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炎—古堡惊魂01-1
SIDE B 尹云繁视角
身下潮湿的触感、令人不快的浓重雾气、腐朽树叶的味道、不甚清晰的古堡轮廓、不时抽痛的神经、俯视自己的陌生人,无一不是提醒她自己现在所在的位置绝对不是刚刚到达的旅馆房间。在这之前最后的记忆是在检查完房间准备发个信息回去报平安。可以肯定当时房间中并没有第二个人存在,而能不知不觉将自己弄昏的人…………
“醒了吗?”俯视自己的陌生人之一——带着毛织帽子的青年——开了口,打断了思路“醒了就走吧。”
自己竟然在情况未明的时候在陌生人面前走神了!被师父知道了绝对会死的很难看!就着起身将表情调整到茫然状态,抬头问:“走……去哪里……?”
带着毛织帽子的青年微笑着回答:“还用问吗?当然是……地狱啊。”
哇哦,这回答可真是…………中二。这么想着,直觉和身上冒了一点点头的鸡皮疙瘩告诉她最好保持迷茫的表情把话听完。
“仔细想想,它应该已经把这一切植入你的脑海里了。”
听着貌似在哪里见过的台词,回忆着,脑海里突然多出来的东西让她整个人都不好了。“无限恐怖……”这可真的不是一个好笑的玩笑。确定她没有恶趣味到搭这么一个场景来耍她的朋友,而自己本身也没有能让人这么大费周章绑架她的家世。抬起手看到手腕上那不知何时出现的黑色手表,上面显示的除了时间和人数还有两行字:【任务:存活三十天;古堡不可毁坏】这次是真的栽了。深吸一口气,再次对上青年平静的目光:“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尹云繁,考古系学生,对灵异事件很感兴趣,算是灵异体质,直觉还不错。学过一阵子武, 所以体力方面我还是有点自信的。请问咱们的地狱旅行团还有空位吗?团名叫什么?”
带着毛织帽子的青年笑了出来,回头与同伴对视一眼,歪了歪头:“我是九方彻,那个是茨城。欢迎来到北炎地狱旅行团,空位是有,就看你能不能活过‘入团测验’了。”
“我会努力。”话音刚落,浓雾有散开的趋势,阳光比刚才更明亮了些,但与之不相符的阴冷的气息却猛地从四面八方压来,就像保护自己的什么消失了一样。城堡大门那露出尖利牙齿的白色精灵雕像更加让人不安,她不由得打了个冷颤,这感觉和平时路过凶宅之类的感觉不同,同样是阴冷压抑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大一样,觉得找到不同点挺重要的但是却想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同,到底是哪里…………将头发简单盘起,暂时放弃思考违和感,快走几步跟上已经开始行动的“前辈们”,正式开始第一次的“地狱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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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云繁伸手揉揉从清醒过来就一直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整理了一下目前的信息:“这次的恐怖片是《万能钥匙》,对吧?这部电影我看过,剧情挺坑,基本是只要不信邪就没事。但和记忆当中的有些不同,影片并不是在古堡里进行,所以应该是掺加了其他的电影,具体是什么还不清楚。”
“进入这次恐怖片的人数是10人而现在只有我们3个在一起,一般主神不会放分组的的人离得太远……”
“坏消息,九方,”茨城睁开眼睛打断九方彻的话:“技能和物品不能使用估计血统也被禁了,我们现在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找了。”
九方彻翻了个白眼,耸耸肩语气中满是无奈道:“主神这是想玩死我们吧……算了,反正也习惯了。”
“习惯了?”这位已经被主神折腾得懒得计较了?
“这是我们的第三部恐怖片,上一部是禁用道具。”茨城推推眼镜,“先从哪里开始?外围?”
