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这么容易。”
我掂了掂手上的牛皮袋子,里面的钱币发出互相碰撞的清脆声音。
本来以为“通往其他世界的门”这种听起来很稀奇的事物会被重兵包围把守,便做好了要强行闯入的心理准备,还特意换上了较为不引人注目的衣服。结果到了那个镇上才知道,只要进行一下登记谁都可以通过“门”去往“其他世界”。反正这里没有人认识我,就算填上本名也不会有人知道我是谁,我就这样轻而易举、大摇大摆地通过了那个光团。
暗月城是个非常繁荣的城市。
根据我半天下来的观察,这里数目最多的种族依然是人类,时常也会有精灵、或是一些我没见过的奇形怪状的种族出没。
两旁的商铺里卖的尽是一些没见过的玩意儿,店铺的牌子上用我能够看懂的语言标注着“来自德莫拉的特色鱼类,商队当天送达保证新鲜”、“风鸣之林的风铃树种子,由超可爱的皮克西亲手栽培”、“糖果铺新店开张,提供试吃,经过佩克洁克糖果协会权威评定”诸如此类色彩鲜艳的广告文字。
许多配着剑的人、骑着马的人、赶着牛的人从我身边走过,时不时还能看到穿着铠甲佩戴着剑的队伍从街道的一头走到另一头。
这真的是一座两年前才建起的城市吗?
我叼着牙签一边逛街一边对街边的种种事物啧啧称奇。
“牧师小姐——牧师小姐请等一下!”
眼看着那个大喊的少女直直地往我的方向飞奔过来,大概是我背后有她要找的人,这样想着我便往旁边让了让以防被她撞到,没想到她在我的面前急刹车停住:“牧师小姐!!”
我往左跨了一步,少女也跟着往左跨了一步,我往右跨了一步,她也跟着往右跨了一步。
比我矮了一个头的绿色卷发少女伸手握住我的双手,眼神真挚地看着我:“牧师小姐!!”
“……”
“……”
我冷静地抽出了手:“我是男的。”
“咦?难怪好高?”少女反应迅速地道歉道,“抱歉牧师先生,请问你可以加入我们的小队吗!!”
“等等等等等等!”在我打算开口拒绝的瞬间,一个戴着单边眼罩的黑发女人一边大喊着一边冲进了我们中间一把捞走绿发少女,“听完本大爷的话啊——”
“小瑞你干什么啊我话还没有说完——”
我没有看清绿发少女做了什么,但黑发女人似乎瞬间遭到了什么袭击使她差点摔到地上,不过她身手敏捷地用手一撑地面翻身又跳了起来。
“我的名字是艾丽西亚,这个人是瑞贝利安,”绿发少女冲回到我面前兴致勃勃地看着我,“如果你想去冒险的话,请务必加入我们小队,可以吗?”
“我拒绝,”我不耐烦地揉乱了自己的头发,“什么冒险啊小队啊,我跑到那么远的地方来可不是为了来做这种无聊的事情的。我对你们毫无兴趣,而且也不喜欢集体行动。”
说完转身就打算走。
“你、这、家、伙……!”低沉的话语和剑出鞘的摩擦声从我背后传来,“居然用这种语气和艾丽西亚讲话……!”
“喂!?你在生什么气啊?”我就地一滚躲开瑞贝利安的挥击,顺势拔出了腰间的匕首,“要打架吗?来呀!!”
瑞贝利安举着剑:“不允许拒绝艾丽西亚的请求!”
“谁管你啊你打不打!不打我走了!”
“你答应她我就不打!”
“那还是打吧!”
“STOP——小瑞不许打架啦!”绿发少女跳到了我和瑞贝利安之间,努力地开口劝说道,“牧师先生,我们可以坐下来谈一谈吗?你有想知道的事情的话我们也可以告诉你哦!”
我想知道的事情?这个条件倒是让我犹豫了一下,我的确有很多事情急需了解,如果有人愿意进行解答那可再好不过。尽管我心里有点怀疑她们会不会知道我想问的事情,但是姑且谈一谈也没什么不可以。
这样想着我便原地坐下:“行啊,谈什么?”
“……”
“……”
我被名叫艾丽西亚的女孩从地上拉了起来,现在,我们三人正一起坐在暗月城的酒馆里……什么啊坐下谈谈原来是边喝酒边谈的意思吗?
这点小小的不爽很快和我刚才的疑虑一起被打消了。
这两个人知道的事情远比我想象的要多得多,艾丽西亚不仅在我的询问下告诉了我“门”的来由和市长召集冒险者的事情,我还从她那里得知了两年前发生在这里的一场关乎世界存亡的大战。
——与悲荒之神的战斗。
仰着头盯着酒吧的天花板想象了一下那样的情景之后,“这还真是了不起的经历。”我发自内心地称赞道。
“那是当然,本大爷可是世界第一厉害的。”瑞贝利安双手环抱、一脸得意地炫耀道。
她身旁的艾丽西亚怀里抱着一只成年的灰狼,红宝石般的双目闪闪发光。
稍微有点对这两个人改观了啊。
这么说起来,要去还未开“门”的世界只有一个途径,就是响应这座城市市长的召集,组成至少三人的冒险者小队,借助神的力量跨越世界。
也就是说如果我想实现自己的目的就必须再找两个人组队。
既然如此,和她们组队也没什么不可以,反正这两个人类看起来很强,和她们组队总比找几个会拖后腿的队友要好,而且从刚才的交谈中我也知道了她们拉我入队只是因为希望队里能有一个牧师在遇到危险时帮队友疗伤,那种小事易如反掌啦。
“好吧,我同意入队了!自我介绍一下,我的名字是牙·朔月,是宵银牧师。”
“好耶!小瑞我们队有牧师了!”艾丽西亚兴奋得握住了同行者的双手。
“好吧真拿你没办法,那么说好了队长要让我来当噢!”
这两个人,听到宵银居然连眉毛也没动一下啊?还是说她们根本就不知道宵银是谁?嗯,总觉得那样的可能性更大……我摸了摸下巴沉思起来。
即使组好了队伍,旅程也还不能马上开始。
说是要等之前已经去了其他世界的队伍回来之后再一同出发。
啧……我果然还是更喜欢独自行动,否则自己的节奏总是会被打乱,以前在船上也好,现在也好,都是这样。
为了散散心,我没和队伍里的其他两个人打招呼,独自离开了住宿的地方。随着人流漫无目的地走动。
将自己置身于热闹嘈杂的人群之中,这种时候的人群我是不讨厌的,就像以前漂浮在大海里,被海浪轻轻推挤着,一个猛子扎下去就沉浸到了冰冷又远离人群的世界里,平静又安然。
走了一会儿,周围的人渐渐地变得稀少了。
拐过一个弯,一片宁静的湖泊就出现在我眼前。
几天没见过水的我不由得跑了过去,寻了个树影下的位置惬意坐下,享受着这宁静的独自一人的时光。
令人生气的是,这片宁静很快就被打破了。
随着一阵“沙沙”的响动,不远处的灌木丛被分开,从中走出来一个女性精灵。
一个深紫色皮肤的女性精灵。
只一眼,我就知道了那是什么样的存在。
我张了张嘴巴,从喉咙里发出了“呵”的轻笑。那个卓尔随着声音转头看了过来,用那双没有瞳孔的眼白盯住了我。
我恶意地笑了笑,毫不掩饰自己对她的反感:“哎呀,本来还想好好在湖边休息一下,竟然来了一个卓尔,真是扫兴啊……空气都被污染了呢。”
我故意像是要驱赶什么似的挥了挥手。
卓尔的眼神似乎转了转,但因为没有瞳孔,我弄不清她的视线究竟落在了哪儿。
“你有什么资格嘲讽我……与人类杂合的不纯产物?”她用让我觉得非常讨厌的语气哼道。
附着有宵银之力的匕首,在放血的时候格外好用,我毫不留情地将它向卓尔斗篷下的皮肤捅过去,然后被握在她手里的另一把匕首拦住,短刃相交。
“哦,不赖嘛。”
我完全不走心地称赞了一句。不过这个卓尔真的有点厉害,能和我打成平手,让我久违地因为打架而高兴起来了。
虽然我和卓尔打起来这件事很突然,但对我来说是非常正常的一件事。毕竟以前在船上无论是一言不合还是心情不好都是先打一架,赢的人才有资格说话。
那么,用打架来散心也没什么不可以吧。
渐渐地周围有三三两两的路人驻足围观,嘴里还嘀嘀咕咕着“这就是最近流行的决斗吗?”“两个妹子在打架?”之类的话语。
好烦啊,我回头恶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吓得路人连连后退。此时我突然感到肩部一冷,连忙调整姿势堪堪躲过了卓尔的刀子,然而前臂上还是留下了一条细细的血痕。
“打架的时候分心可不好。”卓尔冷静地说。
我举起胳臂舔掉了伤口上的血,抬起头兴奋地盯着她:“再来!”
打架的人需要怕什么流血?流血是多么令人痛快的事情啊!流更多的血吧!无论是自己还是别人都尽情的流血吧!
就在我们越打越激烈的时候,一个金色的影子突然从围观的人群中冲入了我们中间,两只手各拿了一把剑分开了我和卓尔的攻击。
“这么有意思的事情,怎么不叫上我呀?”饱含笑意与战意的声音传入了我的耳中。
你谁啊?
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然后战况突然变得混乱了起来。
突然冲进来的女性高等精灵二话不说同时与我和卓尔开打,让我不得不分出一部分注意力去应对她的攻击,过了一会儿,我意识到自己的体力开始下降了。
我清楚自己是爆发力比较强的类型,相对的持久力较为不足,过长时间的打斗会对我不利。
喜欢打架是一回事,得不到好处就是另一回事了,思及此我奋力一击之后果断后撤脱离了战局。
“你们两个慢慢打吧!再会啊!”我远远地冲她们喊了一句。
呼,心情舒畅了,接下来就回那谁谁和那谁谁那里休息一下吧?
我回到据点,却发现这里空无一人。
怎么回事,两个人都出去了吗?
此时此刻的我还不知道,为了寻找我而跑出去的艾丽西亚在灰狼的指引下已经来到了湖边,正因为看到熟人而惊喜地扑了上去,然后对刚才还在打斗中的两人发出了组队的邀请。
所以当天色偏暗,四个人回到据点的时候,我露出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你们四个人为什么会一起回来???”
面对我的质问,艾丽西亚笑嘻嘻地挠了挠头:“哎?牙牙认识她们吗?她们是我们找到的新队员哦!”
“新、队、员?”我咬着牙重复了一遍,转头去看那两个精灵。
比我低了一个脑袋的娇小的卓尔被裹在大大的斗篷下,看着我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旁边那个少见的有着一头金灿灿长发的高等精灵双手环抱神情冷淡,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我伸手指着卓尔,难以置信地向艾丽西亚和瑞贝利安确认:“……那个高等精灵也就算了,你们确定要和这家伙组队?和卓尔精灵组队?这可是卓尔哦?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把你们卖得连衣服都不剩哦?你们该不会不知道卓尔是什么吧?”
艾丽西亚一听就露出了气鼓鼓的样子:“牙牙你不要这样说一个女孩子嘛!我知道卓尔是什么啊!我以前的队友里也有过半卓尔,他人也很好的!”
瑞贝利安补充:“虽然很烦卓尔和精灵,但是艾丽说要和她们组队就听艾丽的。”
不要这样说女孩子……半卓尔……人很好……
我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于是转头去看那个金发高等精灵。
“你是高等精灵吧?和卓尔组队没问题吗,倒是发表一下意见?”
金发精灵冷静地回答:“我没意见。”
居然没意见?我难以置信地看了她三秒,心想其他世界的精灵对卓尔居然都那么友善的吗?然后想起来她也是个怪人,会突然冲到正在打架的两个人之间变成三方混战的那种。
卓尔伸手拍掉了我指着她的手指:“你还有什么意见吗?”
“……总之,我绝对不会和这两个家伙待在一个队伍里的!”我严肃地表明立场。
“牙牙……”
艾丽正要劝说,瑞贝利安不耐烦地开口:“叽叽呱呱烦死了,不待就不待吧!反正就算你退队我们人数也够了啊?”
“靠,你威胁我?”被摆了一道啊?如果我另外再去找新的队伍的话,就不一定能赶得上明天开始的那一批了。
“谁威胁你啊!不是你自己说不待一个队伍的吗!”
我眯起眼睛瞪着瑞贝利安,瑞贝利安也不甘示弱地回瞪着我。另外三个人除了艾丽西亚神情紧张以外,都优哉游哉地围观着。
如是持续了半分钟,我内心进行了激烈的挣扎后,一闭眼。
“行吧,那我们就是一个队伍的了。”
艾丽西亚刚要露出开心的笑容,就听我沉着声音补充道:“但是,有一件事我要和你说清楚。”
我走到卓尔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试图以身高给她带来压迫感。
她仰着头挑眉:“哦,什么事?”
我本来想盯着她的眼睛,但是找了一会儿没找到瞳孔在哪里,总觉得很不爽,于是转而盯着她的鼻子:“你之前说我是‘与人类杂合的不纯产物’……是吧?”
卓尔笑了一下:“是又如何?”
艾丽西亚感觉气氛变得凝重起来,又露出了紧张的神情,小心地看着对话的两个人。
“那你记好了!”我大手一挥,义正辞严地大声道,“我的父母是用爱隔断了孤独之墙的跨越了种族与灵魂的恋人,在永不熄灭的火焰般炽热的爱里诞生的孩子,绝不可能是什么不纯的产物!”
全场一瞬间静默了两秒。
卓尔:“…………哈?”
我看了看旁边的高等精灵,虽然也想和她呛个声,但一时没想出能讲什么,而且也完全看不懂她在想什么……还是算了。
我转过身,故意大摇大摆地,头也不回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早上去往广场的路上,在艾丽西亚的劝说下,我还是和那两个精灵互相交换了名字,卓尔的名字叫诺艾尔,是法师,金发精灵的名字叫叙泽特,是一个暮刃。
话说回来,我们三个法术系昨天都在肉搏来着……我面无表情地觉得似乎有点不可思议。
交给我们的“种子”被艾丽西亚收下保管了,然后就像我跨过海边村庄的那扇“门”时那样,白光渐渐笼罩了我。
“一落地就发现双方在打仗那种事情也是有可能的……”我记得在酒馆时艾丽西亚这样提到过,于是闭上自己的双眼,让其他感官放到最大。
随着穿透眼皮的光芒逐渐消散,我感觉到周围的空气十分宁静,一阵鸟类扇动翅膀的扑打声从不远处传来。
鸟类?可能是森林吗?不,其实海上也会有。
我确认到自己的脚下踩到了踏实的地面,睁开双眼,面前是一片宁静的湖泊。湖泊的周围围绕着草地,更远一些的地方则是成片的林子。
我左右看了看,没有发现任何鸟类的踪迹,反而被湖对面一座白色的城堡吸引了视线。
艾丽西亚用手揉了揉眼,兴奋起来:“有城堡哎!”随即撒开腿到处跑了起来。
“啊,对面有船!”
但是我们这一边的岸上并没有船只,如果要去城堡的话看来只能是走过去了。
“怎么样?队长打算去城堡吗?”我姑且征询了瑞贝利安的意见。
于是瑞贝利安转头征询了艾丽西亚的意见。
“……”下次我直接问艾丽西亚算了。
“去呀去呀!”
我们走在湖边的草坪上慢慢向城堡走去,这里风景很好,湖边还有一些小巧的亭子。
越靠近城堡,我们越是能感受到它的高大壮丽,是我从没见过的好看。
我快走了几步,跑近了城堡的大门。
大门敞开着,里面有许多人,全部都穿着看起来很贵的衣服,看起来是在举办舞会。
就在我打算进一步走到台阶上去看看的时候,诺艾尔悠闲的声音传了过来:“你们想先去这个城堡看看,还是跟着种子的方向?”
从艾丽西亚的包里,一道绿色的光钻了出来,越过城堡指向了远方。
“……这个东西还会发光?”我惊讶。
“我们就是需要把它种到光指的地方去啊。”诺艾尔一脸你有没有好好听课的表情。
我耸了耸肩,反正我本来参与旅行的目的也不是种什么门,对它没什么兴趣:“我选城堡。”
艾丽西亚有些犹豫,但能看出已经全身心地被舞会吸引了,她有些小心翼翼地期待地看着诺艾尔,像是一只摇着尾巴的小狗。
“进城堡了解一下情况吧。”叙泽特突然开口,给这个不务正业的游玩行为套上了一个理直气壮的理由。
诺艾尔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
“好耶!”艾丽西亚兴奋地拖着瑞贝利安跑了进去,名叫小小瑞的灰狼也兴奋地“嗷呜”了一声跟着跑上去。
跑到门口的时候,两个侍从模样的高个男人拦住了我们。
“现在城堡里正在举行舞会,几位是?”
那还用说吗?我们就是来玩的嘛!
有点急不可耐想去玩的我抬起头向着那两个大概有一八零的侍从露出了卖萌的表情:“是来参加舞会的哦!”
艾丽西亚机智地举手补充道:“我们是受邀来参加舞会的!”
“是、是这样吗?”侍卫看了看一群女孩子,摸了摸脑袋,他好像还有些怀疑,不过并没有深究,“那么就请进吧。”
“耶!”艾丽西亚欢呼着拽着瑞贝利安跑了进去。
城堡的大门里和外面的宁静完全是另一个世界,所有人都在欢笑,所有人都在跳舞,桌上的食物很丰盛,乐队的演奏更是仿佛将热闹的气氛具现化为了实体扑面而来。
我快活地跟在其他人后面走了进去,将自己隐没到人群里,观察着周围跳舞的人们,发现大厅里有很多可爱的少女。
艾丽西亚找了个看起来温柔成熟的女性搭了话,我悄悄地站近了一点去听她们在聊些什么。
“请问,城堡主人什么时候出来和大家见面呀?”
女人轻轻一笑,用扇子遮住了自己的半边脸:“你是第一次来舞会吧?城堡的主人明天才会醒来呢。”
……醒来?
