变成什么,都要扮演好它全新的角色。你也一样,既然决定了改变,那么就扮演好你想扮演的角色,成为你想成为的人。
你想成为谁?观察他,模仿他,想象一下,如果现在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他会怎么去面对?比如我们初次见面,你要怎样与我搭话?对方会对什么东西感兴趣,他手上拿着什么东西?一本书还是一袋巧克力蛙?他喜欢读书,或者喜欢甜食,也许他对着巧克力蛙皱眉了,那他是否真心喜欢,还是什么人送给他而他难以拒绝?那么你要说什么?说什么可以让对方有话可讲?你要去思考,去观察,这需要时间,没关系,你还有大把时间练习。
现在试着微笑吧,你不太擅长笑,我知道的,但如果是去模仿什么人呢?如果现在让你置身舞台,你需要扮演一位优雅的天鹅公主,你一定得微笑,不然演出就会因此失败。你现在不再是希尔达•库珀了,你只是个演员。来,我们练习一次。
……
你笑起来很好看,我是说真的。
04 首场演出
希尔达打算从今天就开始练习。实践出真知,布莱恩是这样对她说的。尝试一下与你感兴趣的陌生人聊天吧,也许开始会有些困难,但只要多加练习,无论是谁都能掌握这个方法。希尔达谨记于心,连去图书馆时都留心观察,很快她便找到了想要搭话的对象。
她深吸一口气,向一位正拿着一本麻瓜科普读物的高年级生询问道:
“我可以坐这里吗?”
一个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希尔达成功从对方手中的书里找到了话题切入点。由于家里母亲是麻瓜出身,她也读过不少麻瓜读物,对于麻瓜世界有一定的了解。她顺利地与这位蓝德尔•奥德里奇,拉文克劳的级长之一攀谈起来。
“我也觉得麻瓜的一些发明非常有用,你听说过因特网吗?麻瓜们正在尝试使用它通信,这可比猫头鹰的效率高多了。”蓝德尔•奥德里奇显然对麻瓜很有研究。希尔达从未听说过因特网这个名字,不免也好奇起来,但她依旧没有忘记自己是在开朗模式下,说话的方式也相较之前有了改变。
“与飞路网有什么相似之处吗?事实上,我对麻瓜的了解还不够深入。”她的大脑飞速运转起来,那个人会怎么说?他的脸上会有怎样的表情?他会注视着对方的哪里?希尔达偏了偏头,睁大了眼睛,又微笑起来。
“那是用电力驱动的,解释起来需要花很长时间,如果你日后选择了麻瓜研究课,教授会为你详细讲解,不过我想麻瓜们有很多书科普这些东西,都是些很有趣的书。”
“我想那些一定会很有趣,我会考虑选麻瓜研究课的。”
短暂地交流后,希尔达拿出自己的课本开始温习。她现在感受到书的可贵了,至少面对它你不用费心思考书在想什么,也不用与书对话。她开始觉得累了,假装自己是另一个人比想象中的疲惫得多,可她还得继续,熟能生巧,也许会一点一点好起来也说不定吧。
晚餐时间她挨着布莱恩坐下,给自己面前的食物施了个酒精鉴定咒,确定没有异样才放心大胆地品尝起来。无论吃什么东西都要鉴定一下,这已经成为希尔达的习惯了,毕竟她也不想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失去了一整个晚上的记忆。
“感觉如何?”布莱恩关心她的实践成果。
“我很累。”希尔达言简意赅。她已经把开朗的外壳脱掉了,她需要点喘息时间。
“你需要更多的练习。一旦你决定成为与之前完全不同的人,就得一直这样生活下去,生活可不会给你喘息的时间。”布莱恩严肃起来,希尔达不由得点了点头:“明白了。”
“要记得微笑。”
“好。”
因此希尔达回到宿舍里时,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
“一整个下午都没见到你,你去哪啦?”克里斯汀揉了揉她的脑袋。换做平时,希尔达总会闷闷地应声,然后钻进自己的四柱床,但今天她显然找到了新的应对方式。
“我一整个下午都在图书馆,”她笑着说,“你有事找我吗?”
宿舍里的其余五人齐刷刷地把视线盯在希尔达身上,屋子里安静至极。
首先行动的是威尔•霍克,向来头脑清醒的她立刻想到几种可能性,伸手来探希尔达的额头:“不像是发烧,希尔达你又喝醉了吗?”
“我保证我没有,我头脑清楚,并且没有摄入酒精。为什么这么问?”
“你不知道你上次喝醉的时候表现得有多清醒……”威尔摇摇头,其他人也投来关切的目光。不明情况的克里斯汀与叶翎星耳语片刻,算是弄明白了前因后果。她作势挽起袖子:“来吧,我们一起把这个不听话的小酒鬼送到床上去!”
“等等!我是真的没有喝醉!”希尔达慌乱地挥起双手,心里默默向布莱恩道歉:对不起,这次的剧目实在是演不下去了……
希尔达简略地向大家说明了前因后果,又换来一阵长久的沉默。
“虽然我能够理解你想要改变自己的心情……”威尔叹了口气,“但做到这种地步,让人不由得很担心你啊。”
“抱歉……”希尔达低下头。
“简直像是变了个人!真的是吓了我一跳,但是那样装成别人的样子不会很累吗?”克里斯汀戳了戳希尔达的脸。
“很累。”她不得不承认这一点。虽然与蓝德尔的对话让她觉得还算不错,但冷静下来思考,她也开始怀疑起自己这么做到底是否真的有必要。她对麻瓜读物的兴趣事实上远远没有自己口中的那么大,她也从未打算选择麻瓜研究课。她说了谎,只因为自己正在扮演他人,就说了谎。
她在把世界当成舞台的时候,彻底地忘记了站在她面前的是活生生的人类,而并不是什么演员。
“别勉强自己啊,有什么烦恼可以跟我们说,我们都会帮你。”威尔过来揽着她的肩膀。
“我认为你不需要做什么刻意的改变,顺其自然才是最好。”芭芭拉推了推眼镜,一旁的露西亚也点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叶翎星没开口发表什么意见,大概是想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只冲着希尔达点了点头。希尔达明白她的意思,她无需做任何太过刻意的改变,只要无愧于心就好。她再次低下头:“我很抱歉。”
这阵小小的骚动很快平息下来。也许是因为白天太过疲惫的关系,希尔达很快便睡着了。第二天的早餐时间,她再度坐到布莱恩身边,告诉他,她不再需要继续扮演他人了。
有一瞬间她似乎捕捉到男孩脸上的惊愕,但那仿佛是什么东西引起的幻觉,很快从他的脸上消失了。
“是吗,那样也好。不过我想你早晚有一天能用得上,比如在真正需要表演的场合。”布莱恩依旧微笑着,他没有多说什么,态度如同往常一般礼貌亲切。希尔达突然想到,布莱恩的微笑会不会也是他尝试扮演某人的结果?如果是的话,他该有多么疲惫啊。她没问出口,因为布莱恩吃光了盘子里的烤香肠,离开了座位。
她后来回忆这一刻,思考着如果她问出口了,那后来的事情会不会变得有些不同?但她始终没能想出一个答案,只好作罢。而当时的那个孩子,很快把那件事情完整地抛在脑后,开始思考如何应对下午的魔药课。
她又成为她自己了。
05 落幕
果然这不适合她。布莱恩快步走在走廊上,寻找下节课的教室。鞋子踏在地上发出有节奏的响声,这帮助他快速取得了冷静。她不需要用这种手段谋生,因为毫无疑问的,她身边都是爱着她的人,她不需要用这种手段取得他人的喜爱。希尔达•库珀可贵又可笑的纯真保护着她免受伤害,不像自己,只能靠着欺骗塑造温和的假象。她能迅速脱身当然是件好事……
布莱恩停下脚步,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
他都做了些什么啊……他本来就不该教她那些东西的!嫉妒让他失去理智,甚至想将一个无辜的孩子……不对,她不能说是全然无辜……但那不是她的错,她什么也不知道……
无知既是罪恶!脑海里的另一个声音咆哮起来,她给了你实实在在的伤害!
不行,我不能……布莱恩紧咬嘴唇,疼痛让他清醒了一点。下节课就快开始了,他绝不希望自己迟到。
这次他没造成任何不好的后果,但谁知道下一次会怎样?布莱恩下定决心,自己必须远离希尔达•库珀。这对他们彼此都好。他想着,甚至露出一个笑容。
但命运似乎捉弄着他,让他无法将“库珀”彻底剔除出他的生活。
在试图向拉文克劳的新级长推销入浴剂的时候,对方盯着他看了许久:“你让我想起一个人。你认识库珀吗?”
“我想你说的一定是希尔达•库珀,是的,我们算是普通朋友。”布莱恩大概猜出事情的缘由,但佯装不知地询问道,“为什么突然提起她?”
“你们给我的感觉很相似。”
“那可真是个美妙的巧合。”
希尔达不愧是个拉文克劳。布莱恩在心里苦笑起来。
TBC
O魔女paro,OOC存在(联动:http://elfartworld.com/works/177145/)
O假装是3月3日更新的
O不适合小孩子看的伪童话
O放飞自我,没有任何深意
——
故事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前,早到太阳月亮还是神的宫邸,山川与草原上还留有精灵的痕迹。大地与海洋仍被守护神祝福,风与火焰还倾听着魔法的低语。大部分人类刚刚摆脱了生活,他们在一块固定的地方建造起他们的房子与田地,随后堆砌出酒馆和店铺。他们合围成村庄,村庄集合成城镇。他们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在自己的家园渡过自己的一生。
普通人类几乎从不踏出村子,教会告诉他们外面的世界太过于危险。只有身披荣誉的贵族,功勋卓著的商贾,和被王国承认的信使才有这个特权。当然,还有一个例外,那就是冒险者。那些拿着长剑或是身着长袍的家伙,还有总是吟唱歌谣的疯子外加手执神典的面瘫——对,对,我说的就是剑客,魔法师,吟游诗人和牧师。这些拥有特殊天赋的人类,他们的工作就是踏足未知的领域,去发现这片大陆真正的秘密。
为什么商人的货物总是莫名其妙失踪,为什么显赫的贵族会被一只猫打到半身不遂,为什么迷糊的信使总能找到信件的收信地址,即使它本无名无姓无根无本?
我来告诉你吧。因为所谓太阳与月亮是神的宫邸不过是她们喝醉时的玩笑,山川和草原上漂浮的光球不过是她们家里的门铃。大地和海洋受她们掌控,风与火焰不过是她们的玩具。她们是一群尊贵的小姐,没人知道她们从何而来,又将向何处去。她们自人类诞生前就活跃于这块大陆之上,等人类老去之后依然保持着原有的容貌。她们是这片土地原来的拥有者。
人们称她们为魔女。
之所以称她们为“她”们,是因为魔女的外貌像极了人类中的女性,而且还都是优雅美丽富有特色的女性。小姐们似乎并不喜欢人类,城镇里的人类从没有见过魔女。人类也不喜欢魔女,在冒险者的口中她们从来都扮演着反派角色。可事实真是这样吗?
就在一个美妙的午后,太阳从天空最高点滑下了三分之一,白色的日光换上了红茶的颜色,花草的香味在森林里旋转,一位魔女遇到了一个小不点。
“人类幼崽?”魔女一眼就认出了趴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小肉团。
“唔……”似乎听到了魔女的声音,小不点十分努力抬起脑袋。在他彻底昏睡过去之前,他记住了魔女的脸。
小不点再次醒来,他发现自己躺在柔软的天鹅绒上,身上盖着丝滑又温暖的被褥。
“你似乎饿晕了头,小不点。”魔女就躺在他的身边,一只手支着头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
“我不叫小不点。”
“你会说话了啊?”魔女惊喜地勾起唇角,她涂着的唇膏颜色很好看。
“我当然会说话。”
“有趣,这太有趣了。”魔女眯起眼睛,凑到小不点的面前。眼神像是捡到了一块瑰宝。
“什么有趣?什么不有趣?”
“呐,从今天起——”魔女将那只支撑用的手放下,整个人陷入柔软的床垫里,伸手揉了揉小不点的脑袋。
“——你就留在这里吧。”
小不点突然想不起自己的爸爸妈妈,也想不起自己的名字。他想不起自己家在何处,更想不起自己为什么会进入森林。无处可去的他没有选择,或者说这个年纪的他还不知道什么叫做选择。
这一年,小不点五岁。魔女看上去二十。
小不点在魔女的家里住下。他发现当一个魔女似乎非常方便。
当魔女渴了,她会轻轻击掌,陶瓷茶壶自行往花纹茶杯里斟入红茶。银制汤勺绕开红茶柱指挥着桌上的砂糖一个一个跳进红茶里,捉到最后一个逃跑的砂糖,将它抛进杯子搅拌两下。最后敲两下杯壁。
“叮叮——”,茶杯自己转上一圈,慢悠悠地飘到魔女的手边。
“你也要喝吗?”魔女发现小不点看着自己。
小不点股起腮帮点了点头。
魔女的眼睛滑到小不点身上时,茶杯也缓缓飞到小不点身边。在小不点伸手要接过杯子时,那个花纹茶杯突然嗖一下飞得老高。小不点跳着也够不着。
“喝了魔女的红茶,就会睡着哦。”魔女两手托腮。
“可你就没有睡着啊。”
“因为我是魔女啊。”
“那我也要做魔女。”
魔女听罢突然笑了起来。
当魔女饿了,她就戴上她的帽子,踩着妖娆的步子推开林中小屋的大门。有时她很满意门外的景色,她会笑着轻拍门把手。有时门外的景色就不怎么让人省心:曾有一次开门后,海里的黑水喷涌而入,魔女面不改色,狠狠将门碰上。一只乌贼腿还被夹在门缝里,在狂乱的抖动后彻底放弃了生的希望。曾有一次开门后,遇见了带着浴帽哼着小曲的火龙先生,先生停下了自己搓澡的动作非常娇羞地朝门里喷了一口火。差点把窗帘点着了。
这一次门开向热闹的市场。魔女轻拍了两下小不点的脑袋。
“你要去哪里?”
