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一个文废我真心尽力了。。。
桧树屋是什么和它名字的由来在下一次写的女儿和前男票的互动段子里会提到的。。。
字数我还是不算好了。。。
【那个克洛尔只是原创产物如有雷同不胜荣幸(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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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手沾满鲜血的复仇者艰难地抬头,银发被暗红色的血液染得斑斑点点,伤口被牵动而带来的痛苦几乎让她无法行动。手中的长刃早已恢复原来的样子,冰冷的刀刃像是在无声地哀鸣。
她呼吸着满是血腥味的空气,窒息与晕眩感如潮水般袭来。
在所谓的使命完成之前苟且地活在世间,这就是她的愿望。
使命完成之后呢?
她不知道,也未曾考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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臭名昭著的人类,暗杀者克洛尔.艾德里克在自家信箱里发现了一封信——或者说是一张叠成一小块的破羊皮纸。因为名声而许久没接到委托的他连忙将其展开,借着微弱的灯光看着上面的字。
……目前处于危险之中,无法亲自到场……将在三英里外的桧树屋与您碰面……收到信后请立即前往……赏金面谈。
“桧树屋啊……”
克洛尔想起四个月前的那天,不禁叹了口气,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他就把注意力放在了羊皮纸的最后一行上。
“赏金面谈。”他重复着,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通常愿意与自己面谈赏金的,不是土豪就是对他的性格没怎么听说过的家伙。不过不管是哪种人,他都能狠狠地赚上一笔。一想到这里克洛尔就忍不住笑出来。
与即将赚到的大钱相比,破败了四个月的阴森森的桧树屋也没什么好忌惮的了。
但是,如果被康斯坦丁知道自己还在干这种行当的话,他又会有什么感想……
“别傻了!”克洛尔敲敲脑袋,骂道,“那个善良得像羊一样的家伙几个月前就死了,他怎么可能知道你现在在干什么!”
况且再不走的话,会叫委托人久等的,人家一生气,赏金可能就没了……
克洛尔把羊皮纸折上两折塞进口袋,整整自己到处乱翘的红发, 取了钢剑与披风,把门一带便离开了家。
他离开得如此匆忙,以致于没看见信纸右下角还有用淡色墨水写出的“A.S.”。
康斯坦丁.圣马瑟兰,以其高超剑技与宽大胸襟而闻名的人类剑士,在四个月前为了掩护一名在其家中寄宿的亚精灵顺利离开而受重伤身亡。至少,这是大部分人知道的真相。
他们不知道围攻并杀死康斯坦丁的六个人全都是他的朋友。
而克洛尔则是给予其致命一击的罪魁祸首。
桧树屋。失修加上阴雨,房子早已塌了一半,剩下一半也摇摇欲坠,完全称得上是废墟。
阿斯琳.耀星像猫一样安静地待在尚未倒下的破旧木门后,银色短发服贴地垂在耳旁,宽大的黑斗篷将全身罩住。为了不出声响,她把齐膝的长筒靴脱下放在一边,光脚伏在阴影之中。冰凉的石板贴在脚心上,冷冷的令亚精灵感到有些不适。
轻微的脚步声由远至近,伴有并不清晰的口哨声。阿斯琳探头向外望了望,看见一头张扬的红发。显然是那个臭名昭著的暗杀者。
看来四个月的训练和策划没有白费。
阿斯琳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不仅仅是因为仇恨驱使,还带有恐惧的成分。
父亲惨死的阴影依然笼罩在脑海里挥之不去,而存在于内心最阴暗的角落的“自己”总会在关键时刻让她回忆起当时那个恐怖的场面——极度真实,仿佛就如昨天才发生的事情。
这时候她总是会有种想远远逃离一切的冲动。
而这种冲动使得曾经发生过的事再一次重演。
康斯坦丁,像父亲一样,为了保护她死在同伴的剑下。
阿斯琳.耀星握紧了手中的长刃。恐惧仍然在血液里流淌,但熊熊怒火已经压过了逃跑的冲动。
她会让那些人类知道——
仇恨之炎绝不会轻易熄灭。
为了按时到达约定地点赚到赏金,克洛尔抄了段近路——不过对于他这种隐性路痴来说,抄不抄近路结果都差不多。
等他到了屋前时天色早已暗了下来。桧树屋一如从前一样安静——但已不是人为的安静了。他往四围瞧了瞧,有些诡异的废墟上不见一个人影。
“……有人吗?”克洛尔忍不住喊出声来,不耐烦地甩着一头红发。
半晌,从破旧的门后传来轻微的响动。紧接着,一名穿着黑斗篷的身影出现在克洛尔的面前。
看起来就是写信的人了。
克洛尔想着,略略低下头去——他这时才发现对方比自己矮上不少——颇有礼貌地问道:
“您就是所谓的委托人吧。”
穿着黑斗篷的身影顿了顿,轻轻点了点头。
“既然是委托,是不是该告诉我您需要暗杀的人呢?”
对方沉默着,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克洛尔只好自个儿帮忙打圆场:“那,不能说的话,总有画像什么的吧?”
