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49字,世界再见……
心死。
迷思海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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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思海 23
他想,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沉默在不存在的海水中,他反而有了更多的时间去思索和追回过去的记忆,毕竟在这里他除了这些外一无所有,就连之前一直在困扰着他的杂讯与头疼都已经消失无踪。
现实感消失了——在这里的他远离了实在之物,也没有刺痛或者疲惫,倦怠感变成了遥远的光影,或者说它自身也已经成为了倦怠的一部分,他只剩下一点东西,仍旧与海外的世界相互关联。
——那是什么呢……
那一定就是他想要想起却最终没有的那个东西吧。
说来这些事,无论是他来到魔法学院还是后来发生的那些,一切都不过是巧合而已。
如果最初的他没有见到那封被遗忘的书信,如果之前的他没有翻到那本盖尔语的书籍。
然而梦见这片海却并不是一个“巧合”所能概括的,他还记得最初做梦的那天,他从宿舍里跑出直到观星台,在那里那些过去的记忆第一次向上浮现,他第一次看到了那个被他替换的费伊·叶茨。
——这件事他没有告诉任何人。
万圣节的夜晚他在学校的黑夜中徘徊,他在森林里时海水第一次溢出了海面,而今想来那时在森林中的感官属于换生灵,在黑暗中看见一切,在黑暗中感知道路。
那时的那片海问他,想不想找到那个被他替换的孩子。
回答被隐藏在了黑暗中,那时的费伊·叶茨还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而这件事一如其它的所有般没有被说出,恍恍惚惚如同飘落水中的树叶。
从此黑夜似乎就变成了不好的意象,在森林的夜晚里那个来自海中的孩子站在他面前对他说“找到你了”,他有着那个被他替换了的男孩的外貌,却有着如同过去的费伊一样的内里。
他一把把费伊抓进了海中,森林总能在这种时候唤回一些什么,毕竟他曾经在森林中生活过那样漫长的时光,这种东西就像记忆的引信,转瞬就被点燃炸裂。
可费伊·叶茨不知道它引燃的究竟是什么,至今也不知道,那东西似乎是海水中的泡沫,又似乎是海的一部分,被他一股脑地拒之门外。
一直到他在植物园里漫长的梦境后他才对此有所知觉,他逃不开那片海想呈现的东西,它既是他的梦魇也是他的滥觞,然而——
终究有什么不对。
此时此刻彼时彼刻他所看所知所感受到的一切,细微的地方总与他所认知的所有不同。
而现在的他终于能够静下心来,虽然倦怠却依然能够分辨这些,只是思绪迟缓着,不愿意被挪动。
只是、他还是能够看到。
现实中的自己又一次缓步地向前行走,他想去别的什么地方,他所在的这里终究不是真正的森林。
或许他是想回到森林里去吗?——可是这里是魔法学院。
飘浮于大海之上的学院不可能为他留下逃跑的余地,沉在海中的费伊径自冷笑着,看着他徒劳地拐进森林又向外挪开。
他带着某种荒谬绝伦的可笑质感看着这一切,无法真正找到“森林深处”的自己只能在森林和森林的边缘四下徘徊。
——不要遇到熟人才好啊。
可惜这个学院中大部分的学生他都已经知晓,虽非认识,却至少打过照面。
换生灵的他在树丛后窥探着外头,像是确定了那里没有什么危险才最终迈出脚步,操场边缘也还是有无人注意的角落的,他抬起头,能看到远处天边逐渐染色的云层。
已经黄昏了啊。
再呆下去就要日落了,他想,换生灵的他低下头点了点,似乎是在赞同这个结论。
那个他继续向前走,他的视野因为换生灵的特性而看起来相当怪诞,那里模糊扭曲着并且暧昧不清,只有风和魔力的流动相当明确,让他能够清晰地看到在那里飞舞着的魔法光球。
脚步忽地停顿了。
现实中的他凝视着那里流动着的魔力,忽地抬起脚步逐渐向那里靠近,黄昏时的光在他身后落下了浓重的黑影。
……?
等下,那个魔力波动是……!
海中的费伊忽地瞪大了双眼。
倦怠感一瞬间被某种惶恐所取代,张惶无措的质感刹那就让他从疏离的倦怠中清醒。
“等等,为什么……”
——为什么要去找那个人?
意识有一瞬间重回了身体,他抓住自己的手臂,火元素一下子腾起带来一片灼伤。
“呜、咕……”痛呼被压回了喉头。
疼痛一下子让意识清晰了起来,他咬着牙与深处的海水不断拉锯,眼底所有的杂讯忽然之间又都再度回归。
……这也就是他回到尘世的证明啊。
这句话说出口就带着些许嘲讽,费伊向后退开,才退开几步世界又已经变了一番模样。
海。
站在海中虚幻的身影注视着现在的费伊?叶茨,后者还在因灼伤而疼痛,可所有的拼图碎片都已经被找回,只差将它们归复原位。
“我……”他缓缓说道,“知道你是什么。”
——是的。
在这个冗长梦境的最底层有答案存在。
眼底幻象中的孩子看着他,静静地微笑。
“你并不是过去的我。”
杂讯。
“我以为你是,可是、不对。”
越来越多的杂讯、杂讯。
“所谓‘过去的自己’这种东西根本就不存在。”
因为过去早已经被现在所取代。
过去的他就是现在的他,既是换生灵、又把自己看作人类。
那个孩子依然静静地微笑着。
费伊深深地吸了口气,这样的动作似乎为他带来了力量。
“——你只不过是过去残留下来的记忆而已。”而后、他说。
声音像是丢出的水漂在海面上划开一层又一层的涟漪,旋转着的石子固执地将所有的波浪都推向一边,直到精疲力竭、才掉落海底。
而后——掀起了巨大的波浪。
费伊就站在那巨浪面前,他没有什么力量,却也没有什么畏惧,过多嘈杂的讯息充斥着脑海,他无暇顾及周遭,无暇顾及自己。
那片海溢出了海面,它并不在哪里,它就在它的意识之中,它是他的忘川,是所有被遗忘的记忆的归所,也是他一切的起始。
所以那片海带来的所有东西都来自过往,无论是光影梦境片段声音甚至连魔咒的词汇都从他的过去汲取,所以它会固执地要求费伊想起些什么,因为那就是它本身存在的意义。
“我……”
那么,这是他面对这一切的解答。
也是他面对这一切的困惑。
“为什么——要替换他?”
