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冕王爵与神之贵胄】
【BGM:《this is my load》找不到的话莫扎特的《德国舞曲》也很棒】
天海晴澈,海面上的海盗船阵列庞大,基尔见过再大的阵仗也从没一次看到这样大量的海盗船。阵列中央停着一艘巨大的黑船。
“那就是黑天鹅号,费莱茵的船。”霍克廓尔整一整衣襟,为基尔指出了那只船:“费莱茵作风一向很好,虽然严肃认真不苟言笑,对自己船上的人要求到了简直苛刻的程度,但是遇事会很护短。因为贵族气息十足,费莱茵被称为海上的无冕王爵。黑天鹅号一直自给自足,几乎不与其他船只发生冲突。只听说它刚开始在海上游弋,曾经被当做打劫的对象时,曾经一口气轰掉围堵它的四只海盗船——那就是它一战成名的时候。黑天鹅号本身实力非常雄厚,所以当费莱茵发出寻找人鱼的号召时大部分海盗就都聚拢过来了。”
这些其实基尔都已经有所耳闻,乘小船进入阵列,靠近黑天鹅时就听见了陌生的纤细说话声。其实这里的人他几乎都不认识,说陌生是因为……那不是他经常能听到的任何一种嗓音,以至于他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黑天鹅号上有女人是真的?”
“是的,费莱茵尊重女性,在他的船上女人可是一道特殊的风景。”“本来就违背常理吧……带着女人打起来的时候难道不累赘吗?”小船到了黑天鹅号附近,女人的声音就更加清晰了,霍克廓尔微微一笑:“黑天鹅的女儿们和大地上的女人可是不同的。”
黑天鹅号的女子都是被好好训练和教育过的,按照各自的资质培训成分工不同的专职,绝对有着不输男子的战斗力。
“因为是女子,如果战败被俘,你们要面对的痛苦和屈辱可能比男子更甚。所以,为了自己——再纤细的手也请握紧一样武器——否则就回到陆地上,找一个有心的男子保护你。”
登上甲板看到的第一样东西就是大片的裙摆以及下面略带高跟的鞋子,有淡香缭绕在呼吸里,耳边是娇美清脆的声音:“欢迎,这里是黑天鹅号。”长这么大真正接触过的女人用手指头都能数过来的基尔像面对着一群未知生物。
男性水手在甲板上行走,女性水手穿行其中,船尾似乎有成排的晾衣绳,有不少衣服迎风飘展。
“想跟费莱茵先生搞好关系说难也不难,他有位独女,非常疼爱,如果能让那位小姐开心他也会很高兴的。”霍克廓尔话音刚落基尔就低声接上:“讨好女人的事老子不干,管她是大人还是小孩。”“哦?她应该会很喜欢你。”他笑着推了推眼镜:“而且她就在这里,恐怕在看着你呢。”“嗯?哪儿?”“在……”霍克廓尔在刀风向头顶压下的瞬间飞快地旋起衣摆转身让开:“上面。”
本能低身拉开弓步,抽刀翻身上挑,将劈下的刀风横断。从桅杆顶上跳下的持刀者被基尔可怕的力道震得松了手,弹到了一边,落地那一声吃痛的惊叫让基尔一愣。
爬起来的是一个头发长而蓬松的小姑娘,穿着短短的男装,揉了揉被撞痛的后脑又捡起边上的大刀朝基尔冲过来:“为了自由哦哦哦——”
基尔不慌不忙收起腰刀,在小姑娘冲过来的时候微微转身错过刀尖,左手一掌劈在她手腕上,右手抓住她后背的衣服把她提了起来,拎着胡乱扑腾的小姑娘转身问霍克廓尔:“你说的是这……位?”
“是的,这位就是费莱茵先生的掌上明珠——莱莉小姐。”霍克廓尔笑得纯良。
“混蛋!臭大叔!无礼!放我下来!”名为莱莉的小姑娘犹自扑腾着,基尔第一次不是被叫小鬼而是被叫大叔,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踢远了脚边的大刀,松了手。
“莱莉!怎么又跑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去了?没受伤吧?你要是受伤了爸爸要怎么办啊……”听到甲板上的动静快步冲出来的费莱茵抱住女儿一副快哭了的样子,后边基尔叼着烟和霍克廓尔自觉站成一排等他被莱莉挣开:“老头子你好啰嗦!”
“喂,眼镜,这和说好的不一样。”
“嗯……别在意细节。”
莱莉挣脱了父亲,不爽地指着基尔奶声奶气地说:“你等着,你的船总有一天是我的!”接着跟侍女离开了,基尔掐掉烟回敬:“好啊,我等着。”回头却见身量高挑的中年男人步态雍容地踱到面前,微微欠身:“小女失礼了,请见谅。”深色弯眉下一双细长的眼不怒自威。
基尔心说女儿是不是你的形象开关:“您的女儿很有活力。”
“令嫒对不死鸟号的热情丝毫未减呢。”霍克廓尔笑着为费莱茵介绍:“这位就是不死鸟之子,基尔•普拉先生。”
“久仰,我谨代表黑天鹅号向您表示敬意。”费莱茵拄着手杖向他行礼,基尔还在这前后的反差中有点没反应过来:“不死鸟号的向你问好。”
“我为您将他请来了,那么请问,您能接受无丝茧号的诚意了吗?”霍克廓尔冲费莱茵歪了一下头,询问的目光略显咄咄逼人。
“黑天鹅和联盟向您表示谢意,得到无丝茧号的助力,又有不死鸟号的支持,探寻的难度应该会被降低很多。”
“那么,说好的生意,现在成交了吧?”
“如您所说。”
经过简单的寒暄和熟悉,两位远道而来的船长将回到船上将各自的船开到阵列中,靠近黑天鹅的位置。
小船刚刚驶出阵列,霍克廓尔突然被掀翻在船舱里,佩剑被扣住、被膝盖抵在胸口、喉间也抵上了刀刃。
“就我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你跟他们早就认识,他们有你想要的东西,所以你答应他们把我带来加入联盟……霍克廓尔,这可跟说好的不一样啊……”
刘海因重力而下垂,露出了狰狞的疤痕,逆光的脸庞压下来,暗沉的琥珀里凝结杀意。面对这样的基尔,霍克廓尔只是笑着:“我知道你会这么做的。”
设定成现代都市的一座大公寓,不同职业私设的大家住在一起的打闹生活。
【瓶子】
“老大,有个瓶子的盖子拧太紧,我一只手打不开。”Keel敲敲门框,里面基尔放下手机过来接过那只瓶子帮忙拧,看着Keel蒙着的盲眼和只有一只的手臂低声说:“真是难为你了,我两只手都挺费劲。哦,开了。”“谢谢老大。”“里面装的什么这么香?”说着他低头看了看瓶子里。里面有一块凸透镜一样的透明石头,透过它能看见瓶底乱七八糟写了好多字,不过都是同一句:
老大生日快乐☆
门外客厅里一群小鬼正聚成一团窃喜。
【好兄弟】
双休日华露兹上班比较忙,动物园的食堂不是很合胃口,会提前做好饭放保温盒里带走。
到中午阿尔冰翘班来找他玩,在华露兹的监护下和他一手养大的海豚小狐步亲密有爱地互动。
可以互动的时间结束之后两人就一起蹲在值班室吃午饭,阿尔冰吃,华露兹看。
“你不吃?”
“我吃过了,之前同事叫了外卖,我没忍住也让他给我代了一份。”
“……真假的?”
“真的。”开着手机放前天夜里下好的电影,华露兹笑:“好吃吗?”
“好吃好吃,你做的特别好吃。”
“那就别客气都吃了。”
“好好好!”
下午阿尔冰不得不回去以后,华露兹就饿到了给海豚喂晚饭的时候。
“海豚饭……真香啊……”一边给海豚拌着饲料一边还有胃部的饥饿伴奏。把桶提到池边,小家伙们就嘎嘎嘎挤过来了,饲养员幸福地给每张小嘴里丢食,一边丢一边胃痛。
等大家都吃过小狐步才游过来吃它的小灶,华露兹给他特别留的,有小乌贼。其他海豚还颇有点不平衡,嘎嘎嘎叫,不过已经饱啦就不跟它计较了。
“狐步过来,这是今天助攻的谢礼。”说着丢给它乌贼。小狐步兴高采烈吞乌贼,笑微微一嘴小尖牙,被看它吃得很开心的华露兹肚子一声哀嚎惊得停了嘴。饲养员很是不好意思,中午看着自家某位看饱了,但是某位走了就饿了。小狐步接了一块鱼,没有吃,超乖巧地衔着向他游近,把鱼往他的方向举。饲养员就摇头。然后海豚再递近点。
看小狐步如此坚持,华露兹热泪盈眶地接过那块鱼趁着闭馆后没人把鱼塞进嘴里: “谢谢狐步,好兄弟!”