就在我打算继续听下去的时候,有几位男士走了过来,邀请艾丽西亚、诺艾尔和叙泽特一起去跳舞。
“哟,这可真神奇?”我斜眼看着邀请诺艾尔的男人,嗤笑道。
诺艾尔回以微笑:“像你这样还真便利,无论男女来邀请看起来都不奇怪呢。”
我面色难看地回绝了一个当真来邀约的男士,主动去邀请了一个长相可爱的女孩子。
随后我想起来了,我并没有学过跳舞。
虽然我的动作足够敏捷不至于会踩到舞伴,但我跳来跳去的样子仿佛在打地鼠一样。
“哈哈……”女孩子忍不住捂着嘴小声笑了起来。
“不准笑。”我瞪了她一眼。
“哈哈……对不起……”结果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怎么回事啊现在的女孩子……
我转头去找队里的其他人。
纵观整个大厅,无论是人类还是精灵都为数不少。
瑞贝利安和艾丽西亚在一起跳舞,具体来说是艾丽西亚在跳舞,而瑞贝利安在跳来跳去地蹦跶,看到她并没有比我好多少我也就安心了。
嗯?话说回来,这两个人其实是,恋人关系,吗?
诺艾尔和叙泽特都和不认识的人在跳舞,出人意料地,两个人都跳得很好。
“这座城堡每年都会召开一次舞会,为了庆祝城堡主人醒来。”
我晃悠到诺艾尔附近的时候,正看到她的舞伴这样说道。
“醒来?”诺艾尔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
“醒来?”然后是艾丽西亚突兀地伸过来的脑袋和被她拉过来的瑞贝利安。
太显眼了吧……我一边装作在跳舞一边斜眼看着她们。
诺艾尔的舞伴——一位好心的男士失笑地看了看她们,索性把她们带到一旁的桌子旁做起解说来:“是的,她因为失去了恋人而陷入了深深的沉睡,但每年的明天都会醒来一次。”
恋人?
我在下一秒也凑了过去,笑眯眯道:“我也有兴趣想听下~”
“醒来之后会怎么样?”叙泽特面色自然地加入到了对话里……真是神出鬼没的人啊。
“也会来加入舞会呀。”男士理所当然地答道。
“那,那她失去了恋人不是应该很伤心吗,为什么还要开舞会呢?”
“舞会不是她开的,而是为她开的,就是为了让她开心起来。你看,如果大家一起跳舞,不是就会变得很开心吗?”
“那她为什么会失去恋人呀?是死了?还是背叛了?”
我过于直白的问法让男士皱起了眉,他叹息了一声:“那位恋人生病离世了。真可惜,年纪轻轻的。”
原来是死了。
“他们两个,都是好人吧?”我平静地问。
“是啊。”
我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这座城堡,心里涌现出了想要见一见那个城堡主人的想法。
我们在宴会上吃吃喝喝了一番,又到处乱走了一会儿,总结下来大概收集到了这些情报。
城堡的主人叫依珊塔,她因为恋人过世,过于悲伤而陷入了沉睡,每年只醒来一次,目前就沉睡在城堡深处。为此,很喜欢她的附近居民们自发举办了舞会希望能让她高兴起来,她们都是坐马车直接来到城堡的,而城堡的佣人们会为来举办舞会的人们提供晚上的住处。
“看来是位贵妇人。”叙泽特推测道。
我试图想象一下贵妇人是什么样子,无果。
“我觉得肯定是个公主!”艾丽西亚露出了充满幻想的神情。
我思考了一会儿公主是什么样子,还是无果。
瑞贝利安友善地表示她可以画给我看,可惜的是,在看完她的画之后我更不明白这两个词语所代表的形象了。
这座城堡里到处都有天鹅的雕塑和装饰品,天鹅正是这座城堡的象征,但可惜的是这里并没有养殖活的天鹅。我想到刚来时听到的翅膀扇动声,不由得有些在意。
夜幕降临后,在诺艾尔和艾丽西亚的提议下,我们决定去“种子”的光所指的地方看一看。
那道光指向的地方与白天相比并没有发生改变,我们沿着它走向了来时看到的树林里。
“……是不是有些不对?”叙泽特突然开口。
仔细一看,我们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升腾起了浓雾,越往前走越是连脚下的道路都看不清楚,跟着唯一的绿光走下去最后看到的竟然是我们白天刚来时着陆的那片湖边,而光依然像白天那样,远远地越过城堡,指向远方。
四周宁静极了,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鸟鸣声和昆虫的鸣叫清晰无比。
“怎么会这样?”艾丽西亚失望地小声嘟囔着。
瑞贝利安看了看她,有点不忍地提议道:“要不然我们再走一遍吧。”
“虽然是在岸上,但有雾的时候还是不要随便乱走比较好。”我一边打着哈欠一边伸了个懒腰,心不在焉地建议道。
虽然实际上只是因为我对这件事本来就没什么兴趣所以打算回去了而已。
我站在走廊上,严肃地瞪着城堡里给来客们安排的房间。
床非常非常柔软,装饰非常非常华丽,脚下铺着地毯,桌上还放着熏香,拉开窗帘就能从窗户看到白天的湖,要是当成景观房来卖一定是大价钱……啊呸。
“这间房就归我一个人了吧。”我盘算了一下能不能把里面的装饰品带走去倒卖之类的事情,“有其他人想一间的话我也不介意的哦?”
其实当然不可能不介意,我非常讨厌自己的房间还有其他人在使用这件事情,有种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抢走了的感觉,所以当年在船上也是凭实力得到了一人间的。
不过现在除我之外都是女孩子,所以我也就随口跑跑火车,这完完整整的一间毫无疑问就归我啦——
“那就一间吧。”诺艾尔说。
我瞬间摆出了打架的姿势:“……你这个卓尔去和其他人一间啦!”
“你不是说你不介意吗?”
“…………我介意!”我咬牙切齿。
“什么嘛,真不好玩。”
得意什么!!
总之我还是争取到了一人间,房间里有香香的软软的棉被还有满屋子熏香的香气……这种环境我怎么可能睡得着啊?完全没有办法习惯好吗?
我猛地拉开了被子,一瞬间考虑了要不要去城堡旁边的码头上找个小船睡。
没办法,出去转转吧,也许会有什么新的发现呢。
那个沉睡的城堡主人和她的恋人这件事,果然还是很让我在意……
不过还是先去厨房看看吧,刚才走了那么多路有点饿了。白天路过那里的时候被守卫拦下来了,现在去应该就没有人了吧。
……才怪,刚出门我就看到叙泽特也出了门,我们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沉默无言地一同向着厨房走去。
夜晚的走廊安静极了,想到白天大家还那么热闹,感觉真像是做了一场繁华大梦后醒过来时的样子。
嗯?梦?
我在厨房里翻箱倒柜的手顿了一下,发现自己除了几包饼干之外一无所获。
……说起来,从刚才开始就跟在我们后面的这只蝴蝶是怎么回事?
我斜着眼看去。
印象里诺艾尔的宠物好像也是一只蝴蝶来着?是这只吗?蝴蝶都长得差不多好难认啊。
蝴蝶似乎注意到了我在看它,嚣张地对着我扇了扇翅膀,一些粉末从翅膀上掉到了我的脸上,让我打了个喷嚏。
“噫!!”我愤怒地跳起来伸手去抓,“你绝对就是那个卓尔的宠物蝴蝶吧!看我抓到你……”
蝴蝶一下子提升了飞行的高度,故意在我跳起来也抓不到的高度上徘徊。
气死我了!!!!
探索完厨房后,我们又沿着楼梯上行,一路走到了三楼。在三楼的一扇大门前,两个仆人侍立在门口。
我记得白天他们说过,城堡的主人就沉睡在这座城堡的深处,看来就是这儿了吧?
“请问,我能进去看看城堡的主人吗?”我毫不掩饰地走过去露出可爱有礼的笑容向他们询问道。
不知道为什么,一瞬间察觉到背后有危险的气息。转过头的时候叙泽特已经冷静地站在了我的身后。
“……”
怎么回事啊??
正在我盯着叙泽特的时候,灰狼带领着瑞贝利安和在她背上睡得迷迷糊糊的艾丽西亚跑了过来。
“嘿你们在干啥呢!”
“……”
怎么突然都来了。
“好的,我了解情况了,把那两个女仆敲晕了就好是吧?”
真是干脆利落的解决办法,不过现在还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强行闯进别人的卧室并不是合适的举动吧……将心比心,如果是我的卧室被人强行闯进去,我是会杀人的。
思及此我试图规劝:“还是采取礼貌一点的方法比较好?你背上那位不会开心的吧?”
“你小子懂什么,优柔寡断一辈子都进不去,而且你不说谁会知道啊!”
瑞贝利安大大咧咧地,当着女仆的面如此说道。
“……我们两个会知道哦?”女仆之一冷静地指出。
“啊,那、那怎么办。”瑞贝利安苦恼地挠了挠头,“那,干掉就不知道了。”
说完她当真就开始撸袖子。
女仆:“……”
这两个女仆还挺厉害的,既没有惊慌失措地大喊大叫也没有找东西防御,十分冷静地看着我们讨论敲晕她们和干掉她们的事情……
然而看着瑞贝利安真的开始对她们摩拳擦掌的样子,我突然反应过来:“你等等你等等,你不觉得在这里杀人有点不合时宜吗?!”
我是打算来认认真真地求教和提问的啊!把别人家的下仆杀了算怎么回事,如果城堡主人生气起来不肯回答的话可该怎么办啊?
瑞贝利安维持着撩袖子的动作想了想:“那你们出个更好的办法我就听你们的。”
被那么多人打搅,我突然觉得这一趟跑得很没趣,说起来还不如等明天城堡主人醒了再去向她提问呢。
“突然觉得好无聊,我回去睡觉了。”
“喂?你给个主意啊?”
“没主意,就是突然想睡觉了!”
我很随意地挥了挥手就往回走,叙泽特倒是走上前去礼貌地向女仆们打了招呼,我隐约听到她在问“这位小姐睡那么久才醒一次,真的只是因为失去恋人吗?”。
大概是大脑真的有些困倦了,听觉也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那她的恋人又是个怎样的人?一定很优秀吧。”
叙泽特冷静的询问声仿佛是从非常遥远的地方传来,我甚至没有注意到背后其他人的举动。
直到我的头上被什么坚硬的东西“咚”地打到了。
意识瞬间回笼,地上有一颗还在咕噜噜滚动的石子,我回过身,瑞贝利安正吹着口哨看着天花板,脸上写着“和我无关”四个大字。
“瑞……贝……利……安……”我微笑着,一拳揍了过去。
“诗人吗……能否讲讲他们两位以前的故事?”叙泽特冷静不为所动地与女仆们继续对话。
“不是我干的!是诺艾尔干的!”
“开什么玩笑,卓尔人都没来,你想说是她指使蝴蝶干的吗?”
蝴蝶像是听懂我的话一样绕着我飞了几圈。
女仆看了看叙泽特,又看了看黑漆漆的走廊和我们一群不睡觉不知道来干嘛的人:“……现在吗?”
“对啊,就是蝴蝶干的!”瑞贝利安一脸认真地瞎胡诌,“卓尔有这种法术。”
“你!把我当傻子吗!”我一边和她开打一边大吼,偏偏蝴蝶还突然停到我头上来,我举起手乱挥一通,“走开!走开!”
“是的,怎么?不方便吗?”叙泽特的语气仿佛我们是在一个午后一边喝着下午茶一边谈天说地一样正常。
“不,我没把你当傻子,你不就是傻子吗。”瑞贝利安真诚地说。
我怒极反笑,聚集了全身力气一拳打在她肚子上。
瑞贝利安嘴一咧,也用了巨大的力气打回来,我抓住她的手臂直接撞身过去用膝盖一顶。
“啊!”她吃痛地喊了一声,开始蓄力反击。
这一发恐怕不太好闪,我警觉地盯着她,浑身肌肉都随时准备着闪避或反击。余光里,我看到叙泽特已经结束了和女仆的交谈,打算回去了。
啊,我刚才本来是打算回去睡觉了的来着,结果怎么就和瑞贝利安打起来了?
我意识到这一点的一瞬间突然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连话都不想说,只想回房间好好躺一会儿。
“你他妈——不许跑!”瑞贝利安气愤地把手伸到背后准备拔剑,结果却摸到了趴在她背上睡大觉的艾丽西亚。
呼呼,我才不听你的呢。我飞快地跑远了,隐约还能听到被吵醒的艾丽西亚“啊啊啊啊啊小瑞你在做什么——”和“不不不艾丽你听我解释——”之类的声音。
啊,睡个好觉吧。
+展开*计字8081
*手撕贝尔
*flag,flag,和flag【。
|14|痛为何物
你们的同伴,已经被“取代”了。
他说出那句话,轻飘飘地。
冷风顺着衣服的后领吹到背上,跑出的一身热汗似乎在瞬间变成了冰。
“你什么意思。”
从我嘴里发出的声音古怪嘶哑到扭曲,不像是人说话的声音,更像是少年残存的灵魂用这具身体的牙齿和舌头摩擦出来的咆哮。
“他们已经被衍冬裔‘掏空’了……和那些人一样。”贝尔的声音变得有些不太真实,像是一张窗户纸那么单薄,感觉随时会被外面呼啸的寒风吹破。
“你不是带人去找他们了么?”嘶哑的声音在继续,“他们被‘取代’了,那你派去的那些人呢?他们也被取代了?还是说,只有我的队友们被取代了?”
“援军还没有赶到,他们就被取代了……”
“你说的是阿伦德尔——那个吟游诗人他们,还是我们的队长?”声带在在颤抖。
“都是。”
“呵。”
少年的声音轻蔑得比风中的冰花还冷。
“我相信眼见为实,在不能确定他们的状态之前,我不会轻易对他们下手。”叙泽特在一边接上了话,显然她知道少年不冷静的弱点,高等精灵似乎是见惯了生离死别,对她的这些友人也只是多了些“眼见为实”的判断而已。
说着走着,城墙已经到了面前。
“他们躲在某个房间里……”贝尔顿了一顿,“如果你们执意要找到他们,那么就只能挨着房间搜查了……”
“你不知道他们在哪里么?”
少年的那些愤怒似乎再度沉入了意识的深海中,现在我的思维竟然前所未有的清晰。
“我需要注意的事情确实有点太多了……所以没有注意到他们到底进了哪个房间。”
“也难免。”我点点头。
“这一带没有你的同伴以外的……”
“他们不是敌人。”我截断他的话,贝尔似乎被噎了一下,不再说话了。
“他们不是敌人,过去不是,现在不是,以后也不会是。”我推开一间房子的门,里面空空如也,就像少年刚刚来到无名之城时那样寂静。
“但是他们现在已经不是你认识的那些人了。”
“我不相信那些那么坚强的人会这么简单就被变成傀儡。”我走进隔壁的房子,里面只剩下些许篝火的残灰,看起来不久以前还有人在里面居住。
“衍冬裔的力量是你们无法理解的……”贝尔似乎咽了口唾沫,“他们把人变成傀儡的方式不是靠意志力就能够打破的。”
“那你也太小看意志的力量了。”我摸了摸胸口,少年的心仍然在痛,一个被半梦妖所占据的身体、一个本应该已经消失的灵魂都能够保持这种感知,被当成傀儡这种事情又怎么会让这些人轻易地失去理智呢。
贝尔叹了口气:“所以衍冬裔并不是依靠暴力把他们变成傀儡的……”
“不管如何,我是不会轻易对他们下手的。”我往街角走去,叙泽特似乎打算往左搜索,“我相信我的队友们。”
“和你们这些武人真是讲不通道理……”
“那就不用讲了。”我转身走过路口。
菲利普短促地叫了一声,拍了拍翅膀。
对面是四个熟悉的人影。
两个高的是诗人和游荡者,稍矮的是战士和风裔德鲁伊。
“你看,他们已经被取代了……”贝尔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就算你去确定什么也只是徒劳。”
“你稍微安静一会。”我咬着后槽牙,贝尔的声音消失了。
他们的表情警惕而犹豫,游荡者反手握着匕首,瑞贝利安在挥舞着剑喊叫着什么,只是被艾丽西亚拦住了。他脸上似乎受了什么伤,一片的惨白淡红,还有水泡似的东西在那右半张脸上成群地肆虐。
好一个惨不忍睹。
淡白的雪花从我们和他们之间飞过,将他的声音截断在层层叠叠柔软的冰晶里。
你们还好么?你们是我认识的那些人么?你们是敌人还是朋友?
无数的问题堵在我喉咙里,如鲠在喉。
艾丽西亚手里抓着瑞贝利安,看看我们,看看诗人,一旁的卡利亚时不时地插句话,他们似乎在商量着什么东西。
如果真的如贝尔所说,他们已经被同化成了衍冬裔,那么现在他们就应该是在商量对付我们的对策。
——但如果不是那样。
诗人终于转过头来,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抿了起来,气氛一时变得比天气还要寒彻骨髓。
六人就这样对峙着,谁也不肯先开口,谁也不肯先动手。
艾丽西亚红榴石样的眼睛里满是悲伤,水汪汪地。
——不对。
中间的小路上传来轻而匆忙的脚步声,有人正从那条巷子里向这边跑来。
——如果她已经成了衍冬裔,怎么还会拥有这么清澈的眼神呢。
“你们这些异教徒去死吧!”
人未到,声先闻。
——不对。
清亮而具有穿透力的声音,说着恶毒的诅咒,却透着一股子的喜悦。
——有什么东西不对。
灰白的小脑袋从巷子里冲出来,奥列格往前扑了两步站住,勉勉强强没滑倒在已经积了一层薄雪的地上,背后跟着一个森精灵的女孩。
“你们这些异教徒!”
他抬头,脸上是难以掩饰的喜悦,看到我们之后却僵在了原地。
——有人在撒谎。
七个人分站三处,风愈发凛冽,空气却仿佛凝滞。
然后诗人拔出了刀。
风声能阻断人的低声交谈,却无法掩盖再轻不过的金戈之声。
他举起手,那刀很旧了,少年还在的时候他就在使用它,只是刀刃仍然锋利,还能在蓝月下反射出明晃晃的冷光。
阿伦德尔向前迈了一步,漫天飞扬的风雪里看不清他帽檐下的表情,叙泽特明显地紧张起来,杀意瞬间喷薄而出。
诗人松手,刀掉在地上,叮的一声轻响。
——缴械,再通用不过的表达和平的方式。
瑞贝利安冲他喊了什么。
诗人没有理会战士,他径直朝我们走来,白雪在他脚下被踏出一个个灰黑的鞋印,他穿过白色的风,走到了这场对峙的中心。
“你这异教徒要做什么!”侏儒睁大眼睛喊叫。
他伸出了手,雪花落在他手上,很快竟然积了一层白色。
“异教徒!”
