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万事皆如卷中言。”
“啊?”
狩津连和佐佐木穰治不约而同地从狼吞虎咽之中抬起头来,同期的北井露人正笑着翻开文库本的下一页。
“如若万事皆如卷中言,此世不应有离愁。如果世间万事都能像书中所写一样发展,这个世界上大概就没有离别的悲哀了,很有趣的想法吧?”
虽说是同期,但北井被分配到的是跟他们两个完全不同的通信班。听说北井是帝都某个名门的小少爷,纤细的面相和总是扣得一丝不苟的制服在一群士兵中显得格外扎眼。狩津和佐佐木的食盘里已经连一粒白米都没剩下,北井的午饭却还只吃到一半,边像品尝帝都老铺名菜一样细嚼慢咽边翻看随身书籍的样子在军营中显得过于异样,也许这是他不得不跟其它部署的士兵同席进餐的原因之一。
也是刚入伍时狩津和佐佐木看不下去主动找他搭话的原因之一。
“书啊——……真像小说里写的那样到最后所有人都能大团圆倒是挺好,不过一想到那些剧情要发生在自己身上总觉得有点假啊。”
是吧?佐佐木这么说着转头向狩津寻求赞同,而后者只是啃着餐后配发的玉米含混地应了一声。北井淡淡地笑了起来。
“是吗?我觉得佐佐木和狩津都很像小说里的男主角啊。”
“哦哦,我知道!佐佐木是那种武侠小说的主角对吧,街边书摊就有卖的那种。”
“……狩津,你什么意思?”
在啃玉米的空当里突然插入对话的狩津成功收获了佐佐木的白眼和拳头,北井抖动着肩膀小声笑起来。漆黑的短发和略显苍白的皮肤,有些下垂的狭长眼睛弯出一个平缓的弧度,这个人笑的时候眉间会不自禁地微微皱起来。
“我呢……大概是配角吧。看着主角们在台上悲欢离合,死生契阔,最后只有我留下来,记录一切。”
这些是他们后来才知道的。北井在入伍之前其实经常瞒着家里给杂志投稿,笔名北原秋露的作者在杂志报刊的业者之间是个不大不小的名人。
“你们的作战是明天吧?我是今天下午,待会就要集合。晚上见了,武侠小说男主角们。”
“等等,我也被算进去了吗!?”
北井没有回答狩津的抗议。那天的晚饭时间他没有出现,以后也不会再出现了。指认遗体的时候,狩津一眼就认出了那张带着微笑的脸。
这是佐佐木穰治和狩津连刚刚入伍不久,而狩津连也还认得清人脸时的故事。
北井战死的第二天,他们的部队照原定计划开始作战。敌军的数量比侦察报告中更多,这也是常有的事情。帝国的军队靠的并不是人数。
半妖。从合魂法案之中诞生,拥有高于普通人类的身体能力和各种异能的特殊种族。开战之后狩津连被命令返回本队传达敌方信息,他转身离开之前有一瞬间看见了佐佐木的脸在一群乱战的士兵之中若隐若现,稍远处的平地上猛然卷起一股暴风。
就算同样是天狗的半妖,也分狩津连这样只有身体能力很强的个体和继承了强大妖力的个体,尽管这跟谁能活到战争的最后几乎没有任何关系。狩津独自走在郁郁葱葱的树林里,这里安静得完全不像是战场附近,半人多高的杂草让他想起他童年时居住的地方。大天狗所居住的灵山爱染并不会有这样隐约可闻的硝烟气味,不知从什么地方吹来的风让杂草发出一些响动——。
人的脚步声。
如果世间万事都能像书中所写一样发展。
北井的声音突然在脑海里回响起来,清晰得让他头痛欲裂。
是敌兵。
自己手上没有武器。
在大脑开始思考之前,狩津的身体已经自己作出了行动。敌兵还未反应过来就被狠狠摔到地面,狩津骑乘在他身上压制住了他的行动,两手还卡在他的脖子上。
没有带绳子。如果要俘虏他的话,怎么带回去?应该放他走吗?有没有什么可以安全无伤撤离的方法?
一瞬——狩津的注意力被这些念头夺走的时间真的只有一瞬。敌兵没有放过转瞬之间的生机,他拼命挣脱一只手试图反击这个走神了一瞬间的敌人。
但是他没有机会了。狩津的双手猛然用力,指尖传来什么东西弯折碎裂的不快触感。
小说里总是这样写的:经过一番剧烈的思想斗争最后终于决定踏上战场的主角,立下了绝不会忘记任何一个被自己杀死的人面貌的誓言。
因为自己没有那么高的觉悟,所以才会记不住的吗?