那个费伊?叶茨。
明明是不多的、不会令他感到惧怕的人,明明是难得的、会来这片森林里寻找他的人——
海中的孩子向他走来。
他浮上了半空,那身影一刹让他想起了另一个人,思绪刺痛。
那个孩子伸出手碰触着他的肩头,他在他的额角落下一个轻柔的吻,下个转瞬那身影变成了飞舞的泡沫。
“喂、等……?!”
话语还未脱口就被生生扭曲,随着泡沫消散无数的画面涌进了他的脑海,像要取代那消散的宿主般此起彼伏。
……他看见了许多。
许许多多的事,许许多多的场景,森林、村落、小镇、城市。
——自过往而来的无数断片。
“喂,你在什么地方?我知道你在这里!”
“是因为我太烦人了所以才出来见我的?”
“你见过海吗?”
“明明活了这么久却没有见过海吗?我很想去看看啊,一个人。”
“太远了回不去之类的……”
“我……其实不是很想回到那个家里——”
“我来替换你,约好了,以后别再愁眉苦脸了。”
“怎么又跑去森林里玩了?告诉你多少次不要去了!”
“妈妈为了你这么辛苦,你怎么一点都不体谅一下妈妈?!”
“你这个令人恶心敌人怪物……!”
“看到了吗?!那种笑容……这不是我儿子!他是被什么东西替换了!”
“……没错,一定就是在那片森林里!”
“你过来。”
画面最后阳光在迅速离他远去,他猛地砸在什么地方,后脑勺传来剧烈的疼痛。
潮湿——泥土——高空中圆形的天空——
然后他失去了意识。
之后的画面与他的记忆相互衔接,费伊?叶茨忍不住半跪在地,神经末梢被不断压迫,他呼吸艰难,只听见远处有着一些嘈杂声响。
有一抹金色。
残留在了他被杂讯污染的视野之中。
……哎,说起来。
他发现只有这个问题是在他彷徨了这么许久后依然没有解决的,他很少意识到它,但它的确在那里。
视野里的一抹金色。
因为视野的暧昧模糊以及杂讯的混乱而变得不甚清晰。
“费伊?”
呼唤的声音。
那个人在叫自己啊——
“你怎么◣……”
声音被杂讯所覆盖。
他不由得想起他在森林中,被切断了的感官,但只要能够听见那个声音似乎一切都没有关系。
现在、大概也一样吧。
明明看不见、听不见、碰触不到……
但是他依然能够感受到校长就在那里。
心绪的混乱几乎是一瞬间的事,他脚步一个不稳差点跌倒在地,那个身影浮到了身前,但是他并不需要他的帮助——或者说,他并不渴望这点。
思绪前所未有地混乱而清晰,他想起很多事,第一次见到校长时错以为他是学生、得知他是校长时的震惊、在学校里的偶然相遇、校长室里咖啡的香气、校外教学时的漫步与交谈、植物园里漫长的梦。
没有理由,就是这样交汇了起来,心跳像是喝了太多的咖啡,痛苦伴随着太多甘美。
“呜、……”他人生中第一次受到那样的冲击、痛苦,以及心动。
费伊从没有认真去细想过那是什么。
倘若他细细去思索的话,这些故事早已被记载在他曾阅读的诗歌文章中。
那句话很简单,其实没有心的话无论说多少次也不成问题,然而唯有在这里,它似乎变得既艰难又满目疮夷。
“我喜欢你,校长。”他说。
可他自己,已经连这句话的答复也已经无法听到了。
+展开
赶上了
3053字,最后一场和LL的战斗。
告白被拖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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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思海 22
——如果无法逃避,那就只有接受。
说到底从一开始他就没有选择的余地,迷思海从未给他留下其它选择的道路,它不断压迫与逼迫,只为了让他走近这里。
费伊想笑,他知道自己的笑容大约并不好看,他很少笑,毕竟他没有什么理由,也没有什么微笑的对象。
潮流与光影都前所未有剧烈地在他眼底流动闪烁,他又开始行走了,真实与虚假的交错让他有一瞬间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在真实的森林里步行、还是在虚假的海水中漫游。
——或许两者兼有,他想。
他知道有个词叫蹈海,指的是那些自杀者一步一步走向了海中,他现在或许就是如此。
之前的他,只不过是在蹈海的途中而已。
啊啊——可是那又如何,这样的思绪伴随着接纳的情感滑向了脑中。
接纳并不等同于放弃,可接纳一定是放弃抵抗,他在眼底看见海水中一个身影一闪而过,闪回的景象渐渐平息。
原本因为疲惫而瘫软的身体再度挺直了起来,他行走在树林边缘时就好像他真的是在漫步似的。
“……末啊。”
说起来现在是在期末时间段啊。
些许记忆蹦跳着跃进了他的脑海,零散的记忆只闪烁着些许的关键词。
比如“期末”,比如“战斗”,比如……
某个称谓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带来一片刺痛。
他在树林的边缘停步思索,那个词汇像被屏蔽在了杂讯中只要一碰触就泛起疼痛的涟漪。
费伊·叶茨低头看向自己的脚踝。
远处的操场上魔力不断流动,而他的脚脚底下满是落叶,他觉得自己似乎在这里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那个东西原本一直在那里,那对他很重要,可是这片海却与他相反,因而只要他一靠近无数杂讯就会出现在眼底。
现在它们也仍然没有消失——现在他已经能理解这些杂讯到底是什么了,它是这片海的抗议亦是它封杀的手段,是这里过多的影响压迫了精神后产生了微弱花火,现在到了这时,他反而更加能看清这些。
……很微妙啊。
他轻飘飘地想着,所有的世界与话语都似乎与他无关,他又开始向前走,脚底踩上了树林里落下的叶片。
这些叶片柔软并且脆弱,踩上去,仿若无物。
——哎,说起来,他现在应该算是沉下来了吧?