戴兜帽的身影仿佛舒了一口气,慢慢地从斗篷里取出薄薄的一卷纸来。
克洛尔伸手接过,解开拴纸的细绳,在面前打开。
需要被暗杀的人决定了自己得到的赏金。越是大人物,赏金自然就越多。
那么,会是谁呢……
纸张被完全展开。而克洛尔的脸色也忽然变得苍白起来。
他看见纸上所画之人正是自己。
幻觉……
克洛尔想着,感觉一滴冷汗划过眉梢。无数个疑问在脑海中盘旋,他试图冷静地思考,攥着纸的手却不住地颤抖。
这一定是幻觉……
一把猛然穿透画纸的长刃恶意地否定了他的想法。
望着跌跌撞撞后退了好几步的红发男性,阿斯琳暗暗咒骂了一声。
刚才那下攻击本应让那个人类当场毙命,可他居然在千钧一发之时躲过了,锋利如薄冰的刀刃仅仅划伤了他的右脸。
果然所谓的计划还是失败了……
她握紧武器,后退几步摆好姿势,瞪着已经利剑出鞘的对方。恐惧在她的血液里朝她尖叫,但她完全不予理睬。
现在,必须放手一搏了。
阿斯琳敏捷地向前冲去,左手举起自己那把长刃狠狠劈向对方。红发男性慌乱地举起剑来抵挡,挥舞的长刃重重地撞在钢剑上,迸出亮红色的火花。空气中充斥着因碰撞而产生的轻微震颤。
阿斯琳往后一让,躲开反应过来的红发男性刺来的剑,站稳脚跟,再一次向前攻去。
克洛尔喘着粗气斜靠在屋旁一棵粗壮的古树上,汗水不住地滴下,浸得尚未愈合的右脸伤口一阵疼痛,握着武器的手则因刚刚的重击而有些发麻。
他抬头看了看面前的敌人。几分钟下来毫不停歇的战斗让对方看起来也显得有些疲惫,紫罗兰色的眸子却依然炯炯有神地瞪着他,散发着冷光的长刃横在身侧,处于随时进攻的状态。
都会克洛尔摸摸手臂上刚刚造成的几处不浅的伤口,抿紧了嘴唇。
他本人在外执行任务时都是穿着带兜帽的披风,不可能露出真面目。
那对方为什么会知道他的长相?明明之前没有见过面……即使是托人打探也不太可能的啊……
只能说是有备而来吧。
话说回来,刚才有好几下攻击都差点击中胸口,要不是他躲得快,恐怕早就死上好几回了。
如此凌厉的进攻……这样的人会是谁呢……
克洛尔重重地擦了一把脸,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面前的敌人已经举着武器朝着他冲来,露在兜帽外面的银发随着脚步微微抖动着。
不过刚刚只是没有做好准备而已,下一次可不会让你得逞了。
再说,我还想知道你到底是谁呢。
手中的钢剑被握紧,克洛尔轻轻呼出一口气,随即迎上了对方刺来的长刃。
阿斯琳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被忽然产生的爆炸震飞了出去,身体撞在已经半毁的石墙上,发出一声钝响。一股奇怪的铜腥味在嘴里蔓延开来,视线也慢慢变得模糊。恐惧藉着意外开始在心里疯狂地增长。
石墙微微震了震,没有倒塌。
什么情况……
亚精灵努力压制着内心的恐慌,费力地抬起头,眨着眼试图看清眼前的景象。
红发男性单手握着插在地上的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再看那把剑,原本灰黑色的剑刃已经变为纯黑,周身仿佛缠绕着黑色的细小气流。
黑色……
契灵是暗属性的吗……
阿斯琳撑着长刃缓缓站起,右手轻摁住伤口,左手将长刃举至齐肩,深深地呼吸。
光慢慢地覆上刀刃,原先利器特有的银灰色变成了冷冽而耀眼的白。光芒在刀刃四周散发着,形成微小的雾霭般的乳白色气旋。
好吧……这可是你自找的。
克洛尔看看眼前的敌人,脸上戏谑的笑容僵了僵。
天哪噜居然是光属性的契灵……这下麻烦了……
早知道如此,不要接这个委托就好了……真是自作自受啊……
当时怎么可能知道会是这种情况……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嘛……
话说回来我是什么时候惹上人家了……
完全没印象……
啧……
我还不想这么早死呢……
……卧槽我在想什么啊……
克洛尔甩甩头,驱逐掉脑海里混乱不堪的念头,伸手举起地里那黑如虚无的利剑 ,重新摆出攻击的姿势。
相比之下,好像还是先解决对方,然后再确认身份比较好吧。
比身高我可是占了优势……武器的话也应该会用得更熟练……
再说了,好歹我也是砍死过康斯坦丁的传奇暗杀者啊……
嗯哼哪里不对?算了不管了……
脚下发力,克洛尔猛然向面前的身影冲去。
到目前为止所耗费的时间已经不能用分钟来计算的了。
阿斯琳又一次撞上了石墙,后者发出一声怪响,几块不小的石头滚落下来。
肩膀上一块很深的伤口像是被撕裂般的疼。在刚才的战斗中她的对手越战越勇,多次向她的防御死角发起攻击并成功地让她受了不少伤。不过对方也好不到哪里去,大腿上一道血流不止的深伤便是她留下的杰作。
嘴里的铜腥味越来越浓,与此同时那令人作呕的晕眩感也占据了头部。想要逃跑的冲动在心底向她低声催促着。
跑啊……
敌人腿部受伤,应该也没什么力气了,现在跑的话还是能顺利离开的……
报仇这种事情,下次再干也不迟……
在那时,为了保护弱小的她,家人都死在别人的剑下。先是父亲,然后是姐姐萨弥亚。
即使是在多年以后,当那名金发的人类剑士举起武器挡在她和他的“朋友”之间,微笑着向她承诺自己不会有事的时候,也没有留下来帮助他,而是任凭恐惧将她俘获,远远逃离。