被扭断颈骨的敌兵,死前痛苦地挣扎了很久。小说里第一次杀人的主角,皮肤和血液的触感缠在手上久久不散,他却完全无法体会到那是怎样的感觉。他和敌兵似乎都没有携带象样的武器,结果他甚至无法帮对方及早解脱。短暂的思考之后,他单膝跪下对敌兵这样说。
“我是爱染山主大天狗御津坊之子,如果死后有知,你就来找我讨命吧。”
声音轻得近似于耳语,他其实不太肯定对方是不是真的有听到。似乎已经无法发出声音的敌兵有一瞬间猛然睁大眼睛,接着死死抱住了自己的脚。
明明敌兵惊恐困惑的表情到现在也还是鲜明地烙印在记忆之中。他还记得自己直起身来搜寻部队的踪迹,尚未失明的左眼被阳光刺得阵阵生疼。踢开尸体的时候,他已经忘记了那人的脸。
——我果然不是当主角的料啊。
从那一天起,他再也没能记住过别人的长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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企划结束了才开始慢慢的长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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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是道歉礼,因为弄哭了对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可惜佐佐木不八卦,只能在这里说明了……
故事發生在很多地方,準確來說,每一個人都會有一個故事。有些短,有些長,每個人都盡量想寫多幾頁,但是有時候,老天爺留給你的書到底有多厚,實在是很難預料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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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向寺睜開了眼睛。
房間的窗戶沒有打開,睡前拉緊的窗簾掩去打扮的室外陽光,只留下一線光輝落在滿佈雜物的地面上。他雙手交疊放在腹部上方,側頭看了斜照進房內的陽光。
在戰場上沒有方便的報時方法,西洋鐘依然笨重,不適合帶進戰區。因此他早就學會怎麼樣用陽光的角度判斷時間——日向寺從鼻子哼了一聲。他現在只需要看一眼鐘面就可以了,這種便利反而讓他的心情更惡劣了幾分。
安逸,無比的安逸甚至可以被稱為沉悶,無聊,讓人絕望的寂靜伸著冰冷的雙手壓在他的喉嚨,不間斷地,一點點收緊掌握。
他知道現在早就已經過去了他應該要到地圖室報道的時間。但是他不著急,地圖室的人也沒有來找他的打算——他本來就是外人,急躁的他的加入反而對他們穩定的狀態造成干擾,帶來不穩定的漣漪。他們不喜歡,只是礙於他的面子沒有說出來。
但是其實日向寺真的不是很在意。反正他的現在只是在那裡掛個編制,就算所有人都抱著地圖不讓他進門他都不在意。他總歸是要走的。問題只是時間。
想到這裡,日向寺舉高了右手,盯著自己張合的手指,肌肉的收縮牽引到他臂上被子彈穿透后愈合的傷口。然後又把手放了下來,溫熱的掌心壓上另一隻手的手背。
無聊,太無聊了。他翻了個身,視線對上墻上畫像中的少女,她哀愁美麗的眼睛半垂眼簾,也在注視著他。
XXX
“赤城。”被叫到名字的男人身體一僵,緩緩轉過了身來。在眼睛對上前的一刻,赤城幸秀露出了有點滑頭的笑容,就像他平常在鬼父之間周旋那種。
“又見面了,日向寺。”仿佛是對對方用姓氏稱呼自己一般,赤城也換上了嚴肅的口吻,對舊友點點頭。日向寺依然沒有拆除頭上的繃帶,赤城知道他回來已經最少三個月,傷也應該早已復原——他的傷可能比想象中嚴重,當然更有可能的是在戰場上得到的傷疤過於嚇人,日向寺決定暫時留著繃帶。
赤城並沒有得到回應。年輕的軍人只是把煙卷叼在嘴邊,然後低頭點著了煙頭,深深吸了一口氣,再把白煙從口中輕吐出來。裊裊煙霧圍著他們轉了一圈,慢慢散去。
“珊瑚,”日向寺把煙卷夾在指尖,取了下來,“找到了嗎,兇手。”
赤城一頓,回答:“這個你不是應該去問巡警嗎?”