“你待在家里。”魔女朝他挥挥手,然后将门关上。
小不点当然不会乖乖的,他已经有些长高了,不仅如此,他还从魔女那里学到了一些把戏。他搬来了一把凳子,然后踩在上面尝试挪动那个把手。
“杰瑞你要知道,没有威尔的允许我是不能放你出去的。”门把手被小不点扭出咯哒声。“嘿!好了!小伙子!停下来!你要把我拆下来了!”
“那只能说杰瑞拆得漂亮。”门把从外面被人拧动。魔女拉开门的一瞬间,原本扑在门背上的小不点一下子撞上了威尔的小腹。
“诶呀诶呀。”魔女把小不点抱起来,让他伏在肩上。凳子接住魔女丢来的购物袋,迈开它的四条腿,向一只哈士奇一样跑开。等魔女进门,把手自己将门带上。
“你怎么哭啦?”魔女把小不点放到地面上,看着他高高仰起头,可眼泪还是不停往下流。
“没什么!”小不点用两只小手捂住他的大眼睛。
“好啦好啦,我回来啦。”魔女伸出一只食指,朝着购物袋一勾,一袋糖果噗一下爆裂开来,里头的水果糖掉在地上一路蹦蹦跳跳来到小不点脚下,围着他跳圈。然而小不点看了看这些糖果,依旧撅着嘴唇。他朝着魔女伸出双手,见魔女不解她的意思,还着急地蹦了一下。魔女只好俯下身子。
“哇——”小不点扑到她的肩头,大声哭泣。
这一年,小不点七岁,魔女看上去二十。
虽然这些家具自己会把自己打扫干净,但魔女有时候显然对它们的工作不太满意。这些家具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到虫子全都会晕过去。扫帚遇到蟑螂的时候会倒地不起,抹布遇到扫帚的时候会飞速逃走,最过分的是,当这只蟑螂爬上桌子的时候,整个桌子会突然四脚朝天,面朝大地。
小不点一把捉住试图逃走的抹布,用它捉住蟑螂,然后打开窗户丢了出去。“只是一只蟑螂,伙计们……”然后所有家具会呆滞一秒,然后继续回到正常的工作状态,该扫地扫地,该站桩站桩。只有那只抹布会突然失去梦想蔫在地上一动不动。
“好了好了……我帮你搓干净。”小不点捡起地上的抹布走去厨房,在水池里这只抹布总算有了些神志,在水里玩起水花。小不点打算拿红色洗涤液的时候,抹布赶紧跳了起来,用一角拼命点另一瓶蓝色的。
“好好好,用蓝色的。”小不点拿它没办法。
“杰瑞大人。”小不点在给抹布搓澡时,一支羽毛笔飘到了他的耳旁。“威尔大人向喝下午茶了。”
“好,我知道了。”小不点把抹布从水里拎出来甩晕,好不让它再皮。
“大人想问今天的下午茶点心是什么。”
“让我看看橱柜里还剩些什么……”小不点说完踢了一下躲在厨房角落睡着了的踏脚二阶梯。醒过来的踏脚梯慢悠悠挪到小不点脚下,让小不点踩到自己头上。小不点打开炉灶上的橱柜:“幽灵舒芙蕾。”
这话传到羽毛笔的耳朵里就像直接传到了魔女的耳朵里,上一秒还趴在床上想多睡一秒的魔女大人直接开了一个传送门穿着睡衣就走到了小不点身边。
小不点从冰元素中取出盖有金色透明液体的小蛋糕:“你的伤好了?”
魔女眼睛看着舒芙蕾抿了抿嘴唇,眼珠子一转,小碟子立马就从小不点手里消失,出现在魔女的掌心:“吃完这个就好了。”
“南边的魔女到底为什么要偷袭你?”小不点根本拿魔女毫无办法插着腰歪头。
“嗯——你做得舒芙蕾真好吃!”魔女发出陶醉的声音。
“……鸡蛋,糖和面粉都不够了。”小不点叹了口气。
“鸡蛋,糖和面粉对吧。我记住了。”魔女将盘子往水池里一丢,打了个哈欠,跨过刚才的传送门进入卧室。
“我的意思是,我必须得去一趟集市了。”小不点话还没说完那个传送门已经缩到他头这么小。在传送门即将关上这一刻,小不点用双手握住门边,重新撕开一条缝隙。“威尔!你得让我出——”
“又睡着了……”
小不点无奈地坐在床边,看着受伤的魔女变成瞌睡虫。
这一年,小不点十五,魔女看上去二十。
“人类?不,你是魔法师?”
“你可以这么称呼我。魔女阁下。”小不点手里抱着从集市采购回来的新鲜苹果。
“既然你是冒险者,那你知道掌管这片区域的魔女住在哪里么?”那位外来魔女显然十分疲惫。
“魔女的住所可是移动的城堡。”小不点笑起来。“我这个水平的魔法师,怎么可能说中她的住处嘛?”
外来魔女没有怀疑小不点的话。
“那真是打扰了。”她直接发动了攻击。红色的火焰朝着小不点而来。小不点后退一步,丢出第一个苹果。
苹果在地上颠簸两下,随后高高弹起,在空中突然炸裂。苹果味的粉末随着爆炸声四散在空气之中,受火球点燃,许多碎片渐渐发出亮光。外来魔女有些被这把戏逗笑:“这是什么逗小孩开心的把戏?”
“谁乐谁就是小孩子。”小不点丢出第二个苹果。
如同千万个风铃同时迎接一阵狂风,空中那些苹果粉末一齐缩回,重新变回一只苹果。在成型那一刻,正巧被第二只苹果击打。撞击一瞬间,这只苹果突然燃烧起火焰,朝着外来魔女的方向高速冲击。一击命中。
谁知外来魔女直接伸手接住了苹果。“还有点小聪明嘛。”
就在这一瞬间,她手里的苹果重新化作苹果味的粉末,充斥在她的四周,黄褐色的迷雾遮挡住她的视线。显然这时的迷雾要比第一次来得更厚浊。
“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魔女阁下。”模糊中她只听得见小不点的声音。
“这是……她的魔法。你是怎么学会的?”外来魔女被这窜来窜去的小老鼠惹恼了,她准备一把火烧光这些包裹着她的碎屑。
砰地一声,火焰瞬间传播于整个混合粉尘空间,两个苹果炸出了半个森林的鸟。
小不点在睡着的魔女身边放下第三个苹果。那个苹果变成一辆不大的马车。他将外来魔女搬进了车厢,然后拔下她的一根头发。正打算给她找个合适的车夫,威尔拎来了一只老鼠,哦让我修正这个措辞,它现在是一位车夫。
“你和我约定过什么?”魔女的面色似乎不太好。
“可这次是她先动得手。”
“这个满月,你被剥夺出门权利了。”魔女瞥了一眼坐在车上一脸无知的老鼠先生,嘱咐他送她回家——她自己的家。
“好吧好吧。”小不点并没有表现得特别不高兴。因为送走这个麻烦,威尔立即跑过来上下打量他有没有哪里受伤。小不点朝着魔女递出第四个苹果:“婆婆说这个新品种可甜了。”
“她要是知道你叫她婆婆,会立马在你的苹果里下毒。”魔女一只手拿着苹果另一只手拉着小不点的手回家。现在的小不点已经比她高了半个头。
这一年,小不点二十,魔女看上去二十。
“杰瑞!”
小不点市集替魔女买东西。偶然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额……请问是我漏给你钱了吗?”显然招呼他的是一个人类,十分普通的人类。
“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亚伦呀,我们小时候一起去隔壁城镇看过烟火。”人类男子似乎十分激动。“我的老天,我没想到真的是你。莉莉和我说的时候我还不敢相信。”
“是……是吗?”其实小不点根本没有想起来任何事。他从来记不起他五岁以前的任何记忆。
“我就说你小子幸运得很,不可能有事。你看,这不仅没死,还成了魔法师了。”亚伦拍了拍小不点的肩膀。“叔叔阿姨还好吗?”
小不点微微皱了一下眉头,思索了一下他在问哪一位阿姨,又疑惑他从不认识什么叔叔。
“怎么了?”亚伦发现了小不点的异常。
“抱歉,我完全记不得小时候的事。”
亚伦愣了愣,他将小不点带到了名为莉莉的牧师身边。
“是魔女清除了你小时候的记忆,杰瑞。”莉莉对着他念诵了一长串他根本听不懂的咒文之后,给出了这样一个回答。
“我可怜的杰瑞。”她合上那本厚厚的神典,在自己胸前画了一个三角形。威尔教过小不点,这是人类牧师作祷告的一种行为,不过事实上这个行为并没有什么实际效用。“愿神护佑你。”
小不点没有觉得自己很可怜,他只是觉得莉莉的行为非常怪异。鉴于礼貌,他并没有将这一想法明说。“我真的该回去了,家里还煮着面呢。”威尔该着急了,最主要这个季节蚊虫很多,天知道晚回去一些家里会变成什么样子。
“感谢神主,你还抱有一颗坚强的心灵。”莉莉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小不点。
“感谢神主,让杰瑞失去父母后还能这样乐观的活着。”亚伦跟着莉莉一起在胸前画三角形。
“等一下,你们在说什么?”小不点再也忍不住了。
“魔女会杀死所有在满月出现在森林里的人,你是唯一一个活下来的。杰瑞。”莉莉耐心地解释起来。
“不,我还是不懂。”事实上,小不点从没见过威尔这么做。
“那一年的满月来得突然,所有人都没有准备。等教会意识到问题的时候,商人和信使都已经出发。”亚伦表情沉痛。
满月从没有来得突然一说,月亮的形状会根据周期定时改变。魔女甚至用它来记录日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小不点越听越糊涂。
“连出去营救的冒险者也全军覆没。”莉莉接着说。“那一夜鲜血染红了森林,连月亮也变成了红色。”
小不点陷入了沉思。虽然这些人说话前言不搭后语,还神神叨叨。但组合起来看,他们表达的意思是,在自己五岁那年的血月,威尔杀死了他的父母。这不可能。威尔不可能这么做。莉莉误解他在哀悼他的父母,将她的神典递到小不点面前。示意他可以将手放在书页上方,这样可以让亡者安息。小不点没有这么做。
“不要害怕,杰瑞。”莉莉和亚伦拉起他的手。“我们现在有了力量。”
“什么力量?”小不点将手放上神典的那一瞬间,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窜入了他的脑袋。
“讨伐魔女的力量。”
“小不点,你从集市给我带回些什么来呀?”魔女走进自己的屋子,却没有看到小不点出门迎接。她顺着痕迹来到魔女的书房。小不点坐在书桌前像是在等她说出真相。
魔女很快就知道他在城镇里都遇到了些什么事。只要稍稍懂得一些魔法,再直视小不点的眼睛,就能知道全部答案。即使魔女告诉他防止被魔法看穿的方法,他依旧学不太会。同样,小不点总学不会看穿别人。至少,现在看上去是这样。
“威尔,我的父母是不是死于你的魔法。你只需要点头或者摇头。”小不点走到魔女身旁,他直视着魔女的眼睛,简直是在逼魔女看清自己此刻的心情。那是难言的酸涩和苦闷,是少有的阴郁和悲伤。
魔女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于是小不点从她身旁走过,一路走出了书房,走出了林中小屋。除了带走一本书和一支羽毛笔,除了留下一盘幽灵舒芙蕾,这个屋子里再没有其他关于他的痕迹。
魔女回到自己的床上,开始一场很久很久的睡眠。小不点不再是小不点,他回到了城镇,加入了冒险者的队伍,成为了一名魔法师,成为了讨伐魔女的力量。
过了几个日夜,城镇里开始出现一家不大的点心店。招牌是香草红茶和各色茶点。过了几个日夜,魔女间开始流行起一则传说:北边的魔女开始旅行,她去往火山,登上冰川,她潜入海底,跑过花田。她打破了魔女之间的规矩,不再用魔法向当地的魔女问好,反而请她们吃好味道的舒芙蕾。魔女们开始发现,她们之间见面不一定非要为了争夺一条小溪而打个你死我活,也可以聚在一起聊聊自己的孩子谈谈新见到的鸟儿。
她看上去永远在笑,似乎她的生活还是如以前一样容易。谁也不知道,独自一人的夜晚,她会一个人在房间里听着月亮唱起歌曲。
而魔法师这边呢?他也开始去其他地方冒险,他也开始在出城镇时扶着神典做一番祷告,在进城时对着神典在胸前画三角。有时认识新的朋友,有时遇上新的麻烦。他的名声并不是很高。并不是说他的魔法有多拙劣,只不过他在替教会讨伐魔女时总是会遇上些下雨打雷起雾雪崩之类的麻烦,连同和他一起的队友都会倒霉。但其他时候这家伙寻人识物的幸运值又奇迹般的变得非常高。而对于私人委托,他同样也表现得十分古怪。再高报酬的请求也会被他回绝,一则傻子也知道是虚妄的消息却能让他出发。王国不喜欢这样喜怒无常的冒险者,有话就说的个性让教会也不敢接纳他。谁也不知道这个傻小子到底因为什么原因都充满干劲,谁也不知道独自一人的夜晚魔法师会对着月亮唱起歌曲。
这一年,魔法师二十五,魔女看上去二十。
“真没想到传言中的甜点竟然是你做的。”新认识的同行者受魔法师的邀请,来到他不大的屋子里喝下午茶。
“先喝喝这杯红茶。”魔法师为每一位冒险者倒上红茶。沉浸在红茶与柠檬的香气之中,多数冒险者们没有抵抗住午后的倦意。仅有一位冒险者依然握着茶杯一语不发。
“所以你这是想做什么呢?魔法师先生?”这位冒险者放下茶杯,转而握住剑柄。
“瑞,不要紧张,我们都是魔女的孩子,不必拔剑相向。”
瑞听到这句话直接抽出了银色的长剑,剑的尖端指着小不点的眼睛。
“我理解你态度,但我想你不是真的想要杀你真正的同伴。”魔法师用指尖推开剑刃。
“你的话已经被神主听见。”瑞并没有放下敌意。“我为什么不能对你这个异端进行宣判?”