他躺在海水中这样想。
身体似乎还在下沉,这片海没有深度,因而这段下沉似乎没有尽头。
好在从这里望出去所有的颜色都无比相似,这片海的颜色连同着梦中的田地,就像他第一次抵达这里时,海天一色。
……说起来第一次啊。
回想在这里并不讨人厌,甚至反过来可以说它欢迎这些记忆的片段。
费伊想着,他想起他第一次踏入这片海中时,他梦见的并不是海。
而是那片森林。
目光顺着记忆的方向透向远处,一转瞬两年的时光竟然都已经过去,两两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很多,可他的梦和梦中的海却并不相同。
它们依然如故地存在在那里,熟悉的模样能让他径直想起两年前他走进这片海中时梦到的场景。
“你见过海吗?”这句话已经在脑海中回响过无数次。
那个费伊·叶茨。
还未被他替换时是费伊·叶茨。
他想他理当知道些什么,现在的他似乎离这些越来越远、也越来越近。
“——费伊?”
他听见了呼唤的声音。
操场边上的土地也被青草覆盖,魔法的光芒在身后的场景上不断闪烁。
这个人就像是从那种地方走出来的似的——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这人时留下的印象,这印象就算四年过去也没有改变。
——Lancelot。
声音没有发出来。
他意识到自己虽然想说话身体却没有做出反应,前头今年已经超过一米九的金发少年困惑地看向他,蓝色的眼底似乎带着隐约的担忧。
那种担忧的目光就像海底的砂砾,他想,“Kuriki在找你。”Lancelot说,声音经过扭曲变形重叠又重叠之后向他传来。
是因为之前的事吗?他想着,他似乎一直在想,可话语却从未说出口。
“费伊?你的耳朵是……?”
名字……又是名字。
这个名字其实最初并不属于他。
他扭过头去看别处,视野一下子从操场与森林交错的地方变成了密林之中。
溪流从他身向这里流淌,太过清澈的水只能折射出太阳的光芒。
这里是过去他曾经呆过的地方,现在他已经能清晰明确并且毫无障碍地意识到这点。
那片海将它从他的记忆之中拽出,正在溪边的他一定也就是那个海中的孩子,
费伊抬起头望向天空,光芒穿透茂密了的枝叶落下圆形的斑驳。
……?
好像有什么不太对劲。
他心想,可那感觉太过朦胧,他一点也无法把握。
“喂?费伊?你有在听吗?”
——不,不对!
现在正在那里的并不是他!
想法一瞬间掠过脑海,费伊忽然意识到他再度陷入了先前那种神游状态,操纵他身体的并不是他。
他所看到的只不过是从海底仰望到的光影。
站在那的“费伊”笑了,他露出的微笑平静而缓和,真切无比。
……然而在那笑容后头却潜藏着魔力的流动。
费伊在海水中睁大了双眼,在这片海中他似乎连情感也变得模糊而困顿,他伸出手,那些光就像在手指中穿透下来。
Lancelot似乎变得更加困惑,他的魔杖在尖端上闪烁着金色的流光。
——说起来还没有看到过Lancelot在战斗中使用魔法的模样。
随着这想法的降临那个已经不是他的他动了,凝聚的魔力在转瞬交换了风元素的力量,狂乱的风足以刹那让人睁不开眼睛。
Lancelot也一样。
金发少年用手挡住自己的面容略微腿步,“费伊”等待的就是这样的瞬间。
他往往等待的就是这种瞬间——无论是面对Kuriki、Sif、Uilliam或者Jean,他的目的并非战胜。
要离开他只需要一瞬的间隙,费伊能够明白这点,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他自己。
……他自己。
水球又在半空凝结,这一次水元素兑上了风元素凝结成了冰,碎开的冰块如同冰雹般向下砸来。
正常人在这样的状态下绝对无法避开。
可就在冰弹落下刹那Lancelot忽地向一侧跳开,魔杖上闪烁起了火焰的光芒。
“哼哼,可别小看网球选手的眼力啊!”
“……”
虽然好像关联并不是太大但费伊至少认可了这个理由,Lancelot魔杖上凝聚的火光突地向他冲来,他略微一惊同样退步张开了水幕。
——后头就是树林。
不仅如此,如果毁坏了学院里的东西……
思绪在这里略微停顿,不过眼下他不能在意这些,战斗中分神会招至攻击,毕竟他也是利用了这点的人。
“费伊·叶茨”一转手就又凝聚起了光,Lancelot露出惊讶的表情,而就在他惊讶的神情中光芒在“费伊”手中炸裂。
“啧……!”
还有下一招。
水幕之后的光芒看起来像是树林中的那条溪流。
他总还记得他生活在那里,他一直在森林深处徘徊,虽然英国是个岛国但他从未见过海。
维持两个魔法对此时的他来说实在太过勉强,水幕被立刻撤消,一片叶子落进了溪水之中。
“……!”
——C。
于无声处传来了声响,费伊认得那个单词,那是他在森林里使用过的魔咒之一,古盖尔语里的藤蔓与荆棘。
无数荆棘随着他的声音向上生长,蜿蜒的植物单单只绕开了他的脚边。
他颔首面对那些纠葛的藤条,一转身就又回到了树林之中。
“等等!”Lancelot的身影飘散在树叶与风的声响中。
——只有这里才是他该回来的地方。
他沉淀在海中眨了眨眼。
这片并不存在的海不会对他的举动所有阻拦,真正沉在这里而变得迟缓僵硬的是他的意识。
……这就是他选择接纳一切后的结果吗?
费伊不太清楚,他没有去想这些的余力,现实中的他停留了下来,靠着树干喘息着看向手掌。
那个人——并不是他。
而是作为换生灵的那个他。
“……”
可,这两者间真有那么大的分别吗?