【珊瑚在圆月下轻吟恋曲 我选择沉默】
【BGM:《Amaranthine(off Vocal)》】
黄昏时侦查的斗族已经确保了珊瑚之海的附近没有了人类和危险的海生物,珊瑚恋曲典即将开始。身着节日盛装的人鱼们纷纷自亚特兰提塔的家浮上浅海,徜徉在温暖的海水和斑斓的珊瑚丛林之间。
夕阳的辉彩自海水中慢慢溶解消失后,人鱼们和自己的家人聚在一起,分散在王族停息的海下礁石周围。
华族的乐师都在调整乐器,水中不时有轻灵的乐音叩在心弦,他们等待月出,等待无论哪一株珊瑚先开始吟唱恋曲。
礼族在王族和爵族之外聚集,他们神态安详,低声念着祷词。神曾应允守护他们今夜的安宁,让祂的孩子们全心去爱。
斗族的家族群大多分散在外围,即使有危险靠近也能最快速度排除或通知隐蔽。在内部有许多贮满幻想的目光在他们之间流连,勇武的战士们从来不乏倾慕者。
半卫兵第一次发现珊瑚恋曲典会给自己如此不快意的感觉。
以往每当月光漾开天水,美丽的王子便是万众瞩目的舞者,无视世界,无关尊卑,他自在潇洒将整片珊瑚海舞入深醉。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惊叹和惊艳,所有的爱情都自觉或不自觉地为他那一舞让道。
舞罢他就拉着华露兹到处游荡去,甚至带两三卫士离开斗族护卫的范围。不打扰任何人的爱情,更不接受任何人的爱情——即使不能通婚,青春盛放中少年人的爱仍是自由的。
他可以深情地望着为他送上手制礼物的少女,惋惜地微笑道谢而后说:“但你知道……”然后女孩就会说:“我知道,所以您只要知道就可以。”礼物会被留下作为纪念,每年华露兹回去的时候都需要拖一堆东西下海,有时候不得不去找拥有魔法使用权的智族或礼族制作自带重力加成的气泡以回到魔法水镜之下,毕竟找人托管的话他的殿下就穿帮了。
不过这次华露兹没有跟在身边,也回了本家去和家人相聚。是半卫兵放他去的,一百多年来第一次,王子殿下答应他:“今夜我也是亚特兰提塔的王子。”
半卫兵可不想在全民共享的盛宴上原形毕露,让众位族亲再有关于现在的他的嚼料。
五十岚殿下含笑坐在珊瑚礁间,眉眼细长,宝冠如血,单肩的披风在海水中浮动,那姿容高华无匹。白天他未来的子民就发现了,今年的王子未披红绡,甚至连礼仪范围之内的裸露也全然不见。
今年还能看到五十岚殿下的舞蹈吗?
其实已经有曾经对他说过“只要您知道”的人鱼发觉,今年他淡玫瑰色的眼瞳里没有玫瑰。
满月升上天宇中央铺洒万顷温柔月光,透过海水感知到月光的珊瑚放开了怀中的圆润小珠,一颗、两颗……在透明海水温热的吐息之间慢慢漂成一场盛宴般的逆雪……
华族的乐师和歌者开始奏乐歌唱,旋律如水,歌吟轻柔,十二重和声让理智都沉睡。领唱的华族歌姬慢慢吐出不断攀升的音阶,如藻丝攀爬月光,咏叹绵长。
尾音也消失在珊瑚之雪中,海突然静谧,按预先的排练,应该有敲打乐如海啸腾起而后舞者们突然绽放但此时——
人鱼们似乎在等待什么,期待的目光都献给了他们高高坐在礁台被珊瑚雪环绕的王子——他们在等待他开启这场盛典。
从什么时候起,五十岚不舞则珊瑚海的爱无温成了默认的事。
松开嘴角,半卫兵仍矜持。珊瑚雪浮动,父亲隔雪向他微笑点头。
今夜你是我的孩子,而今夜我非王。所以,成为你最自由的那个样子。
五十岚殿下起身向族亲致礼,挥去宝冠、取下褶领、掰开肩上的珍珠扣、抖开绣银披风复将自己如茧缠裹,将身体向尾深深折起……
而后自银白的茧中崩裂出巨大的蝴蝶!奢华展开的尾鳍被不顾一切的力量带着冲破珊瑚雪。白绡随腰身扭转而回旋,雪屑在他周身浮动着月光跟随流转。此时敲打乐如海啸腾起,和声如潮层层捧起咏叹。
不是五十岚的半卫兵眼底重生了玫瑰。一仰首,一低腰,长大双眼向后飞鸟坠落般一倒,一抬手向上飞一角白绡。
这是他一人的舞,亚特兰提塔从未见过。人鱼们就算见过海上的白鸟,也有个别曾经见过雪,也没有几人知道他的舞姿是模仿振翅的蝴蝶。
他们只看到不需要深究的美,看到王子即使身着玄色也能醉倒珊瑚海。
一跃出水,身体舒展而后向后深深折下脊线,逆蜷成月亮的指环。星纹之尾倒映漫天璃璃星辉,待回到海面之下,人鱼们看见他仿佛沉没,在逆雪中沉没到深处而谢幕……
端庄的五十岚殿下缓缓游回礁台向大家微笑,而后舞者们的盛宴自此开始,恋人们相拥着在浸透月光的海水中起舞,心有所属者跃出海面以舞蹈向注视着的人求爱,不用谁号令,整个亚特兰提塔陷入了热恋。
五十岚的微笑之下,半卫兵沉默。
他的沉没是真的脑海一片空白的沉没,坠回水中许久之后他才反应过来,那熟悉的出水之后,瞥见星辰的一刻——心里像是有什么被用力撕开了,呼吸被攥得生疼。然后在入水前的一瞬,眼眶温热。
人鱼王子带着陶醉样的表情闭上眼睛,嘴角描着淡笑。
海啊……请把我的眼泪还给我。
【让你们承认 我便是那与皇冠相配之人】
【BGM:《Time to say goodbye》by Kokia】
在亚特兰提塔,初夏的珊瑚恋曲典是全海域同庆的节日,去往大洋各处开辟或治理遥远疆域的王族也将带着他们的子民们来到亚特兰提塔共享盛宴。所有族类都为这一天做好了准备,他们要在海底歌舞欢庆一整日,满月升上天宇之后一同浮上浅海的珊瑚礁,徜徉在它们逆雪般的恋曲中。青年人鱼也将在这温暖的时刻倾诉爱慕,就连斗族和礼族中也不乏有心人,英武和庄严也能舞出柔情蜜意。那一天的夜晚亚特兰提塔将陷入热恋,无论是谁,都有用灵魂与心共鸣的权力。
昨天属于忙碌,明天属于命运,而今夜属于爱情。
“我的宝贝弟弟越来越英俊了。”公主万华镜为弟弟整理好海兔领的礼服,笑着退开一些看了一下整体效果:“哦、宝冠呢?”“在这儿。”嘴角描着淡笑的王子将手掠过头顶,珊瑚宝冠的轮廓在光屑中浮现于柔软的黑发间,似乎比以往更加鲜烈。“越来越像个王子的样子了。”万华镜摸了摸他的脸,想着从前可没这样棱角分明让人心旌动摇的,仔细端详:“和过去很不同呢……对了,以前你更爱披红绡,回来后反而喜欢穿深蓝和黑色之类。”半卫兵微调特制的镂银腕饰,将小臂上的疤痕尽数遮住,修身的黑衣配纯白的海兔领将本可以裸露的肌肤完全隐去,左肩的珍珠扣下结着单边的绣银白绡,耳垂下悬着的珍珠耳环今日终于戴了一对:“人鱼总该长大啊,姐姐。”“这身这么配的话……珊瑚宝冠的红就有些突兀了……啧,等一下。”她转身打开自己的梳妆台,找出了一只小贝壳,用手指粘了一些里面的彩膏轻轻抹在弟弟的眼角,淡紫色晕开飞入鬓发,眼形被拉得细长,无温的淡笑之下透出仿佛来自骨骼的威严:“这才像我游到哪都带走呼吸的小王子。”“谢谢姐姐。等下,姐你过来点。”王子抿唇颔首,像是有些羞涩,接着取下右耳的那只蔷薇银丝的珍珠耳环,戴在了万华镜的右耳。的确,万华镜的装扮与珊瑚恋曲典的氛围相比着实平常了点,红色绸衫,最多比平时多露出了一片胸口的肌肤,配上了水晶项链。加上弟弟馈赠的点缀,本就雌性而磁性的公主焕发出温柔妩媚。
“这才像我艳冠四海的公主殿下!”
“哟,会拿姐姐打趣了?哎?哎哎?!五十岚你快把我放下!啊哈哈小坏蛋!快放下!”半卫兵发了点坏,将万华镜打横抱起,飞箭般窜出了白礁宫,一路带起藻花冲散鱼群,穿过海底花园的鲸回廊。万华镜不得不抱紧弟弟的脖子,珠紫色藻发随海流摇曳生姿,海洋雪落满衣襟,快活的脆笑整个海底花园都能听见。
在即将会面众本家长辈的大厅之外不远的地方,半卫兵放下他的姐姐:“开心吗~?”“开心什么啊,都要被你吓死了。”“骗人,你笑了。”“你……”万华镜在他前额弹了一记:“小坏蛋!”“从我回来姐姐就很少笑,我想逗你开心嘛。”
“不经夸……还跟小孩子一样。”被弟弟的贴心一暖,万华镜别过脸,语气里却满是疼爱。
“姐,过会儿要见很多本家长辈……我有点紧张。”半卫兵不是装的,从小就讨厌面见这些长辈。虽说都算慈爱和善,私下对他颇有微词的也很多。
“那就是珊瑚宝冠选中的孩子?”
“哪里像个继承人的样子了?”
“亚特兰提塔的未来堪忧啊……”
“听说现在这样已经算收敛了,平时更疯呢。”
“要继承国家的人得严加管教才行啊。”
即使知道那是自己的错,只要脑海里回响起这些言语,刚开始有羞耻心时难过得想逃到没人的地方去的感觉又会浮现出来。几百年了,即便忘记了那时的细节,面见长辈仍是他莫名会害怕的事。
“怕什么?你回来后就长大了很多,他们会为你的成长高兴的。”万华镜为他扶正珊瑚宝冠,轻轻拍拍他的脸:“再说,不是还有姐姐在吗?有什么事,我给你顶着。”
“嗯。”
半卫兵深呼吸,挺起胸膛,随万华镜缓缓游进大厅。曾经落下的课程还要花很久去补,但是至少现在的他的气质能让他们多少满意一些吧。
人鱼王前往疆域各处帮助他管辖领土的兄弟姐妹也都已经陆续到达了亚特兰提塔,与人鱼王见过了面,大厅内是王族的家宴。
“请众族亲宽恕,五十岚•真乃半卫兵因事耽搁来迟了,愿在座的每一位永生沐浴大海的恩泽。”我们的王子身着玄色以端庄绝伦之姿含笑出现在门口时,一整座大厅的宾客都重新理解了“夺目”一词。他向长辈们鞠躬行礼,对本家的众兄弟姐妹颔首微笑。语调平和,泳速和姿态也得体。待他夺走了在场所有人的呼吸,才与姐姐万华镜分别落座人鱼王两侧。
“这真的是五十岚吗?”