哇哦……被主神也坑的挺惨的嘛,真不知道是该同情他们还是该佩服了。话说回来被坑成这样还没开骂,这小哥的修养不错嘛。
“外围吧,虽说应该不会有什么重要东西但还是别放过了。提高警惕。”
在古堡门口不远处的草坪上发现了一辆破金杯,小心翼翼过去翻了个底朝天也没发现什么类似有用的东西。再向古堡后面绕去,踩着厚厚的枯枝烂叶前行,那不算柔软的触感让人十分没有安全感,仿佛随时都会有什么从下面冒出来抓住脚踝似得。原本应该是花园的地方现在是一片荒芜,花坛里开裂的泥土上有着不少枯萎的花草枝干,可以想象得到如果这些植物还活着这里一定是一个能让人心情舒畅的地方。在枯枝花架深处的小房屋,应该就是园丁的小屋吧。门似乎并没有关紧,茨城伸手将九方彻和尹云繁虚拦一下,让两人退开门的正面范围,自己深吸口气,用力将门踢开。结果门是开了,也直接碎成几片,以他的表情来看他自己也挺意外的。是能力回来了?还是…………好吧,是门朽的差不多了。尹云繁扔掉崩到手中的门板小碎片,跟着进了花园小屋,里面很空,不像想象中那样放满了园艺工具,只有几个沾满泥土的园艺工具和一个装满了红色砖土的袋子。茨城弯腰将袋子拎在手里:“这里有用的只有这个了。”
“玩家茨城得到道具:红色砖土袋*1”
尹云繁的脑海中忽然蹦出来这么一句话。对于自己忽然开的脑洞努力忍着不让自己笑出来,将目光转移到窗外时发现雾气已经散开了一些,不远处的古堡轮廓已经不是那么难以辨认了,好像在哪里见过…………是哪里呢……雾……腐朽的庭院……古堡……古堡……
“尹云繁?想什么呢?”感觉有人接近,猛地转过身,发现是九方彻,硬生生止住马上就要抓住对方将其摔出去的手转而抱住自己:“吓……吓我一跳!别突然从背后接近人啊!”
“呃……抱歉?”九方彻举着双手,表情有些奇怪,仿佛他才是被吓到的那个。
“啊……不好意思,我好像也有点反应过度……”还好没将人摔出去,不然就不是道歉能解决的问题了。尹云繁脑海中的Q版小人夸张地抹了把冷汗,“对了,我想我知道另一部恐怖片是什么了,《The Others》也叫《小岛惊魂》,这座古堡就是那部的电影里的。”
将剧情大致说了一遍后,九方彻皱着眉神情不定地不知在思考着什么。把询问的目光投向茨城,得到了写着“稍安勿躁”的笑脸一枚。好吧,反正自己是“直觉型”动脑分析什么的交给头脑好的去分析好了。记得在庭院某棵树下有着《The Others》里三个仆人的墓碑,等下找找看好了,要是没有还有相册。按照恐怖片的思路,说不定能在那个相册里看到我们三人的照片?等一下,很有可能那三个墓碑上也很有可能是我们三个的名字……要是真有就是妥妥的竖flag了,噗~话说回来,在这儿的三个人对大部队来说才是“走丢”的吧。
“我们去古堡吧,外围没什么可用的东西了。不清楚他们是不是和我们一样的状况,最好尽早回合。”九方彻耸耸肩,“虽然时间还有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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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打请轻柔……T T
+展开
·好像一不小心又变成了婴彻大礼包ˊ_>ˋ
·文艺爱情片请注意【x
·起因大概是……婴哥刚反省完黑历史正对杀人有心理障碍,为了支线【划掉】久病成医的资深蛇精病【划掉】彻哥友情提供心理暗示催眠之类的_(:3」∠)_
·推荐搭配BGM:Dead Man Walking (A Dream Like Thi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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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婴哥全程大概是……被虐吧_(:3」∠)_
·还有几张配图我默默回去补【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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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ad Man Walking
这里的一切都不真实。
高堂婴从走进古堡的那一刻——或者说,从他醒来的那一刻开始,他就一直在不停地,对自己重复着这句话。
“总觉得这里会有好多不干净的东西……”
内向的物理系高材生此时已经把科学知识忘到了九霄云外,尾音都在微微颤抖,看表情实在判断不出她到底是害怕还是兴奋。
不干净的东西?
如果指的是幽灵那种可爱的存在,高堂婴倒想见一见。
他从不做梦,更别提梦魇,深夜撞鬼这种经历也与他无缘。他从未再见过自己那些死去的家人。不是说冤死之人戾气都很重吗?会没日没夜地缠在亲人的梦里,思想里,没完没了哭诉自己的冤情,絮叨自己还活着的时候经历过的那些事情。
高堂婴一次都没有梦到过。
没有父亲母亲兄弟姐妹在梦里跟他说,小时候你还做过什么丢人的事啦,你爸爸当年如何如何了不起啊,小兔崽子你想不想我们啊,为什么都不给我们烧张纸呢。
高堂婴一次都没有见到过他们。
能死得这么绝情干脆,倒是有点违反世俗定律了。
在这里住上一个月,会不会有可能,见到自己家人的灵魂?