他其实并不太清楚,只是十七年的生活他一直认定自己是个人类,这样的概念根深蒂固地印在脑海。
或许仅仅因为如此而已。
既有概念是一种根深蒂固的东西,认为一件事该是怎样与不该是怎样,是非对错在这样的观念里尤为清晰。
所以才会认为那是错的吗?——像他这样能在人与魔法生物之间变换的种族,界限是不是一开始就并不明确呢?
然而现在,他已经接受了真正接受了自己的过去,过去的自己也已经重新归来。
那么、区别什么的就都已经没有必要了吧?
一切也都没有必要了吧?
他做了这么长时间的梦,终于也能够彻底闭上双眼、彻底地陷入沉睡。
“…………”
可是不对劲。
在下沉的过程中,似乎总有些阴影笼罩在清澈的溪流底端。
不协调——又或者、以他的角度,没有必要的事情。
费伊缓缓地闭上眼睛。
他聆听着水流浅缓的流动声,渐渐地闭上了眼睛。
+展开
【3245字,V.S. Fay】
腳下堅實平滑的人造地板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Uilliam——他已經回到學校了,而這個學期即將結束。他以前沒意識到時間原來是可以過得如此之快,自來到這個魔法學院起到現在,應當已經有一年近兩年的時間了。
若說惋惜或是痛悔自己未曾更加努力一類的情緒,Uilliam並沒有多少,他不是個喜歡後悔過去做過的事情的人。更何況現在學年還未結束,眼前還有期末考試這個大敵,Uilliam沒想過也決定不去想自己會不會落第。
不管如何,做好眼前該做的事就好了。Uilliam想著,翻看起一年來所做的筆記,薄弱的部分被自己重點標畫了出來,私下進行練習鞏固。他不是個聰明人,正因如此需要比別人更努力,眼前的道路並無捷徑可言。
潛下心來複習后能感到時間過得飛快,等到Uilliam把所有功課都複習完了之後,再拖著身體到校園的廣場上活動伸展筋骨。和往常一樣,校園的操場上有學生三兩成群地走過,在操場的角落里,委託版旁比平日多了些人。是發生什麼事了嗎?他走上前去,擠入人群,委託半晌掛了張淺藍色底色作為背景的告示。Uilliam在嘈噪的人聲中聽到有人在討論期末考試,他讀起公告板上的話來,然後懷疑自己大概是讀書讀多了沒睡醒。
期末考試的內容是和他人用魔法戰鬥。
Uilliam撥開身旁的人,擠出人群,然後在此起彼伏的議論聲中意識到這不是個幻覺。
腦海里最先想到的人是那位博學的學長。那位學長看起來是個文弱的書生,但使用魔法是另一碼事。以對那位學長的了解,Uilliam只能想象出對方待在圖書館里,或是安靜地坐在宿舍里看書的樣子。
他搖了搖頭,快步向著宿舍樓走去,Fay學長的宿舍就在他的宿舍旁邊,要找學長再方便不過了。
然而事情沒他想象中的那麼順利,當Uilliam叩響那間宿舍的門時,得到的卻是Fay的室友一句不知道的答復。那位博學的換生靈似乎在幾個小時前就沒回來了——那麼就在圖書館了嗎?他想著,然而在高大的書架與書架之間並沒有Fay的影子。他又去了幾個地方,卻仍沒找到Fay Yeats。年長的男孩就像在校園里蒸發了一樣,不見蹤影。
最後一次問過外貌看起來和學長有些相似的男生后,Uilliam歎息著走出了食堂。他毫無目的地在校園中漫遊著,路過操場,然後單純為了打發時間而漫步著進入了森林。被植物環繞時所有的氛圍永遠是讓人舒服的,在這種考試臨近氣氛緊張的時候,這種令人舒服的特製更為明顯。他看向人造森林的土地,沒有多少青苔的泥土與之前校外教學時所探索的森林有著極大的不同,被人所栽植的樹木不會歪斜、倒塌,植物枯萎了也會很快地被拔去再種上新的,花朵則被擺放地更刻意些。這片森林很完美,但不“漂亮”——他在心裡評價到。
但是足以讓人安下心。
他注視著眼前的樹木,背包裡的塞姆大概是察覺到了與它家鄉相似的味道,掙扎著從書包沒有拉嚴實的鎖鏈中掙脫著出來。乳白色的半透明身體緩慢地扇動著圍翼,飄向半空,然後停留在樹枝上。
“還喜歡嗎?很像你家吧,雖然是人造的——”Uilliam輕聲問塞姆,後者聽到他的聲音后,半透明的身體再度開始渾濁,圍翼撲閃著張開,半透明的觸手纏上他的臉,“對對對木器啊五部室古(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
大概是這個行為真的很解氣,塞姆的心情變好了,緩和的歌聲又回來了。Uilliam摸了摸自己的臉,看到對方的情緒明顯緩和下來了,便笑了起來。這時,他聽到塞姆的歌聲中似乎夾雜了樹葉被搖動和腳步穿過森林中時所發出的聲響。
還有人和他一樣在這個時候來到植物園嗎?Uilliam抬起眼,看向聲音的源頭——在人造森林的泥土上,Fay Yeats站立在那兒。
“學……學長!我找你好久了!因為我想了半天只能想到幾個人選……我問問看能不能和你期……”Uilliam向對方招了招手,然後意識到了那位學長與平常所相較而得出的異常——對方的耳側所長的並不是人類的聽覺器官。
那更像是小時候看的童話書裡精靈的模樣。
“學長,你的耳朵……”Uilliam小聲問道,對方並不理睬。Fay學長那雙澄澈的藍色雙眼中比起之前的迷茫,多了慌張,似乎他本不該停留在這裡似的。Uilliam幾步上前,想確認對方的答復,這一次他確信了——學長的眼睛中帶著一種恐懼,仿佛野生動物被人類的視線所捕捉時的恐懼,“那個,考試可以開始了嗎?”