明明知道他不可能战胜,明明那时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却还是选择了逃跑。
正因为如此才会失去自己重要的东西。
做不到,逃跑这种事情。
再度举起长刃时,眼中透露的只有决意。
即使死也要复仇的决意。
“?!”当克洛尔将剑刺向敌人时,他惊讶地发现对方竟没有躲开,而是任凭那柄黑气环绕的武器钻进左肩。由于用力过猛而产生的惯性,自己、剑和对方一起撞向了破旧的几乎不堪一击的石墙。
剑的前端插入墙缝,血液沿着墙面缓缓流淌,浸入黑土。
墙抗议似的发出一声响动,一丝细小的裂痕出现在剑刃没入的地方,更多的石头落下来。与此同时,面前的对手微微抬头,紫罗兰色的眼眸直视着他,那种冷若冰霜的眼神令他不寒而栗。
蓦地,对方将不知何时换到右手的长刃沿着自己那柄前端插入墙缝的剑重重刺进石墙。
然后,用一种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
“飓光。”
光芒从墙内射出,越来越耀眼,越来越冷冽。
猛烈的无声的爆炸,完整的,不完整的石块一并砸下。
阿斯琳喘息着移步到被压在石堆下的红发男性身边。对方倒在自己面前,嘴角溢出鲜血,表情痛苦,一条腿在石块下奇怪地扭曲着,应该是给压断了。
她前行到他眼所能看见的范围内,举起发光的长刃,对准他的喉咙。
红发男性无力地挣扎了一下,却是枉然。他费力地仰头看着仍戴着兜帽的她,动了动嘴唇,鲜血流得更多。
“你……到底……是……”
阿斯琳皱着眉头冷哼一声,拉下了自己的兜帽。
她清晰地听见了他惊恐地轻呼声。
“你……就是……?!”
不。我不是她。我不是阿斯琳。
至少现在不是。
她将长刃举得更高,刀锋的光芒在她眼中闪烁,也在已经手无缚鸡之力的敌人眼里闪烁。
“我是——”
复仇者。
长刃落下,溅起一片血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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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
“听说了吗?那个暗杀者被发现死在离这里大约四英里的废墟里耶!”
“哪个暗杀者?”
“克洛尔.艾德里克先生啊!据说他处理事情方式血腥又极贪财,所以声名狼籍呢。”
“他被杀了?”
“不可能吧?再怎么说他也算是武艺高强,怎么会被人随意杀死?我看这应该是因不堪舆论而自杀的吧!”
“……好像说的也是……”
“……”
“不过,前几天还在的那个卖染发剂的女孩去哪里了,已经五天不见了呢。”
“是诶,可惜了。她的染发剂可是很好的呢……”
_
就是酱紫。。
米娜居然看完了真是辛苦O(∩_∩)O
你们看看!我家女儿既帅气又强悍,为毛你们这些人都不跟她互动!!!
【↑楼上的药吃太多引发副作用,诸位请无视她】
【↓低头看看幕后花絮吧~】【哈根先生, 酱油接好】
【花絮】
克洛尔【洗完脖子出来依然还是满脸番茄酱】卧槽阿斯琳那家伙下手好狠脖子都要被搞折了。。。
阿斯琳【阴郁地看着对方】。。。
克洛尔【回瞪】【反应过来】【扭头】我可不想再被她捅一刀了。。。【忽然想起什么】话说回来导演桑我明明是个厉害的角色为什么我还要死得如此窝囊?!为毛?!
导演【半闭眼】导演要你死,你不得不死。
克洛尔【处于崩溃边缘】卧槽泥煤。。。【忽然灵光一闪】【悄悄对阿斯琳说】知道当时我为什么要杀康斯坦丁吗——
阿斯琳【眯眼】哦?
克洛尔【神秘】那是导演桑叫我干的喔~~【转头发现有人路过】啊对了哈根先生顺便跟你说件事!其实原版故事是有你的戏份的不过可恶的导演桑擅自把它截掉了。。。
哈根【表示有这种好事不叫我还把戏份截掉让我没好处可占实在可恶】
导演【看见一人一精逼上来】桥。。。桥豆麻袋这什么情况。。。呜啊别冲动有话好说啊!快放下刀子!停手吧饶了我吧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血溅三尺】【导演卒】
克洛尔【躺着嗑瓜子中】呀咧呀咧~都不好意思告诉他们这只是一个小玩笑罢了~~
+展开上一篇在:
http://elfartworld.com/works/37145/
在这个企最想讲的故事讲完了。
虽然其实下面还是空的,但至少上面撒了土,而且没人经过是看不出来的于是这样就是平坑了【自我满足
非常感谢陪我玩并容忍我OOC的小伙伴。
创造这个世界的各位辛苦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9213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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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粗壮的树干拔地而起,繁茂的枝叶郁郁葱葱,它们长啊长啊,离开大地,升上天空,一直接触到云朵,金色阳光从树叶间投射下来,白色的鸟儿高鸣着在它身边舞蹈。从看到它的全貌到进入它的树荫,要走上九十九个白天和九十九个夜晚。”
“看,有——那么高,从这里,一直到……那里!”