魔法师替冒险者摆正他踢歪的凳子,请他坐下:“我能切断神典的影响,但这个魔法并不能维持太长的时间。我们现在彼此猜疑对谁都没有好处。如果你还不相信,我可以说三遍,神主是笨蛋。”
“你……到底怎么做到的?”瑞放下了长剑。
“其实很简单,是魔女的红茶。”魔法师笑着将茶壶放在桌子中央。
“你又是怎么知道我是魔女的孩子?”瑞收起长剑重新坐下。
“魔法就是魔女的知识。所有真正会使用魔法的生物,都是魔女的孩子。”魔法师转过身,与瑞相对而坐。两手手指交叉,支撑着下巴。
“即便如此,我现在也不能回到魔女身边了……你找到这样的我又想做什么?”瑞垂下头像是做错了事的大人思念起自己还会被长辈责备的儿时岁月。
这样的对话发生在很多个平静的下午。发生在魔法师与许多不同的冒险者间。
“合作?威尔,你知道自己在说笑话吗?”火焰的魔女抬了抬自己眼镜。
“我们魔女彼此之间是竞争关系,你应该知道吧?这可不是喝个茶就能改变的关系。”火焰魔女吃了一口舒芙蕾。“恩,绝不是吃你的蛋糕就会改变的。”她强调了一下。
“只是在满月这天而已。”魔女拜托道。
“哈?满月这天就是重新划定我们领地的时候啊?换做你到时候也不会认输吧,现在说得这么好听。”火焰的魔女又吃了一口舒芙蕾。
“我会的。”魔女坚决的样子让对方放下了勺子。“你想要的那片花田,我现在就可以让给你,你要是想要老榕树……我也可以给你。”
“威尔,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火焰魔女抬起头。
这样的对话发生在很多地方,发生在许多魔女之间。
“我只不过想让魔女的孩子回家。”
有人被教会防备,自然也有人被教会所重用。倚仗于教会的冒险者生活过得可能比魔女更为滋润。因为被魔女呼来喝去的只有一些家具,而他们还可以指示城镇里的任何人。
“似乎有人说你的是异端,魔法师先生。”贝尔说这话的时候像是在开玩笑。
“那么贝尔先生今天是来代表神主审判我的吗?”魔法师眼神丝毫没有躲闪。
“不。”贝尔呵呵笑起来,“当然不是,我只是来你这儿找些乐子的。话说你这儿还有舒芙蕾吗?”
“请稍坐片刻。”魔法师一边挽起袖子一边走向厨房。
“一位被魔女夺走双亲的魔法师怎么可能会信奉魔女的教导?你说是吧?”贝尔锁定了魔法师,无论阻隔在他们中间的是锅子勺子柜子桌子还是其他瓶瓶罐罐他都毫不在意。
“很遗憾,是的。”魔法师将舒芙蕾放在贝尔的面前,并把勺子递到他的手边。“我信奉过她的教导。”
贝尔有些意外魔法师竟然会说出真话,不过他已经露出做出任何意外的神色,更没有打算展开攻势。事实上他笑得比刚才真挚不少。以魔法师的水平,他也能看出来这一刻的贝尔才真正开始高兴起来:“真是冒犯了,我并不知道……”
“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魔法师坐到贝尔的侧身位置。“您开始提问吧。”
“提问?”贝尔按住魔法师的肩膀,“我并不是在审问你,先生。我只是想和你聊聊而已。”
“您和我能聊点什么呢?”魔法师靠上椅背。
“我们都是魔法师,当然会有很多共同话题。”贝尔吃了一口舒芙蕾。“比如满月的讨伐魔女事宜,又比如你到底是怎么摆脱神典上的魔法呢?”
“贝尔先生,我可不知道神典上还有魔法。”
贝尔摇摇头:“杰瑞,你真的不应该说谎。所有的答案都写在你的眼睛里。”
此刻魔法师心里在想什么?他满心懊恼,他甚至没办法对贝尔展露出微笑。他成为冒险者以后花了一些时间弄明白了神典里的名堂。教会的神典其实是一种媒介,它会影响一个人以正常的方式去思考。有的人会听到现实并不存在的声音,有的人会见到并不真实的场景,更多人会拥有被编撰出来的记忆。这些幻觉促使信徒们相信魔女的恶行。随之而来的恐惧和彷徨让他们遵循教会的命令,用他们的眼睛去看,去听,然后去发现,去捕捉,去将魔女赶出去。正是这些不存在的记忆叫魔法师一气之下离开了魔女。
“啊——魔女红茶。”贝尔很快从魔法师的脑袋里找到了答案。“你还真是喜欢她,即使恨到如此境地,竟然还会想和喝她泡的茶。”
“该说你是重情还是薄情呢?”贝尔欣赏起魔法师的表情。“选择魔女而非自己的父母的人,抛弃了魔女成为讨伐魔女的人。”
“我的父母真是被魔女夺去性命的么?”魔法师被贝尔说中了痛处一生气走入了圈套。魔法师很快意识到自己暴露出了太多想法。他来不及闭上眼睛,贝尔已经凑到他的面前。“看来你的确知道了太多。”
“威尔,这真能行么?”火焰的魔女跟随魔女一起来到一座高塔之下。“那可是棘冠之魔女啊……”
“正因为是棘冠之魔女所以一定能行。”
一个很平常的日子。太阳照常升起,云朵慢悠悠地飘着。不知是谁家的短发小女孩穿着花裙子来到了集市。她跑过买糖与巧克力的摊贩,转过花朵和丝带的店铺,径直来到甜点店前。然后她发现,以往那个一定会在店里等她来的哥哥今天不见了。
她在挂着关门谢客的木牌前愣住了,露出了绝不属于孩子的神色。那眼神里是担忧和焦虑。她正以一个非常成熟稳重的方式思考对策,智慧的光芒不停在她脑中闪烁。在两旁的普通居民快要发现她的异常前,她被卖苹果的婆婆拉到了一边:“嘿,威尔,你妈妈正找你呢。原来你跑到这里玩了。”
“丽萨,杰瑞呢?”在园艺魔女的花房里,威尔甚至没有心思变回她原来的样子。
“他被教会的人带走了。”园艺魔女正在梳她盘起太久有些发卷的头发。
“你答应过我如果发生这样的事,你会通知我。”
“你每天都会来,总会知道的。”园艺魔女接过一旁的藤蔓递来的镜子。
“他被谁带走了,现在在哪里,告诉我!”魔女直接抢过了园艺魔女的镜子。
“他已经逃走了!威尔!”园艺魔女有些恼怒。
“那又怎么样!他仍然是我的杰瑞!”
“我是说,他从教会地牢逃出去了……”园艺魔女见威尔有些激动,无奈地瞥了一下嘴巴。“他一直是个聪明孩子,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逃走了……”魔女坐回凳子上,终于冷静下来。
“是的,听不到你刚才的表白了。”园艺魔女向威尔伸手示意她把镜子还给自己。
“他没有受伤吧?”威尔有些不好意思。
“你该关心我有没有被你伤着心,亲爱的。”园艺魔女难过地扑倒在茶桌上。“来捉他的魔法师是个厉害角色,他的确吃了点亏,不过没什么大碍。也就是吐了点血,破了点皮。”
“丽萨,他和你的孩子不一样,他只是个人类。”威尔听丽萨这么说扶住额头。
“反正你已经准备好接他回家了吧,受点小伤才会知道家里有多好。”园艺魔女用一只手指敲击这桌面。“我应该慢些吃完那些舒芙蕾的……”
“这个满月注定要大闹一场。”
“杰瑞,你……”瑞在回到家的时候,发现门口躺着一个袍子红了一半的魔法师。魔法师做了一个小声的手势示意他不要伸张。听到不远处教会的人正挥舞着火把呼喊魔法师的名字,这名剑客背起了魔法师走进了一片夜色中。
贝尔一直跟着血迹来到了瑞的家门口,站在血迹消失的地方。他打了个响指直接把瑞的家门开出一个大洞。由于没有点灯,里面漆黑一片。贝尔漫步进屋,左右环视,金色的眼睛在夜色里就像一只猎豹在窥视它的食物。
“看来你最擅长的是逃跑啊……魔法师先生。”贝尔在瑞的屋子里坐下,而瑞与杰瑞正躲在他的头顶正上方。幸而瑞学会了魔女教给他的魔法,只要待在阴影里,他能够掩藏住一切他想掩藏的痕迹。就像他自己也成了影子的一部分一样。杰瑞此刻非常想跳下房梁告诉他什么叫真正的爆炸就是艺术,但是他逃跑前还是有记得带上自己的脑子的。他还有非常重要的人要见,绝不能为逞一时之快而死在这里。
“贝尔大人,没有找到。”普通的信徒跑进来禀报搜捕结果。贝尔点了点头,重新换上微笑:“蟑螂总是难抓的,不怪你,莉莉。”贝尔出门前故意停下脚步,像是等躲在阴影里的人露出马脚。
瑞把魔法师从房梁上弄下来。魔法师用上了一两个简单的魔法姑且把血止住了。“这混蛋总算走了……”
“你到底做什么了?”瑞很不解为什么魔法师会被这么多人追着打。
“去教会图书馆偷了几本书罢了。”魔法师脱掉自己血红的袍子盖在身上。“你有水么?”
“你疯了,竟然敢直接去教会。”瑞给魔法师倒了一杯水。“你可答应过我会让我回家的!”
“我这不是还没死嘛……”魔法师自己倒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危险事。一口气把水喝完之后又将杯子呈给瑞,示意还要。
“你小子的茶里一定有什么东西,不然我怎么会信你这种人。”瑞一边摇头一边给魔法师倒水。
“我这种人至少比教会好上些吧?”魔法师喝完水,精神恢复了一些。
瑞无法反驳。两人沉默片刻。瑞没忍住好奇开口问道:“你找到解开神典魔法的方法了?”
“没有……”魔法师双手一摊。
瑞已经有了要把眼前之人丢出去的念头。
“但我知道这个魔法到底是什么了。”魔法师从袍子里拿出两三页沾血的书页。
猜疑魔法。顾名思义是利用受术者原有的心灵裂隙,使得受术者看到不存在幻想的魔法。它需要附在一种媒介上,在受术者接触媒介后可以引起受术者对于世界的不信任和恐惧。换句话说是人类本身就惧怕魔女,才会萌生出讨伐魔女的念头。是魔女的孩子本身对魔女心怀芥蒂才会选择离开魔女。
瑞看着书页一言不发。比起杰瑞,他离开魔女的时间更久。随着他的思念越积越沉,他对于教会的痛恨也越累越深。此刻真相大白,一瞬间十年来所有可以怨怪的对象都消失不见,原来所有的问题全出自于自己。瑞开始消沉,他也倒在椅子里,双手双脚拖在地上。
“振作些,兄弟。”瑞不敢相信面前这个男人看见这也书页的时候是什么表情。也想现在一样面带微笑,鼓励着他自己么?
“别着急,不仅仅只有这些。”魔法师将后几页书页拿出来展平。这几页书页几乎全部被血染红。它们并非记载了某一种魔法,也没有解释某一种规律。它作为一张观察笔记,记录下了二十六年前某个满月发生的事情。
一名魔女在人类的城镇里散布猜疑的魔法,叫人们憎恶起原本与他们和平相处的魔女来。这股恐惧和厌恶情绪滋长出逃亡的风潮,他们害怕住在魔女的身边,他们开始寻找没有魔女的地方。他们携家带口,成群出发,他们回归到了文明未开化前的日子,他们踏上了旅程。但这并不是一个适宜出行的日子。
满月的夜里,魔女之间互相争夺着领地。夜里的森林犹如囚徒困境的墙壁。魔女们不敢放过一个从身边跑过的身影,任何一个动作都可能是发起进攻的信号。任何一点响动都可能是失去地盘的预兆。她们的魔法击中了无数本想逃开她们的人类。森林染上了血的颜色。
在事态严重之前,冒险者们出发去拯救幸存者。他们唯一做错的,就是中了魔女的圈套,吃下了魔女馈赠的食物,魔法叫他们丧失了理智。他们也开始互相攻击,目标不仅仅是魔女,还有人类和其他冒险者。队友之间的信任也荡然无存,这一夜连月亮也染上了红色。
血月事件作实了魔女是可怕的生物。逃跑不是办法,在神主的带领下,人们掀起了讨伐魔女的浪潮。
“魔法就是魔女的知识。所谓神主其实也是魔女。”魔法师话说到这里时,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瑞看着这些书稿,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他只弄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教会为什么要杀魔法师。
“那你打算怎么做?”
“我现在只想回家。”魔法师露出疲惫的表情。“你呢?看了这些之后,还想回去吗?”