Uilliam Campell所認知的Fay,是不會露出這樣的表情來的。那位博學的學長或許有些冷漠,或許有些超出年齡的淡然,但不會像現在這樣露出如此這般的神情。
——不,不對。
Uilliam突然意識到,Fay Yeats從最開始,從Uilliam見到他那刻起,甚至更久之前,Fay Yeats都並不是一個人類,只是與人類相似的某種魔法生物。
這是否說明,他從一開始認知的Fay Yeats這個人,從未存在過?
Fay注視著他的眼睛,腳步卻在向後退去,眼中的慌張比之前要更明顯。他要逃跑嗎?有什麼可逃的呢?沒有那種必要吧?Uilliam想著,卻看到Fay輕輕說了聲什麼。
緊接著,腳下的土地仿佛聽懂了人話一般飛旋著騰向半空,向Uilliam的身體襲來,後者還未理解眼前發生了什麼事時,Fay卻抬起腳來,即要逃跑。
“學長!請等一下!”Uilliam將手中的魔杖擊向地面,這大概是他人生中第一次透徹地理解‘絆腳石’的意思,這些煩人的障礙即使停下動作,也仍減緩了他的行動,“Gach stad!(全都停下來)”
Fay已經邁出了好幾步遠。
再這樣下去要趕不上了!Uilliam急躁地想到,過長的法杖要掙開泥土的桎梏意外地困難,那個學長——是不可能簡簡單單就讓他那麼追過去的嗎?毫無疑問,他和Fay在魔法的學習上有著兩年的差距,而兩年內,Fay所積攢的、名為“熟練”的武器,在這個戰場上變成了幾乎無法逆轉的優勢。
但是Fay學長所有的優勢,並非全然。Uilliam有自信自己還有機會取勝。要將那機會捕捉到,要比現在的速度還要更快些才行。用反應速度和靈巧的身體取勝,Uilliam並沒有太多自信,只是現在的情況讓他不得不這麼做。
“Thunder agus dóiteáin!Éist liom!Ionsaí!(雷與火,請聽我說,攻擊吧)”
朗基努斯之偽物的杖尖生出了明亮的火焰與閃電,其呼嘯著劃破空氣,勢不可擋地衝向已經逃出好幾步遠的Fay Yeats。後者匆忙地躲過,其後,閃電擊中了植物園中的樹木,隨著一聲無法形容的巨響,樹木倒了下來。
Uilliam暗暗鬆了口氣,Fay因為腳下多了障礙,而不得不停下來。他轉過頭來,看向Uilliam的雙眼。
藍色與綠色的雙眼相對視。
Uilliam看向那雙碧藍色的眼睛,Fay的雙眼比他所知道的任何一刻,都更像一潭毫無流動的死水。然後,Uilliam察覺到了異樣。
沒有時間——本應該是沒有時間讓他有這種功夫注視對方的雙眼——
塵土再度聚集起來,這次,其形狀變為了更為靈活的箭矢,極速向著Uilliam衝來。朗基努斯之偽物再度發揮了自己的效用,槍尖無聲地憑空吐露出一泓清水。大量的液體噴灑而下,落於箭矢形的塵土之上。
“Uisce mhaith earrach!(如清泉湧)”Uilliam喊道。
泉水透過泥土,直流而下,乾燥的土地被水打濕,變得沉重,因而重新落於地面。比他更快,Fay的魔杖舉起,然後,數道散發著危險光芒的魔咒在空氣中飛竄著化為子彈。
糟糕,這樣根本就擋不住啊。Uilliam想著,再度揮起魔杖道:“Bí mo sciath!(做我的盾)”
前一刻還被水浸泡的泥土,在此刻快速地升起,築成一道算不上厚的墻。
這樣就夠了。
子彈旋即打上塵埃組成的墻壁,然後歸於無物。而墻壁自身也開始土崩瓦解,塵土回歸其本源。
“Fay學長真的很厲害。”Uilliam說道,他意識到自己的嗓子已經沙啞,喉嚨里像堵了什麼東西似的非常不舒服,“雖然現在的學長,大概聽不懂我在說什麼吧。”
換生靈用冷漠而恐懼的眼神看著他。下一秒,濕潤的塵土被風流所吹起,粗糙的砂礫飛旋著發起了進攻。
危險。Uilliam的反射神經如此告訴他,他下意識地用手臂掩住了雙眼。然後,下一瞬,他開始為自己的行為後悔。
因屈服於人類保護自己的本能,他錯過了最佳的時機。他用魔杖揮向空中,在滿是沙塵的風中大喊道:“Go away!”