诗人的帽子被风卷起吹飞,他的脸彻底露了出来。
他面色惨白嘴唇发青,然而那双银河一样坦荡的眼睛一如少年初见他时。
雪落在他身上,他固执地伸着右手,维持着那个握手的姿势。
奥列格跑向他,抓住他的手。
叙泽特快步走去,细长的手指放在一大一小两只手上。
身体不自觉地做了动作,走向前,然后握住了那只带着些微硬茧的手。
一瞬间少年的记忆闪过了大脑。
“他叫奥列格·尤里·谢尔盖。你可以叫他这一串长到反胃的名字,也可以叫他队长。”还是个小少爷模样的阿伦德尔放下了排笛,“我叫阿伦德尔,是个吟游诗人。”
什么东西碎了。
像是从梦中的深海里冒出的气泡,放大,稀薄,然后破碎成泡沫,被海水推向四面八方。
大脑的神经在剧烈地疼痛,抽搐,然后仿佛被切断般出现了瞬间的意识空白。
“你们竟然能够击破我的法术……我的确小看了你们。”
仍然是那个充满磁性的华丽男中音,只是现在那里面没有了我之前所听到的各种情感,只剩下些阴鸷的狠毒。
“所以说谎的人就是你了,对吧。”我按住太阳穴,那里仍然在一跳一跳的钝痛,像是有把小锤在从里面往外一下下地击打,“你到底骗了我们多少?”
“你们觉得呢?”他发出嘲笑。
“不管你骗了我们多少,我们都要把这些几倍几十倍几百倍的还到你身上。”阿伦德尔狠狠地吐出这些字,像是从牙缝里吐出刀子。
泰拉·贝尔咯咯咯地笑了起来,我几乎能想到那个男人笑得浑身颤抖的样子。
“刚刚还被我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家伙,也敢放这样的厥词?”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欺骗我们的!”奥列格抬头,看着白色狂风背后的深蓝天空。
术士又笑了起来,声音黏腻得令人作呕。
“这么说吧,你们这些无知的异教徒来到我所掌控的领域时,就已经成了悲荒之神御座之下愚昧的玩物。我只不过是让你们听到的东西变了一变,你们就相信了我所创造的假象,还听从我的指令杀人,真是一场漂亮的戏——算是我的杰作之一吧?”
“你从头开始……就在欺骗我们?为什么?”奥列格的拳头捏出了些噼啪声,我从不知道这小小的侏儒吟游诗人还有这种力量。
“当然是为了我们崇高无上的神。”声音不再从耳内传来,而是从头顶落下。
我抬头,白色的风雪中落下了灰色的法师,泰拉·贝尔湖蓝的长发在北风中翻卷,仿佛狂舞的毒蛇。
“你为了你的神,连普通人的性命都不顾了么!”侏儒小小的身体似乎装不下那么多的愤怒,那些怒气全部化作了语言从他口中泄出,“没有人,世界还是世界么!你的所作所为,不是为了神,而是要毁了库瑞比克!”
——那些人是无辜的。
——精灵少年也是,布衣女孩也是。
——那个痛骂我的男人也是。
——一切都是被扭曲的谎言。
“可笑,为了悲荒之神的再临,区区蝼蚁,死不足惜——不,为了萨玛斐的荣光而死,这是你们的荣幸。”
他挥手,侏儒抱着头跌倒在地,痛呼不止。
“那个半血的卓尔杂种,你真是最狠的人啊,我都没有想到我只是说了一句话,你一个竟然能干掉那么多人。”他朝我笑,皮肤已经不再是我在那楼下看见的白皙细致,而是仿佛无生命的灰色,色彩粗粝犹如无名之城的砖石。
他的话语本该激怒少年残存的意识,那些情感的波动此时却全部消失了。
少年的也是。
我的也是。
“你欺骗了我,让我去杀死无辜的人。”
心中的海洋毫无波澜,仿佛被冻在了比未写之年还要寒冷的深渊。
“那不是因为我欺骗了你,是因为你心中本就有那份残暴——卓尔本性的残暴,小杂种。”
月亮在海面上升起,血一般的污秽赤红。
“他们不愿动手,你却开了这个头。然后你的同伴跟随你杀人,他们的手沾上了他们不愿沾上的血。”
红色的月光将冰封的海面染得仿佛血海。
“然后你带着他们杀人——一路杀掉所有阻碍你们的人,杀掉有可能影响你们行动的人。”
冰面裂开了一道伤口,无底无穷的深渊中仿佛有巨龙在悲吼。
“记住我的名吧,残暴的小杂种!”
他大笑,笑声将冰面震碎,巨龙带着漫天红色的液体,咆哮着飞出深渊,冲向那血红的月亮。
“吾名呼曰,残虐解放——”
|15|跃龙碎月
红月被巨龙绞碎,化作无数火雨流星坠落在浮冰飘零的海面。
光消失了。
有种声音从我身体里缓缓地升上来,像是肺泡被搅乱的喘鸣。最初我以为是过度运动之后的生理反应,它却在渐渐地放大,变成我所不熟悉的悲鸣。
——愤怒。
——是这种感觉么。
——少年的愤怒,还是我的愤怒呢。
那声音冲破我的声带,带着血的味道。
“你愤怒了么?”
他在笑。
“是因为无法接受自己暴戾的一面而愤怒么?”
他在笑。
——不对。
——不是。
——不认可,不正确,不可能。
——本不应该被那些东西影响的。
——辱骂也好,激怒也好,傲慢也好,都是少年的弱点。
——不是我的弱点。
——我不应该出现这种情感的。
“就算你再怎么改变了,你还是一个残酷暴虐的杂种。”
他在我头顶笑着。
“闭嘴。”
陌生的声音从我嘴里发出,不是少年的,也不是我的。
——那是谁的呢。
“残酷的不是我们,是你。”
——是谁在说话。
“你为了你那些变态的爱好和所谓的信仰,利用你能利用的人,让他们替你满足你的杀戮欲。”
——是“我”啊。
“你甚至在利用你自己的信仰。”
——不是少年,也不是梦妖。
“萨玛斐给了你衍冬裔的力量,你就利用它加强你骗人的能力,骗了冒险者们,骗了瓦尔哈拉小队,煽动我们相互战斗,妄想我们自相残杀。”
——是一个活着的,在世界上拥有一席之地的“我”啊。
“是,某种意义上你成功了,非常成功——前无古人的成功。”
——那是不再游离于这个物质的世界之外的感觉啊。
“但是你忽视了我们的力量,我们拥有的你永远也得不到的力量。”
——那是“我”啊。
“我们拥有的力量,叫做信任。”
我终于在这片白色的风暴里看清楚了他的脸。
“你不会理解,因为你永远不会有可以放心地交付性命的人!”
泰拉·贝尔蓝灰色的眼底空空如也。
真正的没有了心的人,是这个法师。
“你的理论我不能理解,也没有理解的必要。”
他收起了笑容,蓝色的晶体生物从他右肩腾起,那小生物身形一瞬间暴涨,半透明的冰蓝双翅遮蔽了半边天空,夭矫的身体弯出完美的弧度。
那是太古时代传说的生物,它们代表着权力、力量和残酷。
——那是“龙”。
“让我的宠物教给你们什么叫做力量吧。”
术士挥手,蓝色的的晶体在空中尖啸,长长的尾巴划破半透明的白色风幕。
“去吧,龙影。”
它向我背后扑去,我听到艾丽西亚本能的惊叫。
“给我从天上滚下来!”
两支铁箭击碎了那被叫作龙影的生物一边翅膀。
“蓝,好厉害!”风裔女孩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次伴着闪电和藤蔓,龙影被她死死捆在了绿色的牢笼中。
利刃出鞘声冷冽如冰,高等精灵剑指天空:“这大家伙很强——是我的猎物。”
电光闪过,龙影发出了哀鸣。
“去吧,去狩猎你的猎物!”叙泽特厉喝。
拇指扣住弓弦,肩背手臂逐步锁死,弓背开满,铁箭飞驰。
——一切都自然而行云流水,和二十年以来无数次做过的一样。
铁质的箭头穿透贝尔的左肩,带着法师单薄的身体向后疾飞,他发出痛喝,龙影似乎想要转头去搭救自己的主人,叙泽特当然不会放任它那样走掉,从剑上生长出的霹雳照亮昏暗的天空。
铁箭嵌入砖墙,深蓝色的血液顺着他的白衣流下。
“你害死了那么多的人,现在我就用你的血去祭奠那些无辜丧命的人。”
又一支箭,干脆利落地穿透法师的右肩,挣扎的男人被结结实实地钉在了墙上。
“你记住,我要在你身上开上一千个洞,给我查好了。”
抬脚,向前一步。
“第一箭,祭被你挑拨而互相残杀的冒险者。”
他想要举起手施法,那只右手立刻被穿透,灰色的墙和灰色的皮肤都被他蓝色的血浸满。
向前,第二步。
“第二箭,祭被我杀死的精灵少年。”
由于疼痛而蜷曲的左手也被穿透。
继续向前,第三步。
“第三箭,祭被我杀死的布衣少女。”
左脚。
第四步。
“第四箭,祭被我杀死的人类战士。”
右脚。
一步,又一步,一箭,又一箭,箭头穿过皮肤和肌肉的声音不绝于耳,世界都在沉默,宇宙间只有男人的惨叫和我单调的计数。
左小腿,右小腿,左膝,右膝,左大腿,右大腿,左小臂,右小臂,左大臂,右大臂。
他的血管里流的似乎不是血,而是流动的冰。
腹部,胸口,喉咙,头颅。
被钉在墙上的已经不再是人,而是一块覆盖着破布的烂肉,箭用完了,刀尖继续穿过他的身体,雪地被染成了恶心的蓝黑色。
连惨叫也没有了,天地间一片静寂,只有刀刃扎进肉体的声音在继续。
继续,继续,继续。
——这是复仇吗。
——还是后悔呢。
——抑或是愤怒。
——这是——
——本能——
——杀戮的本能。
“够了!”
谁在吵闹。
还没有够。
离一千还很远。
不要阻止我。
让我完成——
“够了!停手吧!”
女孩的声音带着哭腔。
不要阻止我。
不要打扰我。
不要妨碍我。
“停下!艾丽已经在哭了!”
有人踢了我肩膀一脚。
为什么能够踢到我的肩膀?
啊。
原来我跪在地上啊。
刀落在地上,全身都带着那衍冬裔之血的腥味。
为什么会这么累呢。
面前是泰拉·贝尔血肉模糊的尸体,头上是天空和月亮。
血滴在地上,在深蓝色的雪水里激出涟漪。
滴答。
滴答。
滴答。
愤怒消失了,悲哀消失了。
“我”消失了。
少年还在带着悲哀怒吼,我却如同置身世外。
我还是那个半梦妖啊。
如同一场笑话。
笑声从胸口闷闷地传出来,带着血和眼泪。
这个世界还是把我排斥在外。
无论我是不是活过。
|16|雪虐风饕
菲利普尖厉的声音穿过愈渐稀薄的风幕。
它在躁动,空气中有什么气息让敏感的雀鹰感到了不安。
狼崽喉间发出低低的呜咽,祖先遗留在它身上野兽的血液似乎也在告诉它危险的逼近,它正用力拽着它主人的鞋子,似乎想要逃离什么。
“好了好了……”侏儒小小的手抓着我的手臂晃动。
有滚雷似的声音从地底传来,膝盖下的地面似乎有些异样的震颤。
“我们走吧……”他拍着我的肩膀,“去别的地方看看……”
天色好像突然黑下来了。
虽然原本那轮蓝月出现之后天色就没有亮起来过,松林里的长夜似乎一直延续到了无名之城,但多少还有些光亮从风雪之间投下来。
只是连那些可怜的光亮也忽然不见了。
地上的雪被风卷了起来,连着衍冬裔深蓝色的血一起。
诗人喊出了声音。
“那是什么……!”
伴随着巨物撞击地面的声音。
冰冷的碎片在我反应过来之前击中我的背,巨大的冲力带着我向墙上撞去。
胸口被撞在砖石上,一口空气被从肺里挤了出来,胸骨碎裂般地疼痛着。
砰。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建筑被击碎了,地砖出现了裂缝,房顶的碎片落在我面前。
——彻底黑掉了啊。
——光也是,雪也是,尸体也是,同伴也是。
——全都不见了。
感觉有些恍惚,像是被封在梦境中那样恍惚。
少年这么想。
黑色的、冰冷的空气在鼻腔和喉咙里,湿润得有些不自然。
像被埋在雪堆里一样。
——不,自己并没有过这种经历。
蓝猛地清醒。
似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有泪水有鲜血,有朋友的笑容和同伴的呼唤,有激烈的战斗和呕血的呼唤,有痛彻心扉的失去和熊熊燃烧的愤怒。
可是总归感觉是个梦,梦里没有一点真实感,自己是个旁观者,什么都做不到。
身下是凸凹不平的地面,少年觉得自己好像还留在那个无穷无尽的长梦里,连呼吸都被阻挡在黑暗中,一丝光也没有,一丝风也没有,一点声音也没有。
他试探性地伸出双手,指尖触碰到的是粗糙的墙砖断茬。
看起来是被埋在瓦砾堆里了啊,他自忖。
有一点点的鸟鸣声顺着缝隙漏了进来,非常熟悉,就像熟悉自己的手指。
“菲利普?”他坐起来,却狠狠碰了下头。
“你是说这里面有人啦小鸟?”女孩子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进来,带着些他所不喜欢的调笑。
又是唧唧喳喳的叫声。
这时候不管外面是谁,出去才是第一要事,少年揉着被磕痛的后脑勺这么想。
“外面有人么!”他扯着嗓子喊起来,这才感觉自己很久没说过话了,喉咙干涩,一口带着腥味的空气呛进气管,少年咳嗽得仿佛要把肺翻出来。
“在这里啊……”金属撞击石头的声音响了起来,女孩似乎在用什么武器刨挖那些瓦砾。
有风溜进来了,冰冷的,带着些奇怪的异味。
然后头顶开了一个口子,少年抬头看到的是漫天的星子和蓝色的月光,少女在边缘向他俯身,月光从她后面照来,蓝看不清她的脸,只有那头雪白的长发一直垂到他面前。
“你没事吧?”她发问,像是另一个男孩曾经攀着绳子向他伸出一只带血的手。
“真是够呛啊……”少年站在已经被方才落下来的巨大冰块砸得摇摇欲坠的城头环视无名之城,“太多了,先在这里休息一下吧。”
城墙上本来也站满了傀儡,只是那些脆弱的东西已经被两人接二连三地打下了城墙,十多米的高度把它们摔得碎成了一地冰碴,拼都拼不起来。
“是够呛呢。”紫色的女孩一手掐腰,黑色的雾气在她身边不停涌动,她正踮脚指着中央广场的那根冰柱,“我的队伍在那里——你看到那道红光了么?那是我们的队长。”
从内心来说,也许是因为他由于一半的卓尔血统而受人排斥,蓝一直不喜欢卓尔精灵,甚至到了厌恶的程度,即使他并没有真正接触过卓尔。而当他没有注意到这个女孩的种族时,他倒是完全不讨厌她——也许和这个叫薇塔塔的卓尔精灵刚刚救了她一命有关。
不过,注意到了以后,他也没有讨厌她。
“看起来很强啊……小心。”一支冰箭朝着女孩射了过来,被少年一刀砍成了两半,化作白色的冰尘。
“我们的队长是个脑回路一根筋的家伙呢……”她挥手,数把红黑色的刀枪随着她的指挥击碎了一个跃上城墙的冰傀儡,看起来那家伙就是方才放冷箭的那个弓兵,只是它的行动早就被女孩用神力捕捉到,它的一举一动薇塔塔都已经了然于胸。
“那是夏德娜赐予我的眼睛。”女孩这么告诉他。
弓兵变成了几块碎块,落下了城墙。
“不过,很强,是真的。”她眯起眼睛,像只晒太阳的奶猫。
——不,也许是只幼狮呢。
“真巧啊,我们的队长也是个一根筋的家伙——只不过很弱就是了。”蓝干笑两声,他忽然觉得瓦尔哈拉的那些脸开始变得不清晰,依瑞斯,伊利亚斯,奥列格,阿伦德尔,叙泽特,瑞贝利安,艾丽西亚,都是些无比熟悉的名字,他却怎么都无法把这些名字与面孔对上号,即使经过那么多的事情,都是同生共死过的友人,他还记得几个人坐在篝火边弹琴唱歌的时候,奥列格让他唱唱父亲教给他的猎歌。
然而那些图像似乎在慢慢地消失,纳斯塔的脸也在模糊,只有父亲的脸和川途的脸还深深刻在他脑海里,像是被烙在木板上的图画。
用火在木板上画画的,是谁来着?
他只记得那双手小而白皙,上面有长久干活勒出的红痕。
“说回来,你的灵魂居然还在啊……我还以为你已经被梦妖吞噬掉了呢。”女孩向着城下俯身,那里不知何时多了无法计数的傀儡,虽然很小,但是已经层层叠叠地攀上了城墙。
“这个我不太清楚……不过看起来是完蛋了呢。”少年蹲在城头,敌军像是海浪,前赴后继地拍在城墙上,他们清楚地感觉到脚下的震动,世界似乎在崩溃。
“早知道就不上城墙了……”女孩撅起嘴,脸鼓成了个小包子,“不过这么小小的傀儡,感觉可以一口吃掉。”
“说不定它会在你肚子里大闹呢?”蓝伸手把一个手掌大小的傀儡推下去,这种大小的东西让他感觉甚至有点可爱,菲利普也在飞来飞去地玩着那些傀儡,似乎还相当的欢快。
“哼……”女孩一脚把一只有二十多厘米的傀儡给踢了下去,“咱们还是快点赶到神柱那里比较好喔,他们似乎很吃力呢。”
“首先咱们要解决这群蚂蚁啊。”少年掏出了个火折子,这东西还是奥列格给他的。
橙色的火很快就烧起来了,森林被引燃了,城墙被大火熏黑,傀儡在火焰中发出嚎叫。它们融化,蒸发,空气里都充满了它们的尖叫,萨玛斐好像在通过它们发泄什么愤怒。
+展开到被打晕为止3699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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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完晕倒醒来之后的部分后,总字数7533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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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梦妖先生,半梦妖先生……”奥列格低声呼喊着回到无名之城后莫名昏迷过去的队友,语调中带着显而易见的不安。
他们已经失去过太多伙伴了,松鸟关于逝者的凄厉质问还回响在耳边。
“那两个女孩可以不用死的,你们一同上路,并肩作战,只要你更加细心,只要你当时注意到她们掉队了,她们本可以不死——”
“那个半卓尔当时明明就在那棵树上,你们却没能找到他!把他一个人晾在那里那么久,都是你的错!都是你的错!难受吗?活该!活该!”