瑞沉默了许久,点了点头。
满月总算来临了。教会将许多冒险者组织起来,给他们发放精致的武器和装甲,让他们穿上体面的衣服或徽章。给了他们每人一个平安果,宣布讨伐魔女的队伍出发。这些冒险者中,既有会魔法的魔女子嗣,也有不会魔法的普通人类。教会根本不会去仔细鉴别他们,他们存在于世的意义对于教会而言是相同的。那就是把森林染上血色,让月亮变成红色。
但是事与愿违,似乎过了许久,森林里没有发出任何动静。什么也没有发生,既没有火光也没有爆炸。四周静悄悄的,一点也不魔法。紧接着,所有人都听到了幽远却温柔的声音:
“立足于大地之上、心存迷茫的人们啊,请不要感到畏惧。我将点燃一切灯火,而你们只需仰望向清朗的夜空。”
“愿星辰指引前行的道路——!”
就在这一瞬间,天空中的星星发出耀眼的光辉,照亮了原本阴暗的森林。人们从恐惧中苏醒过来,开始重新用理智而不是本能观察这整个世界。亚伦和莉莉淡忘了对于魔女的仇恨,或者说终于认清了长久以来的怨恨只不过是幻想。他们寻着星星的指引,开始返航。而隐藏在森林的阴影中,一身不发的魔女子嗣,好像在很久以前都达成了共识。他们已然了解对方保护魔女的心意,在你不犯我我不犯你的条约上达成共识。他们只想着一件事,那就是回到自己的魔女身旁,回到家,回到自己原本应该在的地方。星辉指引了他们前进的道路,他们根本没有更多的时间去争斗或是商量,他们只想着抓住这丝星光,这是几年来,几十年来最诚挚的愿望。
“瑞!”火焰的魔女曾申明自己从不会哭泣,现在却哭得变成了水花之魔女。
“爱莲娜。”瑞奔跑到他的魔女身旁。
魔女乖乖呆在她的屋子里,等着他的小不点跟随着星星的指引回到她的身边。回应她的期待,有人扣门。“杰瑞。”魔女满心欢喜打开了门。
“让你失望了。”结果见到了园艺魔女。“我并不是杰瑞。”
魔女难掩自己的失望。“丽萨有什么事么?”
“我来给你送新品种的苹果。”园艺魔女拿出一个篮筐。在接过篮筐的一刹那,有一股冰冷的感觉经由威尔的手流进威尔的心。吓得威尔一个踉跄。
“看样子你的杰瑞不会回来了。”园艺魔女扶住要倒下的威尔,搀着她进了屋子。
“他不会再回来了?”威尔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她觉得她和小不点之间还留有些希望。
“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他还没有出现。”园艺魔女的手上长出颜色诡异的苔藓。
也许他迷路了,毕竟他已经有好些年没有回来了。也许他要给我个惊喜,准备舒芙蕾需要好些时候呢。她的小不点绝不会因为她失手误杀了他的父母而不肯原谅他。那根本不是她的错,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击中的是普通的人类而已。威尔沉下脸,丝毫没有注意到园艺魔女的动作。
“放弃吧,威尔。你和他已经回不——”园艺魔女还没有抚上威尔的肩膀。林中小屋的大门被人撞开。名为杰瑞的小不点如今已经成长为大人。他踉跄地跑进屋子,差点跌倒在威尔面前。紧跟在他身后的,是名为贝尔的恶魔。他曾在他身上留下许多或深或浅的伤口,今天似乎是为了偿还上一次他逃过的惩罚,用上的无一例外全是杀招。小不点的血液洒在了园艺魔女的身上,不知道为什么那些苔藓不敢接触那些血液,远远围绕着它不再向前蔓延。魔法师毫不犹豫给了消沉的魔女一个拥抱。尽管他已经不剩下多少力气。
“我想起来了。”他在魔女的耳边低声。
“那天,我的父母拿到的是苹果。”他一字一句的说着。“血月之前所有冒险者收到了一位婆婆送来的苹果。”
为什么园艺魔女总是在城镇里出没?为什么很少见到她的子嗣?现如今所有的真相呈现在魔女和魔法师两人的面前。“丽萨,为什么?”
“每个月都要争夺领地太过于繁琐,我厌烦了这种生活。”园艺魔女并不知道为什么苔藓们停止伸张。她将这些时红时绿的诡异绒草蔓延到整个房间。接触到它的桌椅板凳瞬间失去了生命,不难想象魔女接触到它会有怎样一个下场。“每次都减少几个竞争者,最后就不用竞争了,不是么?”
但这些苔藓依旧不能爬上威尔的身体,是魔法师的血液保护了他。园艺魔女这才想起来面前这位正是血月的幸存者。魔法师在三岁时也曾见过这副恐怖的光景,他的母亲也以他现在抱着魔女的姿势保护了他。所以在剧毒的苔藓褪去之后,他才活了下来。人类上去是最普通的生物,却又是最神奇的生物。他们没有特别突出的长处,但拥有最可被期待的成长。魔法师累积在身体里并不致命的毒素,反而成了他身体破解残局的关键。他经过了二十几多年的魔法生涯和健康成长,竟然获得了对抗毒素的自然能力。就连园艺魔女的毒素,也不能对他产生任何影响。
这一下威尔真的生气了。她用大拇指和食指比作枪的形状,朝着园艺魔女的胸膛扣下扳机。只听砰的一声,一截被紧密压缩的空气方块真的被发射了出去。在击中园艺魔女胸口时,迅速炸裂开来。贝尔作为园艺魔女的子嗣,对于她的倒下似乎并不伤感。他更多的只是想捉回他的猎物,此刻他面对另一位比他略高等的存在只好就此罢休。在贝尔打开门的一瞬间,火龙先生迎面赏了他一颗火球。
不过,他是恶魔嘛,自然不惧怕这样的挑战。只是这颗火球让他的形象有些狼狈罢了。
总之他带着他的魔女回到了属于他们的花房。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有人去拜访他们了。
魔法师重新在天鹅绒的床和绵软的被褥中醒来,魔女正躺在他的身边抚摸他的头发。
“你似乎饿晕了头,小不点。”魔女声音柔和。
“我回来了。”这一回魔法师没有忘记他的名字也没有忘记他经历的事。他把藏在怀里的那本魔法师还给物主人。
那是一本教人怎么通过歌声传递思想的魔法书。
“欢迎回家。”
故事到这里就已经讲完,但魔法师和魔女的故事仍在继续。之后他们遇上了什么样的故事,有碰上了什么样的朋友呢?我的羽毛尖已经没有了墨水,恐怕得下次才能说与你听了。
A Midsummer Day's Dream①
(字数:2253)
——The best in this kind are but shadows,
and the worst are no worse if imagination amend them.
(最好的戏剧也不过是人生的一个缩影;最坏的只要用想象补足一下,也就不会坏到什么地方去。)②
朗月当空,褐色皮肤的雅典少女与情郎相约在密林深处,指着丘比特的弓,他们互诉情衷。
追赶来的未婚夫怒火中烧,即使贵族的矜持仍旧,他也赌咒着要将情敌杀死。倾慕他的少女紧步跟随,荆棘钩破她的下裙,伤人的绝情话刺穿她的心,但她一直坚持,直到被他抛弃。
原居民的小仙子们唱着歌,他们的仙后正在沉睡,黄金和红玉是她的衣,群花铺成了她的睡塌,小花蛇在那丢下它们的皮,蜜蜂们保持着距离不敢靠近。
仙王与他的妻子正在冷战,暗夜下他唤来他调皮的侍从,开启了整个闹剧的帷幕。
这是仲夏夜的梦。
“真是多谢翎星,大热天③的还陪我出来看剧,不过得知你早就读过原著的时候我还真是吃惊。”
威尔笑着将一张菜单递给翎星,她微微点了点头表示感谢,双手接了过来。
今天的威尔穿了套休闲装,深蓝色的衬衫搭配宝蓝色的披肩外套,显得格外成熟端庄。
翎星暗地里深吸了口气。
自父母离婚后她还是头一回出门观赏演出,更别说是同友人一其,出门前她已经尽心挑选了自己的着装,深思熟虑后更将威尔送的簪子钗上以示重视。可她心里依旧没底,不知道自己穿得得不得体,该说点什么,又该做点什么。
这没什么,她悄悄告诉自己,就像平时在寝室里一样好了,没什么不同。
“家里的书很多,小时候爸爸一直在给我买……”
她忽的一顿,便没了下文。
所幸威尔并没有注意到她那细微的不知所措。
“说起来莎士比亚还真敢写啊,那么强效又持久的爱情魔药,就算是真正的妖精也做不来啦。”
她漫不经心地挥动起茶杯勺,脸上露出了一种晦涩不清的表情,带着一丝羡艳,一丝苦闷。
“如果我会做这种魔药……”
“那个时代的文学一直以大胆闻名,毕竟刚刚经历了文艺复兴时期④。而莎翁的悲喜剧也一度被人追捧,流传至今,不得不说总是有其独特的魅力的。”
庆幸于威尔的失察,同时又感觉出了点什么的翎星渐渐放松下来。只谈文学的话,没问题的,她想。
“不过相较于莎士比亚的喜剧,我还是他的悲剧看的多点。”
“翎星不喜欢喜剧吗?”
威尔挥舞着小银勺的手停了下来,语气中带着点紧张。
翎星想了会,摇了摇头。
“文学是种很有趣的东西,它同艺术一样,带着强烈的主观色彩。能满足一群人胃口的作品不一定能满足另一群人。但普遍来说,悲剧兴许是比喜剧更深入人心的,因为它们带着浓厚的色彩,一笔在白纸上抹过,带给人的印象格外深刻。而喜剧不同,更多是人们饭后的消遣,笑过就忘,偶有经典的剧目,可以成为一个月甚至是一年邻里的谈资,比起悲剧被人传颂的比例也不过沧海一粟。可从另一个角度讲,以这个标准来评判悲喜剧的优劣是浅薄的,它们本是为了不同目的而被创造的,不该混为一谈,更无可比性。作为喜剧,如果能成功让人们笑出声来,不已经是达到初衷了吗?”
“说的也是。”
威尔状似松了口气,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
“这么一讲我倒是想起,翎星今天一开始很是沉默,看完戏剧后开朗了不少,是我的邀约让你不自在了吗?如果是这样,那还真是感谢莎士比亚呢。”
“不,不是那样的,是因为……”
“因为?”
翎星一直睁着眼睛听楼下的动静,分辨惯了钢琴音准的耳朵在这种精密的工作上格外派得上用场。她听见叉子和盘子碰撞的声音,水流声,而后是钥匙被抖开时创造的短暂的乐章——母亲已经吃完早餐准备出门了,她得出结论。
在一个暑假的清晨,翎星本可睡到日上三竿,可她有一件已经被她拖了数日的事情不得不做。
她终于按耐不住从床上跃起。
“妈妈,抱歉在你正要上班前叫住你,不会耽误你什么事的,我是说……”
翎星有些局促地揪了揪睡衣角。
“威尔,就是我曾经和你提到过的朋友,”提到‘朋友’二字时翎星有些不自觉地放低了声音,“她约我今天一起去看戏剧,莎士比亚的仲夏夜之梦。晚饭我会迟点回来,可以吗?”
“当然没问题。”
方女士抬起左手看了看时间。
“那么你记得带钥匙,今天我工作有点多,晚饭估计也是回不来了,冰箱里还有些菜,你回来时张罗着自己吃点吧。”
“好的,工作顺利,妈妈。”
门被阖上的瞬间翎星的眼帘便垂了下来。
——可预见的答复,使她前三天的犹豫显得那么可笑。方女士甚至没有注意到她提到了‘朋友’,当然她知不知道翎星此前在学校并没有朋友也是一个可争议的命题。
不能怪妈妈,翎星咬了咬下嘴唇,单亲家庭在伦敦生活并不容易,她拼命工作都是为了我。
驻足了好一会儿,翎星终于转身朝书房走了过去。
飘散着少许灰尘与书香味的阴暗房间,老式的钢琴低声私语,诉说着一百年前某段不为人知的故事——那是独属于她的茴香水滩⑤。
梦总是荒唐的。美梦易碎,不过噩梦也不会持久,就像悲喜剧一样,它们在人生中交叠,互相干涉又互相独立成形。
仲夏夜的梦成全了四对有情人,仲夏日的梦呢?
翎星低头喃喃:“最好的戏剧也不过是人生的一个缩影;最坏的只要用想象补足一下,也就不会坏到什么地方去。”
“什么?”
威尔没听清,她微微倾身向前,又问了一次。
“没什么。”
翎星露出了一个礼貌的微笑。
“威尔学姐方便再陪我吃顿晚饭吗?有些关于O.W.L的问题想请教你。今天非常感谢你约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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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捏他《仲夏夜之梦》(A Midsummer Night's Dream)。
② Act 5, Scene 1, A Midsummer Night's Dream, Shakespeare.
③ 伦敦夏天对于很多国家的人而言并不算热,平均温度在22摄氏度左右。但因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的缘故,伦敦居民普遍怕热,每年夏天中暑人士数不胜数,故此土生土长的威尔会说天气热。
④ 文艺复兴时期:指发生在14世纪到16世纪(大约是公元1300至公元1599年)的一场反映新兴资产阶级要求的欧洲思想文化运动,莎士比亚生活年代为1564年至1616年,处在文艺复兴时期后期。
⑤ 茴香水滩:《仲夏夜之梦》里仙后钟爱的场所。
*全文16374*
01.