直到他看到了那个女病患的幻影。
他们在二楼的小屋里发现了一具婴孩的尸体,尸体已经腐烂变形,散发着异臭,名叫加里克的新人好奇地戳了戳尸体,从死婴的肚子里立刻窜出数不清的黑色甲虫,爬过他们的鞋面又迅速消失在黑暗的角落。加里克惊叫着逃出了房间,高堂婴循着甲虫消失的方向望去,那个他无比熟悉的身影就站在黑暗中,这次她的怀里没有抱着任何东西,只是安静地望着床上的死婴,嘴唇开开合合,仍然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高堂婴记得那个女人话很多,但具体说过些什么,他已经记不清了。
他试图走近那个幻影,可刚迈出一步她就消失不见,身后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
如果高堂婴读的书再多些,他会想到用“跗骨之蛆”这个词来形容死婴给他的印象。
女人的幻象不断出现,有时在镜子里,有时在他们找到些东西之后,转过身她就在房间的角落里安安静静地站着,两手空空或者抱着那个死婴,黑色的甲虫从她的胳膊上,裙子上,腿上爬下来,身下拖出一条长长的带着腥臭味的痕迹,爬过他的身边。
虫子从没靠近过他,可他觉得在自己皮肉之下,脑海中,全是虫齿啮噬发出的声音。
这天入夜之后,高堂婴悄悄地来到房子外面,埋掉了婴儿的尸体。他甚至在古堡四周找到了些野花和树叶堆在那个小小的土包四周,尽量让它看起来像个像样的坟墓。
抬起头时,他在树林的雾气中看到了一个女人,30来岁光景,披肩发,高颧骨,假大牌的背心和热裤,斜叼着根绿色的爱喜,一只手搭着个十来岁的男孩子,个子不高,洗得发白的T恤短裤,凉鞋断了一个袢儿,一脸很不屑的表情。
“小崽子,有空吗。”
“有空——但是没空去给你跑腿递情书。”
“弟啊——晚饭想吃啥——”
“吃啥还不都得我做?!”
“你少打点架少花我点医药费好不好哇。”
“……他们说你是鸡。”
“我就是啊!——说去咯!”
“……你大爷。”
“我的床单你怎么洗得比我还积极?”
“……我觉得恶心。”
女人是照顾过他的妓女,孩子是12岁时的自己。
那时他是个混小子,日子过得浑浑噩噩,只有在看旧报纸社会版的时候才会想起自己还有个家恨未报,这个家恨也远不及一顿白请的晚饭急迫。他和女人没大没小没心没肺地调侃瞎扯犟嘴,心中总有些无名的怒火夹枪带棒地呛过去。女人的性格也大大咧咧,从来不为他毫无分寸的调侃发火。他以为这种生活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自己长大,忘了父母是谁,忘了家里的灭门惨案,只是偶尔会从梦中惊醒。
女人的快乐在某一天突然消失了。她一改往常的态度,不吃不喝,没了魂似的,精神恍惚,一呆坐就是好几个小时,没完没了地睡觉,醒过来就大哭大闹,盯着一张医院的诊断单喃喃不知说些什么。高堂婴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种痛苦,安慰或者鼓励似乎都无济于事,只能坐着陪在一边。终于女人对他说,自己一直以来接待的一个客人是她从未谋面的父亲。她怀了孕,她要打掉这个孩子。
高堂婴突然记起那个疯了的女人跟他说过些什么。
“医生,高医生。”
“我是看护,姓高堂。”
我其实一点都没疯,脑子清楚着呢。
你也知道我原来是干什么的,其实那种日子还挺快乐的,只要你不去多想,每天都能和人上床,碰到个活儿特别好的,那一天就算没白干。比在家里守着个性无能的老公强多了——你知道吗,护士长的老公就是性无能,她只和最亲近的护士说过这件事,我在旁边,她以为我是疯的听不懂,可我全都知道。