顺着那只手抬头看去,广袤的草原上被夕阳染成金色的野草在微风吹拂下轻轻摇摆,天际的晚霞在深暗的山影投下最后一抹嫣红,而大地之上并没有什么参天大树。已经隐没到山背后的夕阳留下的余晖中,只有苍白的月影和最早出现的一颗星星。
就算如此自己还是随着那只手仰起头,把下巴越抬越高,目光从地面一直追到天空,最后保持不住平衡,仰面摔倒在草地上。而母亲就会咯咯发笑,那张脸随着笑容变得柔和,眼睛里闪着光,就像水中的倒影一样,金色的长发像瀑布一样下垂,忍不住想让人用手去触碰。
耳边响起了清澈而忧伤的歌声,就像潺潺流水在脸颊旁流动。之后,歌声变得高亢起来,如同故事中那高鸣的白鸟,冲破阴云,越过海洋,穿过狂风暴雨,穿过黑暗的山谷,穿过喷吐着熊熊火焰的大湖,最终来到神灵应许它们的家园。
“你要到那儿去,不管路途中充满多少艰难险阻,付出多少代价,绝不可以中途放弃。也许你要遭遇无数离别,目睹无数牺牲,你的泪水会干涸,声音会嘶哑,周身会遍布伤口。你的心会被揉碎一千次,希望会破灭一千次,但这些都是‘她’对你的期许。‘她’会以温柔的羽翼覆盖你,以温暖的阳光抚慰你,以轻柔的风引领你,也会从内到外震悚你,就像寒冬的狂风把尚未扎根的树木连根拔起。”
“不要怕,假如你闭上眼睛不去看眼前的万丈深渊,堵住耳朵不去听黑暗中野兽的咆吼,只愿在安全温暖的角落栖身,你就会迷失方向,永远停留在没有季节的灰色天地里。在那里你一样可以生活,你能微笑,但并不快乐,也会哭泣,但心中再不会掀起一丝波澜。”
这些话对于年幼的孩子,不过是一连串无意义的絮语,但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深深铭刻在脑海里的词句逐渐清晰起来。这是与生俱来的烙印,在谈到‘她’的时候,无论是歌声还是叙述,从与自己流着相同的血的亲人双唇中吐出的每一个字眼,都会永远成为伴随孩子一生的纪念。
——但我不明白,还是不明白啊,倘若那道路的尽头是一片空虚,我……我们,用屈辱、鲜血甚至生命换来的,又是什么呢?
母亲轻轻点着头,那张面孔逐渐变得模糊。
“在那里你会找回失去的东西。”
——失去的,是你啊……我可以再次见到亲人吗?可以再次见到对我温柔相待的人吗?
对面再没传来任何回答,伸出双臂想要拥抱那个逐渐远去的影子,突然听到了雨点敲打在屋檐上的声音。
2
亚麻色头发的亚精灵少年环顾四周,呛人的怪异气味把他从回忆中拉回现实。他用手碰了碰脸颊,手心已经没有之前的热度,接着又摸了摸额头,出了很多汗,体温也下降了。眼前那些血腥扭曲的形象已经无影无踪,自己似乎又逃过一劫。能够产生这样的回忆,大概是身体和头脑本能地确认安全了吧。
——这里是?
他小心地确认着周围环境的情况。这里大概是守林人临时搭建,给旅行者用于休息和补给的原木房屋,中间用墙壁隔成两个稍大的房间,自己所在的一间地上有个板条箱,看不出用途的瓶瓶罐罐散落一地,床铺上的毛毯被掀到地上,而从墙壁上敞开的门望去,另一间则收拾得很整齐。
房间外面和整栋建筑的大门之间还有个很小的前厅,角落里有砖砌的炉灶,旁边放着面粉和蔬菜,似乎是用于简单的烹调。
炉膛里的烟灰已经冷掉,隔壁的房间没有生物活动的迹象。地上的血迹也变成了黑色……
他感到脑袋里嗡嗡作响,脚步不稳地回到房间。突然,脚踢到了什么东西,他蹲下来拾起地上的空瓶,那怪异的草药气味就是从这里释放出来的,就算过了这么久仍然没有减退的迹象。
——等等,那是谁的血,还有……为什么我会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呢?
想施行邪恶仪式的祭司打算把婴儿当做祭品,和变成怪物的人类搏斗,杀死了那个女性之后,终于在熊熊火焰中丧命。而自己似乎受到了很严重的影响,一直处在窒息、混乱和疼痛之中,还发起了可怕的高烧。从那个令人作呕的鲜血祭坛离开到再次醒来,这其中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清了。
——是“得救”了吗?