坎瑞拉又做了那个梦。
他梦见霍格沃茨的礼堂、梦见仰头看去一望无际的吊顶,我有没有说过很喜欢这个设计?坎瑞拉意识朦胧的想着,一边拼命的仰起头去看。霍格沃茨礼堂那被施了魔法的顶部看上去就和外面的天空一模一样,你能望到漆黑色的夜幕、璀璨的星空,有时幸运还能窥见排列组合得当的星座,据说有一次在晚宴时学生们恰好赶上了一场绚烂夺目的流星雨,不管这个传闻是真是假,坎瑞拉都觉得他都可以能被算是称得上奋不顾身的去相信。看得见星辰的黑夜像是一个披着华裙的女人刻意遮住了自己的面庞,虽然她只给所有的仰慕者和看客只留下了十分吝啬的一片裙角,但依旧会有无数疯狂的爱慕者会因此拼命的追随。他也是,坎瑞拉依旧用力的仰着头,一边痴迷的想着。他也是她那如飞蛾扑火般的爱慕者们中的一员呀。
梦境中就是有着这样那样的让现实中的人们十分艳羡的好处,比如你不用为你的行为负责、比如在梦中你不会感觉到任何疼痛。不论是被殴打、击打、碰撞、跌倒,甚至是被谋杀,对于梦境中的人来说也不过只是一个概念罢了。他不会真的死、没有人会真的在梦境中死去,就像现在,如果在现实中坎瑞拉仰了这么长时间的头的话他的脖子肯定早就因不堪重负的酸痛而尖叫起来了,但它现在不但没有、而且还相当乖巧且彻底的沉默着。在梦里坎瑞拉可以就这样随心所欲的仰着头一直到地老天荒、直至现实中的他十分不幸的被某个外界事物所吵醒,但即便如此,坎瑞拉心想,他其实也知道自己是不能就这么一直放任自己的。这不是他第一次做这个梦了,因此他理应知道自己的职责和任务所在。
他依依不舍的收回视线,将目光重新投放到自己身边的人群中。坎瑞拉又开始继续行动了,属于梦境的时间也因此重新开始缓缓流动,那些人、他的同僚,一个个因为数量众多而看不清脸的小巫师们开始在他身边滔滔不绝的胡言乱语起来——嘿!我认识你,是你我妈妈的妹妹的孩子!哦,天啊,看我发现了什么,一个混血巫师!真是巫师界的耻辱,我爸爸一直教导我不要和你们这种人离得太近!嘿别碰我,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知道我爸爸是谁吗?!——招呼、质疑、询问、争吵、挑衅,各式各样的语句混杂着快乐、愤然、羞怒、犹豫、悲伤,各种各类的感情,坎瑞拉的脑子被聒噪的回忆闹得开始发痛,他下意识的想去找自己通常放在袖口里的魔杖、企图用干脆利落且暴力的方式解决这一切,但当他的手终于艰难的摸到暗袋时却惊讶也不惊讶的发现那里早已空空如也。
霍格沃茨,霍格沃茨,霍格沃茨,霍格沃茨,
请交给我们知识!
不论我们是谢顶的老人,
还是跌破膝盖的孩子!①
所有的哗音突然出现,然后又在他放弃抵抗的那一刻突然全部消失,连身边人们推搡的动作都在这一瞬间停下了,坎瑞拉忍不住如获大赦的认为他终于可以好好的休息一下了。他筋疲力尽的蹲在地上,既顾不得自己的袍子是否出现了破损和难堪的褶皱,也顾不得现在的行为是否得当、颜面是否合乎礼仪规范,他累了、实在是太累了,如果人没有这么多的话坎瑞拉毫不怀疑自己就会这么一屁股的坐在地上。礼堂里除了他之外所有的人都在短暂的寂静后忽然开始高声齐唱起校歌,但话说回来、现在轮到歌唱校歌的环节了吗,什么时候校歌变成全校学生齐唱了?他的脑子嗡嗡作响,眼前冒出来的全都是密密麻麻的金光,有人刻意的在阻拦他正常思考,到底是谁、有了为什么、那个人究竟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呢?
因为我们头脑空空,充满空气,
死苍蝇和鸡毛蒜皮,
教给我们一些有价值的知识,
把被我们遗忘的、还给我们!
他身边的人群开始挪动了。
有人把他拽了起来、或者也可能是他自己站了起来。紧随其后的、坎瑞拉迷茫又被动的开始接受起了源于人群的第二波推搡,而这一次与第一次相比有了很多的不同。这一次所有人的动作少了些暴力与冲动、多了些方向与目标,在他们的合力推动下坎瑞拉可以明显地感觉到自己并不是毫无意义的在被挤压、是在人们的齐心协力之下开始往礼堂的凸台上前行。那里有一把椅子和一个他看不清脸教授,而那个教授手中拿着的正是他做为霍格沃茨的一份子再熟悉不过的那顶看似破旧不堪的分院帽。每一年开学典礼上,新一批加入霍格沃茨小巫师们都要接受分院仪式,他们都要把分院帽戴在头上,然后被对方解剖内心、分析灵魂,因为只有这样所有人才能被分到他们最适合的学院——有那么一瞬间坎瑞拉甚至怀疑自己其实是被淹没在了海中,他那虚弱的肉体只能无力的被强大的海浪肆意玩弄着、毫无还手之力。梦中他不会感觉到任何疼痛、但脑海中愈发清晰的回忆却无法避免的牵动着他的神经。茫然零散的思绪渐渐变得清晰严谨起来,就像他第一次坐船由远至近的观赏霍格沃茨时一样。她的样貌会在雾的缓和下慢慢暴露出来、随后变得清晰,而现在坎瑞拉能同样真切的感觉到,他的记忆和这场梦境之间的薄雾也开始消散、而后无比真切的重合了起来。
把我们遗忘的、还给我们!
把我们遗忘的、还给我们!
把我们遗忘的、还给我们!
“哇哦,看我发现了什么,你真是个与众不同的巫师——”分院帽的声音沙哑又古老,催人昏昏欲睡。坎瑞拉想起了他来这里的目的、想起了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梦中的昏昏欲睡是即将清醒的前兆,但现在不行、现在还不行!他在心里嘶吼着,我还没有得到答案,让他说完!:“不过我依旧会用对待其他巫师的眼光来看待你,嗯哼哼…让我看看——你拥有智慧、有着像鹰一样对知识猎物的渴求,你也有野心……十分庞大,甚至和你的身躯不符……也许你拥有的是更多的勇气?我能够看到,他们像熔浆一样堆积在火山底部,会喷发吗、又是冲着什么喷发呢?或者让我换个方式问……”
“哪个选择最终会使你‘心满意足’?”
接着坎瑞拉·米勒从梦中惊醒、不出意料的那种——他直直的从床上坐起身,像是刚浮出水面的溺水者一样用力的呼吸着,直至胸口轰然如雷的心跳声渐渐平稳下来。他的房间不算大,坐在床上的坎瑞拉抬起头就能看到对面墙上那块被挂在书桌之上的老钟表,对方能准确无误的告诉他现在是清晨五点左右、是任何一个正常的青少年都不会醒来的时刻,而如果现在他就起床洗漱总免不了要被自己的养母西库恩斯·米勒一通质问。坎瑞拉从梦中惊醒这件事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在这个可以称得上是漫长的假期中,那古怪的梦境对他的折磨之惨烈已经到了西库恩斯都能看出来的地步。要知道,虽然他的养母以其亲手制成的完美魔药而扬名,但这不代表她的视力在时间那无法避免的破坏下依旧毫发无损。有时一些和西库恩斯一样同样从事魔药行业的巫师们回应邀来到他们这个不大的家里坐坐、同时谈论一点学术问题,而在西库恩斯被各种各样的突发情况导致的稍微离席的那么三四分钟里,作为西库恩斯茶会助理的坎瑞拉几乎每次都能听到类似于‘即使她瞎了也能做魔药,真是天才!’这种人们在往往只敢她背后发出的无礼且恶毒的调侃。他知道西库恩斯肯定也听到了,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从不为此发怒。
也许是她真的太老了,太累了。坎瑞拉胡乱揣测着养母的心思,同时自暴自弃的倒回床上,他决定再躺那么半个小时或者一个小时之类的再起身,毕竟这样不仅能让西库恩斯多安心一点、也让他自己能多清净一会。因为混乱的梦境和思绪、他的后背和床单上都因为布满汗水而变得潮湿且冰凉,躺回到这种床上面跟躺回到一张钉床上简直没有什么区别。真是难受到了极点!坎瑞拉在心底抱怨、同时毫不掩饰的斥责了几句梅林,算了吧算了吧,没准西库恩斯每次听到那些与其说是魔药巫师更不如说是商人巫师的人在自己背后闲言碎语时的心理活动和自己现在一样?如果真是的话就凭这一点他们作为母子来说还真是相像——想想吧,其实这只是一种对生活的逆来顺受!也许我们有比其他人更强大的能力,但不会精打细算有什么用?西库恩斯肯定知道她那些所谓的‘好友’在背地里对她干的事,什么偷配方啊、高价转卖魔药啊,要是她跟那些人一样把魔药都按金加隆为单位来卖的话,也许他们现在已经住在金山里、而他的屋子肯定也不会像现在这么小了吧。坎瑞拉有些冷漠的想着,一边对着他那由破木头制成的天花板伸出了手,如果我们有钱的话我倒是很希望把天花板也弄成像霍格沃兹的礼堂吊顶的那种,那感觉一定很好、一定无与伦比。
又在床上无所事事的躺了一段时间后,坎瑞拉就发现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丝毫没有疲惫的意思,意识反而越来越令人恐惧的清醒。“行吧,行吧。”他不满的嘟囔着,一个翻身从床上站到了地板上,松软的木头冰凉的叫他的脚直发痛,但坎瑞拉却并不在乎,他现在也不知道在生谁的气、但一直保持着怒气冲冲的状态做完了所有洗漱活动:“过不了多久睡觉对我来说可能都是个错误。”他站在屋里的大穿衣镜前穿戴整齐,而后犹豫了一下把放在书桌抽屉中装着魔杖的盒子拿了出来——和斯伯林约好的时间是差不多两个小时之后,很明显现在他还不用着急,吃完早饭后还能回屋里再看会书,这听上去也许像个不错的清晨、新的一天中一个不错的开始。合理的安排让他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一点,但当坎瑞拉推开屋门走过客厅时才发现今天家里也许是真的有些特殊。亦或者说,今天他注定过得并不安生。
“凯拉②?你怎么起的这么早。”先开口的是西库恩斯,很明显、她的语气里比起解释更多的是不满,还好两个小时以后我就要走了、不然今天她可能又要缠着我对我的睡眠情况问个没完没了,坎瑞拉忍不住的想,然后将视线紧紧的锁在了坐在客厅沙发上的那个陌生人身上。
“这个时间还好吧,昨天我有点东西没收拾完,今天就起的早了一点,”他摸了摸脸胡扯了一个听上去还蛮有道理的谎话,一边眼睛打量起了那个一直沉默着的人、那个突然出现在他家的怪人——男人穿了个一身黑、像是要去参加谁的葬礼一样,较长的帽檐遮住了他的表情,但坎瑞拉却依旧能模糊的看到对方的笑容。不适的感觉瞬间涌上心头,他甚至因为对方那莫名其妙的笑容打起寒战:“这位…这么早就来拜访我们,不介绍一下给我吗?”这肯定不是你的什么同行朋友,绝对是个危险到了极点的怪人,坎瑞拉虽没说出口、但却已经下了结论。如果同是英国人,那他当年肯定被分院帽直接分到了斯莱特林。
“不,没必要,我也该走了。”忽然沉默了许久的男人开了口,阻止了西库恩斯的进一步发言,坎瑞拉看着她皱眉的样子就知道自己的推断肯定没错——她不喜欢也不想让我认识这个男人,不过老实说我也不想认识:“今天我们就聊到这里吧,谢谢您为我腾出来的时间,如果可以让这位——如果我记得没错,是您的养子吧,让他送我一段就好。”
“好吧,我送您出门。”没等西库恩斯反对,坎瑞拉就三步并两步的走到了门口为对方打开了门,初秋微凉空气涌进了温暖的室内、凌厉又狡猾。似有似无的、他听到了对方的轻笑声,而后忍不住看着西库恩斯无奈的摇头和离去的背影发了一会儿呆。虽然坎瑞拉不能说自己对这个男人完全的不好奇,但莫名其妙的他就是知道自己做的这一切是对的。
男人不急不忙的站起身,走到门口的时候摘下了头上的帽子,擅长察言观色的魔法衣架伸出讨好的手去接,完全不懂为何坎瑞拉理解不了对方的行为——人们都知道挂帽子应该是客人进门后干的第一件事,但那个男人却硬要打破常规。这让坎瑞拉有些不知所措的扶着门站在原地、不知道说点什么好。男人依旧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慢慢的整理着自己身上衣服,而纵然坎瑞拉再怎么不了解巫师时尚也能看得出对方这身华装绝对价值不菲。也许并不危险,也许这个怪人只是西库恩斯的某个商人朋友?他不安的内心开始动摇了。
“你不应该动摇的,唯有第一感觉能成为将你领向成功的重要因素。”像是洞察到了他的心思一样,男人十分难得的又开了次口。
“也许这是你的成功之道,但不一定适用于我。”坎瑞拉被对方突然的发声和莫名其妙的话吓到,于是不耐烦的先其一步拿起了那顶还被挂在衣架上的帽子,伸出手递给了对方:“现在我知道她为什么不喜欢你了,估计我们没有下次见面的机会了。”他下了逐客令。
“你一直想知道自己的血统究竟源于哪里,这个答案你应该坚持追寻的。”男人接过帽子戴在了头上,脸上看似温和的笑容纹丝不变,但这次对视时坎瑞拉看到了对方的脸。男人那双灰蒙蒙的双眼和随意吐出却直穿心底的话语都让他的身体瞬间僵直,呆愣在原地动弹不得。
“你怎么——”他大脑瞬间当机,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也因此男人没给他提问的机会。
“很高兴认识你,坎瑞拉先生。”对方主动了握了握他僵硬的手,而后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去。接着再等到坎瑞拉回过神,于西库恩斯的斥责声中关上屋门后才发现,那个男人已经给自己留下了异常丰厚且不容拒绝的告别礼。
一张被折得四四方方的字条赫然躺在他手心上。
02.