嘴巴里進了沙子,眼睛里也是,耳朵除了風的聲音什麼都聽不見了。但是,不行,不能就這麼結束……如果這個時候什麼都不做,他就真的輸了。Uilliam在這陣沙塵暴中,竭力睜開了眼。
植物園中已沒有Fay Yeats這個人。
“學長就這麼逃走了嗎……”Uilliam喃喃道,然後低下頭來,接受了自己的戰敗,“不過……這也是必然的吧,畢竟Fay學長很強。”
他彎下腰,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方才的戰鬥讓襯衫沾上了點泥水。塞姆拍動著乳白色的圍翼,飛了過來,輕輕摸了摸他的頭。過了一會兒,Uilliam Campell才意識到自己的臉上掛著眼淚。
“啊,沙子真討厭。”他說道,不知道是說給誰聽的,大概是他自己。他揉了揉自己的眼,覺得今天發生的事情似乎超乎他大腦所能處理的範圍。
或許先回宿舍睡一覺會更好,誰知道。
+展开
3039字。
VS 静
下章大概就完结了……
连着前一章来求一下滑分:http://elfartworld.com/works/333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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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思海 21
静·索埃尔曾被妖精偷走过一年的人生。
每次当费伊·叶茨想起这点时某种扭曲的纠缠感就在身体深处成型,那种琢磨不定的扭曲感让他的感官都有一瞬的模糊。
他甚至都已经忘记了自己是如何听说这件事的——是谁告诉他的又或者是以怎样的契机告诉他的,那些事被归纳为无关紧要的碎片,转瞬就被抛弃。
“噗”,泡泡糖破了。
眼前有着亚麻色头发的少女凝视着他,从她的眼中费伊似乎读到了些许深邃的色彩,他不知道那究竟属于静本身还是单纯因他的注视而出现的镜像,在那里的少女看向他发出一声轻哼,泡泡糖又被吹了起来,粉色的轮廓不断扩大。
费伊·叶茨注视着她。
——不,正在注视着她的并不是在这所学校中的费伊?叶茨,而是那个伪物。
那个由迷思海中走出镜像,换生灵的他。
他正在打量并且评估着这场遭遇,他要选择逃走,又或者战斗并且逃走。
“还记得你上次把沙子弄到我眼睛里了吗?”幻象中的孩子问。
换生灵的那个他小心而谨慎,现在也依然如此,他一直都以那样的准则行动,如果不能轻易离开就想用魔法扰乱对手。
……换生灵的准则。
泡泡糖又破了,静·索埃尔往前踏了一步,原本有些僵持的空气一下子紊乱起来,双方都猛地一僵,费伊首先动作,空气中魔力凝聚。
“啧!”声音好像能听到一些了,“那个耳朵,果然——”
他砸下的水球和电光撞在了一起。
费伊偏头就看见她身侧有个圆盘状的魔法生物,闪烁的电火花从张开的“手臂”中心冒出。
“Bilili——”
这个声音倒是相当清晰地传了进来。
费伊不太清楚换生灵感官判断这些的原则,他的思绪仍在游离,他就像个坐在操场上的人看着这场战斗。
换生灵的他比他本人更加灵巧和敏锐,他单靠直觉就能够闪开夹杂在水流中的电光。
静并不是擅于战斗的人,但她紧追不舍,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这才是最麻烦的类型。
因为他是要逃离这里——这一目标来自于本能的冲动——因此,纠缠不休的对手才更加令人困扰。
“因为我很让你困扰,所以你才愿意和我见面的吗?”幻象中的那个孩子说。
他不在他身前了,而是坐在一旁,手中抓着野莓吃得开心。
森林边魔法的光芒闪动飞舞,“费伊”伸手径直握住落下的树叶,叶片的柔嫩的绿色在他的指间不断翻转。
——植物也能够说出话语。
伴随着这样的意念无数叶片向着静的方向飞去,风元素和木元素,以战斗而言魔法的强度不足以伤人,但他的目标一开始就不是那个。
“爸爸说不能一直逃跑,不过他自己却经常这么干。”幻象中的孩子说。
他吃完了野莓,正看着手上被弄脏的地方。
“我不想回去那里。”他说。
刺痛一下子掠过脑海。
“那个”费伊的动作同样有了一瞬的停顿,静·索埃尔的魔法和Bilili的电光一瞬间都降临到了他的身上。
“呜……!”
费伊都快忘了那其实是他的身体,疼痛唤回了部分意志,他抓住空气中的土元素大量凝聚,能阻挡电的——最有效的果然是土这样的绝缘物。
亚麻色头发的少女身影一下子被土墙掩盖。
他快速地喘息着,Bilili已经从墙的另一侧绕了过来,脚步慌忙向后跃开,磕绊在地面的霎时上有摩擦的声响。
——森林。
那个声音前所未有地清晰地想起——往森林里走,那声音如是说。
“别说话。”他对自己说。
眼底出现了静·索埃尔略微的面容,他扭头确认她魔宠的所在地,逃离的路已经打开,他只要像前两次那样——
“你见过吗?”然而,“他”忽地开口了,费伊诧异地听着自己的声音,吐出他从未想问过的话题,“那个替换了你的妖精。”
静脸上的诧异变得更加明显,那种诧异就像他和她第一次见面时对方脸上露出的微微错愕。
“没有,但是……”
——但是你为什么要这么问?
问题得不到答案,连费伊自己都地不到答案,脚步向后磨蹭,在地面上蹭出声响。
光元素早在之前就已经被凝聚在掌心。
如果没有这个问题,就方才的那瞬间费伊或许已经逃离了现场。
可是——这根本没有目的地、单纯为了逃离而进行的逃离。
根本得不到任何结果。
光芒炸裂。
费伊闭上了眼睛。
他其实并不需要视觉,他能听,树叶与动物与魔力的流动足以提供道路的指标。
就像之前的他看不见东西,却依然能够得知前头的道路。
“喂,等等……!”
才不会真的去等待。
海中的镜像发出一声轻笑,他轻轻颤了颤,溜进了树林里。
到底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到底、又希望让他想起些什么。
费伊·叶茨开始回想。
长期以来他的大脑一直处于一种混乱不堪的状态,过多的幻觉和记忆侵蚀着他的大脑。
现在它们中的一部分消失了——虽然结果算不上好,但他想至少他还有余裕去做一些别的什么,而不仅仅是等待着它的侵蚀。
“……回忆。”
费伊并没有自己身为换生灵时的记忆,对换生灵来说这并不常见。
通常他们在替换了人类之后仍会记得自己到底是什么——有的妖精会在成为了人类后又再度回到妖精的世界,就像静·索埃尔所遇到的那个。
但他始终没有关于这的记忆,七岁前的世界一片空白,它们只在他的梦中出现,那片广袤无边的森林。
“是希望想起这、呜……”
刺通。
来自过去的他操纵着他的手抬起向上,从指缝间能够看见绿叶的颜色。
这样的场景绝不罕见,他记得在他梦中的森林里,过去的他也曾经这样做过。
所以——哎,果然——现在的费伊像在看着自己的身体静静地坐在树林里。
就像他在做一场大梦。
——果然在那里的正是从记忆中苏醒的过去的他。
换生灵时的他、海水中的孩子、他的镜像,无论用哪个称呼都能准确无误地表明对方的身份,他就是那样的东西,实实在在、有实体并且存在着的梦。
……梦也是有实体的。
费伊努力闭上眼睛,呼吸着理清思绪,梦是某些现实事物的倒影,梦的体现、弗洛伊德、精神分析论,因为在他的意识里仍有那部分记忆所以他才会梦到,梦境是他潜在的挣扎,那个孩子也是如此。
“……”
那片海也是。
事到如今他忽地想起第一次梦见那片海时,记忆突地从深渊尽头开始涌上,从那一次起他开始留心起“费伊·叶茨”——那个被他替换了的孩子。
回忆一下子开始变得刺痛,他丝毫不怀疑如果此时此刻睁眼他可以看到满眼跳动的杂讯,身体在无意识地颤抖着,涟漪从海的深处逐渐向外扩散。
“那种事情不用在意啦。”声音传来。
在森林里的梦境中,他拉住那个被他调换了的孩子的手,视线齐平。
“……怎么样都不能不在意吧。”
万圣节时那有个声音冲他说话,它问他想过吗,去找到那个被他替换了的人。
“反正又不是什么大事——说起来,你最近看起来精神很不好?”