半卫兵听见有几位婶母已经在轻声议论。
“去年见他还是老样子呢,这一年真是长大了啊。”
“是啊,刚才他进来的时候,比起他父亲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我还以为认错了人。”
“真是呢,我差点当是谁家的孩子走错了门,谁能想到小岚会有一天这么……这么……像个优秀的王子?”
“整个人气质都不一样了,有了能配得上珊瑚宝冠的样子。”
“亚特兰提塔的未来有指望了。”
半卫兵不易察觉地笑了出来,仅仅如此就觉得他能当大任,这些女子果然还是天真。叔伯们看到他确实也有眼前一亮的感觉,不过没有这么断言他能撑起未来的海底帝国。他们没有轻声议论,大大方方向他的父亲称赞了他身为人鱼王子的成长。人鱼王喜形于色,让半卫兵靠自己近一些,将宽厚的大手放在了他肩上。
“短短一年,五十岚殿下就长大了,兄长教子有方。”
人鱼王自己明白,让儿子变化如此之大的并非自己的教导。当初看到最疼惜的幼子带一身伤痕回来还曾后悔不该放他去海面上,也忍不住将派去暗中保护他的卫队长华露兹训斥了一顿……看着他如今的转变,他或许该庆幸自己做出了放他离开亚特兰提塔的决定。
被唤作五十岚殿下的人鱼王子犹自微笑,端坐在人鱼王与公主万华镜身边。
珊瑚宝冠血色如新染而暗自生辉,似乎数百年来等待的就是这一天。
【我们带着梦想出发 清浊无别】
【BGM:《書道家の成長》】
神圣塔尔伦皇都港口塞勒法,漆着纯白与深蓝的蔚蓝皇后号正娴雅地端坐在水中,在年轻的医官帕鲁•琥珀接受女皇帝的祝福之后,公主也腼腆地上前给了他对她行吻手礼的机会:“一路顺风。”“承您贵言。”缀孔雀羽的阔檐帽下俊俏的医官对她微笑,春夏的暖风吹乱了少女的心。
帕鲁•琥珀转身登上蔚蓝皇后号,来自同样想找到人鱼的其他各国的医官和生物学家们,在向主办国的女皇帝以各自国家的礼节行礼后也纷纷登上甲板。不同的肤色,不同的礼服,鱼贯而入。
彩纸和花屑占据了大船的身侧的空气,在塞勒法百姓的欢呼声中,蔚蓝皇后号起锚了。
“这真是一大盛事!”女皇帝望着巨大的船只离港,周遭侍从们平日里铁打一般的脸也透出了喜色。
帕鲁•琥珀,可不要辜负朕赐你“琥珀”之姓。
天高风清,海阔云低,甲板上来自各国的医官和生物研究者相熟的为陌生的相互介绍,在桌边叙旧、讨论本次考察以及饮酒和品尝美食。上了船不久后便趴到船头的栏杆上吹起风看起海的帕鲁身边凑上来了负责护送他的神圣塔尔伦皇家侍卫,从甲板上的宴席取来的点心和酒也递到了手边:“看到公主殿下看你的眼神儿了吗?”
“嗯,看到了啊。”接过老友顺来的布丁,帕鲁顺便揪了一下他束在脖颈后面的辫子,金发在阳光下耀眼夺目。
“她可真甜哪。”葛络瑞笑着喝了口酒。
“是啊,我的心都化了。”帕鲁脸上洋溢着幸福。
“哦?你有心思?”
“有点。”
“那就好好完成这次调查,回去向女皇帝请求恩赐吧!”
“女皇帝?我去请位好厨子不就行?”
“嗯?你要用美食诱惑她?”
“诱惑谁?”
“公主啊。”
“等等葛络瑞,你说的不是布丁?”帕鲁舀了一勺布丁送进嘴里。
葛络瑞一口酒差点喷了满领子都是: “我说的是公主!”
“嘛~我觉得布丁更甜一点。”帕鲁含着勺子冲他一笑,翡翠鬓发与孔雀羽饰闪烁华丽却单纯的粼光:“反正此去就是调查调查人鱼、研究研究海洋生物嘛~大海可比塔尔伦的女人美丽多啦!”他转身背靠船栏,伸开双臂笑容天真堪比日光:“如果要说我这样的人有什么梦想的话,大概就是在我有生之年,娶这世上最广阔的自由为妻!”
“请让我替梦想着嫁给你的女人揍你!”
远海上,黑天鹅之主号召过来结成联盟的海盗们也在饮酒庆祝。
费莱茵船长身形高大修长,高举水晶杯向或许没有那样修养的宾客们致辞而后:“预祝我们能找到人鱼!干杯——为了莱莉!”来客皆痛饮:
“为了黄金!”
“为了珍珠!”
“为了采不尽的珊瑚!”
“为了人鱼的不湿绡!”
“为了能卖个好价钱的动物!”
“为了女人!”
“哦……不不不不不不!兄弟,是女人鱼——”
爽朗的豪笑声中白鸟盘旋着不敢落下,庞大的船队正尾随黑天鹅向希琴进发。
弥斯不远的海,不死鸟号和无丝茧号并排乘风破浪。
在无丝茧号的夹板上,有人在演奏提琴和横笛。久不闻提琴优雅乐音的阿尔维斯从不死鸟号上看过去,霍克廓尔左臂像是环在什么人身上,右手抬平,错步旋转、双手托高、长长的衣摆随动作被风撩起,仿佛在与一个隐形的舞伴跳华尔兹,那神情,远看着恐怕是很陶醉的。
一曲奏罢,他的船员们为他鼓掌:“先生和思密达的对舞一直这么天衣无缝。”霍克廓尔左手虎口上停着淡绿翅膀的蛾,很通人性地对他们轻轻扑翼,船长霍克廓尔脱帽向他的水手们致礼:“很久不跳,已经生疏不少了。”
“难得先生这么高兴呢!”艾里纳放下横笛微笑着看他。
“没错,高兴!”手上的绿蛾飞去,霍克廓尔重新戴上帽子,面朝船只前进的方向,天水线上伏着大朵的白云,远看仿佛敦厚的羊群。
碧海无垠,海面尚不见希琴,因此希望燃烧得更深更透明。船长抽出佩剑指向天际:“此行若能找到人鱼,待我们找到那个孩子,我们将夺回我们的尊严,重新开启一个属于我们的时代——”
纵然已越过死亡的门,纵然那一切早已被摧毁已多年,他们仍要向世界要回自己的名字,重拾尊严,以傲然之姿屹立于人世。
不死鸟号上冷暖交织。
基尔告诉过他们,此行既然是为了从其他所有势力手中保护他们的小鱼,就可能需要与不死鸟号和小鱼之外的一切为敌,谁将不死鸟号的立场私自透露出去,自己的下场也不会好。
其实,他们都能想到。既然有他们一条小鱼,而且还能变成人形来到地面,在他身后的存在就不会简单。在他的轮廓之后,至少有一个家庭,往大了想可能还有人鱼的村落或城镇,甚至,他可能会有庞大的种群。
他们毕竟也在寻找人鱼的队伍里,无论他们的目的是保护还是掠夺或其他什么,他们将成为人鱼的敌人。
他们的老大只说要保护那只小鱼,并没有说包括可能存在的他的族人。
可是即便他们能救下小鱼,若是害得整个人鱼遭殃,他们也永远得不到昔日那位沉默美丽的伙伴的原谅。
不死鸟之子一如往常站在舱楼顶上极目前方,和卡司相互暴揍了一顿之后,他坐在自己床前的地上,整日彻夜保持那个姿势如凝固一般。半夜空白半夜思量,自从他的船长离开人世后就一直循着那个人的道路前进,这没有什么错,他的世界是由那个人开天辟地,如果没有遇见那个人,也许这个年纪的他早已被野兽啃尽了血肉,或被从斗技场卖去别处受一辈子的奴役。自从登上不死鸟号,他就跟随着那个人寻找传说。哪怕是那人死后,一直以来也不觉得就这样生活有什么不好……不对…他不是没感觉到,不一样了。
找到珍宝后的欢乐曾经那样充实,如今却越来越像华丽的空壳。过去一次发现能让他满足半个月,现在找到一样之后他只想着去翻翻那些传说,快去找下一个。
这是在做什么呢?难道真的是在靠这些刺激自己,才能让这颗心不要停止跳动吗?
如果事实就是这样嘲讽,自己的存在就是这样空壳一般的东西,生命何惜?