那时候我有过一个客人,四五十岁,脸色蜡黄,满脸都是褶子,一看就是不务正业吊儿郎当的混了大半辈子,但能看得出年轻的时候长得挺帅的,估计没少花。他在我们那儿就点我,别人谁都不要,付钱大方,有时候还偷偷给我塞点小费。我挺高兴的,一直拿他当恩客。直到有一天,我也是犯贱,想听点甜言蜜语什么的,我就问他,你喜欢我哪儿啊?他说我跟你说实话吧,你没什么特别好的,但就是很像我年轻时候睡过的一个姑娘。一个好姑娘,在他最穷的时候一直陪着他的好姑娘,在他发了笔小财之后就把姑娘给踹了。
然后他说了一个名字。
那是我妈的名字。
那他妈是我妈的名字。
我把他赶走了。活也不干了。可是没过多久我发现自己怀孕了。
怀的是我爸的孩子。
我吃了整整两盒的堕胎药。亲眼看见一大片血块从身底下流出来,有一块小小的,肉粉色的东西,好像还在动。我把它生出来,我亲手捏死了。
我的孩子,我亲手捏死的。
我觉得自己全身的血都要流干了,我还挺想死的。谁知道那个老东西怎么就知道了我是他的女儿,他非要救活我,把我送进医院里,说我病了,让这么多医生护士天天看着我,就为了让我活着。他也不嫌丢人。我连死——我连死都不可以啊高医生,你们这么多人天天看着我,我想死都没机会。
我太想死了。死了我就能去见我的孩子了,我杀了他一回,下辈子他杀我一回还回来。
我死了还要再死一次的。
再死一次之后,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做他的妈妈了。
高医生,你可怜可怜我,可怜可怜我好不好,别听他的话,你让我死,我下辈子当牛做马还给你。
高堂婴以为她是12岁时照顾过自己的女人,可她病历表上的年龄才28岁。
女人几天后发病,高堂婴追着她上了天台,她在天台上又唱又跳,抱着枕头在玻璃碴子上打滚,换得一身伤口,血迹泥污流了满脸,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她说我想死。
高堂婴走上去想要抓住她的胳膊,可突然闪过一丝犹豫,女人看着他,不知说了句什么,转身从天台跳下。
高堂婴想起他跟女人说过些什么了。
女人也是吃了一大瓶的堕胎药,生怕打不掉,女人也是大出血,带着腥臊的气味,像滴落在羊毛毡上的墨点在她身下缓缓洇成一个血池,12岁的高堂婴从来不知道人的身体里居然可以流出那么多的血。但女人不想死,她想活着,她在痛苦中喊着高堂——
弟你救救我。弟你快去叫医生。
高堂婴第一次发觉自己如此痛恨女人的工作。如此痛恨女人给他的昵称。
“你不是我的姐姐。我的姐姐早就死了。”
他只留下这句话,逃离了女人的生活。
女人还站在雾气中望着他,和记忆中一样满不在乎的神情,手里揽着12岁时的自己——他几乎可以确定这只是一种幻觉而不是什么幽灵,他明明就还活着,怎么可能成为鬼魂呢。
高堂婴这样想着走上前,幻象却在下一个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接下来几天,众人在古堡里无所事事地瞎逛,吓人的景象看得多了,也变得麻木不仁了起来。万幸的是他们有足够的压缩食物和水,至少不必担心会饿死,可眼下打发无聊的时间已经成了亟需解决的问题——一群人如果在一部恐怖片里无聊致死,大概会登上主神历代笑话大全的榜首——如果真有这么个榜的话。竺澄和有胸的九方拉着那个圆滚滚的大脑袋说了半天的悄悄话,最后那个圆滚滚的大脑袋跳啊跳地蹦到了一楼大厅,深吸一口气,少女清脆的高音把墙皮都振掉了沫子。
“我们!出去!玩吧!”
各自无聊的众人说不上是兴奋还是受到了惊吓,齐刷刷冲到只有一个头部的少女面前愣住。
“这么重的雾气,怎么走得出去呢?”