他这才忽然发觉从刚刚开始一直在耳边响起的声音其实是在万圣节后他与Francis关于那笔扣在他帐上的钱的对话,那时他们在教学楼楼顶,万圣节刚过,还未习惯脑海中梦境反复的他脸色一定难看得可以。
记忆中有着粉红色头发的Fr正在看向他,背后就是教学楼天台之外的景象,蓝色的天空与仿佛散着光芒的云,与他截然相反,因为在万圣节上得到了Leila老师特别的糖果的Francis显得熠熠生辉。
“我没事。”那时的他这样对Fr说,他对谁都这样说,这种谎言就算说上一千遍也不会成为现实。
因为逃不掉——无论是与人的遭遇还是意识中的海洋。
费伊·叶茨捏紧了拳,他感觉到了疼,却并没有更深的感受。
据说疼痛是人类对于伤害本能的回避,那么他的本能一定在这个环节上有所缺失;而他整个人似乎都有所缺失和欠缺,只是他一直不愿意去承认这些。
明明Chant告诉过他他并非独自一人,明明Shallow也曾对他说过如果有什么不开心的说出来就好,可他没有那样做,他把那些所有温柔的话语都抛在了脑后。
——对,仅仅是因为他不愿意承认那些事在那里而已。
迷思海泛起了涟漪。
“果然、我……”低喃的声响如同波纹,“——是换生灵啊。”
善于欺骗的种族。
不仅是谈人,连自己也要欺骗。
“哈——”
说起来他曾数次想到这件事,在下意识之间,在转瞬又被自己否定。
他从不肯老老实实地接受自己的过去,就算他已经不再去否认自己换生灵的身份。
但是他已经没得选择,那片海涌起的波浪侵蚀着他,逼迫着他走向前方。
——那么,他还有什么办法呢?
只有老老实实地去接受一切。
仅此而已。
+展开3162字。
系统提示 野生的黑FAY出现。
系统提示 野生的黑FAY逃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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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思海 20
“呼、唔……呼……”
他剧烈地喘息着,肺里的空气被不断挤压,大量地呼出又大量地吸入。
呼吸里满是树木的味道,费伊摇晃着头,努力让视野看起来不那么晕眩和可憎。
“……呜……”他太不经常运动了,奔跑时积累的乳酸让肌肉变得尤为酸痛,这样的状况让他一瞬间联想起自己在森林中奔跑躲避冬狼的袭击。
——他现在也是在逃跑啊,声音嘲笑。
“咯、……”牙齿发出轻微撞击的声响。
可他为什么要逃——他为什么一定要逃跑?
费伊·叶茨茫茫然地抬头看向头顶,绿叶在头顶摇晃,这里是树林……是学校的树林……
——不能留在这里啊。
他对自己说,脚步在地面一个磕碰就越向了森林之外的地方,操场就在不远处,他该感谢操场就在学院的一侧。
费伊再度深深地吸了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Kuriki会担心的吧……”他喃喃道。
方才的场景一瞬间掠过脑海,疼痛的质感沿头皮扩散。
他觉得眼底还在破碎地闪烁着亮光,因此他在森林的边缘停留,耳边就能听见些许人类嘈杂的声响。
人类。
“啧……”
他生生刹住了想要返回的脚步,身体的一部分似乎已经不属于自己,那个地方正在叫嚣着要逃离那些声响。
费伊·叶茨试着在自己混乱的思绪里找寻些什么,现在的他就犹如风中的芦苇,摇摆在过去与现在交错的轮回。
——为什么要逃?
“喂——你为什么要逃?”孩子的声音回荡在林间。
他觉得他不能停留在这里,他开始向前走去,道路随着步伐泛起阵阵涟漪。
“所有的妖精都会回避人类吗?还是只有你们是这样的?”
“因为要替换他们,所以不喜欢被人们看见——是这样吗?”
“我觉得你和我也没有什么差别啊。”
“啊……天黑了,我先走了——妈妈说不应该到树林里来的。”
为什么他能听得懂……这些话语……
沉淀在耳中缓慢而古怪的音调,像在海中浮起的泡沫。
回想起的片段。
梦里的海水到底想要他回想起什么。
费伊再度停下了脚步,他像个体力不足的人,走一步都要休息片刻。
——回想……
这个词带来了真正的回想,他想起方才在操场上的“战斗”,回忆并不清晰,像隔了层纱,他想那时在那里挑起战斗或许并非他而是某种伪物。
这样说有些像是推脱的样子,不过费伊的确这样认为,那会儿的他就像游离在自己的身体之外,而占据着身体的那个伪物只想要逃跑。
所以才会发生争斗吧——这个解释并不安定,却也能够让他自己信服。
……但还是应当去道歉啊。
他想,稍微冷静了下来。
Kuriki好像被他吓到了——那时他似乎说过什么、在看着费伊的时候。
“费伊,你的耳朵……?!”
耳朵?
费伊条件反射地伸出手碰触着自己的耳尖。
“——!”