日向寺瞥了他一眼:“別裝傻了,我知道佐佐木接了委託,我不想見他,天天去蹭飯的你完全可以代替他回答我。”
“我沒有蹭飯,我只是去幫他們合理分配資源。”
”那樣就是蹭飯。“
兩個男人對視了一眼,那樣實在有點奇怪,畢竟其中一個人現在只剩下了一隻眼睛。無論如何,他們在對方的眼睛里模模糊糊地,找到了一點幾乎不可能被看見的熟悉。那種詭異的感覺就像一隻手在輕輕撓了撓他們——於是他們低聲笑了起來。
日向寺的笑聲似乎有點苦澀。琉璃對他們描述過的瘋狂似乎就只是少女奇怪的幻想。現在的司異常地和當初得知珊瑚死訊的他相似。低沉,像沒有風的夜晚,月光照射在雪地上,反映出的光線讓周圍異常明亮,只有白雪,還有白雪,他們呼出的白霧轉眼就在空氣里消散,於是那兒只有雪,和寒冷。
職業騙子本能地感到違和,他皺起了眉頭。
“要是有什麼消息我會通知你的。”最終赤城只是留下了一句,和日向寺握了握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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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是選了祭典。
日向寺牽著滿心歡喜的年輕女郎。她好像是叫阿藤,還是叫蘇菲?在閉關鎖國結束后越來越多的女性踏上了學習之路,她們就像乾渴了千年的海綿,終於回到了大洋之中,拼命地,拼命地吸收一切他們能搞到手的知識,或是隨便的什麼。改變,她們說,她們是摩登女郎,不再是唯唯諾諾以父為天,纏繞著丈夫寄生的絲蘿。
他喜歡這樣的人,充滿活力。他低頭對她微笑,伸手把她因為人多擠迫散落的碎髪別到耳後。她沒有紅著臉退開,摩登女郎抬起了臉,對他露出了一個知曉一切的微笑。
哦,他實在喜歡她。莫妮卡不像她以為自己表現出來的淡定,她右眼的虹膜有金光一閃,貓科的尖錐形瞳孔出現了不到一秒,然後就變回了屬於人類的眼睛。日向寺的手已經康復痊愈了,於是在她的手搭上了他的臂彎,輕輕搔了搔的時候,手指剛好就在他那塊傷疤上。
他實在喜歡她,也許和栞差不多。
日向寺也這麼告訴她了,就在他用她的圍巾扼住她的咽喉的時候。
莫妮卡睜大了眼睛,纖巧的手指扣在自己頸間的束縛上,粗喘著氣,只是為了獲得最後的一絲空氣,還有活下去的希望。
“放心吧,”他輕聲說,注視著她的眼睛里有著一絲狂喜。日向寺近乎迷戀地看著她的虹膜因為失去控制而漸漸變成金色——她的最後一絲力氣大概都在手指上吧,畢竟活命還是比用人類的外表融入社會更重要。
“圍巾太柔軟,它頂多只能讓你休克。”
日向寺看著她慢慢閉上了眼睛。
啪嗒。
日向寺抬起頭,看著一個纖細的身影從暗影中奔跑離開。
XXX
“綾瀨川小姐,”日向寺站在了神社前對巫女露出微笑。有著凌然眼神的巫女對他點了點頭,正打算開口——但是日向寺又繼續說:“我希望捐贈一座鳥居。可以和你詳談嗎?”
“不久前的祭典,不知道你還記得不記得。”他說,“我對神社的鳥居印象深刻,如果可以的話我也想能參與這些壯觀建築的組成。祭典那天在燈火照耀下太美麗了——”
他停下笑了起來:“不對,你是策劃者,那天也一直在祭典上監察,不可能不知道吧。希望你那天有到處逛逛,我玩得很愉快呢。”
“愉快,不是我會用來形容那一天的方式,”綾瀨川結花把手中的掃帚放到墻邊,然後笑著對上以探究眼神看著自己的男人說,“請到這邊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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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
佐佐木穰治一直认为自己的交友关系尚算正常,这就是说,他相信他的朋友们至少在人格方面都还是值得信任的。当然,也许有人会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之类的,不过在这件事上他愿意乐观一点。
虽说如此……
“……哇,还真的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冬季的某一天早上,他上街购买日用品却看到朋友在大街上掐住一个小男孩脖子的时候,还是冷静地说出了如上感想。
“等等等等雨冢!你怎么了!有什么事先放手再说,对方还是小孩啊,就算他做了什么也用不着这样吧!要出人命了啊!”
“闭嘴佐佐木,这是我和这老头之间的事情!还有该放手的是你,今天不逼他招出来就真的要出人命了!”
……老……老头?