本场的新人之一,名叫沙提的少年忧心忡忡地发问。
“外面有辆车子,你们忘啦?就算开不出去,大不了迷路迷回来咯。好多恐怖片里的雾气不是都自带回城功能嘛。”
九方的姐姐宗凌双手托腮,凑到竺澄身边蹭了蹭少女的头发,后者也实在是藏不住一脸雀跃的表情,眼神不住瞟向门口。
不管在任何地方,女孩子总是可爱的一群。
高堂婴点了点头。几天来女人的幻象并没有那么频繁地出现,只是仍有一种阴云般的压抑感时刻堵在胸口,他想不到该如何纾解,如果能够暂时离开古堡,也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我不去。”
“我不想去。”
从进入恐怖片开始状态就一直不太对劲的九方和茨城,还有那个头发长得能勒死人的女孩,三个人远远地站在阴影里,仍旧是那副失了魂一样木然的神情,话音平板,不带丝毫的感情。
自从发生了茨城把屋子里最大的镜子悄悄推上了阳台,被竺澄及时抢下这种惊心动魄的事情之后,他们就再没敢让这三个人离开自己的视线。无论休息还是闲逛,总有人监视在他们身旁——此时如果众人结伴离开,实在不敢想象这三个人会在古堡里做出什么事情。
沙提对古堡外的探索不抱希望,奥罗拉似乎对古堡里那些奇怪的娃娃更感兴趣,至于加里克,他虽然对外出去玩这件事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但只有一个男孩和一个少女实在没办法百分百确定能摆得平一个会武术的女大学生,加里克作为保险被留在了古堡里。
竺澄和宗凌半推半就地把一脸不情愿的茨城和九方推到了车上,门内加里克以同样不情愿的表情被沙提押在大门内侧,颤抖着伸出一只手。
“你们一定记得帮我带——”
加里克的尾音消失在破金杯发动时的轰响和浓浓的尾气里。
一行人在竺澄充满毁灭性的驾驶技术之下居然奇迹般地冲出了浓雾,颠簸到了一个小镇——与其说是运气,高堂婴觉得更可能是由于竺澄的驾驶技巧过于毁天灭地导致浓雾纷纷散开以求自保——车子还未停稳,众人就冲下车,呕吐的呕吐,眩晕的眩晕,那个平时弹弹跳跳的大脑袋居然神奇地摊成了一个接近于平面的饼,大概跟普通人的“倒地不起”是一个状态。
女孩子们在发现镇子里的各种杂货商店之后迅速满血复活,竺澄拉走了还没从眩晕里回过神来的茨城,只留下了九方彻和高堂婴两个人面面相觑地守在车子旁边。
小镇的天空和古堡四周完全不同,天高无云,蓝得透亮,微风吹拂着树叶沙沙作响,偶尔有几只鸟飞快地掠过丛林,留下几声清朗的鸟鸣。高堂婴看了一眼已经爬回座位的九方彻,自己走到树荫里坐下。
“我看见你干什么了。”
高堂婴深吸了一口气,来不及呼出就呆住。
九方坐在车子里,并不回头看他,依旧是平板无波的声音。
“我看见你干什么了。”
高堂婴觉得心头的阴云再次涌动着纠缠在一起。
“你把那个婴儿埋了。”
“你还给他造了坟。”
“你觉得,这就算是做了好事吗?”
九方彻从车子上跳下来,来到高堂婴的面前,神情中看不到揶揄或是蔑视,他安静地,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他的问题。
“你觉得,这就算是做了好事吗?”
高堂婴无法回答。他自己甚至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把那个婴儿埋掉,也许是觉得它可怜,可他从来不会觉得任何人可怜。
高堂婴呆坐着,满脸的懵然,九方彻在他面前站了一会儿,没有得到任何回答,又默默地坐回车子里。
回程时坐在驾驶座上的人换成了宗凌,众人以为终于可以从三倍速云霄飞车般的惊悚体验中解脱,谁知宗凌左拐右拐,居然追着一只灰喜鹊冲进了一片雾霾遍布的树林,车子在厚厚的腐殖层上熄了火,宗凌恋恋不舍地摸了摸方向盘,提着女孩子们的战利品下了车。
几个人漫无目地的向前探路,突然九方和茨城着了魔似的——这么说也许不太恰当,他们一直就不怎么正常,但是现在的状态更加地不正常——两人目不斜视地死死盯住地面,全身僵直,脸色发青,怎么也无法再向前迈出一步。
“茨城……?”
竺澄小心翼翼地叫了娃娃脸青年的名字,被叫的人像从噩梦中惊醒一样,发出一声惨呼,转身跑回了车子所在的方向。
“小、小彻?!”