这两句话好像一根刺直插入奥列格的心里,而且这根刺不但拔不出来,还时不时硬生生地搅动两下,将本该愈合的伤口重新撕裂开来。
虽然这位半梦妖占据了蓝的身体这件事情让奥列格对他的感觉十分复杂,但他还是不希望这个人出什么事情,不希望周围再有人因为他的失误而死去。
但是,没有想到。
“……队长。”
“队长,我是蓝。”
“我回来了。”
醒过来的人,是“蓝”。
奥列格震惊地盯着他。
“……是蓝?真的是蓝?你真的是蓝?”反复地确认着。
眼前的蓝依然是过去让人熟悉的样子,抿了抿嘴,似乎对奥列格不断重复问题有些困惑,但是还是认真地回答了。
“……是我,队长。”
他的“长”字还没有落下,奥列格就踢开凳子冲出了房间。
“蓝回来了!!阿伦!艾丽!大家!蓝回来了啊!!”小小侏儒少年的嗓音有些哽咽。
以为已经在旅途中失去了的重要伙伴,竟然又回来了。
这样的事情怎么能不让人欢欣鼓舞,怎么能不让人喜极而泣呢?
瓦尔哈拉的队员们都开心极了。当然,他们也没有忘记问既然蓝醒了过来,那半梦妖又如何了,但是蓝也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的样子。
“大概轮到他睡着了吧。”他不确定地皱眉。
梦妖毕竟是一个很少能见到的种族,诗篇里对他们鲜有记载,所以就算是阅览过许许多多诗篇的阿伦德尔也不太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所以现在他们也只好相信蓝所说的话,希望蓝和半梦妖都没事——这也是皆大欢喜的结局。
——然而故事还远没有到结局。
“好多猛兽哇!!蓝你离它们远一点!注意安全!不要受伤哦!”奥列格连声叮嘱着。
蓝应了一声,翻身跳上屋檐,手中握弓将弦拉满。只听“嗖嗖”几声,周围的巨兽应声而倒。
奥列格被卡利亚提起来塞到了队伍后面:“毫无攻击力的你才是需要注意安全的那个吧?”
“唔哈哈……”奥列格挠挠头。
不过,蓝好不容易回来了,可不能让他再受什么伤。奥列格躲在不易被攻击到的位置,开始弹奏轻柔舒缓的安魂曲平静那些野兽。
这些野兽也没有看起来的那么难以打败,虽然体型大了一些,但正因此它们的行动也受到了体型的限制。以艾丽围绕在大家周围的藤蔓为盾,一路边打边前行,但是在踏入另一条街道的瞬间,他们明显感觉到,这里的野兽更加狂暴。
“吼——”一只猎豹闪电般地向他们袭来,瑞贝利安因为护着艾丽躲闪不及被划上了一道血痕。他立即将艾丽往队伍中心塞过去,对着猎豹一脚飞踢,巨剑挥下,鲜血四溅。
艾丽紧紧咬着下唇,似乎因为流血而有些不安。
“前面有好多人!”因为没在战斗而有空闲观望远处的奥列格喊了起来,“大家加油啊!一起加油!我们也过去帮忙吧!”
可是等他们稍微靠近之后,才发现了情况的不对劲。
那些气势汹汹的冒险者们不但与野兽们战斗着,同时也在攻击着自己周围的人们。
冒险者们在攻击着彼此。有几个人奥列格还记得是同一个队伍的成员,此时却兵刃相向。
满地、满地都是血,野兽们的、冒险者们的、全都混在了一起。
“等等啊,怎么回事?你们在干什么?”奥列格茫然地看着他们,试图以言语制止,“你们冷静一点!不要打自己人啊!”
他的话语确实起到了效果——那些互相缠斗、厮杀的冰冷目光瞬间聚集到了他的身上。
“又来了一群邪神的信徒!”
他们异口同声地嘶吼着,声音从四面八方排山倒海般地压来,满溢的冷漠和傲慢让他们几乎喘不过气来。
“怎、怎么回事……”艾丽缩了缩脖子,惊慌地看着那些突然盯过来的人们。
回到队伍中进入近战模式的蓝以刀防御着:“大概……是被衍冬裔影响了吧。”
奥列格试图安慰艾丽不会有事,但是他的话刚说到一半,周围的冒险者就一齐向他们冲了过来,而且他们的攻击毫不手软,招招向着致命处出手。
阿伦德尔用小刀硬抗了几下:“……要跟他们战斗吗?”
“要,要和冒险者战斗吗?”艾丽西亚不知所措地看着四周,连藤蔓的力道似乎都受到她心情动摇的影响变弱了。
“……艾丽你不要紧张,”奥列格知道艾丽从来没有见过死亡,但是紧要关头也想不出什么办法去安抚她,只好随口讲了个冷笑话,“就假装那些人其实都是黄瓜白菜南瓜……”
从阿伦德尔无力的“喂……”就知道,这招实在一点用也没有。
奥列格把自己会的曲子全都试了一遍,但他发现无论是安魂曲还是迷魂曲,都没能对周围这群人造成一丝一毫的动摇。最后他索性收起了乐器,掏出弹弓对准攻击者们的膝盖打了起来。
绵软温柔只进行防御的藤蔓,只能给人起到小小困扰的弹弓,因为不想伤人性命而束手束脚的攻击……情况变得越来越危急,其他冒险者都对他们毫不留情地下了杀手,而他们中呢,除了叙泽特之外却全都只是在进行防御,甚至就连向来无法无天的瑞贝利安,大概是顾及到了艾丽西亚在旁的缘故,也没有大开杀戒。
这样下去可不行啊……
但是,是否真的,要对这些也许是被人迷惑了的冒险者下杀手呢……
大家的心中都如此想道。
就在这个时候,仿佛听到了他们的心声一般,一个声音凭空在奥列格的脑海中响起。
“刚才那些人,已经被衍冬裔‘掏空’了。”
奥列格吓了一跳,转头看到艾丽西亚又惊又怕的视线和卡利亚微微皱起的眉毛,明白大家都听到了这个声音。
“虽然外表上他们还是原来的样子,但是实际上已经不是原来的人了,请杀死他们吧。”
奥列格确定自己以前绝对没有听过这个声音,可是不知为何,却觉得这个甚至不知面貌的人的声音令人信赖而且怀念。
也许是因为那语气就像小时候爷爷述说自己的冒险经历时那样淡淡的、仿佛在说“无论你信不信这都是事实”。
奥列格犹豫着,有些相信了。那些衍冬裔确实都有着常人无法想象的能力,将冒险者们的心灵吞噬,化为牵线木偶……听起来也不是什么绝对不会发生的事情……而且若只是普通的操纵,他的曲子怎么会对他们一点用都没有呢?
他转头去看其他人的视线,发现大家的想法也大致如此。
“那……”奥列格顿了顿,但是情势已经容不得他们多想,“……你们加油。”
大家这次都下了狠手,虽然其中的大多数依然只是被打晕过去,但也有陌生的冒险者被蓝的利刃刺中。
鲜血四溅。
蓝用袖子抹了抹脸。
奥列格瞪着眼睛盯着眼前的情景,用他的幻术把血化为了鲜红的花瓣,虽然这并没有减轻艾丽西亚的惊恐。从来没有杀过人、甚至没有目睹过杀人的风元素裔少女怔怔地看着那些飞扬出去的花瓣,眼睛里含着泪光。
“艾丽……交给其他人就好了。”奥列格垂着头,“……也是红色的。他们的血,也还是和我们一样的红色啊……”
被割开了脖子的冒险者缓缓倒向地面,眼睛始终没有闭上,狠狠地瞪着蓝和其他人。但是他最终还是倒下不动了,就如同任何一个被杀死的人类那样。
“你们这些家伙,居然阻碍我们!”
一个被打倒后被用绳子捆绑住的人愤怒地大喊。
蓝凑了过去,好像要试图套出些话。
如果是平时,奥列格怎么都会注意到“真正的蓝”不是会主动做这种事情的人。但是现在他实在无暇顾及这些了。他在不停地用路边随手能捡到的杂物,比如从坏掉的房子里掉出来的木棍和铁片,去扔那些与他的队友们战斗中的陌生冒险者,让他们的性命更快地被收割。
从他们所在的地方,很难听清凑在对方耳边小声说话的蓝在讲些什么,但是被他问话那个人显然很激动,每一句回答都是在大喊大叫。
“阻碍我们攻下这里!”
“你是要我与你们这些人为伍吗?”
“我绝不会和你们这些邪教徒为伍!”
“不需要和你这种异端解释,要杀就杀吧。”
似乎真的完全没有办法沟通的样子……
“絮絮叨叨原来只是想让我信你们的邪神吗。”
“这还需要确认吗?”
蓝站了起来,一刀抹了那人的脖子。
“以防错杀。”他说。
奥列格回头一看,周围那一圈人都已经被蓝抹了脖子了。
周围的人全都或死或晕,他们也总算能够继续前行了,但是还没走出多远,刚才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
“你们的前面有一队邪神信徒,可以走右边巷子绕开。”
队员们互相看了一眼,蓝翻上屋顶去确认,很快又翻了下来:“确实有人,我们绕开,走右边。”
在接下来的路上,那个神秘的声音又出现了几次,每次都帮他们避开了危机。
阿伦德尔忍不住嘀咕:“那个声音到底是谁啊……”
“大概是第五季吧。”蓝随口回道。
阿伦德尔回头看了蓝一眼,犹豫了片刻,欲言又止。
奥列格感觉好像哪里不对劲。但是奇怪的是,他好像并不是很想去思考到底哪里不对劲这件事。
那个脑海里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前面的敌人会比较强,但是右边的巷子很窄……而且有一些邪神教徒在附近,可能会被夹击——我建议走右边。”
蓝皱眉:“前面的敌人很多么?”
“我能看到五个,视线死角里面可能还有。”
“走右边吧。”蓝做出了判断。
他刚说完这句话,奥列格就一边喊着口号一边一马当先向着右边的巷子走了过去,仿佛要依靠速度来甩开心中的某些疑惑似的。
“队长你慢点……”阿伦德尔无奈地跟上。
这条巷子确实很窄,他们只好列队行进。眼看着前方就是巷子的出口了,菲利普展翅高飞似乎是想探探外面的路——
——异变就发生在这时。
随着“啪”的一声轻响,一阵浓稠的深灰烟雾吞没了所有人的视线。
奥列格只觉得后颈一疼,就失去了意识。
奥列格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冰蓝色的天空和直插入天际的冰柱。他转动了一下酸涩的脖子,发现自己躺在路边的地上,鼓鼓的背包正在他的脚边。
“你醒了?我刚想拎着你的衣领赶路呢。”
他看向说话的人,那是一名纤瘦的女森精灵,手中还拿着长刀警惕地防御着四周,看向他的神情有些漠然。
“我这是……”奥列格困惑地回想着自己为什么会倒在地上,随即想起了那片突然出现的浓烟,“糟糕,他们……”
女森精灵打断了他:“你的同伴现在很好,是心灵术士泰拉·贝尔叫我来救你的,因为你刚才被一群萨玛斐的信徒绑架了。我的名字是加西亚。”
意识到自己刚才落入了敌人陷阱,奥列格有点心虚。不过“泰拉·贝尔”这个陌生的名字却让他很在意,是哪个陌生人无缘无故地拜托另一个陌生人来救他呢?
“你不知道?”加西亚两条细长的眉毛紧紧地皱了起来,“你没有听过那个一直在心里引导和帮助你的声音吗?”
“原来是他!我听过,只是之前一直不知道他的名字。救了我真是太谢谢你了,要是还在他们手上,我就算醒来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呢!我的名字是奥列格·尤里·谢尔盖,很高兴认识你!”
尽管奥列格兴奋地说了一长串话,加西亚依然神情冷硬。
“我们现在是要回去吗?”奥列格看了看远处的巨大冰柱,又看了看周围的建筑,发现自己已经几乎是在无名之城的边缘上了。
加西亚小心翼翼地环视四周,半晌才“嗯”了一声。
“咔擦咔擦……”
有很轻的摩擦声从近在咫尺的地方响起,两人都是吓了一跳。
加西亚用奇怪的目光望着奥列格,奥列格困惑地回望,但随即他感觉到自己随身的包里有东西动了一下。
“咦……是什么?”他的思维停滞了一瞬间,然后突然回想起来,“啊啊啊……”
他飞快地打开背包,这个包里放着一些制作物品时会用到的小工具——还有一颗带着浅蓝色花纹的蛋。
这就是那颗在圣木鸟巢里发现的不知品种、甚至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动物留下的蛋,即使是见多识广的阿伦和叙泽特也从未见过它。在发现它之后奥列格一直时时将它随身携带,没事的时候还同它说说话,或者在它上面画画图……咳这不是重点。
这次因为蓝醒来让他太过激动,接下来又很快遭遇了袭击,他一时忘了还有这么一颗蛋存在,令人意外的是,它竟然就在此时出现了动静。
前天阿伦还说这也许是一颗死蛋,建议炖了吃呢,哼,等一下一定要好好嘲笑他一番。
他紧张地盯着那条在蛋上出现的裂缝,看着裂缝越来越长、越来越多,像蜘蛛网一样布满了整个表面。
会是什么动物呢?会长成什么样子呢?鸟?蛇?天马?龙?
一小块壳掉到了地上,就好像天空缺了一角,然后从天空之外的漆黑宇宙中伸出了一个小小的、尖尖的嘴巴,紧接着是更多天空的脱落,以及从宇宙(蛋壳)中来到这个世间的、毛茸茸湿漉漉的一小团。
那是一只雏鸟。
小鸟睁开黑豆般的眼睛,站起来抖了抖羽毛。
“啾。”
“啊,它……”
奥列格正想和加西亚解释两句,突然他的脑海中响起了泰拉·贝尔的声音:“前方左侧的小巷里有五六个萨玛斐的信徒正走过来,建议走右边的小路绕开。”
加西亚斜视了那只小鸟一眼,毫不犹豫地转向右侧走去,奥列格连忙小心翼翼地把这只刚刚出生的小鸟拿起来捧在手心,轻手轻脚地快步跟上。
“你都不看看情况再走进来吗?万一右边也有敌人……”
“不会的。”加西亚斩钉截铁地回答。
“我不是指他故意隐瞒不说,我是说,万一有他也没看到的……”
“废话真多,能闭嘴吗。”
“……”奥列格安静了几秒,还是开口,“你真相信他啊。”
“他刚才救了我,又何必在此刻骗我。如果有他没看到的,我也能够解决。”
“嗯,是啊。”奥列格回想起自己的队友,心中担忧起来。
希望他们一切都好。
他抬头看了看远处的冰柱。
希望第五季也一切都好,虽然他现在怎么看都处境很不妙的样子。
两人沉默不语地向前行走着,因为泰拉·贝尔指引一路避开了许多敌人,即使有漏网之鱼也被加西亚顺利解决,奥列格发现这位森精灵的战斗力确实很强。
“如果遇到衍冬裔你也能打倒吗?”他好奇地提问。
其实他也知道如果有那么容易就能到倒衍冬裔,无名之城里也不至于那么多人苦战那么久了,不过现在他一想到队友们就心里发慌,只想找话题多说说话,就算被加西亚嘲笑两句天真也没关系。
令人意外的,加西亚,那位始终神情淡漠的森精灵闻言抖了抖耳朵,转过头来,她用碧绿的眼睛紧紧盯着奥列格,神情悲伤,眼神中一瞬间流转过复杂的情绪。
奥列格被她看得更加慌了:“……怎么了?”
“很难。”加西亚一字一顿地发着音,她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古井无波,奇怪的是表情看起来却十分哀怮,“他们很难被打败。”
奥列格又产生了那种哪里不对劲似的感觉,但是他也说不上来,也许只是面前这个人的性格比较奇特,擅长把表情和语气分开。世界上怪人很多,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他们依然有一搭没一搭地讲着话,小鸟时不时歪着头蹭蹭奥列格的手,弄得他手心痒痒的,前行的气氛倒变得有些轻松起来。
奥列格看了看周围,觉得建筑开始变得眼熟了,仔细一想,回忆起以前在无名之城整休的时候来过这里,他松了口气。
但是突然之间,变故发生了。
就在他举起的脚将要落到地上,一层薄薄的灰土被从地上吹起,风触及到了他的指尖,怪异的鸣响在远方嘶叫——他突然打了个寒噤,浑身发冷。
泰拉·贝尔的声音再一次从心底里响起,这一次他带来的不是稳妥安全的道路,而是让人无法相信的噩耗。
“你的同伴,已经被‘取代’了……”
他倒抽了一口冷气。
“你说什么?”
“抱歉,刚才我也遭到了一些袭击,所以没能及早发现……现在别去我刚才说的地方了,快点离开吧,否则非常危险。”泰拉·贝尔诚恳地说道。
奥列格神情空白地呆站了一会儿,加西亚拍拍他的肩膀:“……节哀,现在恐怕城里大多数的人都……我的队友们也是……”
没等她说完,奥列格便冲了出去。
远处的高塔中,心灵术士露出了阴谋得逞的笑容。
“呼……呼呼……”
要赶上呀。奥列格一边喘着粗气一边以身体能达到的最大极限奔跑着。
他不相信,他不相信他们会被掏空!不亲眼看到,亲自确认,他绝对不会相信!
他已经失去过伙伴,那两个沉睡在了法师塔中、安静温柔的少女,那个寡言的弓手少年——不过他又回来了,这简直是奇迹——不能再失去任何一个伙伴了……
他照着泰拉·贝尔刚才告诉他的地方跑去。
“——那里有一片低矮的房子,他们就藏身于最西侧的那一间——”
奥列格跌跌撞撞地向西侧跑去,手中的小鸟似乎因为奔跑形成的风而瑟瑟发抖,他只好拢了拢手帮它挡风。
——看到了,看到那间房子了。
——门开着。
——叙泽特和蓝站在门口。
——啊,其他人也都在室内!
——都还活着!!!
拼命跑来的奥列格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两列人一同回过头来,警惕地盯着他。
——警惕?
奥列格在他们不远处停下了脚步,上气不接下气地向他们挥手大喊:“你们……还好吗?回答我!回答我!”
对面的人神情都是一变,躺在床上的瑞贝利安举着剑跳了起来,但立马又捂着伤口倒了回去。
……伤口?