少年摇摇头,感到这个词现在对他来说太过讽刺。不过也渐渐记起,自己确实是向一个不知从什么地方跑来,看起来是想要寻求这邪恶仪式秘密的人类男性求助了。那个人的外表现在也能回想起来。
面对极其令人厌恶,正常人类绝不会想要接近的场景,那张脸上看不出憎恶,也看不出恐惧,只是以一种打量无生命物体的审慎态度检视着那片血海里的每件东西。这让少年一度以为,又一个追寻邪道的家伙循着血腥气味走进了那扇门,以至于甚至想要拼尽最后一点力量,阻止那个人把这里发生的一切带到外面去。
但是,那个人面对还残留着一点人类特征的怪物迟疑了。
他究竟在想什么呢,对于面前的惨剧是否还留着一点反感?求生的欲望盖过了其他念头,濒临死亡的亚精灵用最后的一点意识发出了呼救。
从结果来看,那个人带自己离开,还实施了让自己恢复健康的救助。如果说这是在反复无常的人类身上最后一个赌注,可以说赢得相当彻底。
——但是……
少年仍然不敢完全放心,也许那个人从自己这里拿走了什么。他活动身体,确认四肢完好,身上没有伤口,躯体内部也没有异样,除了喉咙干涩肋骨还有些疼痛以外,其他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试图深呼吸确认胸部疼痛的来源,想弄清它到底有多严重。
突然,他发现胸前垂挂着一个小口袋。
亚精灵对在自己无意识的情况下,未经允许触碰身体的行为相当反感,他有点恼火地扯下那个袋子,从里面抽出一张纸条。
“每隔一天服食一剂,一周后毒物会从体内完全消失。”
他把袋子里的东西倒在掌心,那是完全看不出是药物,显得有点脏兮兮,像小石子一样的东西。
——通用语、精灵语和人类语各写一遍,讨人嫌也要有个限度。
他用力握着那些药片,打算把它们捏碎,停顿了片刻,又放弃了这个念头。
——好像想起血迹是怎么来的了。
3
哈根步行到达赫瑞斯伍德的时候,天刚刚放晴。水流从高大的建筑的滴水嘴汩汩流下,注入街上的排水沟渠。被雨水打湿的铁桥像黑色的巨兽,匍匐在各个街区之间。看来街道并没有因为雨水而变得行人稀少,路面因为被雨洗濯而光滑发亮,映照出路人的身影,他们踏着石子路面匆忙走着,身上湿答答地往下滴着雨珠。而沿街各家店铺的主人则立刻忙着清理门前的积水,把刚刚收进店面的桌椅搬到外面去。
这座城市靠近一个内陆湖,从这里发源的几条河流一直向南注入大海,从海上漂来的云霭在附近的山脉上空聚集,使这里几乎一年四季都在下雨。这种气候条件种什么都很难成活,水流湍急的河流中也没有什么可以捕捞的,但赫瑞斯伍德得益于拥有全国数一数二的内陆水库,以及先进的水利和河道运输技术,于是在上百年时间里逐渐发展成面积很大、人口众多的大都市,而当地人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湿乎乎的日子,并不会感到有什么不便,还因此而制造出了高效的排水装置,以及阴雨天气也能用来取暖及照明的设备。
赫瑞斯伍德的喧嚣在几个月如一日的沉闷雨声中被掩盖了,这里的人在执政官的严格约束下同样有条不紊,沉默寡言,然而就算这样,打断连日阴雨的晴朗天气,也能像节日一样让他们欢欣鼓舞。虽然这种兴奋并不会显露出来。
“旅行者,欢迎你,你给雨之城带来了好天气,一定是个走运的人。”
登记处的办事员仍然板着一张扑克脸,但语气似乎很愉快。
哈根冲他点点头,下意识地摸了摸肩膀上的伤口。
——再深几寸就要伤到主动脉了,这是走运,还是不走运呢。
在森林深处发生的事情他不打算告诉任何人,陷入疯狂的祭司以活人为祭品追求让灵魂转移到其他容器里的方法,但实行的手段如同把小孩扯坏的玩具重新缝合起来一般拙劣,最终因为人类无法操作的魔法力量溢出了容器而引起了祭坛的崩坏。这种事情无论谁听了都会觉得是天大的愚行,而且,不管是让信仰者,执法者,还是异端知道了,都会产生一连串的糟糕结果。
——而且,唯一的发现现在也丢掉了……
哈根想起废墟中的那个亚精灵。
在那些被火焰烧焦、扭曲可怖的尸体之间,竟然还有东西活了下来。不知是体内远古精灵的血统赋予他的抗魔能力,还是这一种族特有的坚韧意志,让他在崩塌的祭坛下方躲过了这场灾难。不过可以确认的最重要原因,是他作为异族完全没有接受祭司的控制,大概也没有服用“媒介”或是别的毒物。
谵妄、高烧、神志不清、内脏出血、出现幻觉,接下来是衰弱、疲劳、感到寒冷、困倦、干渴、手足麻木,最后就会昏迷乃至死亡。这是被施加了扯坏主要的骨骼筋腱、破坏神经和主动脉的严重伤害,在人身上产生的后果。其他的受害者这个过程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就被强行加上了鸟类和两栖类的兽化魔法,甚至真的改变了形态,而只有这家伙没有走到那不可挽回的一步。
所以接下来要做的只是修补伤口,清除他体内由于那熊熊燃烧的火焰而吸入的毒素,让他靠自身天赋慢慢恢复。这需要精确的操作和足够的耐心,不过那不算什么。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实践机会,是沙加尼亚实验室里的低等生物无法提供的。