那里并不是他平日往在镜中看到的模样。
在他的脸侧上,有一对妖精般的尖耳。
“什……什么……”
发生了什么,其实他一点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费伊·叶茨徘徊在树林与操场交界的地方,脚步一会儿踏上草丛一会儿踏上泥土。
他不确定Kuriki是不是会来找他,不过他猜测自己黑发的室友大概会先返回宿舍寻求East的帮助。
West会被他先带回去——好消息,他还需要时间来理解和整理现状。
因为他对发生了什么仍然相当不清晰,思索的片段砸在回忆与他并不知源于何处的片段上,很快就无法分清其中的具体。
一直到现在那种游离感仍没有从他身体上消失,现在的他不是他而是某些别的东西,那东西在操纵着他身体的一半甚至更多。
“呜、……”画面闪回。
他忽地看见自己坐在了校长室内,眼前一杯咖啡正飘着香味。
那是他泡的——细磨的咖啡粉还剩下少许,被他小心地收回来带在身侧。
“费伊。”对面的人呼唤了自己的名字。
杂讯一下子在眼前腾起,看不清他的面容。
“一般来说换生灵是不会在成为人类后再度成为换生灵的吧?”
是的……是啊,正是如此。
他想起这好像还是在万圣节前,他和校长间的一次交谈。
“嗯。”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应道。
换生灵是与人类交换了身份来到的人世,在这里他们理应不能使用魔法,他们理应变成彻底的人类。
然而……费伊·叶茨不同。
他是以一个单纯换生灵的身份进入这所学院的。
“为什么?”校长问。
“我……”就算问他为什么,他也不可能知道确切的答案,“大概、是因为我探究了吧。”
“探究了什么?”
“之前我不记得我是换生灵——”这很少有,对换生灵而言,“后来我探究了我的过去,这大概就是原因。”
因为他想起来了、所以一切就变成了定局。
他想起了自己是什么又是为什么成为了现在的模样,所以才又从人类开始向换生灵靠近。
意识到自己是什么成为了开端,“想起”什么变得格外重要——
所以,才要求他“想起”吗?
眼前的光影再度变得混乱不堪,杂讯与现实与回忆交错在一起,他步履蹒跚,往操场的地方行走就带来一阵颤栗。
他不想往人群聚集的地方走,本能的,来自遗传因子的最深处。
这会儿的操场上聚满学生,魔力在半空中不断流动,声响与气息破碎零乱。
“啊,费伊前辈!”
他听见有声音,隔了一会儿他才意识到那声音来自之前的时间,呼唤他的人已经站在跟前。
Uilliam,他的学弟,把花花公子当成灵魂之光的人,信息像数据列表般闪过大脑。
而他看到的却并非那些数据资料,在他眼中这里忽地又再度变成了树林深处,年仅13岁的学弟正张嘴说着些什么。
忽然间那影像与另外的影像相互重叠,那个黑发蓝眼与他相似的孩子平视着他说着些什么。
声音古怪而缓慢,它们被拖长,并非魔法的作用,而是由于他自身的状况。
“我找了你很久了,我就知道森林里有些什么。”幻景中的孩子说道。
Uilliam在说些什么?他只能够通过口型去默默推测,这种东西并不靠谱,他实质上并没有学过唇语或者一类。
“今天又……真想离开。”离开什么?走去哪里?
红发学弟的嘴一张一合,他说了“期末”也说了“战斗”这两这间太过零碎让他找不到北。
“我想去远一点的地方——越远越好,最好能看见海。”对英国来说不算遥远,可对于一个孩子而言已像是世界尽头。
Uilliam说完了话,看着费伊的目光似乎在等待着他的答复。
“你见过海吗?”幻象中的孩子说道。
这句话在他的梦中已是第三次出现,像某种意象般阴魂不散。
他摇了摇头想将多余的杂念驱除出脑海,Uilliam似乎有些困惑地向他靠了一步,仅仅这一步就像彻底踏入了他的守备范围。
人类、人类的气息。
换生灵总是在回避人类,他们的道路与人类的背道而驰,所以很少人能够看见他们,因为他们总是藏在森林深处。
——不行,得离开!
脑海中尖锐的警报鸣响成一团,就像海啸即将来临在他的海洋。
可是那片早已经不见了踪影,它不再在他眼前出现,现在他在这里,他已经变成了那片海在现实中具象的体现。
脚步略微向后一退,他不知道Uilliam该怎样理解这个动作的意味,逃跑的意味与战意已经弥散在空气。
据说人身上都有类似的信息素能让对方察觉这些,Uilliam的表情也开始变得严肃,可费伊终究快他一步,脚底搓起的泥土一下子扑向对方。
魔力凝聚——还只是一年级生的Uilliam自然没有他熟练这些,就算他相当好学总会缠着他问东问西也依然是个一年级生。
反应速度魔力强度对魔法使用的熟练程度。
扬起的尘土凝聚成箭的形状,Uilliam的表情看起来就像他买的花花公子缺了一页,但咏唱很快响起,风打偏了尘土的箭,不管有怎样的外表箭依然是箭。
而尘土也依然会是尘土。
下一瞬风元素立刻就围绕在了这些尘土的周边,感谢这个学期魔咒课教授了关于组合魔咒的内容,掀起的尘埃一下子变成了尘暴的模样。
风元素与任何元素的组合魔咒都能达到很好的掩护效果,费伊暗自想着,他很冷静,很冷静地想在这里驱除自己的学弟而后逃离。
那些与情感相关的神经不知为何起不了作用,他还游离在外,这场战斗还像是与他无关。
尘暴中的Uilliam急忙用手遮住了脸,很好的判断,费伊也这样认为。
他一直到自己离开了原地时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些什么,久违了的情绪直到这会儿才从心头涌上。
“——呜、……”
能发出的声音进破碎不堪,他站在原地,胃里一阵绞痛。
好在操场上的人们都在忙于自己的事而没有留心到他在这里,他皱起眉,差一点儿跌坐在地。
没有好转,一切都没有好转,那篇海虽然不再在他的梦中出现却已经蜿蜒到了现实,它成为了他,成了在现实中不断行走的他。
……一片不曾存在的海得到了自己的存在。
扭曲的质感让他几乎忍不住一阵恶心,他好不容易挽留住自己的意志,终于回过神。
就看见了静·爱索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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