很奇怪啊,雨冢。虽然他的确长相凶恶,但自己从来没见过他这么凶恶的表情,当街对手无寸铁的小孩子施暴也很奇怪,说出来的话也是支离破碎的,很奇怪啊。佐佐木突然想到自己这个经营万事屋的朋友最近接下了一桩怪奇事件的调查委托,难道是在调查过程中惹到了什么不该惹的东西被下了咒还是喂了药……不对,现在不是想东想西的时候。他扔下袋子跑上去想要解救那个已经双脚悬空却还在不断挣扎的可怜孩子,但雨冢的力气比他想象中还要大很多。啊啊,这么说来雨冢是天狗的半妖来着。就算外观同样是人类成年男性,力量的水平也差了一大截,眼看着孩子的脸色逐渐变青,挣扎的动作也越来越慢,清晨的街道上难得出现几个行人也是一副不想惹上麻烦的表情赶快躲开,佐佐木可以感觉得到自己脑门上已经沁出了一层细细的汗,再不想出对付这个天狗半妖的怪力的方法的话……
……天狗半妖?
正所谓天无绝人之路。佐佐木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样,对刚好出现在自己视野之中的昔日战友大吼了起来。
“狩津!快过来这边帮忙啊!雨冢要杀人了!”
承。
雨冢隆之在掐住那玩意的脖子的时候也是有那么一瞬间思考过要不要找个没人的地方的,但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能保证不被目标逃掉。而且说实在的,他也完全没打算抑制自己对这个会走路的麻烦制造机的暴力冲动,或者说杀意。不知为什么罕见地变成了人类小男孩外形的妖异直到被自己掐着脖子举起来还一脸无辜的表情,如果他想挣脱的话应该随时都可以挣脱吧,要在他决定离开之前问出想问的情报才行。
“别跟我装傻,别浪费时间。之前我接了一个委托,内容是调查半妖的连续失踪事件。你现在知道我上次去找你是为什么了吧?”
“诶,真的不知道耶,你原来不是回来看爹的吗?”
几年不回家的儿子难得回来一次居然还是因为工作真是活该天打雷劈啊嘤嘤嘤嘤地用袖子掩着脸假哭起来的小男孩看起来欠打至极,手上的力道一下子加重了一倍应该不是雨冢的错。
“别装傻!是你干的吧!要是我没在那里的话那个小姑娘早就成为新的受害人了吧,之前那些半妖在哪里!?”
“啊你说那个野干半妖?可是她”“等等等等雨冢!你怎么了!”
……于是回到开头。
不是的佐佐木,这家伙才不是什么可怜的小孩,就算你一来他就马上装得脸色发青要死要活也不是。这家伙可是个凶恶得超出你想象的妖异,还是最近半妖连续失踪事件的犯人啊——之类的,先不论佐佐木会不会相信,在说服佐佐木之前这家伙就会溜之大吉了吧。虽然佐佐木一个人的力量对他造不成什么影响,但偶然路过的酒友狩津连倒是超出了他的预料。一番混乱之后小孩外形的自然灾害被抢了下来,佐佐木立刻把那玩意抱到一边摸着头胡说什么“好了已经没事了”之类不负责任的鬼话,而狩津的脸色看上去比隆之这个当事人或者那边的所谓受害者还要铁青,可能是因为他身为教职又是保健医,很难接受对幼童施暴的行为吧,隆之觉得自己是有必要辩解一下了。
“呃,狩津,听我解释,这个是……”
“我……我懂的……是这家伙给你添了麻烦对吧,真的很对不起,他是……我爹……”
“对对,没错,他是我……他是你的什么?”
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数秒之后,靠在佐佐木肩上的小孩懒洋洋地开了口。
“怎么都不说话了?至少亲兄弟之间把关系搞好一点嘛,多大个人了,不要老让爹操心啊。”
转。
狩津连不知道自己是惹到了哪路神明才会倒霉到这步田地。为了避开某个学生而特地提早出门却跟正在当街暴打小男孩的酒友撞个正着,本想悄悄转头离去却发现那小男孩是自己那个堪称移动自然灾害的亲生父亲,在思考“雨冢这样很危险吧要不要去提醒一下”和“被那家伙发现了的话我自己更麻烦是不是赶快离开算了”的时候眼尖的昔日战友发现了自己还隔着一条街大声指名,虽然不想靠近那个混沌之源不过他也没有勇气拒绝,然后自己的亲爹用谈论今天食堂的烧肉定食酱油放少了一样的语气说“亲兄弟”……?
“哦……哦哦,这位原来是妖异先生啊……诶?是你们的爹?你们是兄弟?你们长得不像啊我都没看出来……为什么你们看起来比我还吃惊?”