“我并不是医生啊。”
一边这么说着,王立研究院的机械师一边怀着一百二十分的兴奋和专注,以最近的城镇所能取得的器械和药物,给这台复杂的“机器”做了紧急处理。
在一天一夜不停息的工作之后,“试验品”摆脱了致命危险,陷入了沉沉的睡眠。
年轻的面孔,似乎是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在同胞中也显得过于纤细的形体,手腕、脚腕和背上的伤疤,这一切表明他在进入那座废墟之前大概是身份地位低下的奴隶。
——这样的话,倘若把他留在身边,要求他成为魔力的供给来源,也不会惹来什么麻烦吧。
无法自由操作魔法力量的人类,虽然依靠探险家的勇敢与研究者的执着,找到了将虚空能量存储在机械设备中,并将之运用于日常生活的方法,但能量来源一直是个问题。而受自然之神祝福的贝斯特与弗洛拉,以及在这片土地上度过悠久岁月的精灵种族,根本没有这种烦恼,相反,假如他们愿意,甚至可以靠自身的能力操作元素魔法为人类的魔力机械进行补给。
——但那要完全自愿才行。
人类以外的种族使役元素魔法必须要凭借意识和明确的意志,这一点远不像人类使用机械那么容易,虽然暴力可以使他们服从,但在此之前往往要付出惨重代价,有时比去虚空之海直接取得能源还要困难。
——真是,让人头疼呢。
哈根俯身凝视着那张因为入眠而变得更加平静宁和的面孔,此前他并未把这个亚精灵当做“伤员”或者“救助的对象”来看待,甚至对治疗的结果是否成功都抱着无所谓的态度,但自从发现了‘魔力来源’这种可能性,人类青年第一次以看待同类的眼光,开始认真考虑“他从哪儿来”,“他的想法如何”。
——假如可以谈谈的话,也许可以逐步取得他的信任,那之后……
一瞬间,仿佛拉得太紧的弦一下崩断,空气中某种无形的平衡被打破了。静静躺在黑暗中的亚精灵保持着闭着眼睛的状态,以惊人力量向前撞去,哈根倒退了一步,看着亚精灵斜着身子伸手从地板上抓起刚刚用来清理伤口的刀向自己胸前挥来。他伸出左手去挡,刀子撞在左臂坚硬的物体上,发出锵的一声。
——该死,利兹管该不会坏掉吧。
右肩传来的剧烈疼痛打断了他这个念头,那把刀差一点就刺入了他的喉咙,哈根用力把亚精灵推开,对方重重撞在墙壁上,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在逐渐笼罩了大地的熹微晨光中像镶嵌在剑柄上的宝石一样,带着锐利而危险的色彩。
——感染的话下一个需要治疗的就是我了。
“喂,冷静点。现在你需要……”
哈根试图和对方沟通,但亚精灵似乎没有取回理性,也许把面前的人类看成了想伤害自己,必须全力与之搏斗的对象。人类摇摇头,抓起一团浸满麻醉药物的绷带,躲过朝眼睛挥过来的刀锋,用力握住了抓着刀柄的手腕,亚精灵虚弱的身体状态帮了他的忙,一番挣扎以后,他终于用那团布捂住了对方的口鼻。
这样的事情之后还发生了好几次,于是哈根采取了让对方恢复体力,可以自由行动的措施以后,径自离开了林中小屋。
——虽然很可惜,但他看起来对人类没有一点好感,不得不放弃了。
“你要前往南部港口吗?”
登记处也兼出售从赫瑞斯伍德出发的内河船票,同样的办事员一边在纸上划着,一边询问面前的旅行者。
“是的。”
“那之后呢?”
“乘船沿内河进入入海口,再一直航行到颠末之森。”
“预备前往哪个城市?”
“精灵的王都。”
办事员抬起头打量了一下他。
“你是生意人?”
“不是。”
“外交官?”
“不是。这是必须回答的问题吗?”
“抱歉,我们也要根据你的职业进行审核,精灵们的北港不如安德鲁瑟那么开放,如果送去些会惹麻烦的家伙,整条航路都会关闭的。”
“一定要说的话是学者。”
“哦……”
办事员以明了的口吻拖长声音应和着,一副“果然只有那帮疯子才会到什么精灵的地盘去”的样子。
离开登记处,进入这座城市的纪念馆,接着去出售魔械的商店,顺路寻找下榻的旅舍,直到天色暗下来,哈根在经过停靠着船只的码头时,感到从白色的雾霭之中,有视线在盯着自己的后背。
他停下来,听着身后的脚步声。那轻柔的足音听上去和这里的行人有些不同。
或许有人已经跟踪了自己一整天,直到这时终于不耐烦而打算露面,这个推测让哈根感到不安,他尽量以迟缓、温和无害的动作转过身去,打算在对方放松警惕的时候发动反击。
但是,身后传来了比想象得还要热切,甚至可以算得上明朗的声音。
“你要去烬歌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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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跟着我?”
“我想去颠末之森。”
“你可以自行前往啊?”
“这城市不会卖给我船票,登记处的人会通知市政府把我们扣留下来,或者送回来的地方。”
“所以你要和人类一起旅行?和我?”