奥列格愣了愣,发现在场的大家或多或少都挂了彩,下意识地开口。
“伤口严重吗?你们还好……吗……”他的声音越来越轻。
为什么他们都用敌意的眼神看着自己……
难道说真的,真的……
叙泽特和蓝先后开了口。
“你们这些该死的异教徒。”
“怎么还没有死。”
奥列格仿佛坠入了冰窟。
“你们、你们真的……这不可能啊?这不可能!你们,回答我啊!”
艾丽西亚看了过来,她的眼中还含着泪水。
“艾丽你……”
“去死吧。”她用难过的表情说道。
…………
好奇怪。
好奇怪好奇怪好奇怪啊!
这怎么可能啊他们怎么可能被、怎么可能会被——这太奇怪了,这绝对太奇怪了!
明明他们的表情和动作都还和原来一样啊!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们就会说出这些话来啊?
所谓“掏空”,到底是对他们做了什么啊……
室内的气氛僵持着,没有人先出手攻击。
奥列格觉得有什么地方非常不对劲,直觉告诉他一旦动手才真的没有挽回的余地了——虽然仔细想想他也只有用小弹弓弹射别人膝盖这点战斗力而已。
也许他们马上就会出手,也许自己马上就要死了。没有其他人在的话,他可完全保护不了自己。
真难过,还有那么多地方没去看过呢,还想听听那些在遥远地域流传的故事呢。
他不想死在……这些人的手里。
他垂着头,计算起在叙泽特的剑接触他的心脏之前跑出攻击范围的可能性。幻术恐怕用处不大,因为叙泽特能听到他的脚步声。
“啾!啾!”
小鸟躺在他的手心里,盯着他。
“抱歉,你才刚出生我却没能好好照顾你……明明是我非要一直带着你的……”
他叹了口气。
意外的是,第一个动起来的却不是叙泽特,而是阿伦德尔。
他拔出腰间的小刀——然后,微笑了一下。
“哐啷。”
小刀落在了地上,银色的刃上反射出他的双眼。
奥列格发着怔,不知该作何反应了。
阿伦往前走了两步,空着的右手稳稳举起,在半空中做出一个虚握的手势。
奥列格知道这个手势,在圣木下的村庄休息的时候,阿伦德尔告诉过他一些在故事里提到过的手势。
“这是‘结盟’的意思,后来泛用之后也可以用来告诉别人‘自己没有恶意’。虽然现在这些手势都很少有人用了……不过如果是在不方便说话的环境里还是能用上的吧。”
原来如此……
原来是,这样啊。
奥列格呆滞了几秒,欣喜跃上他的心头,他向前迈步,向着阿伦德尔走去,向着他伸出手然后握上。
空气中传来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
奥列格眨了眨眼睛撇去一丝不适感。
一切恢复了正常。
身旁蓝色的球状物跳动了一下,心灵术士皱起眉,“啧”了一声。
也就是说,从一开始那个心灵术士就是个骗局。
奥列格突然又感到发冷。
也就是说,他们之前杀死了同样无辜被骗的冒险者,他们杀死了不该死的人。
没有时间去找加西亚了……要快点打败那个骗子,不然一定还会有更多人陷入这个骗局无辜身亡……
奥列格转过头,突然发现蓝的眼睛里折射出让人陡寒的光芒。
+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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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变成这样呢?阿伦德尔在雪尘里咳嗽两声,用冻得僵硬的手拍掉脸上身上的冰渣子,同时使劲眨巴着眼睛,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一开始,就是刚刚从松林传送回来的时候,瓦尔哈拉的冒险者们就觉得无名之城变得很冷,纷纷找出厚重的衣服换上了。虽然想要继续传送到下一个世界,同时阿伦德尔把寻找武器的事情提上日程,不过由于半梦妖离开,真正的蓝回来了,所以这几天时间里他们都忙着聊天唱歌(他们小队可是有两位吟游诗人),其他的时间,由艾丽西亚仔细检查蓝的身体,然后在睡觉前把出去闯祸的瑞贝利安找回来。安逸舒适的生活让他们只有在每天早晨吸进一口比昨天更冷的空气,呼出白雾的时候,才感慨一句“最近变得好冷”。不过有温暖的壁炉,几位队员还轮流煮着各地风味的食品,所以瓦尔哈拉小队对变冷没有过多的怨言。毕竟连这里的神“第五季”都没有开口说什么,他们这群租客也就暂时不对房东的品味置喙。与安安静静享受休假品尝美食的瓦尔哈拉不太一样,有些没有传送到别的世界的人们整日整夜蜷缩在避风的角落里,小声而不间断地低声诅咒着。事实上,除却瓦尔哈拉小队的驻地,那些街道和别的驻地里都弥漫着一股消极的意志,让瓦尔哈拉占据的小房子像遗都周围沙漠中一棵绿色的小树一样特别。
这个城市原本仿佛独立于四季之外,但渐渐被冬季接管,某一天开始,建筑外墙和街头的植物上都挂着一层霜,这之后气温持续下降,那些霜也没有消失,渐渐把建筑和植物变成白色,无名之城的植物大量死亡,燃料和食物的消耗也比预计的快了不少。而那些消极的絮絮叨叨也愈演愈烈,之前只存在于概念中的“最终战”也被提起来,瓦尔哈拉小队和他们熟识的其他冒险者们也有所耳闻,那些熟识的朋友们也是顽强而强大的冒险者,在现在的局势下,拥有这些朋友让瓦尔哈拉的五人二鸟一狼都觉得欣慰,同时在城市上空的“第五季”也没有什么反应,于是他们只是加强了对瑞贝利安的看管,免得他跑出去惹太多事。
这样又平静的经过了几天,在一个冷冰冰的早上,阿伦德尔结束了影舞者的训练,往队伍驻地走的时候,惊讶地发现城里的水都变成了蓝盈盈的固体,连一直喷出清澈的水的喷泉也变成了固体,还保持着水喷出的姿态。之前也有少量结冰,但都是静水,比如他们小房子后面装着清水的桶上结了一层冰而喷泉连结冰的迹象都没有。但现在的喷泉仿佛是一瞬间就被冻住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原本潺潺流动温度稳定的水变成了极度冰凉的固体,却冒着烟,伪装成热气腾腾的样子。
沙漠的夜晚,温度有时候会低于水能保持液态的最低界限,让人不敢相信的低温会持续一整夜,然而在阿伦德尔的印象里,现在无名之城的寒冷比沙漠最冷的夜晚还要冷得多,那种瘆人的阴寒一直渗透到冒险者们的骨头里。阿伦德尔拽拽披风,但是披风并没有给他提供更多的温暖和安全感。天空中,神“第五季”无声飘过,一片雪花摇摇晃晃落下,他看得出神伸手去接,但雪花拐过一个诡异的弧度,消失在缀着星星的夜空中,阿伦德尔的觉得发丝飘扬,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因为寒冷而失去了很多感知能力。霎时狂风大作迷人双眼,地面可怜地颤抖着,他后退数丈,躲在一道围墙后,但风已经大的让他不得不俯下身闭上眼睛,用手臂护住头。很快从他身边呼呼掠过就不只是风,大量冰渣子从地面被卷起来,打在建筑上,打在一切敢在寒冷中离开庇护所走出来的生灵身上。在这种状况下,听力格外灵敏的阿伦德尔也只能听见风声。
再一次睁眼时,周围很多建筑都不再是完整的,原本整洁的城市变成了冰霜下的残骸,冻结的喷泉已经支离破碎,而阿伦德尔躲在墙后才躲过了那些巨大的碎块。他面色一沉,寒意终于从心底浮现。他离得这么近却连近处喷泉破碎房屋倒塌的声音都听不见,那么远处发生了什么更加无从得知。现在时间仿佛冻结了一样毫无声息,周围房屋里没有受伤的冒险者们探头出来,有的盯着独自在室外的阿伦德尔,更多的看着远方的天空。
远方,一根形状骇人的冰柱破开天空,连接天上一轮巨大明亮而让人恐惧的月亮。
众星黯然失色。
“他来了!”
什么?
“他来了!!”
那位飘在空中的神“第五季”尖叫一声,然后消失了。
再往后?
稍微有点地震。地面先是猛地一震,随后是持续的小振幅晃动。阿伦德尔听见旁边的墙发出不祥的响声,干脆在墙上踢了一脚作为借力,向墙壁的反方向纵身跑出几步,墙壁倒塌蹦出的碎石打在他脚边,随着地面晃动而滚动着。身边其他冒险者乱作一团,咒骂和惊呼不绝,一个身材高大背着刀的大胡子冒险者好像要摔倒的,阿伦德尔跑过时差点被砸中,他跑向自己的队伍据点,四肢僵硬脚步不稳,有时不得不矮身扶住地面。
影舞者至少跑起来有优势,但他还是差点摔了一跤。
可喜地震没有持续很久,地面静止下来之后,无名之城陷入安静,阿伦德尔这才喘口气,咳嗽两声,拍拍身上的雪尘,再眨眨眼睛。
他终于跑回自己队伍中间,奥列格,叙泽特,瑞贝利安,艾丽西亚和狼,两只小鸟,还有……蓝。
他的队友们没有受伤,万幸。
现在瓦尔哈拉小队处在无名之城东南部,一个闪着光的巨大星港就在这附近。但是现在它已经撞上了无名之城的墙壁,星港和城市的边界墙壁挤在一起,巨大的石块都扭曲了,掉下来很多碎片,在无名之城的街道上砸出很多沟壑。那些碎块还是老样子闪着光,露出花岗岩和水晶一样的解理面。阿伦德尔知道那些晃动怎么来的了,要不是现在一片寂静就像松林,旁边还有大得让人压抑的星港碎片,“最后战斗”的压力让人无法放松,他还真能分心想想“第五季”该花多大功夫修理这里。
只不过,现在他们要面临的绝不仅仅是修理无名之城这么简单,如果有什么危险的敌人的话,它的目标也不可能仅仅是毁了星港,留下巨大的遗骸吓人而已。如果有能造成这么大混乱的敌人,那么它的下一步动作一定是需要冒险者们极力防备的。
冒险者面对的或许是“神”那个级别的敌人。
地面微微颤抖,不是地震,好像有很多人,或者是不是人的其他东西正朝这边赶来。随后风的流向改变了,艾丽西亚面色一凛,低声道:“有奇怪动物的叫声,听起来不会是伙伴。”她脚边的小狼爆发出持续的低吼,同时竖起了背上的毛。
话音未落,蓝就三步并作两步,跃上残破的墙壁。他已经占据一个墙头搭弓拉箭,出现在巡林客蓝身上那种专注又一次闪现,而奥列格拉住艾丽西亚躲在附近的杂物堆后,探出脑袋看着。阿伦德尔躲进阴影里,他的位置稍微挨近队长和艾丽。而叙泽特,她是老练的猎手轻巧的斗士,现在早已找好掩护,屏声静气,就等着第一个猎物撞上她的长剑。
现在只有瑞贝利安大剌剌站在路中间。如果要和野兽战斗,躲起来也只能带来一瞬间的优势而已,战士不怕野兽,在遗都他不止一次跟野兽或是野兽一样的人战斗,就算是一对多的打群架,瑞贝利安也不会怕什么,更不会躲起来或者找掩护。
然而当那些东西跑来时,冒险者们还是倒吸一口冷气。
它们太多了,也许有上百只,甚至好几百只,全都张着嘴,流着口水,喷出热气,在寒冷干燥的空气里形成白雾。这些东西的形状像多种动物的集合,体型巨大,身上有可憎的肉瘤。天空中也有凶狠的大鸟,尖叫着俯冲下来。
“真恶心……”
阿伦听见叙泽特喃喃自语道。
兽群进入了射程,现在已经能闻到它们惊人的腥臭味了,蓝拉弓搭上三支箭,弓弦“砰”地响了一声,就有三只野兽倒地。这一手往往能打乱阵型,但这里的野兽并没有退却,连畏惧都没有的,仍旧冲过来。倒地的那几只被纷乱的爪子、蹄子踏过,淹没在爪子蹄子的落地声中。
快要过来了。
阿伦德尔握紧手中的小刀。
他一直都没有武器,因为只是个吟游诗人,不参与正面战斗所以不配备武器,手头上有什么就用什么,后来成为影舞者,意识到自己必须战斗时,却没有机会再去慢慢挑选趁手的武器了。如果真的说起来,他比较想要更长一点的剑,但小刀总比赤手空拳好。
靠近了,瑞贝利安已经冲出去了。
在法师塔的时候有用叙泽特的短剑战斗过一阵子,短剑用得还算顺手,也不是很难得到的武器。回到遗都之后去弄一把短剑来吧。最好是新的武器,皮质的刀鞘不需要什么装饰品,完全是自己风格的。
一头狼一样的野兽发出凄厉的叫声,前一秒它扑向叙泽特,后一秒,长剑从它的后心露出。叙泽特瘦削修长的右手臂轻松地一抖,这只野兽就断成两截落在一边。精灵的宝刃不沾血,仍旧发出冷冷的光,比无名之城的气温更冰冷刺骨。
“遗都啊……”
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阿伦德尔心里苦笑道。现在面对这些野兽,不知道能不能回遗都呢。
一头滴着口水的巨熊跑到他所能及的范围,他从阴影中跃出,小刀在野兽粗壮的颈上转了个圈,而身体已经快速地顺来时的力闪到一旁去,没有沾到野兽的鲜血。这柄小刀非常锋利,陪了他有一阵子,阿伦德尔担心这场战斗之后它会卷刃,找到替代品也很麻烦。杀死巨大的生物带来黏腻的感觉,阿伦德尔交换了正手反手的握刀,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他要思考的除了防止卷刃之外还多了一项:防止弄出太多血。他的脚步也没有停滞,跳起来躲过扑来的黑狼,下落的一瞬间踩上它的长嘴巴,在黑狼想要张嘴咬人之前用刀尖而非刀刃从狼耳的方向捅进,然后拔出刀再一次跳开。第三只奇形怪状的狮子落在他站的位置,沉重的爪子把狼脑袋砸的脑浆横飞。它抬起前爪,看看爪下,然后因为没有杀死阿伦德尔而发出被惹怒了的吼叫。阿伦德尔已经躲进阴影里。
“原来你们在这里!”
背后突然传来熟悉的轻呼,阿伦德尔回过头,一个黑色的身影翻过墙壁,快速跑来。阿伦德尔看清了来人,正要打招呼,奥列格却比他更快,一遍招手一边朝人影喊:“噢!卡利亚!”同时那只发怒的狮子朝卡利亚扑了过去,两者一起倒在地上,阿伦德尔心下一慌从阴影里跑出,随即被两三头狼围住,不得脱身,只能紧盯着扑过去就一动不动的狮子。
狮子巨大的身体晃了晃,阿伦德尔害怕下一秒就看见满身是血的卡利亚倒在地上,但下一秒,满身是血的卡利亚从狮子下面钻出来,没好气地甩掉身上的血,加入了战斗。
“这种见面礼可不适合给老朋友,”他一边战斗一边这么喊起来,声音里三分笑意,“你们的队伍更换队员还真是频繁,不过瓦尔哈拉这个名号之下的总归是我的朋友,我会跟你们讨回我的见面礼。”
另一边,叙泽特一路斩杀,每向前一步就有几具尸体倒在地上,旁边的野兽像水涌上来,也阻挡不了暮刃前进的步伐,正巧瑞贝利安也是这样,他没有叙泽特那样天生轻巧灵活,也无法模仿精灵那永不劳累永不停止的步伐,但他把重剑舞的风声大作,不落下风,像是比赛着一样将野兽逼退。那些漏网之鱼由阿伦德尔,蓝和刚刚来到的卡利亚对付,一开始数量还不多,渐渐随着叙泽特和瑞贝利安深入兽群,越来越多的野兽从巷道钻出来,直扑瓦尔哈拉其他冒险者而来。阿伦德尔第三次矮身躲过背后射来的箭,面前一只野兽重重落地,他没有回头,朝背后挥挥手示意感谢。
这样子的战斗让人热血沸腾,冲出去的两位兜了一圈回来,叙泽特没什么改变,只是头发稍乱,瑞贝利安就不一样了,他的衣服上沾了不少野兽的血液,让艾丽好一阵责怪。蓝射完了箭,干脆拔出刀子加入战斗。冒险者们一边打一边移动,清理流窜的野兽。
穿过几个街区,在一个小巷子里,他们终于看见其他冒险者。那群冒险者正在跟野兽战斗,看起来没有瓦尔哈拉那样游刃有余,不过也看不出有生命危险。能在这种带危机感但不致命的场合碰见别的冒险者让奥列格很兴奋,他朝对方挥挥手道:“大家加油啊!”但是下一秒,他更多的话卡在喉咙里,因为一个冒险者挥刀削掉了身边别的冒险者的半个脑壳,红色白色的液体暗示不祥的真相:那些冒险者不仅在和野兽战斗,也在互相战斗。
艾丽西亚害怕地缩起头,小瑞贝利安和战士瑞贝利安护在她身前。
“你们在干什么?快冷静下来,不要打自己人啊!!”奥列格往前小跑几步,喊道。
“他们疯了吗?”阿伦德尔觉得自己手脚都是冰凉的,“这样互相争斗只会耗尽体力被野兽杀死!”
但这些话只是引来那些冒险者恶狠狠的目光和叫骂:“又来了一群邪神信徒!”
下一秒他们达成了共识一般,同时改变方向向离得最近的奥列格劈来。
“要跟他们战斗吗?”阿伦德尔将队长向后猛拉躲过两刀。既然还没搞清楚什么情况,所以按他的想法还是避免正面冲突的好。不过他是瓦尔哈拉的成员,从法师塔一战之后就不再是独来独往的吟游诗人,现在可以安心地等待队长做决定。
艾丽原本躲在后面,现在也冒出头,有些紧张的问道:“要,要和冒险者战斗吗?”
又是一刀。
卡利亚啧了一声,漂亮地闪开。
“你们这些邪神信徒去死吧!!”还有宗教狂热分子一样的吼叫。
毫无解释的余地,只有战斗。
“……艾丽你不要紧张,假装他们都是黄瓜白菜南瓜……”
奥列格被阿伦放开,躲过第三刀之后在冒险者的小腿上猛地一踹,把一个站不稳的敌人送到阿伦德尔的手边,后者顺手把他打昏踢到一边。
阿伦德尔说:“喂……”
虽然线下非常紧迫,但阿伦德尔心里还是充满了无奈,以及忍不住但又必须忍住认真吐槽队长的心情。
蓝摇摇头,转了个方向打倒其他妄图攻击他们的冒险者。
更多的冒险者涌过来,大概有两三个小队的人数,但他们互相防备,又好像属于更多势力,一开始就在混战,现在把瓦尔哈拉小队拉入战斗时,也时不时互相砍一刀。
他们嘴里喊得都是“杀死邪神信徒”,可是他们并不是同伙。
是不是什么法术的影响呢?