就算理智上能明白佐佐木是无辜的,狩津还是很想把他的嘴缝起来再往他下颌骨中央结结实实地来上一个直拳。
真正的罪魁祸首看起来倒是完全没受到这难堪气氛的影响,外表只有十一二岁的小男孩轻巧地跳到半空中拍了拍还在茫然自失的雨冢的肩膀,眼神温和得仿佛舶来绘本中的小天使。
“虽然说是我做的好像也挺有趣,不过你说的那个什么连续失踪真的不关我事啦。你看你们难得兄弟相认了,开心点,好吧?”
在雨冢作出反应之前大天狗已经浮到了更高的空中,要是被人看到怎么办——不,他根本不在意会不会被人看到吧——他漠然地看着小小的轮廓逐渐变得透明,最后空气里只剩下一张微笑的嘴,看起来像极了某个西洋童话里的什么动物。
“啊,忘了说。道理我都懂,但你们就真的是很好玩耶。”
「「给我滚!!!」」
两个男人的怒吼完美地重迭在一起,响彻冬日的天空。
……然后狩津连拖着疲惫的身体去到学校,打开保健室的门,发现刚刚消失的小孩正一脸神气地盘腿坐在保健室的床上。
啊,明白了,这是什么恶质的玩笑对吧,从今天早上睁开眼睛到现在为止发生的一切事情都只是自己做的梦对吧。那么只要关上这扇门然后用力捏一下自己的脸应该就能醒过来——
“等等等等,别关门,别逃嘛,你看起来找我有事啊,我猜错了吗?”
“……………………”
狩津在门前逡巡许久,最终还是长长吐出一口气,认命地走进保健室顺手带上了门。小孩子充满好奇的热切眼神让他感觉很不自在,连带着说话的口气都带刺了起来。
“有什么好说的,你都知道了吧。”
“你希望我知道的话。”
“……你原本是这么体贴的性格吗?”
“你是我儿子嘛。”
狩津再一次陷入了沉默。他知道对眼前这个妖异许愿意味着什么,不过……管他呢。发现自己居然在想许愿需要怎样的代价,他自嘲地笑了起来。
从一开始就空空如也的人,哪有什么可以支付的代价。
“那就让我许个愿吧,把染谷对我的感情和关于我的记忆全部消除掉。”
“哦哦,这样啊,不要。”
“……我是你儿子耶。”
“………………我考虑一下。”
一脸不甘愿的妖异倏忽消失在空气之中,而他在原地发起了呆。
明明不想说出口的。……明明不想承认那女孩不知何时已经成了特别的存在。
我说,染谷。
老师不能成为给你幸福的王子,但至少现在,让他保护你免受邪恶路人的欺骗吧。
合。
御津坊满心郁闷地回到神社,顺手抓起占据了廊下唯一一个向阳位置的猫又丢了出去。然而猫又几乎是在落地的下一秒又跑了回来,看来养宠物的确应该养结实点的比较省心。
“唔唔……你是……爷爷!”
“废话。不要摆出一脸「我认出来了快夸我」的表情,你是山犬吗。”
“啊,是爷爷……爷爷变小了!爷爷脖子上有手印耶!”
“现在还没消掉啊?”
大天狗一边揉着脖子一边解除了变化,在此期间爬到他身边的猫又半妖难得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直接加速了他的烦躁。
“爷爷心情不好吗?”
“啊啊,被许了个麻烦的愿望……对了。你想不想要哥哥?”
本来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猫又不光耳朵尾巴,连全身的毛都竖起来了。
“不要!哥哥只会跟我抢东西,我要爷爷就够了!还是说爷爷果然要把我卖掉了?要送给别人收养了!?”
“怎么可能,吵死了,闭嘴。不过……是吗,你不要啊……”
御津坊摸着下巴勾起了唇角。
“嗯,那我也不要他们了。话说回来你手里的是什么?”
“啊!对了!爷爷快看,我在境内找到长得好像枫叶的金鱼呢!”
猫又骄傲地举给他看的是一片接近腐朽的红叶,叶片的尾端却变成了金鱼的尾鳍。大概是当时解开幻术太匆忙没收拾干净吧,他耸耸肩移开视线,不知为何突然很想喝咖啡。
“爷爷爷爷,境内原来有金鱼的吗?养在哪里的?我怎么没见过?”
“嗯……前几天有过一条,逃掉了。”
“诶——!我想吃!我想吃!”
“——下次不会再放它逃掉了。”
御津坊瞇细眼睛,掩藏住了眼底深深的笑意。
“不过没你什么事。那是……我的东西。”
冬天刚刚来临,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呢。
——狩猎的季节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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