哈根皱起了眉头,不自然地扭了扭肩膀,从领口隐约显露出包扎的痕迹。亚麻色头发的亚精灵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我不想带一个夜里会把刀架在我脖子上的同伴。”
亚精灵这次摇了摇头,接着指了指哈根的左腕。那里镶嵌着可以发动暗系魔法的的魔械,配合右手手套指尖的小型金属板,可以形成一张长弓,无论是术式还是实体的箭矢,都可以经由它发射出去。
“这个,需要能量吧。”
没有等到回答,亚精灵低下头,嘴唇翕动着,他手指交叠,掌心中的黑影逐渐覆盖了双手,仿佛驱使着活物一般,那影子顺着他的身体垂落到地上,再慢慢爬升,缠上了人类的手腕。某个小小的机械表盘里的指针剧烈地抖动了两下,转了几乎整整一圈。
“元素魔法能量补充就是这样的吗……真是方便啊。”
人类青年瞪大了双眼,而亚精灵从他身边退开,回到那片模糊双眼的白雾之中。
“我知道暗系魔法在这片大陆上很难找到,以这个作为代价,带我去烬歌城。”
“好吧……我明白了。”
哈根叹了口气,而亚精灵径自悄无声息地向前走去,兜帽遮住了他的面庞,深色斗篷覆盖的身躯,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哈根抓了抓头发跟上,发现对方的身影根本难以察觉,看来刚才的推测没有错,这个亚精灵一直在跟着他,或许在观察他的行动。
——还真是让人不舒服。
于是,人类和亚精灵就这么沉默地走着,码头遥远的灯塔闪烁的光晕投在海面上,深暗的大海发出海浪拍击的声音。似乎是感到太过尴尬,不久,一直目视前方,似乎只是在一个人走路的哈根开口打破了沉默。
“……如你所见,人类弱小而又懦弱,而且大部分是自私自利的混蛋,就算发生之前那样的事你也不在意吗?”
“我会保护自己,为了能早一天回去,这些都不算什么。”
“……对了,名字?”
“什么?”
“你的名字。”
“艾斯。”
又是一阵寂静。
“不问问我的吗?”
“没必要知道。反正这段旅程很快就会结束的。”
……
两人第二天一早就登上了船,离开雨之都以后,艾斯再没有发出过像第一次打招呼时那样富于情绪的声音,变得不怎么说话,或许这才是他原本的样子。哈根一路上做了几次沟通的尝试,但都以失败告终。在人类王国成长的亚精灵通常过着艰难的生活,谈论过去显然不是明智的选择,询问前往颠末之森的目的也遭到了拒绝,只有当完全放弃这种企图,转而自顾自地修理机械,读书,或是为了打发时间而做些手工活计的时候,艾斯才会显露出好奇,但只要一以视线接触,亚精灵就会扭过头去,走出房间,或者一言不发地蜷缩在船舱的角落。
日子一天天过去,甲板上的风吹鼓了船帆,有着三层船舱、客货两用的大船划开白浪,向远方那片为茂密的树林所笼罩的大陆驶去,原来显得近在咫尺的黑色山峰和悬挂在雨之都市上方的那片云霭变得越来越远,最终隐没在大海的波光之中。海上高悬的月亮由盈到缺,暴风雨有时会随着浓云出现,那时,船便会像脱缰烈马一样上下颠簸。好在船长和水手们经验丰富,船成功地避过了看似风平浪静的浅海下面隐藏的暗礁、复杂的暗流和海涡,甚至也避过了暴风雨中像万丈悬崖一般坍塌下来的大浪,安全地向前行驶着。
在某场暴风雨平静下来之后的一个夜晚,深蓝色天幕随着月亏变得愈发深暗,天穹和大海仿佛成为一体,星辰高悬在天空中闪闪发光,深海中映着它们的影子,海平面以下更深的地方还有发光生物缓缓游动着。天与海之间仿佛存在着巨大的神秘,长久地凝视深海,或者抬头看天,都几乎要被那无限的广阔与深邃吸入其中。
哈根从第二层的船舱爬上甲板,发现空荡安静的甲板一侧,有节奏地摇晃着的船舷一边,有个影子倚在下垂的缆绳旁。
他悄悄走过去,听到了很轻很轻的声音。
对方显然发现了他,但声音并没有停止。
那似是念诵似是歌声,柔和悦耳而清冽剔透,像雪花飘落,像植物拔节,像用双手捧起泉水送到唇边,也像把永远熟睡的亲人送进坟墓。
“安努因都伊,希尔多恩,伊利斯……”
那是精灵语里星辰的名字。
在悠长的余韵结束之时,哈根抬头以目光追寻着亚精灵同伴望着的方向,那里只有依稀可辨的小光点在闪闪烁烁,以人类的视力,根本看不到那么远。
但即使如此,他仍然知道这个季节星辰的排列,以及构成在星海中航行的大船,和航路尽头孤岛中那棵参天大树的星座。
“艾伦贝尔德。”
那颗星在远古精灵语中意味着“归处”。
5
颠末之森对两人来说都是陌生的土地,但在人类和亚精灵眼中截然不同。无论在哪个城市,哈根都能感受到拒绝和怀疑的目光。虽然也有年轻一些的远古精灵对人类比较友善,但大多数年长或身份地位比较高的精灵住民们,对人类只保持着冷淡的、最低限度的交流。不管来到他们面前的人年龄、性别、职业如何,他们的眼神一样充满鄙夷,仿佛人类全部都是群贪婪而愚蠢的劣等生物。
但艾斯似乎对这片土地充满向往,哈根常常看到他坐在城镇中的广场旁边,抬头凝视精灵们纤细优雅,有着高高尖顶的建筑,有时就站在走廊或小巷的阴影之下,抚摸那经年日久、变得粗糙开裂、布满藤蔓的石柱。或许久远的记忆随着血脉进驻了他的心,也或许家人向他讲述过这里每一座城市发生过的故事,哈根觉得,那双碧绿眼眸里似乎反射着在走廊中、树荫下、喷泉旁边走路谈话的影子。倘若脑海中的记忆或想象能够映照在现实之中,这里应该上演着精灵们的历史剧吧。
“到这里你可以自己旅行了。”
哈根向艾斯说明着。他认为远古精灵们对有着一半相同血统的亚精灵态度复杂,虽然没有像对人类那般明显的敌意,但参加过百年前那场战争,在统治阶级占主要地位的远古们,看待这些带着人类特征的远亲如同看待无法消退的失败烙印,面孔、声音和说话腔调都能让他们想起过去的痛苦并引起反感。而其他普通市民,尤其是女性们,投向艾斯的目光总带着让人不舒服的同情,仿佛他是牺牲品、受害者,必须低头弯腰满脸凄苦地活着。与人类同行更加剧了这一点,有时候这种怜悯过于强烈,以至于哈根不得不和他隔开一段距离,假装互不相识。
“我想去烬歌城。”
“我是说你可以自己……”
“契约到那个时候为止。”
亚精灵似乎有某种坚持。这真是非常奇怪的态度,一边说着“愚蠢的人类”一边和人类一起旅行,一边向往着优雅庄严的远古精灵城市,一边和远古精灵们保持着距离。
这是被异族同化的“边缘”们,内心深处存在着的认同感缺乏、或是自卑与耻辱吗?哈根思忖着。倘若是这样,艾斯应该选择独自行动才对。他的行为举止看起来像是接受过刺杀与隐蔽的训练,一个人完全能够在这片土地上生活。这个亚精灵到底为什么要让一个异乡人,带领自己前往可以称得上是圣地的精灵都市呢?