但是,那么微弱又那么真切,想活着。
在这躯壳里,还有可以被称为梦想的欲望。
花一场相遇附带一次离别再一冬半春的时间终于敲碎自己在时间里的封冻,却发现自己竟可以这么疯狂这么自私这样拖着不死鸟孤注一掷。
不死鸟之子的手按在刀鞘上,皱着眉吸一口烟,拉开暗示力量的喉线,启唇吹开漫天的云。
Everlasting Song】
CP:刀冰】
现代paro】
设定为癌症疗养中的人气作家Haruts与活动中被抽中的忠实读(吸毒)者Arben的故事,架空短篇,只是一种MODE】
意思是还可以换别的站虐】
不】
今天我们去普罗旺斯。
为了今天,我一早起来偷偷吃了允许范围内最大剂量的止咳药和止痛药。
Arben赖床了,去隔壁叫他的时候他趴在被子里,我戳他他还要哼一声,好可爱……
早餐的香味开始的时候他就醒了,从卧室溜出来一点声音也没有,突然在背后冒出来,培根差点从锅里飞出去。
他说:“我饿了。”
“马上就好,等一下。”
Arben好瘦,不过也是没办法的事……不知道他预先准备好今天的出行没有。
好可惜,以后也没有机会给他做早餐了。
我们没有去规整的薰衣草田,找了一片没有确切分割的花海坐下。这一路上我发现Arben也喜欢安安静静看风景,不像为了整那些老混蛋们专门挑了他的时候猜想的那样……那时候我还以为选这样一个人他们就会屈服把活动取消,知道他们居然把这也炒作了还差点被直接气死,不过现在看来……这可能是上苍给我最后的恩赐吧。
和他相遇。
因为生命消殒之后上苍不能许我天国,所以在我生时派一位天使来和我一起生活。
Arben,我该感谢谁呢?送你来我身边。
Arben累了,我们的体力都很成问题,干脆找了片地方在我的外套上躺了下来。
阳光就像洗过一样,天很通透,薰衣草海的紫色很温柔,感觉我们像沉在一片薰衣草瓶的瓶底,整个世界弥漫着安宁的气息。
薰衣草有安神的作用,我记得,我小时候母亲会做薰衣草香包放在我枕头下。
耳机里的音乐很舒缓,也很神圣,完全不适合写他们要我写的东西。
旅途中最讨厌的事无非是按照他们要求的方向写旅行日志,完全不想写……不写的话可能就是隔天登出新闻说我病情突然恶化需要化疗了吧。
多悲惨啊……这些年我一直是我笔下世界的造物者,以神的姿态怀着慈悲和出于爱的残忍看着那个世界,放牧着那个世界的一切,我是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牧人。生命的最后一程却像别人手里的烂泥,想捏成什么样子就捏成什么样子,肮脏朽弱,没有丝毫力量反抗。
但是,我要为自己留一份尊严,至少,死时要有像那位神一般的模样。
“Haruts,你黑眼圈好重。”Arben突然发话,我不由微笑:“今天要看薰衣草海所以昨晚太高兴了,睡晚了。”“你黑眼圈已经好几天了。”“是吗……?大概是我本来命不久矣,气色自然也不会好到哪去吧吧。”
我设定这次旅程是在世界各地游走希望能焚化人心的黑暗、停息战争的悲剧之旅。我是一个认为这世界上有许多值得深爱的存在而努力制止破坏的殉道者,而Arben,是一路护送那个有些中二有些软弱的家伙的信徒。按照他们的要求,这个故事需要一个女主角,她会是希望的化身,她会救所有人,而且故事将HE收尾。
真麻烦啊……这样的设定好恶心,虽然不得不承认我有些大男子主义,可是这样的女人真的可以战斗吗……
黑眼圈的原因其实是我在偷偷写另一个版本。只有生命在不断流逝的殉道者,和一路陪着他、曾被整个世界背叛的他一个人的信徒,奔走在浩劫般的天灾与人祸之间,相互扶持着走向一个注定悲剧的结局,在绝望中留下一星希望的种子。这才是我的风格。
最开始设定出女战神款的时候被他们驳回了:“要一个清纯甜美的天使一样的女主。”
老子写的又不是言情小说为什么要那样的烂大街女主啊……
而且,天使——我已经有一个了。
“不然你就在这儿晒着太阳补会儿觉吧。”Arben眯着眼睛轻声说,我也应了一声,他好像先睡着了。
黑天使蜷卧在我身边,那么美那么可怜。销然枯骨立,常人看来或许甚至有些狰狞,我只有疼惜。
在你仍健康的时候,你该是多美丽的一个孩子?
即便被禁忌的瘾折磨成如今的样子,仍令我心动千次。
耳边的乐声在诱惑我……
呢,我的黑天使,就让我舍弃我最后的理智,在这乐音的暗示中亵渎你一次。
耳机里的音乐我在循环,现在……码最后一更吧。真正的故事的,真正结局。
Haruts 薰衣草盛开的日子 与黑天使 于普罗旺斯
【后来,报纸上登出了人气作家Haruts在环球旅行中的普罗旺斯站因病逝世的消息,以及一直以来大家在看并且诟病的故事的隐藏版本,据说那才是他真正想写的故事。读者们愿意相信那个一直被藏起来著写的版本,并且,幕后操纵威胁其举办这次抽一位读者一起环球旅行的炒作并强迫其连载受争议的“市面发行”的故事的事情被曝光,Haruts的夙愿得以实现。
这一切都是从他去世后被抽中与他一起旅行的那位读者在普罗旺斯替他发布了“真实故事的结局”之后开始的。
生命的尽头,神的代行者坐在一直陪着他的信徒身边,微笑着不甘和惋惜……未完成的业,没做完的梦,不可知的爱。担忧着自己身后的世界,抱歉着要把他的信徒一人留在这个令人担忧的世界上,含笑带泪,停止呼吸。
那位读者在那之后很快便人间蒸发了。
Arben记得,那天在普罗旺斯的薰衣草海里,他打盹醒来,拍拍身边的Haruts,却发现他的身体已经失去了生命的温度。
等到他忙过了一系列乱七八糟的手续,从Haruts遗体上取下来的手机和耳机当时在他手上,耳机里居然还在播放音乐。按亮屏幕,他看见那个人在最后一直循环的那只曲子。
戴上耳机,他记起那时薰衣草田里躺在他外套上、在他身边,哪怕世界都崩解溃烂,只要两人一起,就是一片安宁温暖。虽已经干枯萎败,抹脸时Arben发现左手无名指上,不知什么时候被戴上了一只薰衣草结成的指环。
耳边是悠长、神圣、略带哀伤复提琴协奏的……婚礼进行曲。
【这一次 为你出航】
【BGM:《花冠》by天野月子】
“你从哪儿得到这东西的?你见过他是不是?”霍克廓尔感觉自己的脖子快被拧断了,艾里纳见下面失控纵身跳下,却被自家船长一个手势制止。
“你在这儿……杀了我……这、这些就永远是秘密……”齿缝间挤出的音节总算连缀成句子,基尔松了手,给了他呼吸的自由。
等霍克廓尔停止咳嗽和狂喘,基尔抱臂俯视撑着膝盖差点跪在地上的高挑男人:“现在我靠你的船比较近,对你下狠手就是对我不利,现在咱们谈谈——我知道的所有情报跟你这件东西的全部消息交换,如何?”
“阁下这句话……让我等了很久啊。”霍克廓尔脸上从未褪去那让他极不舒服的礼貌微笑。
回到船上之后,果然周围就是那一圈被他蒙了快要两个季节的年轻人,气氛略滞闷,还是卡司先问他刚才那么急匆匆地跑去无丝茧号那里是怎么回事。
基尔没抬眼看他们,做了个手势便一声不吭地上了舱楼楼顶。
卡司领会了那个手势,让其他人在下面等着,自己跟了上去。
他坦白了——半卫兵在希琴不辞而别的真相、霍克廓尔不请自来的原因、整个人类文明都已经知道了人鱼真实存在的现况还有不死鸟号目前的处境——他们是传说中也是事实上最早接触到人鱼的人,知道这个消息的人都在想办法找他们,以获取更多更确切的信息。
“那个鱼——就是人鱼?”卡司知道这个消息时也花了点时间震惊,基尔一支烟都燃尽,他才结束了空白状态:“虽然当时你说他回家了我们也没人信……可谁都没想到有这么扯……人鱼真的存在?”
“他们存在是已知事实,现在整个人类都在找他们……霍克廓尔那个混蛋就是为了他的消息来的……”基尔的犬牙钉进了烟蒂,被动的感觉非常讨厌:“我只说了在希琴看见的事,关于他变成人形跟我们呆了半年多的事没提。”霍克廓尔好像已经满足于这点情报,并没有多加追问。而基尔此时已经发现,自己和霍克廓尔一样,对于那只在希琴离开了不死鸟号的人鱼一无所知。
他的名字,他的故乡,他的去向,他的世界……
要找那家伙,他自己都不知道去哪里问。
“基尔,那时你为什么要赶他走?”卡司掐掉了他的烟:“总不可能是因为害怕吧?”
本想把烟抢回来,基尔顿了一顿,沉默良久而后:“……你记不记得,船长说过的人鱼传说?”
“在我小时候老人们说过,如果用人鱼心脏的血液涂满刀刃,就可以斩开时间回到最悔恨的那一天。”
“我记得。”话音未落他就怔住了:“不对、如果是这样……难道你……?!”
“我没有!”基尔一把夺回他的燃了一半的烟:“因为我没做到杀了他所以我赶他走!我放走了我找了六年的人鱼!我他妈不知道我要再花多少年去找一条见鬼的人鱼也不知道我到底有没有那个意志力去取它心脏的血!!我们的船长可能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一层的所有人都被震得一颤,他们从没听过他这样歇斯底里,整个甲板上都回响着咆哮声。
“基尔•普拉!你先搞清楚你是谁!”
楼下听见卡司的吼声,接着伴随拳脚声。
“我怎么不知道你能相信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传说到现在?!你真的以为杀一条人鱼就能回到他死的那天让他能活下来?!我们的船长已经死了!你还在妄想什么?你究竟还要执着船长多久?!你给我搞清楚!现在你是船长!就算你要把他的命令执行到底——他是要你做引领不死鸟号飞翔的船长!不是只知道循着他的方向前进代管不死鸟号的水手!!”
等上面的动静终于平息,水手们看见卡司从扶梯上下来,眼角有一片淤青,一脚深一脚浅地往船医室走去:“阿尔!来给我敷一下。”而基尔整整一天都没有出现,甚至楼上没有一丝声音传来。
夜幕下的港湾只有风涛声,无丝茧号最深处的房间里,窗户开着。霍克廓尔丝质衬衣的褶领绽放如昙花,坐在圈椅内,右袖里不见了小臂,衣摆下也缺了一条腿,正用左手调着从岛上采购的鲜牛乳:“好慢啊……”突然有成群的飞蛾在月光下泛着船帆般的淡绿色飞入窗棂,钻进了他的右袖里和衣摆之下,等光华消失,又是完好的身躯略慵懒地靠在圈椅里。霍克廓尔低头微笑:“做得好,思密达。”
“那只小鸟果然没有说实话,虽然他也没有说谎……事情应该比我们预想的简单很多。辛苦你了,喝点牛奶睡觉吧。”他俯身用右手端起杯子,杯沿上停了一只翅膀莹莹淡绿的飞蛾,正在舔舐杯中的牛乳。霍克廓尔笑着摘下眼镜,将杯口靠在唇边,鼻尖与飞蛾的触角轻接:“干杯。”
隔天基尔一早把大家集中到甲板上,水手们都有些不知所措。以前全员集合的情况都是遇上可能会全军覆没的危险,而这一次海上风平浪静,也不见有别的船只挺炮相迎。天青灰未退,天际线上还是一片没有温度的惨白。基尔站在船头,神情很平静的样子:“我想知道当初你们是为了什么上船的?”