“刚开始的这段日子总会过得无比艰难。”
但这段日子要持续多久呢,又会持续多久呢?坎瑞拉在心底反复追问着,但最终还是没有把这些伤人又复杂的话说出口。他抬起头习惯性的仰望,看到秋天的伦敦灰色的天空明亮又昏暗,厚实的云层就像一张巨大的渔网一样,把所有温暖活泼的阳光全盘捕住了。要不是因为光的力量实在是强大,在云网中拼命的挣扎得以让细碎的耀点如雨淋下、点明了世界,事情的发展恐怕只会变得越来越糟糕。这种悲观的想法如同雾气一般在坎瑞拉的心中渐渐弥漫开来,让他帮斯伯林搬运行李的动作都变得有些迟钝,而拉文克劳的学生往往也都有着对外界事物的改变反应异常敏感的特点。她拍了拍他的肩,略带威胁意味的叫他振作了起来。
“如果你想谈谈的话一路上我们倒是有充足的时间,但是现在还是少想多做比较好。”她一边认真的说着,一边拎起了一个小号的行李箱:“我可不希望看到你被大号行李箱和坩埚砸死的样子,那样对于一个巫师来说实在是太可悲了。”
“谢谢你的关心和祝福,难道你在我被砸的时候连一个羽加迪姆勒维奥萨都不会施舍给我吗?”坎瑞拉咬牙切齿的回应道,因为此刻他正如斯伯林说的那样、经历着把那个最大号的那个行李箱运上霍格沃茨特快列车的最艰难的时刻:“以及我认真的猜测一下,你手里的小行李箱里不会又装的全是书吧,既然你已经学会了无痕延展咒,为什么还不将它学以致用?”
“我不认真的猜测一下,你的魔杖不会是断了吧,既然你已经学会了运动魔咒,为什么还不将它学以致用?”斯伯林学着坎瑞拉的语气和句式毫不留情的反击道,她优雅的挥舞着手中的魔杖、让一直摧残着他背部的大箱子轻轻的飘了起来,坎瑞拉不得不在那一刻承认自己的后知后觉并且由衷的对对方的帮助表示感谢。如果斯伯林的魔咒再晚来那么一会儿,可能他就会成为魔法史上第一个被旅行箱压断了脊椎的巫师,而这可不是什么值得炫耀或高兴的事情:“学会观察,我亲爱的格兰芬多,如果你看的再仔细一点就会发现我已经用了延展咒……天啊,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真的是完全不在状态。”
“一言难尽,”坎瑞拉做了一个投降的姿势,站直身子后好好的活动了一下肩膀:“总之我们上车再说吧,毕竟旅途漫长。”
在很多年以前他和斯伯林就有过了关于彼此秘密的约定——他们一致同意每个人都应该保留一些隐私空间,因此像对方坦白的时候他们默许了彼此可以对部分事实有所隐瞒的行为,但是这一行为的前提是隐瞒的一方必须保证他事后不会后悔。霍格沃茨的特快列车缓缓地开动了,坎瑞拉独自坐在属于格兰芬多的火车包间中,眼神迷离的望着窗外。不知不觉已经有六七年过去了,但国王十字车站却已经没有什么大的改变,直至今日他还能从那古老的站台上望见一年级时牵着西库恩斯的手犹豫不决的自己——当年的踌躇、当下的踌躇,实质上最终都为了同一个至今无解的问题。他回想起五年级时和斯伯林的那次争吵,那次爆发在他们飘忽于霍格沃茨的节节楼梯上的争吵,霍格沃茨看着她的女儿与绝望的儿子分崩离析、却也看到了他们最后是怎样的互相救赎。他还记得事后斯伯林是怎样无限怜悯与温柔的将他的头放在膝盖上的,又是怎样轻轻地用手梳理着他那柔顺又疲惫的金色长发的,以及她最终是怎样为他祈祷来着——你只是自己,坎瑞拉。她简单又坚定地说着,于是他虔诚又坚定的相信着。直到真相终于来临的这天到了,他又该怎么办呢?
坎瑞拉缩在椅子上,不安的咬着指甲,眼神逃避般的望着窗外。莱安还没有来,是没找到车厢还是不打算来了呢?他不知道,就像他不知道该不该把手放回到裤子口袋里一样。那张被折的仔仔细细的小纸条就像一块滚烫的铁石一样、隔着薄薄的一层布料紧贴着他的大腿,它对他步步紧逼叫他难以忍受。这就像潘多拉的宝盒,如果你不打开到最后永远不知道里面有什么。而另一方面的老实说,他也不是没有想象过这种场景的到来,不然坎瑞拉绝对不会那么轻易的就放那个奇怪的男人离开——他想象过可能突然有一天一个陌生的男人或女人到他家来对西库恩斯说他或她是坎瑞拉的亲生父母,也想象可能就在某次魔法史课上院长或者校长会把他从昏昏欲睡中唤醒、接着他们把他带到一个魔法部成员的面前,对方也许会说我们终于找到了你的父母、但也许也会说请节哀顺变之类的话,但是不论是哪一个想象答案都是直接出现在了他面前的,而非当下还需他自己选择的。最后他想起那个梦,想起分院帽给他的问题,哪个选择最终会使你心满意足?坎瑞拉忽然意识到这没准真的是个预言梦。
最后他实在难以忍受,无法继续等待下去了。坎瑞拉跳下了椅子,迅速的溜出了那个从始至终只有他一个人的、如今更加空荡的火车包间,各年级级长现在大概还在他们的专属车厢里谈论大事、此刻正是不安的格兰芬多行动的好时机,寻找拉文克劳的车厢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最难的问题还是他见到斯伯林以后究竟该说什么。没多少时间了,不论是思考还是行动,坎瑞拉痛苦的纠结着,一边大步流星的行走到火车的过道上。不论是麻瓜还是巫师都无法解决火车开动时的噪音和颠簸,正如此刻他脚下的金属板如海浪般起伏着一样,坎瑞拉毫不怀疑自己下一刻就有可能会滑落深渊和死亡,但死神还是未出现在他眼前。
“我一度曾以为你不会来了,”斯伯林坐在包厢内的小沙发上边看着手里的书边对刚刚打开门的坎瑞拉说道,在她身边那个被拎上车的小行李箱此刻正打开着,坎瑞拉不想看它里面装了多少书、也不想欣赏斯伯林施加在其身上的延展咒有多美丽,因此此刻他更多的比较怨念这个破箱子占了他坐在斯伯林身边的位子:“本来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来解决你的问题,但现在看来时间可以说是所剩无几了。”
“我犹豫了很久,所以不想直接谈这个事情,如果可以我更想先闲聊一下你假期过得怎么样。”坎瑞拉大不高兴的嘟囔着,他坐在了斯伯林对面。对方贴心的放下了书,递给了他一块锅型蛋糕,但即便如此斯伯林也发现坎瑞拉的表情没有好到哪儿去。
“好吧,那如你所愿,我先来讲一下我的假期,但之后作为交换、你懂我的意思。”斯伯林摊了摊手,一脸并不不介意的样子,并且同时提醒了一下坎瑞拉他们之间的规矩。
“喔会酱沃德司庆(我会讲我的事情)。”他一边嚼着蛋糕一边含糊不清的说着,就像是一个正在和家长闹脾气的小孩子一样,让斯伯林满心充斥着无奈。
“假期里我基本上一直在帮妈妈打理花店,顺便你还记得我妹妹吗?她今年也要来霍格沃茨上学了,所以我就提前帮她做了一下入学教育,而后还帮正在闹家庭矛盾的朋友解决了一下长期住宿的问题。”斯伯林说完后又沉默了一会儿,她摸了摸自己好看的下巴,然后结束了思考:“就这些吧,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基本上。”
“家庭矛盾已经发展到长期借宿了?”坎瑞拉不解的追问。
“家族纷争,你知道的,我们这种普通巫师肯定是不能理解的。”斯伯林补充道,这让坎瑞拉顿时恍然大悟:“这听上去就很复杂。”他评价道。
“既然你一直在照顾花店为什么没带点花来?”一番交谈后他的心情好了许多,开始没头没尾的对她打趣了起来。似乎是在报复搬箱子那件事。
“别再问这些没营养的话题了,我知道老米勒给你带了魔药③,不过另一方面如果你真的想要花的话直接跟我说就好,我可以给你打折顺便提供送上门服务。”斯伯林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然后闭上眼眯了一会儿。
“你还好吗?”他知道她的干眼症,但还是忍不住的问道。毕竟斯伯林在他面前总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她突然手足无措的困扰起来,最后在内心备受折磨的还是坎瑞拉。
“压根就没什么事,你不用担心这个,”斯伯林摆了摆手,但却依旧闭着眼:“不过说起花的话,我还是要给你几条忠告,比如说玫瑰,你一定要小心挑选。”
“这听上去真像是行家说的话,”坎瑞拉忍不住小声的笑了起来:“除了小心刺以外还有别的警告吗?具体的品种我只认识路易十四玫瑰④——”
“用麻瓜的话来说,你可真是‘直接撞在枪口上’了。”现在她恢复的差不多了,于是睁开了眼睛,但坎瑞拉还是看得出斯伯林并没有完全睁开、只是像之前一直的那样,小心的眯着眼睛:“如果送给爱的人,路易十四玫瑰是最坏的选择。”
“告诉我为什么?”他因为好奇,身体微微向前倾了一点。
“因为那是太阳王的玫瑰。”斯伯林说:“人是不能用王的玫瑰许下誓言的,唯独的钟情只会换来无果的结局,而巫师同样、本质上也只是脆弱的人类。”
“这听上去很难过。”坎瑞拉下意识地回答道。
如果布雷夫的那个消失咒没有打中他们车厢的玻璃窗的话,坎瑞拉毫不怀疑接下来他们会握住彼此的手然后交换一个温柔缠绵的吻,但十分可惜的是、当下布雷夫的消失咒真的打中了坎瑞拉和斯伯林所在的那间包厢的玻璃窗——窗外呼啸的寒风强劲的吹拂而来,斯伯林尖叫了一声而后第一时间扑倒在了小行旅箱上顺势将其盖牢,而坎瑞拉的怒火也被这股寒风一瞬间的点燃,他下意识的摸出魔杖恶狠狠地想看清究竟是谁干的这档子事,却先听到窗外传来了似乎比他还激动的怒吼声。
“格兰芬多的!给我回到你自己的车厢去!!!”他们听到有人在窗外大喊,并且很明显的是在谴责坎瑞拉的行为,但不得不说这样的警告方式只会让另一个当事人的心中充满了暴躁的情绪而非反省:“现在就回去!”对方撂下最后一句话后大发慈悲的再次把车窗还给了他们。一时间强劲的寒风消失了,斯伯林和坎瑞拉不约而同的舒了一口气,用力的重新正常呼吸了起来,后者紧握着魔杖、疲惫的直接滑坐到了地上。
“他他妈是哪儿来的神经病?”恢复了语言功能后坎瑞拉忍不住的破口骂道,而这一次破天荒的、斯伯林没有斥责他这种无礼的行为。
开始的日子总是最难过的,很明显这句话在当下适用于任何人。
布雷夫觉得自己人生的艰难从今天早上、也就是所谓的新的一天刚开始的时候就已经同样开始了。虽然他知道今天是个蛮重要的日子——既是霍格沃茨新一学年开学的第一天、也是他作为新教授上岗的第一天。但这一切都不能阻止他前一天晚上依旧兴奋过了头,作为一个明明已经是三十二岁的人却还像刚成年的毛头小子一样抵抗不住对酒精和派对的诱惑。布雷夫在前一天深夜十一点多、依靠着静音咒偷偷摸摸的溜出家门时还没想到他会一直在拼酒的前线奋战到凌晨三点,最多一点、不超过两点!在他自认为成功的背着自己的养子启动着飞车时还莫名心有成竹的这么规划着,而这种不靠谱的妄想所导致的结果就是在晨光熹微的早上五点他才终于一头栽进属于自己的大被子里彻底不省人事。
值得庆幸的是布雷夫醒酒醒的非常快、醉宿后的后遗症也没有那么严重。但仅管如此在下午一点整他被房间里原本设来提醒他睡午觉的闹钟吵醒时脑子里依旧是一团浆糊——这什么鬼东西在叫、究竟有完没完,天啊!我的头要疼死了,现在几点了我又在哪儿?今天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我做吗、没有的话继续睡下去就好了?罗里这小混蛋怎么也不知道来看看我,原来好歹还知道给我送点水喝……布雷夫翻了个身,迷迷糊糊的盯着白蒙蒙一片的天花板继续胡思乱想着。天啊我这是喝了多少昨天几点回来的?现在浑身上下哪儿都疼我昨天到底干嘛这么兴奋?哦对,好像是因为今天我要去霍格沃茨……等等、我去霍格沃茨干嘛来着,今天几号了?重要的事情突然如同一条敏捷的海豚一样一路奋力上游突破了浑浊的水面,当它从海中一跃而出无比清晰的暴露在布雷夫脑海中的视线里时,那天和怀特家住在同一条街道的巫师们都表示在下午一点一刻时听到了一声尖锐的哀嚎声划破了原本宁静的天空。
起初布雷夫根本没有想起来罗德里克完全只顾着他自己,他先是发出了一声恐怖且扰民的尖叫声然后身体不受控制的从床上跌了下来,同时脑子里闪过了几个污秽词语,而后跌跌撞撞的扶着床头柜站了起来。绝对不能这么一身酒气的去参加开学典礼!他一边粗暴的从身上扒下满是褶皱和异味的衣服与袍子一边死死的盯着房间里的时钟。也许一会儿他开车去火车站的话还能赶上,冲个澡应该不需要多少时间,立在小屋形钟表上的木雕猫头鹰满眼嘲讽的盯着手忙脚乱的布雷夫,气得他在冲进浴室前先用手跟对方实木的脑壳来了个亲密交流——等到布雷夫开始坐在床沿上心平气和的穿吊带袜时他才忽然想起来自己养子的事儿。作为霍格沃茨的一名学生同时加上这么多年来布雷夫对对方印象,现在罗里很可能是一边任凭他自食恶果一边一个人去火车站报道了。被抛弃的感觉让布雷夫感觉有点难过、但回忆起昨晚的事情他心中更多的还是羞愧,好吧、这次是他的错!他认命的挥舞着魔杖让屋子里的几个大旅行箱跟着自己一路摇摇晃晃的出了屋门,但很快的他又停下了。