就在这样的疑惑中,两人终于来到了烬歌城。
面对那巨大的,绝非任何一个智慧种族可以创造出的,只能称之为“神迹”的树木根茎,以及那结合了宏伟与精巧,以出神入化的的技艺建造的城市,几乎走遍北方联盟的哈根也只能感到惊讶。而艾斯却像故地重游一样,从遥远的地方眺望着那座城市,表情上写满了眷恋和怀念,他深深吸气,再用力呼出,仿佛在让胸腔里淤积着的沉重全部消散在空气里。他的眼睛盯着城市上方,似乎在计算这棵巨树倘若没有倒下,该是怎样的一个高度。
“好了,要是之前有什么契约的话,到这里我们就两不相欠了……假如这伤疤不会留下后遗症。”
艾斯转过身盯着他,微微眯起了眼睛,从云朵缝隙照下来的阳光在他的面孔上笼上一层光晕。哈根看到,亚精灵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谢谢。”
听到这仿佛是克服了什么阻碍才做出的发言,人类愣了一会儿,接着叹了口气,向对方伸出手。
“祝你好运,朋友。”
亚精灵并没有遵循同样的礼节,而是冲对方微微欠了欠身,接着转身向那座城市走去,他的步伐越来越快,最后甚至小跑起来,身影很快消失在附近的树林里。
6
——简直像放跑养的宠物一样。
哈根回到住所,房间里少了一个成员,需要收拾的东西却显得多了不少,艾斯不知在哪里养成了可怕的整理癖,顺便还承担起了打扫的工作,除了厨艺实在不敢恭维以外,是个不错的同行伙伴。
——或许我才是被饲养的那个。
他给了自己几分钟适应这种偏差,接着很快沉浸在列补给清单,寻找合适的住处,联系研究者协会之类的事情上。想到需要去看看冒险者委托公告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按照城市地图的指示,哈根沿着弯曲的城中小路登上一座小丘,爬了几十级台阶以后,他停下来,抬头看着上方的建筑群,在里面寻找张贴公告的那家酒馆。
这个落脚点离主干道很远,旁边没有行人经过。哈根看到,面前继续上行的台阶上,有一道长长的影子投下来。
那是个远古精灵,柔顺的金发从尖耳朵旁边垂下来,额头上缀着藤蔓镶嵌星辰的装饰,深色长袍上隐约可以看出精致的暗纹,大概是个贵族。
他正怒视着斜对面一个稍微矮小些的身影。两人都像雕塑一样一动不动。
——等等,那是?
哈根看到了熟悉的亚麻色头发,虽然衣服已经换成了精灵风格的轻便外套,那个背影应该没有弄错。
远古精灵开口吐出一串低沉的词句,那个瘦小身影的肩膀垂下来,哈根看到,他正双手握拳,微微颤抖。
“走开,杂种。”
——无论面对人类怎样的歧视与羞辱,一直以倔强阴沉的眼神回应,不曾有一丝一毫动摇和退缩的这家伙,现在该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这就是你想要回归的家乡吗?在这个自负顽固的种族之中,还有你的容身之处吗?
——究竟是什么给了他们这种骄傲,让他们认为自己更高贵,更强大,更明智,更有尊严呢?活的长久?生命力顽强?拥有光彩照人的外表,受到神灵眷顾吗?
人类一级一级地登上台阶,在两道影子成为一列的时候,他轻轻拍了拍亚精灵的肩膀,
“喂。”
他低声说,
“继续下去吧,契约……一起旅行的。”
给生灵祝福的不只有白昼,还有黑夜与浩瀚的星辰,其中大多数太过微弱也太过遥远,凡人的手碰触不到,就算用目光搜寻,它们也常常隐没在云层之中,向这些星星许愿或是祈祷都不会起作用,但它们的的确确存在着,那星辰之路不是神祗垂下拯救溺水者的绳索,不是已经安排好的命运轨迹,而只是能够暂时依赖的航标而已,至于那条路通向何方,需要每一个双脚站在大地上,在黑暗中求索的旅人去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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