各种各样的缘由说出之后,轮到精锐小组开口:“任务失败,被原来的主人抛弃,快要死掉的时候,老大救了我,我是冲着老大来的。”利亚斯摸了摸肩后,那里还有他以前侍奉某个人时留下的刺青。“嘛我也差不多,老大你懂的。”阿尔维斯顺口接上,凯尔说:“因为能接受没有视力的我。”“老大,是你买了我啊你不记得啦?你要是没买我我就被卖去种田了。”阿尔冰趴在炮上,最优秀的弓箭手不幸被骗去为奴的历史无法从记忆里抹去。卡司抱着双臂没说话,他上船比基尔晚不了几年,共同经历过的事情已经培养起了绝对的信任。
确认了情况后,基尔停止在船头踱步,拍了拍腰刀的刀鞘大声宣告:“入夏后去找冥界之锁的计划取消。就算正式与大陆上的皇室甚至其他所有海盗为敌也愿意一起走的——留在船上。没这个胆子的,每人带自己一半体重的金币下船,随便你们去大陆上安顿下来还是跟别的船,不带你们一起送死。”
水手们一下炸了锅,船长的语气就像在说我们不去找冥界之锁了我们要去攻打冥界一样——一阵混乱之后,有几人领了金币下了船。剩下的人也安静下来,抬头望着他们的船长,等候他下达命令。
“留下来的都已经有觉悟了吧?”基尔清清嗓子,摘下帽子:“有件事我必须向你们道歉,之前和我们一起呆了半年的那个鱼,就是经常给你们跳舞的那个……其实,在弥斯时我知道了他是人鱼的事情,把他赶走了。”
不出所料,水手们都安安静静立在原地,海平线上正悄悄酝酿晨曦。
“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见过人鱼的事已经传遍了全世界,现在不管是海盗还是大陆上的国家,都在找他和他的族人。不管是那一边,找到了他都不会让他好过。”他的手按在了刀柄上:“他为我死过不止一次,也救过不死鸟号。那时我赶他走辜负了他的好意和信任,现在我决定和其他海盗一起去找他——他们想从他那里得到什么我不知道,我此行的目的,就是从他们手里保护他——”
精锐小组的年轻人们感受到了自己心跳的力度。
“之前你们已经亮出了立场,我随时可能向不死鸟号之外的一切宣战,不给你们时间准备,也不给你机会选择了——最快速度把一切打点好,我们随时出发!”
寂静被卡司缓慢的鼓掌声打破,而后随第一声呐喊整个甲板上沸腾了——灰烬色破晓乍然被不死鸟之辉焚烧,海面燃起万顷霞光。
“我就知道你会来的。”基尔去通知霍克廓尔这件事时他是这样回答的。
次日日出时分,不死鸟号扬帆起锚,与无丝茧号一道,向希琴的方向破浪而出。
朝晖勾勒金色的侧颜轮廓,基尔站在船头,目视前方。
喂。混蛋。
这一次,不死鸟号为你出航。
【这就是你给我的礼物吗】
【BGM:《Young and beautiful》如果能找到纯音乐版本更好吧】
晨曦都褪色,弥斯的上空天蓝得单纯空阔。
“您遇见过人鱼。”
一句话一串音每一次震颤都转瞬化作棘刺钉入他全身骨髓。
“啥?老大,你见过人鱼?”阿尔冰的声音像是隔水传来,基尔听不清,没有变化的表情之下他空白了多久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重新掌控了自己的意识时他再次翻了翻白眼:“阿尔冰,东西还给人家,送客。”
“不必了,礼物我们留下,如果您乐意松口了请随时来找我,无丝茧号会在这里停靠三天。”霍克廓尔退出了基尔的警戒范围,边上的年轻水手笑着侧一步过来,恰巧隔断了两人的视线。听见背后一声:“我们回去吧,艾里纳,我想普拉先生一定会喜欢我们的礼物的。”被唤作艾里纳的年轻人便轻快地跟着霍克廓尔离开了不死鸟号。
“恭候您的到来。”
这是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老大……这东西……”阿尔冰为难地抱着盒子征求他的意见,基尔摸出烟点燃猛吸一口,暗暗在心里暴揍那个霍克廓尔……因为他成功地撩起了他打开那只盒子的冲动:“留下。”
舱楼二层的房间里只有他一人,盒子放在桌上
。虽然交代过阿尔冰要守口如瓶,但是当时阿尔冰吵醒的人不止他一个,霍克廓尔说话时又没有收声,恐怕船医室的阿尔维斯也听见了……是事实就终会有被人知道的一天,这么想着,反而为如何向船员们解释的事一阵烦躁。
那只盒子很漂亮,打开丝带,他把手覆在了盒盖上,心里是期待、抗拒和嘲讽,嘴角是冷笑:“别让老子失望啊。”
至少向我证明你值得我一大早就心情这么差吧——
霍克廓尔回到无丝茧号上后和就自己的水手们在甲板的桌边喝咖啡,晨风清爽,篮子里的面包恐怕不会比黑天鹅号上的逊色,就着天空的蓝轻轻咬一口,如此的早晨再惬意不过。“艾里纳,糖不要加那么多,对身体不好。”霍克廓尔用茶匙挡住了艾里纳往自己咖啡里加方糖的小夹子。“先生……”艾里纳的脸垮了下来:“我爱喝甜的……”“你的咖啡可以当糖浆喝了。”霍克廓尔笑着从眼角一瞥不死鸟号的方向:“不知道不死鸟号上那只小鸟是不是也好甜口呢……”
“霍克廓尔!你下来!”不死鸟之子的吼声从码头上震到甲板上:“我们有必要借一步说话!”
“请等一下——”霍克廓尔喝完最后一口咖啡,拿一片切开的面包轻轻蘸去了唇上的潮湿后,笑容带了点胜利者的味道:“我就来。”
“华露兹,我不明白……”半卫兵为他的海豚卸下了套索,卫队长的笑容竟溜过一丝哀伤:“你说过你再也不会哭了,也收下了我的忠诚,那些我视为你将成为配得上珊瑚宝冠的王储的宣言……请拿出王子的底气、身为王族的勇气,也请不要背叛自己。”
“我会努力担当的……”
“不是努力,是全力。”
霍克廓尔慢悠悠地踱下来,被基尔一把揪住领子:“您这是干什么啊?对我的礼物不满意吗?”
“这——就是你给我的礼物?!”基尔冲他亮出了那只盒子里的东西。
——白色丝绸上,静静躺着几片恰好能拼凑出淡淡星纹的深色鳞片。
“王族之所以为王,是因为他们能、并且会,做到其他族类做不到的事情。他们天生被上天应允,为万民依附且服务,被加以最严苛的要求和最残酷的期望,七情六欲都封缄,在成长的过程中消失。”华露兹看着他,目光里竟有着那样浓烈的悲悯。
“比如?”千种表情百般姿态,对他来说想要就能演出来,在星海下邂逅那个人之前和离开那艘船之后那些本就是没有的东西,何谈消失?
“我的殿下——王,不需要多于的爱。”
Rain Symphony】
BGM:《He’s a pirate》】
天地合 风云改写 久违的浩劫重现
盛宴终结 天的水晶箭 千万簇驰向人间
琼浆泼洒 华服沾污 溃逃与惊呼凋零了歌舞
御兽师被挣脱 信使中箭坠落 歌仙与舞者都花容失色
战士斩不断混乱 匠人的工具在箭阵中脱手
上苍打湿了贤者的眼 死亡哽住了药师之喉
大地尚未湿透时 探险家高呼 让众人躲向花草站立的地方
那里高于四周 不至于立刻被死神追上
坠地的信使被人在疾跑中扶起 水晶箭贯穿的一瞬 差点以为魂魄会被冲离身体
鸟兽带着主人前往安全之地 每一株草木之下都有人聚集
贤者伫立在花下凝望不远处:
“在高高的百年花树上有一口朽窟 若是能到达那里就能得到她的庇护”
闻言者望向那里 仰头到脖颈都酸痛的程度:
“我们要怎么才能到达有十几人高的朽窟?”
“我的鸟儿在羽毛被雨水打湿之前 还能作三次往返”
御兽师说道 用还未受伤的那只手抚摸他的小鸟
“御兽师们的小鸟能把我们都带到那里吗?”有人问
“加上为它领航的主人 一次最多只能带过去三人”
“这样的话 剩下的人要怎么办哪?”
匠人倒掉随身工具包里的水说:
“如果有足够大的树叶和足够长的荆棘刺 我们可以造一座浮桥通往树下”
“我们去收集树叶和荆棘刺”探险家接过话茬
“就算到达了树下 我们要怎么往上爬?”
呲啦——一位舞者撕下了她的长裙摆:
“不介意的话 可以用它”
探险家已经上路 带着大家的重托
众人都脱下不要紧的礼服 扯成长条结成绳索
御兽师的小虫突然不安地想跑开 主人大呼“不妙”之后有庞大的蟾蜍排山倒海而来
战士们高喊着“退后!”迎上前去 眼中闪烁起兴奋的神采
“呱——咕——”
蟾蜍不知道自己走错了路 也不认识面前的小小生物
微微弹动簧舌 就能将他们裹进巨腹
“不要硬上 正面对抗只会增加无谓的伤亡”
贤者上前一步 隔着雨声冲着战士们的方向:
“驱赶它们 千万别让它们到达这地方”
雨声里夹杂箭音 水光里浮动着刀光
面对顽固的战车 战士们一次次冲上
“匠人在哪?材料送达!”草叶间出现了搜寻归来的探险家
“药师在哪?有人受伤!”采集途中发现的伤者伏在探险家的背上
前线在淫威下后撤 御兽师们也带着坐骑加入了守卫战
药师们看见被带回的伤者中 有人的瞳孔已扩散
灾难的降临始料未及 纵然知道这样的伤势该从何医起
最基本的必需品都不在身边 最高明的药师也回天无力
“谁能帮我们一次?去我们的营地取回急救的物资?”