他忽然开始回想,自己从二十几岁开始未婚先养的给一个捡来孤儿的当起了养父奶爸,这么多年来虽然不算是完全的尽职尽责但也可以称得上是努力了。虽然随着罗德里克渐渐长大家里的照顾方与被照顾方发生了莫名其妙的逆转,但布雷夫扪心自问还是觉得自己算是体贴且了解罗德里克的了,比如说现在。每一次他的罗里出门后都会把自己屋的屋门关好,所以很明显现在这个门缝就是换了种意思告诉他他的养子不但在家、而且很明显遇到了麻烦——布雷夫小心翼翼的推开门,而后他很快的意识到这似乎是罗里上学后以来他第一次彻底进入这间屋子。干净简朴的室内充斥着一股浓浓的疏离感,让他忍不住别开了探索的双眼、把目光重新定格在了蜷缩在床上的人身上。罗德里克一幅穿戴整齐即将准备出门的样子,但此刻实际上的他却依旧在不安的睡梦中沉沦着,通红的面颊让布雷夫意识到了疾病的存在。他蹲在养子的床边轻轻地伸出手去摸对方的额头,发现那烫手的有些吓人。
家里也许还有一些退烧魔药之类的东西,但是他放在哪儿来着?说来惭愧,一般干这种事儿的人都是罗里而不是做家长的他。布雷夫忽然焦虑了起来且不仅是因为养子的病,他先是站起身在屋里来回踱起步来,接着又突然冲出屋门跑进了洗手间。在镜子的后面他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而后在毛里毛躁的要跑回罗德里克屋内时小腿突然的一下撞上了自己放在门口的行李箱,一瞬间他痛得龇牙咧嘴,导致罗德里克·怀特被巨响声吵醒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自己的养父一边手拿着魔药一边抱着一条腿在原地蹦跶的模样——他忍不住皱起眉,因为头疼呻吟着从床上爬了起来。
“药我已经喝过了。”他说着一边用力掐了掐眉毛——天啊,他这是睡了多久?早上在发现自己有点发烧后罗德里克就已经吃了点药,他本来是打算打算小憩一会儿、让体温降一降后出发,却没想到这一睡就误了时间。
“啊、是吗,我——”当养子冷静的声音钻入他耳朵时,布雷夫就像是听到了长官命令的士兵一样顿时不顾任何疼痛的站直了身体。他还拿着本来打算给对方吃的魔药、傻里傻气的站在原地不知道说什么,而就在他尴尬的不知道说什么时罗德里克已经站在穿衣镜前重新又收拾好了自己:“我看你…我看你体温还没退,还以为你没吃药就给你又拿了一个…”
“我吃过了,现在几点了?”对方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跳过了这个话题。
“现在已经下午一点半多了……”布雷夫看到罗德里克原本红彤彤的面颊瞬间涌上了一层白色于是改口道:“但是没关系!别激动,我们现在就出发我开车⑤送你去学校!”他磕磕绊绊的说,生怕罗德里克继续追问他为什么这么晚起——现在他算知道了,原来昨天晚上他之所以能那么顺利的从家里溜走完全是因为罗里生病早睡了,这简直是致命的巧合。
看罗德里克没有第一时间反驳的意思,布雷夫马上权当是对方同意了一般飞奔下了楼,他给自己和罗里的箱子都施了运动魔咒,让那些有着精美的皮革花纹的旅行箱随着他一起慌乱的下了楼,产生的噪音要让别人听了还以为是这栋房子要被拆了一样。布雷夫这次动作没有丝毫的犹豫了,他直接出了家门直奔车库,把箱子在后备箱中安置好后开车到了家门口。罗德里克正站在那里等着布雷夫。很明显他的表情糟糕到了极点,如果放在平时肯定要严厉的叱责自己的养父一顿,但鉴于现在是特殊时期他也只能善罢甘休了。当他终于坐到布雷夫身边的副驾驶位上、安安静静的扣好了安全带时后者忍不住在心里松了一口气,感谢了罗德里克的沉默——他可再受不起什么问责了,只希望开车到霍格沃茨的这一路能过的安稳一些。
后来事实证明路上的情况真的如他所愿基本上没出什么岔子,除了遇上了一个串了车厢、此刻正在和一个拉文克劳的女生攀谈的格兰芬多以外再也没有别的新鲜事了。罗德里克在上了车以后再次陷入了浅眠,不过这次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的、他的呼吸平静安稳了许多。趁这个时候布雷夫拿出了一直带在身上忘了放下的退烧魔药,虽然理论上来说现在罗德里克已经不需要这个了,但布雷夫还是忧心忡忡,但是他又何苦忧心什么呢?到了霍格沃茨估计医疗翼做的事情会比他做的有用的多的多。一直以来罗德里克都能照顾的好自己、甚至能同时照顾的好他,而作为原本的家长,布雷夫才应该是那个做的更多的人才对。一些风花雪月的思绪在他仍受酒精残余影响的大脑里回旋着,使他最后还是做了一个并不算好的决定。布雷夫把剩下的那瓶退烧魔药塞进了罗德里克的衣服兜里,然后把因为困扰所产生的怨气都发泄在了那个他眼中的早恋学生身上。
“…我都不知道原来你还有阻止早恋这种教育倾向。”在一阵折腾后副驾驶座上的罗德里克毫不意外的被惊醒了一阵,布雷夫完全能读得懂他真正想表达的意思,于是在不想承认自己心烦意乱的情况下选择了沉默:“你就不怕那个学生记住你,以后在你的课上捣乱?”罗德里克补了一句追问道。
“他最好能记住我,因为我已经记住他了。”布雷夫恶狠狠地说道,同时握紧方向盘在空中拐了个大弯:“如果他要真上我的课还好了,反正每年报占卜课的根本也没多少人!”他在空中大喊道,迎面而来的气流冲散了所有的气势,只留下了话语中最深层的伤感,于是而后车里的两个人很默契的再也没说一句话。
一路上罗德里克一直断断续续的昏睡着,即使布雷夫没来得及用麻瓜的体温计测对方的体温他也相信这次对方烧的肯定很严重。为了能赶上开学典礼他在抵达霍格沃茨后先把养子安置在了自己的办公室——感谢办公和寝室相连的设计吧,魔法界就凭这个应该给霍格沃茨颁发一个最佳办公设计奖!他试着把对方背进自己的教师寝室,而后更悲哀的发现自己的养子甚至已经比自己高了。现在的孩子都吃什么长的,他一个三十多的人还没一个十六岁的未成年人强?布雷夫的心情悲欣交加,他深刻意识到了自己的情绪化。好吧,毕竟这是他第一次送罗里来上学,甚至毫不夸张的说,今天甚至是他近几年来与自己的养子接触最亲密的一次。他为对方掖好被子,然后又在床边蹲了一会儿,想着穿些高跟鞋和开学第一节课和学生做自我介绍的事情。最后在离开前布雷夫亲了亲罗德里克·昆茨·怀特的额头。而后布雷夫·怀特会惊喜的发现、当下罗德里克的烧已经完全退去了。
03.
“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他紧握着门框,指甲都因为用力过度而在上面留下了印记。
“它已经发生了,”对面的男人有些冷漠无情的说道,完全没顾及到他濒临崩溃的情绪。
“我不相信,”他反驳着,双手因为意志的动摇而颤抖起来:“我不相信!”他大喊。
“我才不管你相信不相信事实,但你现在能不能先把衣服穿好?!”唐·璜有些不耐烦的对着布雷夫吼了回去,让后者自己理亏的把从门缝里探出来的头往回缩了缩:“梅林在上布雷夫,还有不到十分钟第一节课就要开始了,我是因为听说占卜教室到现在还没开所以好心好意的来叫你的,不是为了把我自己也带入什么…‘上课迟到’的灾难里好吗?!”
“…冷静,冷静,我的朋友。”他原本还有些朦胧的意识在‘迟到’这个词的作用下瞬间变得清晰起来,布雷夫哀嚎着冲自己的脸打了一巴掌:“给我两分钟,两分钟就好!”他信誓旦旦的说着,而后关上了办公室的门,顺便也把唐·璜的怨声载道关在了门外。
布雷夫发誓他真的记不清昨天开学晚宴后的事情了,梅林在上、他这次真的既没骗人也没耍花招。他最后清晰的记忆还是关于霍格沃茨的楼梯来着,那些会漂浮的、改变的楼梯阻扰了他下楼的速度,气得他曾一度想从上面直接跳下去得了,而且只要保护工作做的好不会出什么问题,真的是方便快捷的一个选项,但最后为了不再有意无意的惹出更多的事情,布雷夫最后还是选择了放弃和循规蹈矩,而这也导致他成为了最后一个抵达开学典礼的教授,或者说、新教授——当他打着哈哈偷偷摸摸的从小门跑到自己的座位上并且坐下来的时候他甚至都能感觉到一瞬间所有的新教授都在盯着他看,那一幕几乎可以成为他巫师生涯中的污点、并且命名为‘最尴尬的时刻’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大多数学生并没有发现这件事,因为当时他们正因为校长关于之前的教授全部去了美国学习的发言忙着跟身边的伙伴窃窃私语。还好开学典礼并没有各个新教授自我介绍的环节、只是单单说了一下四个学院新任的院长,但这也已经同样非常尴尬了。因为现在应该所有的教授都会了解到一件事,那就是今年新上任的格兰芬多院长是一个不顾场合的迟到狂人。
“我发誓我不是故意的,我发誓。”在收拾好自己后,此刻布雷夫正抱着一大堆参考书紧跟着麻瓜研究学教授唐·璜在霍格沃茨长长的走廊里疾步竞走着——《高深魔咒入门精讲》《巫师必备的草药百科全书》《麻瓜潮流,巫师时尚》……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是从哪儿来的?为什么连《花花巫师》这种杂志都有的他当下却找不到那本唯一想要的《解梦指南》?!
“我看出来,你确实从昨天晚上到现在都不是很清醒,而这确实不是你故意造成的,”唐·璜说出这段话的时候目光里都带上了点怜悯的味道,看的布雷夫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正常人绝对不会带这种杂志到课上的,我好心帮你处理一下吧。”他用魔杖轻轻地点了点那本封面色调鲜艳的《花花巫师》,接着下一秒布雷夫就眼睁睁的看到那本他花了一个金加隆的高价、历经了千辛万苦才收到的珍藏版杂志在一小阵爆裂声后炸成了一大团雪花般的碎片。
唐·璜和布雷夫·怀特不约而同的在楼梯口停下了脚步。
“我发誓我不是故意的,我本来想用的是隐形咒。”唐·璜在漫长的沉默中先一步开了口,但却又忍不住的屏住呼吸连大气也不敢出。
“好吧,真是超高的施咒水平。”布雷夫的双眼死死盯着地上那一大片纸屑,接着他腾出一只手挥了挥魔杖,满地的垃圾便被一阵清风快速的带走了:“谢谢你的帮忙。”
“…好吧,我发誓真的很抱歉……额,没准日后我可以赔你一本……?”他们又开始继续前进了,但距离上课铃打响同样的也只剩下了两分钟,布雷夫还是没从他怀里的那堆乱七八糟的参考书里找到要用的《解梦指南》,他开始准备放弃了。
“哎,真的没事,就这样吧没关系,反正那也是本老书了……”唐·璜打赌在那个时候他绝对看见了布雷夫无神的蓝眼睛里布满了绝望的情绪,这实在是让他有些害怕。
“好吧,好吧。”他选择暂时跳开这个话题:“那也许你愿意给我讲讲为什么昨天晚宴的时候你那么困?”唐·璜陷入了自己学生时期的一段回忆里——在他的记忆里不论是什么节日或者特殊日子里的晚宴、霍格沃茨和她羽翼下的孩子们永远会是一副精神饱满和兴高采烈的样子,但昨天他却在晚宴上第一次看到了有人昏昏欲睡的样子,实在是叫他不能说是不好奇。看在梅林的份上,昨天要不是他死抓着布雷夫胡说八道后者分分钟能把脸直接贴在盘子上,等晚宴结束以后他甚至都不忍心让对方再去花时间把那群格兰芬多的学生们赶回宿舍睡觉了,毕竟在唐·璜看来他们的院长比他们更需要睡眠。甚至有点如饥似渴的感觉。
“嗯——也许,也许。”布雷夫因为心虚有些含糊地说道:“也许是因为我昨天早上五点才回到家睡觉,而下午一点的时候刚起吧!而且昨天家里出了点事,我儿子病倒了……他也在霍格沃茨上学,是拉文克劳的学生,所以昨天下午我不得不开着飞车追火车来着。”
“听上去真够刺激的,”唐·璜忍不住感慨道:“所以你为什么凌晨五点才到家?”
布雷夫发誓他从来没有这么喜欢听上课铃过,如果铃声再晚响起那么几分钟他可能就要在自己的同僚面前再丢一次脸了。匆匆的和唐·璜道别后他马上小跑着赶到了占卜教室——“孩子们孩子们,不要着急不要着急,我是你们的新占卜老师,麻烦让一下我好开门能让咱们都进去而不是在这外面的走廊里干站着,谢谢你们啦!”——一定要戒酒,绝对要戒酒。他痛下决心般的想到,然后开启了新学期的第一节课。
“那么——”
“什么?”