宗凌惊恐地喊着自己弟弟的名字,少年倒没有惊慌失措地逃开,可却在原地坐下来,双手抱膝,瑟缩着蜷成一团,脸上没有丝毫恐惧的神情,身体却在不住地发抖。
茨城和九方的眼睛,都死死盯着面前的同一个方向。
宗凌留下来照顾两人,高堂婴和竺澄拨开草丛走过去。
眼前是一片墓地。
大而空旷,阴沉的雾气显出几分做作的姿态笼罩在墓地上空,青灰色的墓碑整齐地排开,像是接受过什么人的指令,规矩地划在一个个砖石垒砌的围栏里,过道上矗立着几尊已经风化得辨不出原貌的天使像,一个天使残缺的半条胳膊伸向天空,不知手中是曾经托着光芒还是指引了天国的方向。
“茨……茨城?”
竺澄沿着过道走去,突然发出一声惊呼。
高堂婴循着她的指向看去,几块墓碑上分明地刻着九方彻、茨城、还有那个长头发的女孩子——名叫尹云繁——三个人的名字,生日还有——
“这是我们进入恐怖片的那一天。”
竺澄惊恐地退开半步。
“也是茨城和九方开始变得不对劲的那天。”
少女颤抖着缩起了肩膀,话音中有难以抑制的哽咽。
“他们都已经……死了吗?”
“那……那一直和我们在一起的这几个人……是什么啊?”
高堂婴不懂。以他的头脑,恐怕难以在短时间内消化这个事实。他只是呆呆地望着墓碑上崭新的,还没有褪去雕痕的字迹——九方彻。
他死了?
不可能。他刚才还在跟我说话。丢给我了一个棘手的问题。
九方和茨城的样子是有些奇怪,可奇怪并不意味着他们就是死了啊——我不是也看到了十二岁的自己吗,可我还活着呢。
可我还……
活着吗?
“高堂——!”
竺澄嘶哑的惨呼将高堂婴从白日梦魇中惊醒,他敏感地发觉后颈处空气异样地流动——闪避,回身,格挡,一切都是下意识。鬼族的血脉在体内奔涌,冲破血肉疯长出的锐甲抓碎了少年手中的匕首,夹带着刀刃的碎片刺进了少年肩头——九方彻顿在他的身前,目光直直地看向他的眼睛。
“你觉得,你这能算是做了件好事吗?”
我不知道。
高堂婴想回答,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
他甚至感觉不到疼痛,直到低下头去看时才发现腹间已经深深地埋进了那把散发着萤兰色微光的半透明匕首,那把传说可以灼烧灵魂的匕首。
“你觉得,你这能算是做了件好事吗?”
那个套着九方彻外壳的东西仍旧机械地重复着同一个问题。他的手下在发力,刀刃撕扯着血肉缓慢地对抗着地心引力,高堂婴脚尖已经触不到地面,全身的力量似乎都在从那个仍在不断撕裂的伤口中流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冰尖划过般的凛冽寒意四下扩散,仿佛要冻住每一寸关节和神经。至于灵魂怎样——他顾不上灵魂。他只觉得有一句话必须说出口,可只是开口这件事就已经要掏空他的全部气力。
“高堂婴,你觉得,你这能算是做了一件好事吗?”
不。
不能。
刀子抽离的刹那,高堂婴仿佛被人抽去了全身的骨头,一头栽倒在地上。
他以为迎接自己的会是一片没有尽头的黑暗。可睁开眼,眼前还有另一个世界。
老房子,砖瓦墙,院子里的青砖石上长满青苔,窗前布满爬墙虎。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牵着一个四五岁的男孩子走过他的面前。男孩子穿着一件海青色的练功服。高堂婴记得自己小时候也有过这么一件。中年男人突然停下步子,回过身来看他,笑了笑,又转身离去。
院子里有人在干活,看到他走近,也抬起头,对他笑笑,又继续去忙自己的事情。
高堂婴忽然想起,那个中年男人,是自己的父亲。
砖瓦的老房子,是他的家。
院子里那些吃饭,练功,闲聊的人,都是自己的家人。那些早已被他忘记名字和长相的家人。
刚才一切的痛苦仿佛都只是一个长久的噩梦,此刻已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将要永远留在这里,和自己的亲人们在一起,和他们说笑,听他们埋怨,重新再认识他们每一个人。
他在院子里坐下,坐在一个抱小孩的女人旁边,女人穿着一条红色的连衣裙,长发,高颧骨,模样并不漂亮。女人转头看他,对他笑了笑——一张骷髅般削瘦的脸。
老房子和家人幕布一般飞速地收卷,消失不见,只有那个抱着死婴的女人站在他的面前。