“我们带路”上前的是几位年轻的药师
“我来运输”御兽师牵来了他的鼬子
“由我保护”人群中走出佩刀的女战士
物资小组快步走远 匠人们协力将浮桥的工程开始
第一片叶子一端被固定在了还算坚实的泥土里
第二片的尖与第一片的梗被用长长的棘刺钉在了一起
棘刺深深扎入水下的淤泥 避免了浮桥被流水冲离……
等迷蒙的意识再清晰 伤口里的秽物都洗净
颠簸在简易的担架里 浮桥上的队伍冒雨向花树靠近
惨呼声撕心裂肺 他们又失去了一位战士
血色很快在水中消散 桥上望着那里跪地不起的人失去的是他的孩子
御兽师的鸟儿带着绳索飞上朽窟 在最近的枝桠上将之缚住
也带去了匠人斫出落脚之处 接应最早到达的队伍
“伤员无法送到上面 运输的过程让他们承受死亡的危险”
药师拉住了热心的探险家 无措和坚决写满了双眼
“这里发现了根拱的大厅 高出水面很多 且覆满苔藓不会被雨水入侵”
御兽师的小鼠立了大功 找到了一片伤者可以安身的穹窿
不断有伤者被送入其中 而远处战士们的一招一式已注满了悲痛
战斗持续到黑夜的中央 说着“准备好火堆等我回来”的人仍在战场
朽窟中的人们俯瞰黑夜 终于看见白鼬带回急救物资挽救这一切
防线已经支撑不了多久 浮桥这端还有一处阵地不能失守
蟾蜍一时还无法靠近 积水却逐渐困住了根拱下的生命
贤者问御兽师:“战场那边是什么情景?”
御兽师的言语翻译自他的猛禽:
“那里的战士已经所剩无几 蟾蜍却前赴后继
它们堵住了可以排水的渠道 就连战士们站立的地方水位也快齐腰”
贤者蹙眉 接着长袖一挥:
“信使们只要还能飞就做好准备 为了大家的生存豪赌一回!”
信使们穿透雨幕飞到他们身边 抱起每一位还未倒下战士的穿过蟾蜍之间
蟾蜍追逐着自己模糊世界里的移动小点 一个个转过了身扭过了脸 跟着也许是食物的东西缓慢向前
肥硕的身躯拱开了淤泥 积水迅速填满它们拖行的痕迹
抱着战士的信使们在花海中穿行闪避 一路引诱一路回击
蟾蜍开出的渠道将积水引向了花海那头的低地 解除了花树这边的危机
泥水从这些怪物的头顶咆哮着冲过 本就暧昧的视野被完全剥夺
信使和战士们趁机从它们上空越过 冒雨跌跌撞撞飞回花树那边的篝火
探险家扶着战士与信使在火堆边落座
御兽师们心疼着自己冻僵的小家伙 四处寻找可以点燃的柴火
匠人早已精疲力竭 与舞者歌仙们一同安歇
贤者和药师仍在努力 给伤者以迟到的治疗和慰藉
英雄凯旋 可惜尚不能举办庆典
此处还有漫长的一夜 在等待天光重现
【我何以为王 而来我朝者有何求】
【BGM:《EXEC- COSMOFLIPS》by Kokia】
海面上已破晓,倒悬在亚特兰提塔上空的魔法水镜里也漾开晨曦,人鱼们陆续醒来,挑开门前的藻帘相互问安,接着便去往各自工作的场地开始新的一天。
垦族与牧族的人鱼三五成群地游向东方高地和海原牧场种植藻类、放牧鱼群;斗族的人鱼曳着锐利的长尾列队前往主城边境换下值夜的保卫,守护城邦;猎族四散外出,去辽阔的远海采猎垦族牧族所无法提供的食物以及编织、制造所用的材料;智族轻摇宽阔的尾鳍寒暄后便搭伴分散到学院和和诗馆,开始各自的研习和创作;匠族涌入早市,采办了他们需要的原料,回去制作衣装、工具与武器;大群华族出现无疑是美丽得令人眼花缭乱的,色彩绚丽的尾鳍自面前舞过,要等他们都去了皇宫或艺坊才能回过神来;礼族着素衣,带着虔诚的手势缓缓游向神殿……
“真是伟大……”
人鱼王子在卫队长的陪同下驾海豚游上海崖俯瞰其疆域,先天体质不同的人鱼们聚集在一起,接受一支王族的领导,建立起辽阔的海原上更辽阔一个帝国。
王族何以为王?
半卫兵默默想。
牧族和垦族的出产会有一部分无偿地献给他们;斗族甘愿为他们征战四方,守护领土;猎族为他们寻找珍贵的宝石和矿物;智族向他们贡献智慧,为他们打理文化和科学;匠族听从他们的调遣集中制造所需;华族为他们极尽娇媚地歌舞;礼族请求神明接受
并引导他们,同时将神的旨意向他们传达……
而王族何以为王?
漫天泼洒晨曦的弥斯港口在天亮时来了一条陌生的船,阿尔冰早早起来跟炮道早安时看见它靠岸。莹莹淡绿的帆表明那是海盗之间都非常神秘的无丝茧号,他听他们老大说过,无丝茧号向来行踪隐秘,他们的船长霍克廓尔也一直行事低调,很多海盗甚至记不住他的名号。如果不是无丝茧号和不死鸟号一样四处收集在大部分海盗们看来完全不值得拼命的东西,基尔可能也不会记住那只外观特别的船的名字。阿尔冰看边那边的船上有人下来了,一个蓝色长发在腮边梳了松松麻花辫的年轻人脚步轻快地在前,而披着斗篷戴着眼镜的男人在后,朝着不死鸟号的方向。“老大!老大!那个无丝茧号上好像有人来找咱了!”阿尔冰在甲板上跑起来,大嗓门和咚咚的脚步声不客气地叫醒了船上的所有人。
“哈?什么鬼?”基尔被吵醒,听得含糊,穿着睡衣挠着头发就从屋里走出来向下张望。无丝茧号的船长霍克廓尔正阔步走向他的船,抬头透过眼镜与他对上目光,给了他十分优雅而礼貌的一笑。“啧。”基尔微微点头,而后回身进屋。
“那个,你们来得太早了,我们老大还没起来……”甲板上唯一醒着的阿尔冰向来者解释着:“不然你们先搁桶上坐会儿?”“不用了,我们先生可以等。”随行的蓝发水手给出了灿烂得有些难以招架的笑容。
“不用等了,我来了。”扶梯上皮靴哒哒叩下。不死鸟之子踱到无丝茧的主人面前,被一大早的不请自来和有些夸张的身高差弄得有点不爽:“找我们有事?”边上的水手笑眯眯地双手捧上一只盒子:“见面礼哦~”霍克廓尔扶了扶眼镜,他的微笑让基尔打从心里不舒服:“一点薄礼,不死鸟之子见过的珍宝一定比这珍贵得多。”基尔清清嗓子,让阿尔冰收下了那只盒子:“有什么事直说,不用拐弯抹角,我们是粗人。”“爽快人。”霍克廓尔打个响指,继续微笑:“那鄙人开门见山——阁下见到‘他们’的海域可是靠近北方冰海的希琴?”“哈?你在说什么?老子见什么鬼了?”基尔不耐烦地翻了翻白眼,霍克廓尔却注意到他的右手在摩挲腰刀的刀柄,透过眼镜对他弯起笑眼:“哦?您确定?”
远海上正有数十只船朝着希琴的方向船雁行海面,为首的是近十年在海上最有地位的大海盗船黑天鹅号。华丽的黑色船身张满深灰的帆,仿佛高傲的黑天鹅披晨曦巡游领土,半身轮廓都镀金。黑天鹅号船长费莱茵华服肃立在舵手身边,头发梳得极服帖,还有衣着考究的水手拿着罗盘和地图在边上确认方位。
“方向正北,大约半天航程后需要停靠补充物资。”“辛苦你们了,这样下去大概一周之内就能到达希琴。”费莱茵将手放在佩剑上向他的水手点点头,突然看见他还未成年的千金莱莉小姐正坐在船头的天鹅雕像上拍着船栏:“快!快!快!再快点!我们去希琴!”看到宝贝女儿坐在那么危险的位置费莱茵差点伸出手揉乱自己的头发,快步奔了过去:“哦哦哦莱莉快下来!当心掉进海里去!”“走开啦臭老头!交不出新宠物我就随便从这里面挑一艘船自己开走不跟你玩了!”莱莉回身一指浩浩荡荡的船队,小下巴傲气十足地一抬,父亲只得立刻站在原地:“爸爸这不是就在去找嘛……?很快就能找到了,总之你快点先下来!啊莱莉你不要蹦!轻轻跳!”“啰嗦死啦臭老头!”黑天鹅不受丝毫影响,犹自优雅地巡游大海。
沐浴着同样朝晖的人类最大帝国——神圣塔尔伦的皇宫,首席医官单膝跪地接受女皇帝的任命:“以神圣塔尔伦女皇帝之名——赐比鲁元老之子——首席医官帕鲁国姓琥珀,任命卿作为神圣塔尔伦考察队队长,登上蔚蓝皇后号前往大洋腹地,寻找传说中的——‘他们’。”“臣下领赐,以生父及上神之名起誓,此去自当不辱使命。”年轻的医官右手覆在心脏颔首接受任命。
人鱼王子在海崖上俯瞰终有一天会继承的壮阔国土时想起的那个问题,有答案则已,若是没有答案,问出来了恐怕会让那些甘愿臣服于王族的族类猛然转醒:“我们为何要忠于王族为他们服务?分明他们什么也没有做?”会危及自己还算安适的未来、危及王族甚至……想多点,危及亚特兰提塔——这种问题他还是将之埋进心底最好。
想起王族,不得不提到一个不成文的规矩,王族的血统向来被要求尽量保持纯正,他们几乎不能与王族、爵族和礼族之外的种族通婚。他和万华镜的母亲来自礼族,据说上溯到高祖辈有华族血统还被王族的长辈们讨论了好久。
半卫兵自己还是很乐意拥有这点华族血统的,姐姐万华镜艳冠亚特兰提塔,而他的疆土是全国所有少女的梦……这么说,曾经觉得无趣的课程就果断翘掉、带着小伙伴到处作乱、还总在声色之间流连的自己还真的让人十分担心亚特兰提塔的未来。
珊瑚宝冠为何会应允自己呢?