“什么什么?”
“什么什么什么!”莱安·亚瑟·斯蒂芬斯被这种毫无意义的滚雪球对话弄得心烦意乱,但他完全没时间甩出一个凌厉的眼神去劝阻始作俑者。当下他正忙着抄写眼前黑板上有关黑魔法防御学的板书:“米勒我警告你,有话快说要么别打扰我。”
“我说——‘那么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去一趟禁书区’,不过不是这几天,而是一段时间后。”坎瑞拉捏着脸坐在莱安身边平静的重复道。离下课还有几分钟,他急需得到一个答案好决定下一步该怎么办:“为什么你不买一支速记羽毛笔?”
“因为我希望的笔记能看上去正常一点。”莱安忍不住别过头冲着坎瑞拉翻了个白眼:“什么禁书区,为什么你突然想去哪儿?一开学就计划着给学院扣分可不是个什么好主意。”
“不会扣分的,相信我,你就告诉我你陪不陪我去吧,”坎瑞拉摁住了莱安还在记笔记的手,无视了对方满眼仿佛隐忍到了极限的目光:“我看到你的笔记就差最后一个部分了,所以别着急一会儿你可以抄我的好吗,现在先给我一个回答。”
“我能拒绝吗?”坎瑞拉完全看得出自己多年来的好友从心底反应到了脸上的挣扎。
“考虑一下吧莱安,我们都七年级了,之前你去过禁书区吗?”他循循善诱的说道:“而且相信我,如果你同意我们绝对是光明正大、符合校规的进去的。”
莱安·斯蒂芬斯又沉默着纠结了一会儿,最后在下课铃响起的时候还是如坎瑞拉所愿的那样点了点头。作为开学的第一节课,黑魔法防御学绝对算不上轻松,大多数学生都在如释重负般的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后跟新来的教授打了声招呼、接着三五成群的离开了,坎瑞拉和莱安两个人往往坐在第一排,因此当教室里只剩下他俩和还没来得及离开的教授时氛围难免会变得有些诡异——莱安决定只做旁观者,他收拾好东西后一动不动的坐在座位上,眼睁睁的看着坎瑞拉坦然的站起身、朝着正看向他们的教授迎面走过去了。
“列夫教授。”他老实的先和对方打了个招呼,在得到教授的点头回应后继续说了下去:“是这样的,我和我的同学——斯蒂芬斯同学有一件关于想去禁书区的事情希望能得到您的批准。”他眨了眨眼睛,让莱安为他毫无掩饰的请求一时无语。
“关于目的主要还是学习,其实事情是这样的——之前的那位黑魔法防御学的教授曾跟我私下有过一次私人交流,他对我的学习能力有很大的认可,所以同意在我在校的最后一年、也就是今年批准我去禁书区学习。但假期的时候我没想到遇到了教师外出学习这件事,而且当下我也不想放弃这个在最后一年学习更多知识的机会,所以希望您可以批准。”
阿诺德·列夫教授挑了挑眉,而莱安·亚瑟·斯蒂芬斯差点没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了,”阿诺德·列夫思考了一会后拿起了身边的羽毛笔:“我也没有什么理由拒绝了。”
十分钟后他和坎瑞拉·米勒肩并肩的走出了黑魔法防御学的教室,而直至走到了另一层楼以后莱安才在四下张望了一会儿后开口说话:“我都不知道要说什么!”他很礼貌的克制住了自己想要尖叫的情绪,努力压低着自己的声音:“你这个小骗子!”
“不用担心,这也只能算是一种战略,”坎瑞拉毫不在意的说道。此刻他正随意挥舞着魔杖、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莱安看到一张小纸片身不由己的正绕着那根山楂木盘旋飞舞着:“不过放心好了,我不会对你说谎的。”他安慰莱安道。
“这根本不是重点!”莱安捂住了自己的脸:“你根本没和原来的教授交流过!梅林,你也太大胆了就这样堂而皇之的撒谎,简直太可怕了,万一教授去问别人求证——”
“其实理论上教授拒绝我的风险和求证后取消我资格的风险,和我们偷偷夜闯禁书区的风险是一样的,”坎瑞拉认真的说着,又让那张纸条在空中盘旋了一圈:“所以不用特别担心。”
“你可真疯狂。”他忍不住评价道,坎瑞拉欣然收下了这个称呼。
他们在一扇被打开的窗前停下,莱安默默地在一旁看着坎瑞拉和窗外涌入的寒风搏斗着。可怜的纸条左右为难,在两股力量的作用下上下腾飞,似乎下一秒就会被逼到极限而后粉身碎骨一样,但坎瑞拉还是没有可怜它。他没有怜悯、没有同情,只是紧拽着对方,仿佛心中丝毫没有‘放手’这个的概念一般。当火花咒落在纸片身上之前莱安瞥见了上面仅有的一个单词,可惜他完全不明白那用红色墨水写下的‘罗德⑥’究竟有着怎样的含义。火花点燃了纸条、并且几乎是一瞬间的就将其吞噬了,于是这场争夺战中便没有了赢家,唯剩下些被滚滚秋风还未吹散干净的灰烬。
“你做噩梦的事情,实在不行跟占卜老师谈谈吧。”
莱安忽然想起似的好心说道,但很快被迎面袭来的一阵寒风堵住了嘴。坎瑞拉·米勒没有说话,只是干巴巴的举着魔杖眺望向窗外,搞得他也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莱安转过头、跟着对方的视线一齐向外望去,轻而易举的瞥见了远方茂密的树林中那跌宕起伏的橙黄色波浪。
新的一学期已开始了。
END
后记:
①霍格沃茨的校歌
②养母西库恩斯对坎瑞拉的昵称,只有她一个人会这么叫他
③指坎瑞拉为掩盖自己狼人身份所携带的狼毒药剂
④一束眼熟的玫瑰,忘了的话可以看【http://elfartworld.com/works/118719/】回忆一下
⑤开车是指开飞天汽车啦,详情可以参照原作韦斯莱家的那辆,不过怀特家的车大概会更高级一点,就像布雷夫的驾驶水平比罗恩的好一点一样(……)
⑥被写在01里陌生人给坎瑞拉的纸条上的‘罗德’两字,是什么可通过人设纸第二页【http://elfartworld.com/works/175881/】得知,第一章后坎瑞拉算是知道自己原本的出身了,目前是一个虽然还不了解这个家族但有些心思活络的状态吧
⑦第一章先算是草草的开个头,简直像一个搞笑故事……为什么我看上去那么不靠谱,这不是我的本意(…………)请让我之后慢慢挽回
今年双开挑战一下和去年不一样的氛围和双线 感觉好难想要放弃.JPG 但还是谢谢能和我互动的各位!给你们飞吻(stop)
总之开篇还是先埋一下(……)什么的,希望第二章能不要写得这么泥石流了……最后谢谢你能看到这里…………
(短打,序章,总之先发,等报名通过之后再投到企划里……
今年双开,先写儿子!
互动大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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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美极了,妈妈。”
镜中的女人露出一个疲惫的微笑,忧心忡忡地把视线投向儿子的方向:“真的吗?在他们看到我眼角的皱纹之后,他们还会这样认为吗?”
布莱恩笑起来,轻轻盖住母亲的眼睛。
“不必担心,您保养得一直都很好,只要你对自己多一点信心。如果您露出笑容的话,还会显得更加年轻。”
布莱恩轻轻松开手,让她注视着自己的容貌。
“真的很漂亮,妈妈。”
我没说谎,布莱恩想。
“我今天的穿着如何?”
“很衬您的肤色。”布莱恩答。她穿着前几天刚刚买下的红色大衣,颜色有些刺眼。“您需要的只是信心。您肯定是今晚最漂亮的女人。”
“哦,希望如此。”母亲忧郁地盯着自己的脸,在嘴唇上涂上鲜艳的红色,“对了,你的猫头鹰去哪了?这几天我都没见过它。明天就开学了,如果它不回来,你要怎么办?”
“也许是去哪里玩了,没关系。”布莱恩轻描淡写地带过这个话题,又立刻惊讶地指着时钟:“您该出门了,时间要到了!”
母亲忙乱起来,她急忙抓起她漂亮的黑色皮包,风一样地换上崭新的高跟鞋。
“我会晚点回来,晚饭你自己解决吧。”
“放心吧妈妈,玩得开心!”布莱恩帮她打开房门,目送她快步离去,心里总算是松了口气。
他关上门,步履缓慢地走进自己的房间,将门咔哒一声锁好,倒在床上。
她不会开心的。他想。
把与丈夫离婚看作失败与不幸的,并不是她所谓的朋友们,而是她自己。她越是这样认为,越会让人抓住痛处。她越想证明自己幸福,他人反而会把她的痛苦看得更清楚。
可是她又不会听我的话,布莱恩苦笑。
都是父亲的错,她说。从一开始就是父亲的错。花言巧语诱惑了她,欺骗了她,最终又抛弃了她——她对所有人都是这样说的。
不是这样的,布莱恩想。是她无法接受父亲是巫师的事实,带着尚且年幼的自己逃离了父亲身边。她不会说出真相的,这只会让她成为彻头彻尾的笑柄,成为众人眼中的疯女人。
布莱恩翻身下床,趴在窗台上。暮色四合,他的猫头鹰,小巴特还没回来。
他不能在母亲面前表现出焦急的心情,如果她知道了巴特是去给谁送信,他大概这辈子都去不了霍格莫德了。
去年暑假,母亲撕掉了他去霍格莫德的许可书,原因是上面有父亲的签名。整整一个学年,在同学们去霍格莫德游玩的时候,他只能躲在图书馆里假装复习来应付其他人的邀约。
他是走投无路才会寻求父亲的帮助。母亲不明白霍格莫德村是什么地方,但一听是去游玩,马上拒绝了自己的请求。
“你不是说,即使是巫师,也要成为最优秀的吗?那为什么不用去玩的时间多看些书?”
当时的自己满心委屈,又恰好接到父亲的来信,便把一切都在回信里说明了。父亲的回信里附上了签名许可,他太开心了,忘记了母亲就坐在他身边。
他再试图联系父亲的时候,巴特却无功而返,直到今年暑假他收到父亲来信,才知道对方前段时间遇到了点麻烦,拒收了所有的来信。
他一定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再发生一次了。
巴特久久不归,布莱恩有点担心。他知道父亲刚刚在美国落脚,有许多事情要做,大概无暇顾及自己的情况,便主动寄信过去。路途遥远,他不知道巴特需要多久才能往返一次,如果今天信件不能到达,也许巴特会把信直接送到霍格沃茨,这是最好的结果。
但也有可能送到家里,被母亲再一次拆开。
布莱恩当然想去霍格莫德。他还没有尝过黄油啤酒,哈,巴特(Butter)啤酒,真该让巴特也尝尝,他还想买一根漂亮的羽毛笔……
但巴特迟迟不归,他不清楚自己要等多久。是的,即使再被撕掉一次,他依旧能给父亲写信要他帮忙,但与父亲的联系总会让母亲变得歇斯底里,为了维持正常的母子关系,他必须控制与父亲的通信。
太阳沉到地平线下,布莱恩叹了口气,打开上锁的门,走进厨房。
他给自己做了个三明治,配上煎得恰到好处的鸡蛋。对了,母亲一会回来之后,肯定又要抱怨好一阵子,自己得准备点能让她平静下来的东西。
如果这种时候能用魔法就好了,他想。他现在能把白纸变成一朵玫瑰,可惜校外禁用魔法。
这种时候红茶总是不错的选择。他清楚母亲的喜好,知道红茶的香气能够让她平静。他还需要做点什么,让家里看起来温馨舒适,比如打开光线柔和的落地灯,再放一点音乐。
“好了,”他自言自语道,“应该没问题了。”
他回到房间收拾自己的行李。需要的东西已经装进箱子,只有猫头鹰笼子里还缺少它的住户。
布莱恩又看了看窗外,那里什么也没有。
二十分钟后,门口传来响动。布赖恩知道是母亲回来了,连忙把桌子上的镜子拉到面前。
他盯着镜子里的自己,金发男孩露出了无可挑剔的微笑。
他走出房间,母亲正在桌前给自己倒满一杯红茶。
“今天怎么样?”他问,同时观察母亲的表情,她脸上有着可喜的轻松感。
“不算太坏,玛丽太太今天没有来,拜她所赐,气氛比往常好很多。”
“是吗,那就好。”布莱恩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细细品味起来。
窗外响起了熟悉的振翅声。布莱恩心中不免警铃大作,巴特偏偏这个时候回来,他大概不得不当着母亲的面拆开信件。
“是巴特回来了,”母亲打开窗子,让巴特落在餐桌上,“似乎有封信,是给你的吗?”
“哦,对,没错。”布莱恩掩饰住自己的慌乱,在母亲面前缓慢地撕开信封,抽出里面的纸。让他惊讶的是,里面居然是张白纸。
他先是有点疑惑,却马上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布莱恩藏起笑意,把纸又塞进信封里。
“我想这可能是某个同学的恶作剧吧。”他装作厌恶的样子,把信塞进口袋,“我不会再跟这种人来往了。”
“巫师都是些古怪的人。巫师家的小孩也不例外,你可不能成为那种人。”母亲表情严肃地告诫他。
“我明白的,妈妈。我是您的儿子,不会变的。”
他吻了母亲的面颊,道了晚安,压抑着内心的狂喜走进房间,把房门不动声色地锁好,再次抽出那张白纸。
纸上果然有字迹显示出来。
“我同意我的儿子布莱恩•菲尔德去霍格莫德。
阿姆斯特朗•菲尔德。”
月光透过窗子洒在纸上,布莱恩抚摸巴特漂亮的尾羽,对明天充满了期待。
暑假终于结束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