阿伦德尔这么想着,趁瑞贝利安挥剑解决一个冒险者,周围一片慌乱的时候离开战局,纵身遁入阴影里,弹起迷魂曲。不远处有安魂曲应和着奏起,是奥兰吉的音色,阿伦德尔一怔,在巷子角落看见了奥列格,松口气咧咧嘴笑了一下,手指没有停。发现诗人演奏,想要攻击他们的冒险者都被叙泽特、瑞贝利安和蓝挡住,艾丽西亚也召唤出了风雨和藤蔓,一面把那些喊着“邪教徒”的冒险者的队伍搅乱,一面绑住被打昏的另一些。有奇异力量的曲子在空气里回荡,如果是原本设想的那样,施加在他们身上的法术应该被干扰,这些冒险者也会陷入迷迷糊糊的状态。
但是安魂曲无效,迷魂曲也无效。
这意味着眼前的状况不是法术的影响,他们眼前的这些冒险者真的是“敌人”。同时也意味着这些“敌人”们有强大的精神力。唯一想到的可能性证明出相反的结果,阿伦德尔懊恼地停下演奏,回到战斗中。
他第二次开始后悔没有及时搞到一把趁手的武器。若不是这群冒险者实力也不强,他对付起来说不定会受伤,而在这种情况下受伤大概就没有活路了。思维飘到这里,他也开始紧张起来,之前面对战斗心里只有“结束战斗”的念头,现在审视他们遭遇的状况,阿伦德尔发现自己对“结束战斗”之后的“未来”很没把握。
打完了又能怎样,那些野兽无穷无尽,那些冒险者也无穷无尽,看起来他只有耗尽体力被杀死的结局。野兽已经清理完了,现在还站着的就只有看起来像是冒险者的人类精灵和矮人们,有一个拿着大刀的大胡子,阿伦德尔眼神落在他身上,稍有一惊。
不知道无名之城里其他人怎么样?别的队伍里的朋友们也在战斗吧?训练自己的老师是一个人,没有队伍。
“他们也在同你并肩战斗,但其中一部分的‘他们’已经变成敌人了。”
一道陌生的,而又令人怀念的声音响起,阿伦德尔环顾四周,和队友们在交换了疑惑的眼神,随后继续战斗。这道声音听起来非常耳熟,但就算是擅长分辨声音的吟游诗人也听不出来,他只觉得这声音非常熟悉,熟悉到让人没有任何迟疑,就把它当作可信任的同伴。
唯一一点可疑的地方,在于“敌人们”对声音没有什么反应。这句话就好像凭空出现在心里一样。
那个声音又说:“那些人已经被衍冬裔给‘掏空’了,虽然外表还是原本那个人的样子,但实际上已经不是一个人了,所以请杀死他们吧!”
它急切地催促着:“拜托了,请杀死他们!”
这声音来自何人?这指令可以照做吗?
阿伦德尔有一阵子迟疑,他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把敌人打昏丢在旁边,交给艾丽西亚绑起来。即使到了诗歌里“拯救世界”的战斗,他也没有勇气去效仿英雄们的举动。把看起来像冒险者的敌人都打昏绑起来还不够,现在还要杀死他们,这种指令让他难以照做。尽管那个声音说了眼前的冒险者都是衍冬裔,但他们看起来还是人类,身体反应也是人类的反应,除了一直中邪一样喊着“邪神信徒!”之外,都跟正常人无异。
阿伦德尔下意识看向奥列格,但队长说:“你们加油。”
下一秒蓝就用小刀割破一个人的喉咙。
鲜血喷溅。
阿伦德尔不悦地背过脸,他身旁的地上也倒了几个人,身上有巨大伤口,动手的是叙泽特的瑞贝利安。
“……麻烦队长用幻术配合一下了”
阿伦德尔走近被艾丽西亚捆起来的那群人,避开那些清醒过来人的眼睛,选了一个还在昏迷的对象。
对他来说要杀掉什么并不是难事,在书籍里他得到了丰富的理论知识,在影舞者的训练里他也练习过。但不论是看书时候的他还是练习杀人技巧时候的他都没有杀人的心理准备。
不过,尽管这么说,杀人都是一瞬间的事情,最痛苦的是下决心前。有些讽刺的是,他想起儿时面对观众的第一次演奏,那时候的恐惧感和不安定感跟方才没有区别,心里难受极了,但咬咬牙就能挺过去。他已经不记得他刚刚做了什么,就跟他演奏完完全忘记自己演奏了什么一样,有种奇妙的感觉充盈心脏。只不过,当年演奏完他获得的是掌声和邻村孩子的由衷的赞叹,现下只有一片平静,平静地感受心里和身体里流动的力量。
他陷入这种未曾有过的平静里,看着蓝默默擦掉身上脸上的鲜血时,他满意于自己没有不出血就杀死敌人的那一手。他没有武器,所以攻击脆弱的部位,敌人两眼之外,太阳穴的部位只要遭到重击就会死,而且没有血喷出来。阿伦德尔看看双手,虽然经历冒险,但还是跟之前一样,有拨弦磨出的茧子,没人能说这不是一个吟游诗人的手。
转过头,他看见奥列格摸摸艾丽西亚的背,小声说着:“……交给其他人好了。”
那种平静骤然崩塌。
他就是可以杀人,会杀人的其他人。
“在遗都都没有这样过……”阿伦德尔的平静转化为难以用言语表达的委屈和不满,但在看见奥列格和艾丽西亚捂着眼睛,从指缝往外看的样子时,这种情感的变化转化为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咕哝声。
“你们这些家伙,居然阻碍我们!”地上那一堆被藤蔓束缚住,从晕倒转醒的那个大胡子人这样愤怒地喊道。
蓝刚刚料理了一个人,背对着俘虏的方向,听了声音回过头来。“我们,阻碍了你们什么?”
“阻碍我们攻下这里!”
“你们为什么要攻下这里?”蓝扭过头去,干掉另一个被捆起来的家伙。
那人满眼厌恶地看着一边杀人一边问问题的蓝,张了张口又什么都没说。
“看起来还要继续阻碍你们…”阿伦德尔用不带有感情的声音小声说。他不可抑制地想起自己熟悉的那些脸孔,暗自祈祷他们还保有理智,不要被“掏空”了。但心里又暗暗下定决心,如果要出手,必定不会手软。
蓝结束了让人不舒服的工作,只留下大胡子一个人,他弯下腰贴近那个人好像说了什么话。现在他蓝色的皮肤沾着血,显得有些邪恶。他靠的那么近,以至于阿伦德尔想要把他拉回来,但看蓝的那种样子,他又犹豫着没有动手。他想起心里那个声音说道“掏空了”,又想到半梦妖,突然有不好的预感。但不论蓝说了什么,他都碰了壁,因为那个大胡子一脸怒色,大吼道:“你是要我与你们这些人为伍吗?我绝不会和你们这些邪教徒为伍!不需要和你这种异端解释,要杀就杀吧!”
然后蓝笑了起来,无声地说了什么,随后拿起刀抵上那个大胡子的大腿根。大胡子抖了起来,蓝笑着,而后面的艾丽几乎哭出来——也多亏了这样,不然瑞贝利安或许要冲上去。
“瑞图宁女士,希望您看不到现在的情景”
阿伦德尔无声地祈祷着,不过也许他的瑞图宁女士或许已经不记得他这个信徒了。他听见蓝朝他们喊:“看起来确实是萨玛菲的信徒了?”听起来声音有些失望,蓝站起来,随便用刀把大胡子结果了。
他们不约而同地背对那一堆血肉走过去。那个声音又出现了几次,指导他们避开野兽。那些野兽和气势汹汹的冒险者好像都在通往城市外围的巷道里,他们跟着心里声音的指挥,渐渐往无名之城的中心走去。虽然对无名之城的街道不算陌生,但现在城市里都是废墟,他们走的路线也是平常不会走的路线,所以三绕两绕的,瓦尔哈拉小队的众人渐渐有些迷失方向。不过好在有那个声音的指导,他们走的很安全,甚至有时间回想“那个声音是谁”这样的问题。
“大概是第五季吧。”
阿伦德尔问出来的时候,蓝隔了几秒这么回答,然后众人马上闭上嘴,他们面前是一左一右两条巷子,可以看见几个气势汹汹的冒险者。六人纷纷隐匿身形那个声音说:“前面的敌人会比较强,但是右边的巷子很窄……而且有一些邪神教徒在附近,可能会被夹击——我建议走右边。”
蓝警觉地小声问那个声音:“前面的敌人很多么?”
“我能看到五个,视线死角里面可能还有。”
“那就走右边吧。”蓝小声说。奥列格没说话,阿伦德尔觉得那边的蓝有些陌生,他想起了梦妖的习性,想到了会“掏空人”的衍冬裔。不过既然未来难以想象,他就不想也不问,静候其变然后做出反应就好了。
他们刚踏上右边的巷子就觉得不对,两边墙上嗤嗤作响,烟雾一个呼吸间就充满了巷道。此时奥列格冲到最前面,阿伦德尔几乎看不见他,只听见他一边咳嗽,一边问大家是否还好,然后又是一阵咳嗽。
肯定早就被发现了,这些都是陷阱。阿伦德尔往前跑了两步,想抓住奥列格,但身后的艾丽和叙泽特喊着他的名字,他匆匆回头,发现身后人的身影都变得模糊,再往前看奥列格的方向,已经没有人了。这条巷子看起来没有岔口没有拐角,但他有种一旦看不见队友就会一直迷失在烟雾里的不好预感,因此也不敢追远,后退几步回到队友身边。此时艾丽西亚正在用风驱散烟雾,烟雾驱散前,连瑞贝利安都不敢乱跑,隔着烟雾总觉得人影幢幢,阿伦德尔忧心地面对外面,看见阴影第一次让影舞者觉得不安。小瑞贝利安转着圈狺狺地叫。烟雾散尽,他们发现自己还是被包围了。
“还是被夹击了。” 阿伦德尔觉得有点生气,那个声音赶紧降低语调道歉,蓝拍拍他的肩膀:“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到队长。”阿伦德尔看着蓝的手,没说话。
“我已经让人去救你们的队友了。你们可以专心干掉眼前的这些邪教徒。”那个声音又回复活力的样子,蓝点点头。
“谢了。”他回身看着阿伦,“现在开始,我暂且担任临时队长,没有问题吧。”
阿伦德尔没说话,他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集中战力,突围——!”
他把思绪赶开,握紧小刀迎向冲来的冒险者。
事实证明瓦尔哈拉的战力并不弱,那些冒险者没办法把他们围堵在巷子里
“你们的队长被带着一路往前跑了……可能会被抓去做替代吧,我派去的人已经快追上了,你们要追的话,走左边那条巷子。”
“走左边!”蓝打了个手势,阿伦德尔没什么迟疑,跟着他跑,稍微把帽子按低一点。然而在潜行中,那个声音突然惊呼一声,然后说:“我这边有些自身难保,暂时不能给你们指路了,抱歉。”
听声音有些着急,但还是很有礼貌,蓝一边跑一边问道:“你在哪里?”
“我在你们后面的那个高楼上,这里现在进来了一群邪教徒……不过你们的队长还在被带往城边缘……”
“先去救队长。”阿伦德尔稍微加重语气。他之前有些混乱,对“未来”产生未知的恐惧,在面对未知和找到目标之间他毫不犹豫地做了选择,现在他唯一的念头是找到奥列格。
“阿伦,你和瑞贝利安带着艾丽去追队长吧,还有卡利亚。”蓝转身看向那栋楼,楼就在不远处,不过看不清楚具体情况,“我和叙泽特去救这个人。”
阿伦德尔点点头,带着队员向城市边缘跑去。
不——还有更多更多的不对劲。
他瞪大眼睛,差一点惊呼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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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开之后没多久,阿伦德尔他们就被一群野兽和冒险者围起来。虽然现在的四个人都不是等闲之辈,但是面对数倍多于自己的敌人,战斗还是颇为辛苦。阿伦德尔并不擅长战斗,原本没有分开的时候,心里想着有队友的支持,总会多一点信心,现下无人可依靠,相反地还要和卡利亚、瑞贝利安联手保护不会战斗的小艾丽,他觉得有些恐惧和不自信。他刚刚突然想到的事情也不断搅动他的心,在战斗中本应该专注于一招一式,但他脑子很乱,在伸手解决敌人的时候,大脑里也在无数次恐惧地推演自己失手之后的剧情。
血花从他的脖颈喷射而出,下手的衍冬裔——或者是野兽一定会溅得满身是血,他会倒在地上,听见小艾丽西亚的尖叫但也无可奈何,卡利亚也很快会出现破绽,使用匕首的人都知道一句俗语“一寸短,一寸险”,这个险是相对的,在拿着厚重大刀的敌人面前,匕首毫无攻击力,他已经有些累了,稍有破绽就会被斩掉头颅,这之后,只剩下瑞贝利安一个人肯定撑不了多久,剑刃会变钝,力量会消失,到那时候瑞贝利安一剑下去就不会像现在一样把对方一分两段,剑刃卡在对方的脊椎里,他也没有力气拔出来,然后旁边的冒险者扑上去。而那只和战士同名的小狼,竖起全身的毛,想让自己显得更强壮可怖。但它终究是个半大的狼崽子,很快就会被比它大数倍的野兽撕成碎片。这之后,艾丽西亚该怎么办呢?她是德鲁伊,还是风的后裔,可是他们都死了,她能怎么办呢?
阿伦德尔被从背后推了一把,堪堪躲过一刀,但同时血腥味冲进他的鼻腔。瑞贝利安因为推他这一下而失了防守,衍冬裔的刀从他胸口划过。他已经尽力躲避了,艾丽也在旁边用风干扰对方的刀势,两相结合,这一刀才虚砍在瑞贝利安身上,造成了恐怖但不致命的伤口——起码现在是不致命的,但瑞贝利安的衣服完全失去用处了,像破旧的披风一样向两边张开,露出胸口的肌肤。那是不同于男性的,白皙可爱的肌肤,现在完全暴露着……
然后?阿伦德尔发誓没有什么然后,他回手一刀干掉了砍伤瑞贝利安的衍冬裔,这时候有一群看起来不像是衍冬裔的冒险者冲进来。替他们挡下了接下来的攻击。摆脱人数的劣势之后,再解决掉剩下的敌人就不那么困难了,阿伦德尔在战斗中还能回头跟对方说“非常感谢”。
那群冒险者好像是被神秘声音的主人,一个叫“贝拉”的人召唤过来帮忙的,说是要继续去帮助别的冒险者,于是解决完衍冬裔和野兽之后,急匆匆地走了。阿伦德尔用吟游诗人的礼仪道别,回头发现卡利亚闭着眼睛双手抱在胸前,站在墙边,瑞贝利安同样抱着胸口蹲在角落,艾丽西亚想帮他治疗,但两人都紧紧盯着阿伦德尔,面色奇怪。
“抱歉,”阿伦德尔先道了个歉,他惊讶地发现自己表情都没有改变,补充道,“现在先找个地方治疗伤口吧,这周围随时可能有衍冬裔和野兽经过,不是治疗的地方。在附近找个小房子,赶紧治疗伤口之后去找队长吧。”
如果是之前的阿伦德尔,或许会紧张的脸红,但现在那些生动的感情变得乏味,他只产生最不费力的感情,因此感受到的只有惊讶,并且仅仅是惊讶于这个看起来傻乎乎的战士居然隐瞒性别这么久,以至于所有人都没有发现的程度。他又扫了一眼艾丽西亚,觉得“所有人”里可以先排除一个了。
如果瑞贝利安因为别的事情受伤,他或许会催促他们继续赶路。他现在脑子里很乱,只觉得找到队长是现在阶段的目标,别的不怎么在乎。但事实是,瑞贝利安因为他才受伤,如果再急着找队长,或许没找到就先被杀死了,因此权衡之下他做出了休整的决定。阿伦德尔自己都没有察觉到,除了这些借口之外,还有一个原因是他深深的恐惧和不自信,恐惧来源于自己引导队员走向绝路的幻想,不自信来自于担任指挥的责任感。
他们在一个小房子里休息,冻得手脚冰凉也没敢生火。现在生火就仿佛在城中大喊“我们在这,我们在休息”一样,他们不敢冒险。阿伦德尔的披风借给了瑞贝利安,现在她正在房间角落接受艾丽的治疗,阿伦德尔坐在另一个角落,卡利亚在他旁边。
“队伍的人变了,你也变了,”卡利亚带着笑意道,“从刚才我都没敢叫你的名字,要不是一直在一起,我还以为你被衍冬裔给‘掏空了’呢。”
“这种玩笑不好笑。”阿伦德尔没好气地回答。他觉得自己带这群人出来是个失误,如果之前跟着半梦妖蓝行动的话,也许会被队友们从言行举止发号施令中发现对方极力掩盖的身份,但说不定瑞贝利安不会受伤。他们现在耽搁了下来,说不定队长早就死了,跟留在蓝那边没有区别。阿伦德尔心里烦躁,嘴上自然不肯陪卡利亚开玩笑。可是对方却极不领情,卡利亚嘿嘿一笑,稍微靠近了一点道:“你之前完全是个又没用又一脸‘我很没用也不想变有用’的诗人,不过现在变强了,而且看起来一脸‘想变有用’的样子,哈哈,像之前你那样的半精灵我见过不少,不过你一等一的有趣。”
阿伦德尔觉得没了披风有些冷,也不想再跟这个人开玩笑下去,扭头坐远了一点,背过身去,但卡利亚没有失去乐趣。他干笑了几声,又挖苦几句,末了小声补充道:“你挺不错的。”
阿伦德尔:“……”
卡利亚笑着说:“你别想歪,我喜欢的是女人。”
阿伦德尔:“哦……”
经过了治疗,瑞贝利安难得闭上嘴,安安静静地睡着。小狼瑞贝利安在她旁边蜷缩着,给她带去一点温暖。阿伦德尔仍然在风口坐着,帽子放在旁边,没有催她们快走,而是注意着周围的动静。卡利亚说是肚子饿了,跑出去找给养品。艾丽揉揉眼睛,治疗消耗了她很多精力,现在她只想休息一下。但在休息之前,她觉得必须问问阿伦有关于卡利亚的事情。她觉得那个半精灵有种危险的气质,是笑面虎一样的存在,如果不问清楚的话,她或许休息都休息不好。
但当她靠近阿伦德尔的时候,对方带着血丝的眼睛吓了她一跳。
看着艾丽西亚的表情,阿伦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他抬起头,像之前一样问:“怎么了?”