我,将何以为王?
“华露兹,你说……为什么珊瑚宝冠会选择我?”他回头看自己正凝望远方的卫队长。唤作华露兹的斗族世家之子颔首一阵沉默,而后垂眸含笑回答:“因为……你会思考这个问题。”
基尔被霍克廓尔盯了很久,直至晨曦快要消失在天水线上,他皱着眉提高了声音:“你他妈到底想说什么?”“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阁下还打算瞒下去吗?消息已经传开了。”霍克廓尔笑得纯良:“您遇见过——人鱼。”
今夜 我们都是战士】
BGM:《华の乱》in 大奥】
大保健内部一片昏暗,留守值班医学者不在的空荡房间,窗户突然被从外面探进来的巨大爪子破开,绞坏窗帘后又退了出去,接着一只脚跨了进来:“轻点,先把云淮送进来——”华露兹跳下窗落在地板上,接应葛络瑞娅将以奇怪角度扭着左臂的云淮扶抱进屋子,莫浅浅和夏塔跟着进来,扫雪鼬抬起盖着蜡质表层叶子防雨的脑袋堵在窗口朝里看着。
留下祖辛殿后之后扫雪鼬一路小跑摆脱了蛤蟆,因为选择的是最短路线,有一片春天落果的树林是必由之路,暴雨和风打落了不少头颅大小的果实。行进间葛络瑞娅半立在扫雪鼬背上,拉开架势将向他们坠落的果实重拳击飞。这些果实经过一个冬天的风霜,已经失去水分干瘪坚硬。葛络瑞娅几拳之后就觉得掌关节有些发麻,三颗果实好死不死地同时砸下,左拳击飞一颗,右拳挥出让一颗撞飞另一颗,偏巧擦着扫雪鼬耳边飞过去,惊得扫雪鼬一跳。“葛络瑞!当心鼬子!”骑在扫雪鼬脖子上的华露兹趴下来安抚它。“知道啦!嘿!”说话间再次击飞一颗。
暴雨匝地之声震耳,即便在树林中行进也是不断有雨珠飞坠而下,隔着雨声喊话听得含糊不清。
“葛络瑞!后面!”云淮按住莫浅浅的肩膀冲背后的葛络瑞娅喊道,砸在树干上而弹过来的果实有两颗,转身出拳的过程中又有一颗从她的视觉死角中飞过来,就要砸中挤在一团的三个医学者。云淮一时情急挥出左臂在卧倒的伙伴上空一挡,瞬间脸色一白。葛络瑞娅回身看见就惊叫一声“笨蛋”,接着就见她的手臂扭成了一个奇怪的姿势,一张脸连同唇边的小痣都皱到了一起。莫浅浅顺着她手臂的轮廓一摸当即判断是肩部关节脱臼,从她的反应来看,伴有受到直接冲击造成的视线模糊。
“急诊室在一层,目前看来已经被水淹了一半,那里的急救物品应该没法使用了。”夏塔推门出去:“大保健应该留了人值班的,葛络瑞、华露兹和我去找他们去拿东西。浅浅,给云淮应急处理处理一下。”“是!”莫浅浅帮云淮撕开了袖子,遂眉头一皱,云淮看着苦笑了一下:“雨浇得是时候,省了冷敷。”乌青的淤血从手腕外侧一直蔓延到肘部。
“帕尼尼!斯嘉丽!”夏塔穿过走廊,另一边的房间里传来了声音:“……是夏塔吗?”“太好了,有人来了!”两个人从房间里探出头来,帕尼尼的上衣有半截都是湿的,斯嘉丽则是头发湿了半截,眼里也水汪汪的:“突然下雨,水都漫到了一楼,急诊室的东西我们只抢救到了四分之一,都搬上来了。”仅凭两个医学者的体力,能抢救到这么多东西实在是难为他们了。夏塔拥抱了湿漉漉的斯嘉丽,被大雨吓坏的小姑娘忍不住哭了起来。“盛典那边,看来情况不妙?”帕尼尼问。盛典上的惨象浮现在脑际,华露兹垂下眼,说明情况:“非常危急,有很多人受伤,所以我们过来搬运大量急救用品。还有,云淮的手臂脱臼了,浅浅在给她处理。”
“我知道了。”帕尼尼点点头回身从架子上拿下固定用具,跑出门外往他们来的方向去了。不久莫浅浅被换过来,斯嘉丽擦干眼泪,夏塔便放开她,转身开始拆包检查各箱急救用品,葛络瑞娅和华露兹也上前帮忙。
“这些包扎用的布,进了泥水不能用了,放弃。”盖上盒盖,放到一边。
“每一个急救包里都有常规消毒药,白色陶罐的,带上。”一阵瓶瓶罐罐的脆响,很快一只运输包装满了药瓶。
“这边几包的药末潮了,放弃。”
“所有的夹板都带上。”
“夹板?”
“这个就是夹板,骨折的要用。”
“这些带上。”
“那边的已经脏了,放弃。”
“带上。”
“带上”
“放弃。”
“放弃。”
“放弃。”
……
“……法夏的针、奇亚的鸟羽……阿尔的药酒可以带几坛。”云淮左肩上封着固定板,右手捧着她的笔记本出现在门口:“至少可以给外伤消消毒。”安迪抱着那些东西进来,摊在桌上:“云淮把需要的东西都列好了清单,再核对一遍看看有没有遗漏,毕竟往返一次花树和大保健不简单。”
“这些清点过了,快装上去。”
“哥夫,这些罐子我来吧。”
“葛络瑞,你要保存体力,回去的路上我们不知道还会遇到什么,大家的安全都靠你了。”
“云淮,你先留在大保健待命吧,我替你去花树那里。”
“……也好,辛苦你了帕尼尼。”
所有物品都经过了核对装进了四个运输包,固定在了扫雪鼬身体两侧,天色已经完全漆黑一片。在扫雪鼬背上撑着从大保健内部带出来的防雨棚,举着光芒微弱的火把前进。
之前来时的气味已经被大雨冲刷得差不多了,扫雪鼬循着气味和驯服者的引导在黑暗和降雨中艰难前行。地面苔衣被雨水泡透变得湿滑,草叶间的小径已经泥泞,扫雪鼬一脚深一脚浅地向前慢慢爬。走出灌丛,前方的路上出现了一大片水域,抬眼望去目光所及都泛着水光和涟漪,扫雪鼬将一只爪子踏进水中后拒绝再前进。
“怎么不走了?”莫浅浅望着前面,她的视线被华露兹挡得严严实实。华露兹和扫雪鼬交换了几声低鸣,回头道:“前面的路被水淹没了,鼬子走过去没问题,但是我们运送的东西可能会进水。”当时组织运输小组回大保健取医疗物资时是看中扫雪鼬属于肉食动物,体型大,运输力和速度都有优势,慌忙中没有考虑上扫雪鼬腿短身位低的不利因素。“那怎么办?”“绕路可以吗?”“不知道这片水域有多宽,绕过的话,时间和迷路都可能是问题……花树那边,死亡不会等我们。”
物资运输小组一时踌躇,世界里只剩雨声轰鸣。
有几瞬雨势弱了些,天地间密密织成的帘薄了,葛络瑞娅眯了眯眼睛:“水对面有也几棵灌木。”“华露兹,我记得你会游泳。”夏塔越过莫浅浅问他。“是的。”
夏塔年轻时曾经组队外出冒险,见过小面积水域上运输怕潮物品的方法,为大家介绍了那个方案。
得到肯定回答并完成分工后,葛络瑞娅去割灌木上的菟丝子,而夏塔带头撕掉路上一直捆成结的盛典新衣的长裙摆,莫浅浅的披肩、帕尼尼的绑腿和上衣、华露兹的夹衫衬衣以及长裤也撕掉了一半。花树那边艺术者们撕开礼服做成应急绳索让挑战者带往高处,让大家都能抓住它前往高处避水的方法也给他们提供了灵感。衣服上不要紧的部分都撕成了长条,目测长度足够了。只要不是花瓣制成,春衣的纤维还算强韧,他们将布条结成的长绳一头拴在扫雪鼬身侧一棵灌木的主干上。华露兹将另一头依次穿过运输包的提带,最终系在了腰上和他的牧杖捆在了一起,跟身后的葛络瑞娅交换了一个手势,随即走进了水花迸溅的水里。积水一路从小腿直漫上下颌,后面的几人看着小白点慢慢消失在雨幕里,而这边衣服和菟丝子打了无数死结结成的长绳慢慢被带下水中。
“他成功了!”长绳被拉直,扫雪鼬极乖巧地叼起了运输包,让长绳紧紧绷在了雨幕里,好像一座细弱的桥。“鼬子,我们过去。”几人爬上了扫雪鼬的背,随它渐渐踏入水中,扫雪鼬用前额托住作一排挂在长绳上的运输包轻轻推着它们蹚水前进。
走到扫雪鼬的半个身子都被水淹没,莫浅浅能感觉到这个大块头的小家伙在发抖,它突然在水中停下了。运输包上传来震颤,小小的黑鼻头轻轻耸动,它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叫。葛络瑞娅皱着眉把身体探出雨棚,透过雨声能含糊地听见华露兹在对他们大喊。
“他说什么?”