女人的外貌开始变化,像是吃角子老虎机上飞速转换的图形,披肩发,背心热裤,薄荷香烟,只有高颧骨没有变——两个女人的模样像是两块纠缠不休却无法融合的水银,在半空中游动,分离又汇聚,时而从发光的气泡中伸出几只骨瘦如柴的胳膊,干尸一样在空中挥舞。女人胸腔大开,露出一个巨大的空洞,一个青黑色婴孩蜷缩在里面,四肢溃烂得残缺不全,只是仿佛还有呼吸,在他一呼一吸之间,不断有蛆虫从胸口爬出,爬向地面,四下奔逃钻进土里。
女人站在光里,神圣而温暖的金色光流,磅礴延绵,没有尽头也没有去向,仿佛可以永远安详地等在那里,只为他走进去的那一刻。那里有最大的安宁和解脱,再也不会有丝毫惊骇和痛苦——只是要走过那个女人的身边,要坦然地走过那两个女人的身边。——高堂婴畏缩了,他想逃避,哪怕要他去地狱。
女人仿佛知道了他的想法,面容再次开始了变化,她的脸上逐渐堆积起更多难以辨别的五官,无数个人无数的特征争相占领她脸上方寸的领地,她变成了一个有着一张扭曲面孔的怪物——高堂婴看着那些飞速闪过的脸,他不认识他们。
金色的光流开始凝固,变暗,铺天盖地笼罩下来,散发着腥臭的气味塌陷变形,如同死皮层层腐烂,浮起,剥落,砖石一样簌簌落着灰渣,裂开一个个猩红的伤口。他听见伤口深处传来耳鸣般的喊叫声说话声哀求声,越来越清晰。
我求求你,他真的有钱,再过两天,只要两天就会回来赎我们的!
你他妈有种就打死我!老子死都不跟你们这种畜生认怂!!
孩子你也杀?她这年纪,恐怕还没谈过恋爱呢吧?
我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可我就是不想干了。
你凭什么护着那个王八蛋?!就因为他有钱?!
能让我再抽支烟吗?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你们眼里还有王法吗?!
叔叔我求求你,让我爸爸过去吧。
你觉得留着我一个人活下来有意思吗。
他欠你们多少,我来还啊!我所有的养老金,房子家具,都卖了够不够?
你要是不想死,你就打死我。
…………
………
……
他以为自己不认识他们。
他以为自己不认识的那些人,每一张面孔,每一个声音,都是他在替人做打手,做保镖时伤害过的,甚至杀害的人。
他曾经选择了放弃思考放弃善恶来护卫自己渺小的安宁,却忘记了永远有另一个强大的现实在守候。
数不清的哭喊声哀求声说话声在低窄的穹顶下嗡嗡作响,膨胀,炸开,发出粉碎的轰鸣,摧枯拉朽挫骨扬灰,击溃了高堂婴一直以来自我封闭的高墙,他的木讷他的无知他的闭塞他用于催眠自己说服自己保护自己的一切都被碾碎成了齑粉,高高扬向空中,仿佛死尸焚烧时直升天际的烟雾。他的世界开始翻腾,裂变,重组;但是像一颗突破大气层的陨石,翻天覆地,脱胎换骨,可四周燃烧的,全都是自己的残骸。
那些他伤害过的人们,永远会在光的另一端,等待着他来清算。
高堂婴发出一声呜咽。
如果伤口会说话。如果流出的血可以替代眼泪。
高堂婴盲目地向前伸出手,指尖触摸到了一块带着体温的布料。少年安静地站在高堂面前,已经幻化成艳红色的瞳孔中流露着不屑和淡漠,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在一地的污尘秽土和鲜血中翻腾挣扎,死死抓着自己的裤脚像个遇溺的孩子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卑微到尘土之下,只要退开一步,他就会消失在黑暗里。
少年缓缓张开恶魔翅膀形状的瘦长羽赫。
“你觉得——”
“不能。”
高堂婴听见自己的回答。嘶哑得几乎难以辨认的人声。
他的身体是温暖的。他没有死。
他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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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避免表述过于含蓄引发的惨剧请容我说明下_(:3)∠)_
鹦哥到变成一颗陨石砸向地球那尬哒就是解了锁了嗯。他不是受生存欲望驱使,而是逃避心理揍四酱紫
【顶锅盖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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