艾丽听见了他和卡利亚的对话,但她以为卡利亚只是找到挖苦人的原因。现在看着阿伦德尔的表情,她突然觉得卡利亚说的话有其含义,但她不问,他也不解释,所以她摇摇头,在阿伦德尔身边坐下。阿伦只觉得身边风更大了,但他没说话,静静等艾丽西亚开口。室内一时回到寂静。
就在阿伦德尔觉得艾丽已经睡着的时候,他感觉到艾丽在一下一下,温柔而坚定地摸他的头。
“以前妈妈会这样安慰我,每次都很有效,所以我觉得……”艾丽西亚小声说着,声音越来越小,归于平静,就这么过了一阵子,艾丽才再一次开口:“我觉得阿伦很棒,所以别着急也别生气,只要小瑞一起来,我们就可以去找队长了!”
艾丽西亚笑了起来,这或许是现在的无名之城里最美的微笑,她站起来,回到瑞贝利安躺的角落,把翻过身的人又翻回来,之后阿伦就持续听见她趴在角落,手肘放在小狼身上,小声说着“嗳嗳,别这样,对伤口不好,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啊?……啊?你想什么啦?”
他觉得瑞贝利安一定是恢复得很好。
不远处响起轻轻的脚步声,阿伦德尔把手移到腰间短刀处,仔细听了听脚步声,分辨出熟悉的声音。卡利亚从房间的缝隙探进头来,抱着两根胡萝卜和少许苹果,仍然嘻嘻笑着。阿伦德尔突然觉得一切都还有希望,他开始期待吃一个苹果,然后继续寻找队长。
然而这时,那个许久没有响起的声音响起来:“你的队友们正在赶过来,不过他们已经被衍冬裔‘掏空’了,他们不再是你的队友了……”
/
突如其来的噩耗让他们如坠冰窟,没有人愿意相信不久前刚分开的队友会变成衍冬裔。
“你是如何判断的?刚刚叙泽特和蓝是去帮你解围,为什么你没事他们却变成了衍冬裔?”阿伦德尔自己也觉得自己语气不善,他完全不愿意接受这种现实,尽管那个神秘声音贝尔一直在道歉,说自己有特别的方法断定对方是不是衍冬裔,但阿伦德尔只想听他好好讲述当时的状况。然而贝尔仿佛悲伤过度,哽咽着不愿多说,只是催他们快沿着路向右走,因为被衍冬裔附身的叙泽特和蓝正在一间一间地搜索房子,再耽搁下去就会被发现。
逼问贝尔也毫无用处,阿伦招呼艾丽扶起瑞贝利安,没去管瑞贝利安看自己的恶狠狠表情,想要尽快转移,避免硬碰硬。
但已经迟了,就在他们跌跌撞撞沿着路向右走的时候,高大的精灵和蓝色的人影出现在正前方,精灵还是面色冷冷,半卓尔也没什么表情,肩上蹲着小鸟菲利普。两人看起来和之前没什么不同,不过已经是敌人了。道路中间没有隐蔽,他们僵持着。此时,从一条小路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是奥列格,这或许是一个安慰,但更大的绝望等着他们
奥列格一边向他们挥手,一边大声喊着:“去死吧,你们这些该死的邪教徒!”
一个好消息,奥列格没被当成什么替代品被送到城市边缘,被用来干什么罪恶的勾当,同时也有一个坏消息,奥列格也变成衍冬裔了。
瑞贝利安当即决定战斗,但在伸手拔剑的瞬间扯到伤口,他面色一变,倒在艾丽怀里。奥列格、叙泽特和蓝都盯着他,表情伪装成非常关心的样子,但嘴里吐出的都是恶毒的诅咒。三组人互相僵持着,阿伦德尔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他的心脏跳得飞快,脑子也转得飞快,但还是想不出脱险的办法。
论战力,就算是全盛时期,他加上卡利亚再加上瑞贝利安和艾丽西亚,也顶多与叙泽特和蓝的组合打成平手,更何况现在瑞贝利安身上有伤,其他三人又非常疲惫,而叙泽特和蓝却都看起来毫发无损。
等等,他额上冷汗滑落。
有什么地方不对。
他这么想了,也就这么说给自己身后的三人听,眼睛则是一直盯着叙泽特。碰巧,对方也看过来了。
如果对方变成了衍冬裔,那就表明他们只是顶着他熟识的人的躯壳而已,他们应该变成了完全不一样的人才对。可是为什么叙泽特和蓝的表情与走路姿势与之前毫无区别?如果说衍冬裔碰巧也是一样性格类似习惯的话,那为什么奥列格身上的衍冬裔又是直冲到底的性格呢?
“如果衍冬裔的性格与被他们顶替的人有相似之处,他们会怎么做来杀人比较快?”阿伦德尔问。艾丽抖了一下,回答:“大概是……装成原本那个人的样子?”
“没错,如果他们有一点点智商,也应该会把这种特质作为武器,假装是原本的队友骗取信任,然后趁人不备进行攻击。”卡利亚说话仍旧带着笑意,艾丽又一抖。
“所以没必要一开始就兵戎相向才对……”阿伦德尔点点头,“第二个问题,如果身经百战的冒险者碰见了不了解的敌人和活着的俘虏,一般会怎样?”
“审问,我很擅长。”卡利亚接话道。
阿伦德尔回想起那个大胡子,那些他们遇到过、战斗过的互相战斗的衍冬裔,还有那催着他们杀人,催着他们分成两个小队的声音,一个疯狂而绝望的念头闪过脑海。
他拔出腰间的小刀,叙泽特和蓝立即摆出战斗姿势,而奥列格则表情惊讶,他微笑一下松开手指,小刀“当”地一声落在地上,对面的三人仿佛被这个动作迷惑了,敌意不再强烈。
阿伦德尔向前走了一步,对面三人里,有一人愣住,两人复紧张起来。
“喂!你脑子冻住了吗?”瑞贝利安在后面喊,他没回头。
他又向前走了几步,很快地,他和叙泽特、蓝之间没有多远距离了。
他伸出右手,握手的姿势,更古老的纪元里,这是互相确认武器,结盟的姿势。
两人愣住,一个人跳起来,飞奔过来。
“你们这些邪教徒!”
是奥列格的声音,但阿伦德尔能听出,他说得分外欣喜。
果然是耳朵受了影响。
在碰到的那一瞬间,耳朵里响起气泡破碎的声音,七个人都捂住耳朵,随后,他们知道这种邪恶的法术已经被攻破了。而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把他们遭受的苦痛以数倍数十倍量施加到那个神秘的声音——贝尔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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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终于破了这个法术,我也要死了
推理超难写,请不要把一个没什么逻辑可言的人逼太紧
技能是迷魂曲和火之恋歌,虽然报备了但还是再提一下
司磷。
+展开
*计字10234
*我要手撕这个boss,谁也别拦我
|11|讹言谎语
后来的事情很简单了,似乎由于尸体不正常的苏醒,村子里已经没有人敢再贸然从家里出来,莎拉也因此逃过了被村人责罚的命运。我们将她送回了那个叫维恩的猎户家中,两人抱头痛哭之后决定离开这个村子。
“他才是可以给我幸福的人。”
莎拉这么说着,眼睛里已经没了那些恐惧,取而代之的是温柔得如同两潭春水的欢欣。
也许这是于他们而言的美好未来吧。
我面对的“未来”,又是什么呢。
白光闪过,我们与这个世界短暂的交集就这么结束了。
而少年的身体似乎被我透支了,回到无名之城之后便不再受我控制地倒在了地上,我能看到他的身体在地上悄无声息躺着,那些同伴围在他身边焦急地讨论着什么。
“我说你,玩过头了吧?”
有人在我身边这么说。
“本来这就是个死人,我能把他救回来都算不错了,玩过头了又是怎么回事。”
看也不用看,肯定是其他的梦妖,大概也是跟着那个紫色女孩的队伍来到这里的。
“不过你干得确实有点过了……”那家伙绕着那些人转了一圈,“你成了半梦妖,不就是为了活着嘛——既然活着,你就装得再像点原来的那个人呗?怎么还这么执着于‘做自己’啊。”
“我是在替他做他自己啊……”
没有回答,那个和我搭话的家伙似乎走掉了。
也是,一个正常的梦妖就应该是飘飘荡荡的。
我跟着将少年扛在肩上的诗人回到了那个灰色的据点,年轻的诗人表情晦暗不明,其他人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不知是因为少年还是因为我。
“蓝……半梦妖没事吧?”侏儒在一边蹲着,他的神情和我之前用紫色女孩的眼睛看到的几乎如出一辙。
——“你让他死去了!”
——“你真的活着吗!”
我代替了少年,却没能做到他想让我帮他做到的事情。
我想让他的朋友们接受少年已经消失的事实,然而他们显然无法——或者是不想相信。
少年的记忆里有血池一般的房间,被染成暗褐色的发绳落在血泊里,所有的人都悲哀而愤怒,他们怒吼着与复活者战斗,为了给他们的友人复仇。
——复仇。
——“想复仇的心情,你们可以理解吧!”
不可以。
在他们的心里,我就是杀死少年的凶手么?
只有我将少年还给他们的时候,这份恨意才会消失么?
他们对我的排斥和无意识的敌意,早已显露无遗,无论是为了什么。
诗人不肯认同,侏儒不肯接受,精灵不肯相信,战士不肯原谅,风裔不肯看到。
——他们不想承认,我就是现在的少年。
如果我不是被那个女孩带来,大概在他们看来我就是凶手,他们会掐着我的脖子大喊“把蓝还回来”吧。
——就算水总有一天会干涸——
——就算希望总有一天会破灭——
——就算谎言总有一天会被戳穿——
我不仅带着少年的身体活下去,更要带着少年的心。
少年的快乐就是我的欢喜,少年的痛苦就是我的悲伤,少年的温柔就是我的笑容,少年的残忍就是我的残酷。
再睁开眼睛时,房间里已经有了极为明显的寒意。
奥列格在一边跺脚搓手,口中呼出一团团的雾气,桌上的水已经冻成了冰。
“发生……什么事了?”我撑着床坐起来,全身都是挥不去的疲劳。
“半梦妖先生你醒啦?”他看到我以后似乎愣了一下。
“半梦妖先生”,这个侏儒对“我”的称谓。
礼貌而疏远。
可是我是蓝啊——我现在,是一个半卓尔的少年。
我是长大在一座迅速消退的幻森里的巡林客,我是遗都一个赤脚医生的助手之一,我是瓦尔哈拉小队的一名队员。
我有一个喜欢的人叫川途,我因为两个女孩的殒命而后悔不已,我非常讨厌自己的卓尔血统。
我身边死过很多很多人,我带着很多人的祝福和好意活下去,我和很多人都有过约定。
“半梦妖先生你怎么了?”他在我面前挥挥手。
我牵牵嘴角。
“队长。”
我看着侏儒那双清澈透亮的蓝眼睛。
“我回来了。”
“我是蓝。”
|12|邪神信徒
空气愈来愈冷了。
风中夹杂着冰花,刀子一样肃杀。
城外的森林已经戴了白帽子,落叶的树木也都只剩了枯枝,菲利普在我肩上瑟瑟发抖,不时张开翅膀抖掉上面的积雪。
我站在城墙上看着整个无名之城,飘浮在星海中的碎片似乎受到了什么不自然的引力,正在被挤压向城市边缘,而月亮已经变成了不祥的蓝色,那个叫作第五季的神正不安地仰望着天空。
——原来神也有不安的时候吗。
第五季似乎在无声地呼唤着什么,柔白的神光不安定地闪烁着,分辨不出性别的神明看着冰蓝的满月,面色哀戚。
——他来了。
神这么说。
“他来了!!”
神惊呼。
我脚下的城墙开始颤抖,菲利普猛地飞上天空,在雪花之中凄厉地啼鸣。
城市的碎片被硬生生嵌回去,如同孩子强行将拼图按作一团,另一边的城墙在这一次震动中塌了。
蓝色的满月在天空中央停留,像是巨大的黑洞。冰蓝的光吞没了神,将神和神的叫声一同封存于透明的冰柱中。
——何其美哉,神的陨落。
各种各样的人影从那轮月亮中落下,像是告死之天使。
“看起来最后的战争开始了……”
脚下是涌动的兽群和被它们所蹂躏的冒险者。
箭与弓回到我的手上。
拉弓,弦响。
——来吧,我的命运。
——少年的命运。
——我们的命运。
与队伍会合时他们正在与兽群搏斗,虽然这些野兽显然不会对他们构成太大的威胁,但是过多的数量也让这个有两个非战斗人员的队伍有些头疼。
“蓝你终于来了!”侏儒眼尖,老远就看到了我,“快来帮忙啊帮忙!太多了!”
我拔出刀来加入战圈,这么多野兽我就算把箭用光了也没可能杀完,这时候用刀砍反而更加快捷。
“你们队伍,还真是换了挺多人啊。”有个黑衣人猛地翻越野兽组成的围墙,进入我们的战圈。
“哪位……”奥列格转身看来人,一嗓子惊叫起来,“卡利亚?!”
“怎么,我比这些野兽还稀罕么?”长得挺好看的年轻游荡者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奥列格手忙脚乱地弹着琴:“不不不……就是一直没见过你,还以为你回去伊诺平原了……?”
“我从那走了就没想过要——”他一刀砍死了一只从上而下冲锋的海雕,“——回去啊!”
我们且战且走,却发现这些畜生越来越凶悍,虽然还不是我们的对手,显然比刚开始要烦人多了。
“它们怎么越来越凶了哇啊啊啊啊?!”奥列格惊叫着躲开一头野狼的牙齿,随后我的刀就捅进了那家伙的脑袋。
“不知道,总之是……麻烦起来了。”阿伦德尔眉头紧皱,匕首在他手中紧紧握着,诗人的手有些细微的抖动,和旁边的游荡者对比有些明显。
“再多说什么也没用了……”我一脚踢开旁边的鬣狗,那家伙正张着一张臭嘴要来啃我的腿,菲利普相当有眼色地抓瞎了它的眼,“先把它们解决掉……!”
另一边瑞贝利安似乎杀得性起,连已经死完了的动物尸体都连带着切成了块,一边的艾丽西亚都看傻了眼。
“那边有人!”奥列格尖着嗓子叫唤,“那边有冒险者在战斗!”
我看向另一边的街道,不算宽阔的街上挤满了失控的野兽和战斗的人群,冒险者的剑影刀光在风雪里亮得异常刺眼。
“好多人啊!”奥列格兴奋起来,手舞足蹈地喊叫着就要往那边跑,“大家加油啊——打败这些野兽——!”
“队长你小心,情况不对。”阿伦德尔伸手把侏儒抓回战圈中间安全的地方,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些人的举动。
人们大喊着战斗,无尽的刀刃砍向兽群,也砍向自己的同伴。
“杀啊——”
他们叫喊,似乎已经杀红了眼。
“哇靠你们在干什么!冷静啊冷静!不要打自己人!” 奥列格这次挣脱了阿伦德尔的手向着那群人跑去。
“阿伦德尔你拉好他啊!”艾丽西亚大声埋怨,眼看就要跟着跑过去,却被瑞贝利安一把拽住了,战士似乎本能地感觉到危险,无论怎样都不肯让女孩接近那边。
诗人没有回答,手指向着那些人指去。
“他们……疯了么。”
他的手在颤抖,不知是因为震惊还是气愤。
我顺着他的手看向那边密集的人群——
何等的乱战。
有个金发碧眼的女性法师被另一个戴着头甲的战士从肩膀砍成了两半,战士又被另一个游荡者抹了脖子; 持弓的轻装游侠正将箭嵌进豹子华丽的头颅,接下来却被一头熊一掌拍碎了脑袋,控制着棕熊的德鲁伊随即让他的伙伴去袭击其他的人。
这不是战斗,这是战争——这是屠杀。
奥列格还在喊着让他们冷静,阿伦德尔瞪大了一双绿眼睛像是见了鬼一样,艾丽西亚缩在我们身后不敢作声,瑞贝利安则握着剑跃跃欲试地想要去砍上几下,叙泽特已经冲了上去开始砍开乱战的人群,电光闪了一阵又一阵。
“你们冷静啊!”侏儒疾呼、奔跑,“都是同伴啊!”
一个手里拿着长枪的战士斜着眼看向我们。
“又来了一群邪神的信徒!”
他将枪头在地上一顿,然后带着一群——大概有十来个人——朝着奥列格奔了过去,枪头飞龙游蛇一样向着侏儒的胸口扎去。
“队长小心!”
长龙吞吐着灼热的电光从那些人身上游过,他们瞬间失去了战斗力,抽搐着倒在地上。
叙泽特从人群身前落下,长剑还保持着刚刚挥过的姿势,一转身把奥列格护在了背后。
“大概……是被衍冬裔影响了吧。”我小心翼翼将麻痹毒箭一支支射出,尽量做到箭无虚发。
“这些人……”风裔女孩儿半晌才吞吞吐吐出几个字,显然是吓傻了。
“艾丽不怕不会有事的……哇不要打我啊?!!” 奥列格噌地一下钻到了被保护的中心,终于不往外面跑了。
“要跟他们战斗吗?”诗人似乎已经回过神来,匕首在手上已经打了几个转。
“我们要……要和冒险者战斗吗……”女孩儿不知所措,看着瑞贝利安已经冲进了人群开始砍杀,红玛瑙一样的眼睛里开始往外冒泪花。
“……艾丽你不要紧张,假装他们都是黄瓜白菜南瓜……”奥列格试图安慰老朋友,说出来的话却一如既往的不着边际。
“喂……”诗人扶额。
我摇了摇头,麻痹用的毒箭已经用完了,只好拔出那把立了汗马功劳的刀去让那些人失去战斗力。
雪花忽然逆着方向吹了起来——绿色的粗大藤蔓从砖缝里拔地而起,将那些疯狂的冒险者牢牢捆住。
“妈妈的笔记写过,伤害自己同伴的人,不能原谅——!”