“刚才那句是让鼬子不要担心,这句是说什么过去?”
“那我们快过去?”
“别,我先去看看,你们和鼬子呆在一起,比较安全。”
“你当心啊,葛络瑞。”
他们目送葛络瑞倒挂在长绳上一弹一弹地爬了过去,途中被雨点砸中好几次,看得后面几人心都揪起来。
“哥夫!有什么……”吊在绳上,葛络瑞娅还没把话说完就听见有节奏的沉闷咕咕声:“又有蟾蜍出现了?!”想起来时路上留下面对蟾蜍的祖辛,心更是一沉:“哥夫你等着!我马上就来!”
“葛络瑞!等一下!”华露兹从来就不嘹亮的声音破例穿透雨声嘶吼过来。葛络瑞娅模糊地看到一大坨的蟾蜍轮廓,正对她方向的是硕大而布满瘤结的屁股。标识华露兹的小白点正贴在灌木的杈枝中间,蟾蜍的簧舌无法直接入射的位置。
葛络瑞娅悬在绳上抽出了刀,要从长绳爬到它连结的灌木上一定会进入蟾蜍的视野,她稍微震了震绳子,一偏身从它身后弹到了更近的一截灌木枯枝顶端。蟾蜍的注意力没有从华露兹那里转移,如果从这个角度跳下去的话,应该可以一刀钉穿蟾蜍的头颅,最快速度将之杀死。
“像鼬子一样一击穿颅么……练了好久早就想试试了。”葛络瑞娅颠刀转换反手攻势,分开步子准备跳落。
“葛络瑞!!”华露兹突然大喊起来:“右边!!”
一发簧舌出鞘破空而来,葛络瑞娅急忙从枯枝上跳落到低一些的主干上,腾空中才看见远处的黑暗里还潜伏着一只花纹颜色更深的蟾蜍。一双饱鼓鼓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她,那饿的发蓝的感觉看得她自己都饿了。原来她在跨越水面的时候就已经被发现了,扫雪鼬不惜散失大量体温也要在水中停下的理由很充分。
“葛络瑞,先隐蔽!”华露兹的声音从灌木的枝杈里传来,葛络瑞娅也缩进了密层层的新叶中间。华露兹将帽子摘下,将刚才在灌木上采到的细碎小花揉成一团包了进去。
葛络瑞娅贴在树干上,脑内迅速组织着可行的战术。凭她一个挑战者想搞定两只蟾蜍,有极端的好运的话花点时间还是能做到的。只是现在华露兹的命根子扫雪鼬和百年花树那边的生命线急救物资还泡在水里,战术的选择必须以速战速决为先。
这么想想她也不知道平时把扫雪鼬宝贝得跟什么一样的华露兹怎么会放任他的鼬子在冷水和暴雨里呆那么久,难不成这时候还觉得蟾蜍很可爱不能轻易下杀手?毕竟华露兹是驯服者,而自己平常都是跟挑战者们一起行动,就算他是经常一起玩的哥夫也没有什么熟悉的合战模式,更不谈默契,而且——驯服者本来就不是战斗系体质吧?
“葛络瑞,有把握一击解决吗?!”
“如果位置好的话——”
“现在的位置呢?!”
“要微调——”
“接住这个!”
华露兹拧开牧杖一头,长鞭随即滚下,隔空送出,葛络瑞抓住鞭子绕在左腕,从脚下的枝杈底下绕过。
华露兹转到蟾蜍能看到的方向对蟾蜍鼓起腮,不知是在干什么。一个人和体型是他两倍的蟾蜍你一言我一语,隔水咕咕乎呱呱乎,蟾蜍竟转向了深色蟾蜍的方向。葛络瑞好像明白了什么,在心里比了个威武:“哥夫口技不是盖的!蛤蟆话也会说!”。
华露兹掣出牧杖,将包裹着花的帽子击飞出去,两只蟾蜍一前一后捶出簧舌,齐齐向帽子撞去。帽子在半空散开,花屑和雨珠混在一起,粘了两只大家伙满舌头都是,各自正收招。葛络瑞掐准时间跳下去,白光斩破白雨一刀刺进浅色那只的脑袋。手臂的石拳套增加了重量,长鞭如滑轮将华露兹从那边的树枝上拽了过来。再由华露兹的重量通过长鞭将葛络瑞娅连同她的刀从那大脑袋里拔起来,待她飞身回到树枝上便松开手摔进了灌木的新枝中间,最终掉落在在了地面的泥水里。
深色蟾蜍还在嘴里拌舌头,浅色的那只很快就在它面前停止了呼吸。华露兹浑身泥水地站起来,揪下一片树叶当盾牌,在它前方不断变向跑动,看似浪漫实则狼狈地在地面按着字母表字符的轨迹受罪地拐弯。树上葛络瑞娅正借助长鞭快速移动,在华露兹的拖延下完成绕背。
“有点远啊……”
心里想着幸好是在有灌木的地方遭遇蟾蜍,可以利用高度进行有效攻击。花树附近全是平地,局部容易积水不说,风雨一来连平时能利用高度的花草也派不上用场,守在那里防御蟾蜍的老大和哥哥他们可要伤脑筋了。葛络瑞娅用长鞭绑住匕首甩了几圈蓄力后甩出钉在了深色蟾蜍的背上,跳上去后快步爬向它的脑袋,踩在小山头那样的头颅上——夺取了它的意识——在这大家伙一阵疯狂甩头之后。
“哥夫!还有没?!”葛络瑞娅从自己被甩出来后撞断的枯枝中间挣出来,一边的脚踝撞在树上还麻着,看见华露兹喘着粗气擦着一边脸丢掉了手里的树叶:“没有了,没过瘾也别再来了,你哥夫我不是挑战者,体能不够给你助攻了。”“谢天谢地,不要再来了。”两人相互扶着走出灌丛到达水边,扫雪鼬嗅到自己的驯服者的气味很快迈开步子蹚水过来。
“天哪你们——果然还是遇到蟾蜍了?”将长绳截断放下运输包重新往扫雪鼬身上固定的过程中,三个医学者使出了全力。
“刚才听到好大的响动,还以为你们出什么事。”帕尼尼在扫雪鼬背上抓住运输包的提带,莫浅浅给它打上死结:“这附近都是水,蟾蜍会很多吧。”
“哈哈,没给你们刮到蟾酥,等下次吧。”葛络瑞的重心都压在左脚上,累得直喘的华露兹也一起撑住运输包将之往上托:“下次?下次别让我跟着动手,我受不了。”
“华露兹看你的脸——还有这身上……回了花树你别跑,我给你消毒。”夏塔不忘本职,捋顺绑带时特意叮嘱了他。
“没事,我哥夫跟我哥不一样,他信赖大保健。”
“我没问题,回头拜托你们帮我给鼬子找个兽医——”
再次上路后基本一切顺利,理论上已经到了离花树很近的地方,草丛中扫雪鼬却突然加快脚步下了道,后面帕尼尼差点被摔下去。
“鼬子!小鼬子你往哪儿跑?”
“他一定是闻到熟悉的味道了——”
果然,不一会儿就听见草丛深处传来令人背上发凉的声音:“有——人…吗?” 颤动的草叶中钻出衣不蔽体的红发男子,带急救物资回来的几位立刻认了出来那是医学者法夏。
“你怎么会在这儿?”
“搜救小队没有找到你吗?”
法夏举着一片卷起来的叶子瑟瑟发抖,眼里下着雨:“你们要去花树别走这边,这边都是积水,已经被蟾蜍堵住了,挑战者们都在那里……不对……挑战者……已经吃掉了,吃掉好多了……”
之前暴雨倾盆时看见的惨象恐怕已经升级,法夏必定是目睹了很多人被蟾蜍吞吃的场面。
葛络瑞娅和华露兹交换了一个眼神,莫浅浅低下身将他拉上来:“你知道哪条路可以过去吗?药品必须立刻送到临时救护站。”被握紧双手看进眼底,法夏这才怔怔点头,努力控制住抬起的手不要哆嗦:“那边……有水少的路,过去比较快。”
在法夏的指引下绕过蟾蜍肆虐只留下一地生时之物的泥沼,穿过曾是花海的花冢,翻过坠落的树枝……在蹚过最后一片积水之后,花树朽窟中的人们终于看到树下有一只扫雪鼬步履蹒跚地靠近,它背上骑着几个几近赤膊的人,以及,绑着四个装着急救物资的大型运输包……
那些躺在朽窟中呻吟的人们等了他们很久了……
无力的欢呼和欢迎声中人们把他们带进了临时清理出来的一片还算干燥的根拱大厅里,里面燃着小小一堆火焰。
“妈妈——”夏塔的儿子第一个跑上来迎接母亲,他刚巧跟南边的搜救队一起送伤员回来。
莫浅浅和帕尼尼向同事们报了平安之后很快就投入了急救工作。
“阿尔冰——阿尔冰在哪里?挑战者们回来了吗?”“有人看见我哥吗?他们还在那边揍蛤蟆吗?”华露兹和葛络瑞被留守的医学者们围了一圈进行检查,听说挑战者们只要还活着的已经都回来了,有人在队列里看见了那个高个子的魁梧弓箭手,两人才稍稍安下心。华露兹快步走向接收了那个弓箭手的医学者指出的方向,靠近火堆的地方,他正靠在盛典时生意特别好的一个摊车上,睡着了,很安静。
卸下负重后筋疲力尽的扫雪鼬被特许绕火堆一圈趴下,安抚了它之后华露兹脱力地瘫坐下。终于像过去自己家里的夜晚一样倒在心爱扫雪鼬身上的驯服者总算舒坦地笑了出来,他很累,视野也模糊一片,身上在对抗蟾蜍时被树枝划出来的的伤口都在小声抱怨。
不过这时候他只想感谢……他、他所爱、他能挽回的,至少目前都没失去。
大厅另一边,第一罐消毒药末已经被敷在了伤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