女孩清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伴着奥列格激昂的军乐。
雷光,藤蔓,刀刃,剑锋。
兽群似乎感到它们不敌对方而缓缓散去,那些不要命的冒险者也被我们或是拘束或是击昏,留下一地死尸和活人,差不多垒成了小山。
“走吧,这些人已经失去战斗力了……”我看了一眼地上的人,有些还在挣扎着叫骂,“杀死他们也是徒增杀孽……”
“那就……走吧……”奥列格似乎有些脱力。
——刚才那些人已经被衍冬裔“掏空”了。
“谁在说话?”我猛地转身,才反应过来那声音似乎是从我自己的心里来的。
“刚才那些人已经被衍冬裔“掏空”了。”
那个声音重复了一遍。
是个好听的男声,声音安稳明净,明明是从未听过的,却无端给人一种信任感和安全感。
“虽然外表上他们还是原来的样子,但是实际上已经不是原来的人了,请杀死他们吧。”
我愣了一愣。
“你们……听到了么?”奥列格一脸的难以置信,“那个声音让我们杀了他们喔?”
“听到是听到了……这些人……”阿伦德尔也有些难以定夺。
“请杀死他们,让他们解脱吧。”
那个声音诚恳而痛惜。
“他们已经不是你们的同伴了……”
我脚边躺着一个精灵族的男孩,看起来最多有人类的十五六岁,轮廓还像个小孩子一样柔软圆润。他脸色相当不好,头上的伤口正在往外一股股地冒血,两眼紧闭,尖耳朵软趴趴地垂着,眼看是活不了了。
“那……你们加油!”奥列格踌躇了好一阵,干脆坐到一边的杂物堆上吹奏安魂曲去了。
看来我们亲爱的队长是不打算动手的样子,而那个瑞贝利安索性就是把剑一扔,一脸“怎么可能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的表情原地坐下开始挖鼻孔。
我弯下腰,男孩的气息微不可闻。
还没死。
短刀的刀刃轻松地没入了男孩的喉管和动脉,血泉水一样喷出来,溅了我一脸。
味道腥咸,带着股铁锈似的酸涩味道,沾在我手上成了令人不舒服的黑色。
“这是……杀人……”风裔女孩双手捂嘴,一双红眼睛睁得溜圆。
“……别看了。麻烦队长用幻术配合一下……”诗人叹了口气,用匕首后端把尚在挣扎的人一个个敲晕,然后开始寻找已经没救的人下手。
奥列格似乎也看不下去,在我手下结束生命的那个孩子脖颈里喷出的血一瞬间变成了纷纷扬扬的蔷薇花瓣。
红得像血一样的蔷薇花。
风裔女孩在小声抽泣,声音隐忍压抑。
“……艾丽不想杀就不用杀人,交给其他人好了。” 侏儒在女孩头上慢慢摩挲着,女孩用力捂住了眼睛,似乎想要欺骗自己“这些都是假的”。
“在遗都都没有这样过……”诗人眉头皱得死紧,脸色有点发青,“……真是恶心。”
花瓣很快铺满了地面,不知实情的人看起来这些只是惊心动魄的美吧。
“你们这些家伙,居然阻碍我们!”有个人疯狂朝我这里地大叫着,在藤蔓间用力挣动,被艾丽西亚赋予了些许自我意识的植物条件反射一样收紧了些,男人的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噼啪声。
“我们,阻碍了你们什么?”我直起身看着他,男人棕黑色的眼睛里满是狂怒,某种意义下和瑞贝利安还真有几分相似。
“阻碍我们攻下这里!”他咬牙切齿,被捆得结结实实的身体不停挣扎,有一条腿不正常地扭曲,显然是断了。
身边传来微不可闻的呻吟,地上一个穿着布衣的女孩被不知谁掷出的长枪穿透了背心钉在那里,花瓣——血正从她口中不停涌出,地上也铺了一层红色。
漂亮的女孩卧在蔷薇花的海洋中微睡,姿态优美犹如天鹅,而蔷薇的藤蔓正在她的身上开出无数花朵。
惊世绝艳的画面背后是人间地狱般的悲惨。
“你们为什么要攻下这里?”我弯腰割断她的喉咙,眼睛仍然看着男人。
他的表情扭曲着,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看起来我们还要继续阻碍你们……”诗人看了看自己的手,最终放下了那把匕首。
我踩着血泊走过去,男人看到我向他接近竟然抖了起来。
——作为“蓝”,我并不能直接地去套问他的话。
——而作为一个半梦妖,我说出什么样的话都是无所谓的。
我挨近那个男人,在他身边的石墙上磨着短刀的刃,石头与刀刃摩擦出火花,声音尖锐刺耳。
“你们是为了萨玛菲才要攻下这里的吧。”我轻声对他说,“你就没有想过混在这些人里,趁他们夺取这里时反制他们么?”
“你是要我与你们这些人为伍吗?”他用眼角看着我,嘴角快撇到脖子上去了。
“为了他,难道我们不是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出来的么。”我轻轻笑起来。
——衍冬裔拥有寒冰一样的蓝色肌肤。
——眼睛与毛发也是从白色到深蓝的过渡。
——少年是蓝色皮肤的半卓尔,他的头发是接近银白的白金色,眼睛是阴霾一样的灰色。
——如果我说我是衍冬裔,也会有人相信的吧?
“我绝不会和你们这些邪教徒为伍!”
男人瞪着眼睛对我大吼。
答非所问。
是吓得语无伦次了么?
他虽然在颤抖,却并没有到那种地步。
有些奇怪。
我顺手解决了另一个还在被致命伤折磨的人,仍然看着那个男人:“你一直在说我们是邪教徒,你倒是说说你们是什么正教的啊?”
“不需要和你这种异端解释,要杀就杀吧。” 他一脸视死如归。
“怎么可能让你那么简单就死。”我咧开嘴笑,“我要在你全身动脉开口子,然后让你在这里流血而死,用你的血去祭你的神。”
我这么说着也做出样子,把磨得锃亮的刀刃在他大腿动脉上划了两下——当然没有伤到他。
背后传来风裔女孩儿吸凉气的声音,我听到诗人在小声祈祷:“瑞图宁女士,希望您看不到现在的情景。”
果然做得还是有点过分啊……就算他是真的被衍冬裔变成了萨玛菲的信徒也不应该这么吓唬他的。
他浑身抖得如同筛糠,紧紧闭着眼睛一脸任我宰割的表情。
“怕死?”我低声一笑。
“哼。”他把头一扭。
刀刃轻轻在他动脉上游走着:“如果你不是萨玛菲的信徒,我还会放你一马。”
那人抖了一阵,反而停了:“絮絮叨叨原来只是想让我信你们的邪神吗。”
又是答非所问。
我只是在确定你是不是那个萨玛菲的信徒,你却说我在让你信邪神。
——我让你信梦神,你知道梦神是谁么?
我也失去了继续和他周旋的耐心:“看起来你确实是萨玛菲的信徒了?”
“这还需要确认吗?”他一脸轻蔑。
“以防错杀。”我站起身来,刀刃抹过他的脖子,蔷薇花瓣涌泉般喷出。
又一具葬于飞花之下的尸体。
|13|无心之失
杀了一群冒险者之后整个队伍的士气都有些低迷,就算奥列格在尽力讲着冷笑话,艾丽西亚和阿伦德尔还是有些提不起精神。
“然后侏儒就对巨人说,我请你去我家做客吧!”他手舞足蹈讲着,“好笑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侏儒自己笑了一阵,似乎觉得确实不怎么好笑,挠了挠后脑勺,不再讲了,转而戳着手指嘟囔:“其实吧……咱们做的也不能说是坏事……”
“被杀死的是人啊。”诗人的声音有些抖,“我在遗都时都没有做过这些事……”
“没有做是因为你没有被逼到那种地步。”我淡淡地开口,竭力模仿少年的语气,“如果有人要杀你,你就不得不杀了他。”
“但是他们并没有要杀我们……”
“如果他们有了那个能力,就会杀了我们。”我截断他的话。
诗人还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你们的前面有一队邪神信徒,可以走右边巷子绕开。”
那个声音又出现了。
“右边?左边?”奥列格看着前面十几步处的岔路口,狐疑地听着那个声音的指示。
我左右看了看,攀上了路边一个店铺的房顶往前看,风雪之中确实有一队看不清模样的人在来回踱步,看样子是在巡逻。
“确实有人。”我从房顶上跳下来,“我们绕开走,走右边。”
小巷子里连风雪都小了很多,风不那么刺骨之后大家的情绪似乎都好了些。
一三二的队形行进到差不多小巷尽头,那个声音忽然又来了。
“别出去!”那人声音变得有些急促。
“外面怎么了?”我小声问。
“外面有一队邪神信徒正在巡逻,你们出去正好撞上。”那个声音低声解释,“贴紧墙躲一下,等他们过去再继续。”
说话间果然有一队人从巷口经过,我们藏身的地方离巷口还有一段距离,采光也不好,他们并没有感觉到这里有什么异样,只是成队地离开了。
脚步声渐渐远了,我们陆陆续续从巷子里出来。
“前面的路口有三个敌人,直接突破就好了,绕路更麻烦。”那个声音再次指示道。
“这个声音到底是谁啊……”诗人发出疑问。
“大概是第五季吧。”我随口胡诌,我们都听过那神的声音,而且现在他被冰封在那根柱子里,显然是不可能的。
阿伦德尔看了我一眼,没说话。
——感觉他已经觉察到什么了。
——对于我仍然是半梦妖,那个少年并没有真的回来的事情。
我们轻松地击败了那几个邪神信徒,他们不停地叫嚣着“杀了你们这些邪教徒!”“夺回我主的荣光!”一类的口号,然后被卡利亚从背后干脆利落地放倒在地。
“这也太水了点吧……邪神信徒就这两下子啊?”奥列格活动着手腕,他也拿着弹弓打晕了一个人,现在看起来颇有成就感的样子。
“不知道这个神是用什么给他的信徒们力量的……也许因为他已经死了所以才会这么弱?”阿伦德尔耸耸肩,这次的几个人只是被打晕,我们并没有杀死他们,心眼软的年轻诗人似乎情绪好了很多。
“下一个会是什么呢~会是什么呢?”奥列格哼哼着什么小曲儿,好像很快活。
“小心些。”
指示的声音又出现在我们脑海里,这次的声音有些紧张。
“前面的敌人会比较强,但是右边的巷子很窄……而且有一些邪神教徒在附近,可能会被夹击……”
“所以你唧唧歪歪的,到底走哪边?”瑞贝利安有些不耐烦,战士似乎无法理解这个在自己大脑里响起的声音,每次都显得不安而暴躁。
“我建议走右边。”那个声音下了定论。
“前面的敌人很多么?”我看了一圈,没找到什么可以眺望的制高点。
“我能看到五个,视线死角里面可能还有。”
四人对五人,我们这些战斗人员还要保护没什么战斗经验的三人,显然选择避开战斗比较明智。就算万一的情况下在窄巷里受到夹击,他们在明我们在暗,除非这些邪神信徒是成百上千地来攻击我们,否则我们失败的可能性基本是零。
“走右边吧。” 我掂量了一阵,代替奥列格做出了决定。
“走右边走右边!”这个侏儒显然非常信任拥有相当丰富战斗经验的少年,连我这么自作主张地决定队伍的行进方向都没觉出异常。
“队长你小心一点……”阿伦德尔一把没抓住,被奥列格跑到了队伍最前面直接冲进巷子,诗人只好边摇头叹气边跟上脚步。我等着几人都进了窄巷,跟上留在最后的叙泽特,高傲的暮刃看了我一眼,暗红的眸子里有些微微的笑意,与在黑松林时的态度判若两人。
对于少年,他们都是这么的温柔啊。
温柔到让我嫉妒。
——但是现在,那些温柔和笑容都是属于你,,属于“蓝”这个人的。
——你难道要嫉妒自己吗。
巷子的确很窄,只有一人半宽,我们为了留出以防万一的战斗身位,只好排成纵队前行。奥列格兴冲冲地冲在最前面,一个没有战斗能力的侏儒充当前锋是再危险不过的事情,连这种事情都无法安排好,看起来不是这个队伍的经历不足,就是好奇心害死猫。
这么想着我们很快穿过了巷子,菲利普飞在奥列格头顶,一人一鹰一马当先地冲了出去。
——然后传来的是猎鹰的尖啸。
一片灰烟瞬间充满了巷口,侏儒的身影瞬间消失在浓厚的烟雾里,我在最后只听到他被呛得咳嗽不止。
阿伦德尔大喊一声往前扑去:“队长!”
他只抓住了空气。
连咳嗽声都戛然而止,剩下的只有菲利普的尖声报警。
——最糟糕的情况出现了。
——如果是少年会怎么办呢。
——这是少年的——
——不。
——这是你的——
——是“蓝”的极为重要的友人——
“低头!”我大吼出声。
右脚踏上右边的石墙,小腿发力,左脚跟着向前,手撑着墙面转身,右脚用力一踏,身体完全腾空。
——再熟悉不过的动作。
——那个金发的男孩教给少年——
——教给“蓝”——
——教给我的。
左脚踏在战士的肩头。
“艾丽西亚!吹散烟雾!”我对风裔女孩大吼,她大梦初醒一般调动起身旁的风元素。
右脚踏墙。
左脚踏在年轻的游荡者肩头。
右脚踏在诗人肩头。
“奥列格——”
少年的心在这么喊着。
用我的口这么喊着。
烟雾很快被狂风吹散,侏儒那个小小的身影早已不见,在我们面前站着的是十多个拿着刀剑匕首杀气腾腾的冒险者,他们的喊话我听不清楚,因为耳中正在嗡嗡作响。
——少年的愤怒在冲击着我的神经。
——有些东西似乎不是在他的灵魂里,而是在他的身体里储存着。
——心脏几近窒息一样的猛烈跳动,少年在这具身体的深处呼喊着——
不能这样。
不可以因为一个人生死不明就失去理智。
“抱歉,我没看到有人躲在那边……”那个一直引导我们的声音里这次带着歉意。
——你的歉意有用么!可以换回我们的队长么!
少年这么喊着。
——闭嘴!
我挡住从人堆里袭来的一击,回了那声音一句:“现在我们的当务之急是找到队长。”
“我已经让人去救你们的队友了。你们可以专心干掉眼前的这些邪教徒。”声音毫无慌乱,可以听出是个指挥的好手。
“谢了。”我砍开一片空地,回身看着阿伦德尔,诗人眼睛里似乎烧起了火,他手里正紧紧握着那把匕首,看着我的眼神里带着几分疑惑几分不解。
——大概他已经感受到了吧。
“现在开始,我暂且担任临时队长,没有问题吧。”
我孤注一掷,就赌这个诗人不会把我的真实情况告诉其他队员。
“集中战力,突围——!”
我向人群冲杀,菲利普用它的脚爪抓向他们的眼睛,他们的皮肉在刀刃下破碎,温热的血液淋在我的手上、喷在我的脸上。
——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杀了这些伤害我的同伴的人。
——以他们的血——
少年在我心里哭喊着。
白色的裙摆从天而降,带着神怒天罚般的雷光,黑色的剑刃从我侧面扬起飓风,将敌人的惨呼与他们的身体一同搅碎在血雾之中,还有两道身影在阴影里露出致命的獠牙,被插进脖子的刀喷溅而出的不再是血,而是红色的雪花。
“你们的队长被带着一路往前跑了……”那个声音似乎看到了我们的战斗,开始向我们通报下一步的情况,“可能会被抓去做替代吧,我派去的人已经快追上了,你们要追的话,走左边那条巷子。”
掳走了奥列格的人还不知在哪里,这群围攻我们的冒险者倒是已经被解决干净了。面前是个小小的广场,分出的两道岔路还算宽敞,至少不会出现像在这条窄巷里被人夹击的危险。
“走左边!”我拔腿就跑。
“我这边有些自身难保,暂时不能给你们指路了,抱歉。”那个声音再次在耳中响起。
“你在哪里?” 我放慢了速度。
“我在你们后面的那个高楼上,这里现在进来了一群邪教徒。”他顿了顿,“你们的队长还在被带往城边缘。”
“先去救队长。”阿伦德尔显然对于这声音的主人不甚关心,或者说抱有敌意。
可是他至少帮助了我们。
“阿伦,你和瑞贝利安带着艾丽去追队长吧,还有卡利亚。”我转身看向那栋楼,它灰色的砖石在灰白的天空下黯淡而沉闷,“我和叙泽特去救这个人。”
我和暮刃一路解决掉了沿路所有的敌人,用最暴力也最直接的方式到了楼下。我们站住脚的时候只见一群冒险者模样的人正在破窗而入,却被窗内的人一个个或杀死或打晕给挡在了墙外,门口那边的情况大同小异。
“是援救么!”楼内终于解决掉了一波攻击的冒险者看到我们面露喜色,“贝尔说马上会有人来帮助我们!”
“总之先帮我们解决掉这群邪神信徒!”大门那边有人高喊,那群人喊着“萨玛菲的荣光”攻击着大门,眼看楼里的人就要顶不住了。
叙泽特已经首先加入了战圈,我手中的箭也在一支支击碎他们的颅骨和颈椎,再加上另外方向赶来援助的冒险者,很快我们就把这些人杀得不剩几人,只有撤退一个选项可走了。
“终于干掉了……”一个牧师打扮的女孩一屁股坐到地上喘气,她满头是汗,带着小雀斑的脸惨白惨白。
“感谢各位的协助……”
说话的是个魔法师打扮的人,长得颇为白净,头发和眼睛都是温和的湖蓝色,肩上还有个水蓝色晶体构成的小东西在活动着,蹦蹦跳跳还摇着尾巴,除了不像个正常生物以外还真的能称得上活泼可爱,我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不用谢。”这个声音很熟悉,是刚才与我们说话的人。
“我叫泰拉·贝尔,是之前用心灵通话与你们交流的人,我是一名心灵术士。”他鞠了一躬,“请稍等片刻,我与你们的同伴再次建立心灵连接需要一些时间……”
“他们的情况如何了?”我看着他的脸色。
“……”他闭着眼睛,脸色越来越不好。
“怎么了?他们遇到危险了么?” 我上前一步,被叙泽特从背后拉住了。
“你的同伴们在被围攻……”
“可以帮我们指路去找他们么!”我截断他的话。
——不可以失去了。
——不能再失去了。
——不要再失去了。
少年在呼喊,愤怒如同蚀骨的毒。
“很抱歉让你的同伴陷入了困境。你们快赶过去吧,我会给你们指路,我也会让其他人赶去帮忙。”贝尔点了点头,匆匆朝楼上跑了。
“谢谢!!”我转身开始跑,耳中不停传来“往右”“往左”“突破”“直走”这一类的指示,一直到那道崩塌了些许的城墙已经近在眼前。
“对不起……”那个声音有点颤抖。
“怎么了!”我跑得有些呼吸困难,好容易挤出三个字。
“我们,还是迟了……”
“你们的同伴,已经被‘取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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