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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数15628,长这么大第一次写这么多字我整个人都BOOM
白牧师(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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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刃轻而易举地刺穿了被盔甲保护的身躯,柔软的皮肉被切割开来,血液接着喷射而出,染红了牧师的视野。
对方空洞的眼睛一直在盯着自己,即使在失去了生命力缓缓倒下的时候,那双眼睛依旧在看向这边,即使里面什么都没有,但是折途仍旧感到了极深的内疚和不甘。
又一次。
“啧……”
强烈的眩晕感从身体深处涌向大脑,狠狠地敲打着心脏,平衡感在这突然袭来的异感前全线崩溃,为了稳住摇晃不已身体,折途不得不半跪下去来求得更加稳定的支撑。
不只是握剑的手指,全身都在战栗着。
又一次,有人死于这双手之下了。
原本应该是将别人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双手,现在到底已经沾染了多少人的鲜血了。
牧师亲手杀死无辜之人,将无罪之人送上绝路。
即使自己杀死了只是一个幻影,梦境的造物。
鲜红色液体的温暖也太过于真实了。
土壤的腥味和铁锈的味道钻入鼻腔,折途有些恍惚,随着呼吸胸口激烈地上下起伏着,这种味道他很熟悉,不如说过于熟悉反而已经要变成了自己的一部分了,折途偏头看向旁边,两具尸体都在不同程度的气化着,在一片朦胧的雾气中很快消逝的一干二净。
啊,那家伙也是因为自己而死的啊。
折途缓缓闭上眼睛。
就在自己犹豫不决的时候,因为自己愚蠢的决定,那个少女倒下了,等到回过神来,自己手中的刀刃已经夺走了少女幻影的生命了。
——即使现在杀掉了那个影子,也是于事无补啊。
——你只不过是想让自己感觉好受一点。
——已经尽力了是吗?
——这就是你的全部实力了吗?
拳头狠狠砸入土壤之中,清晰的痛感打断了脑海的声音,那是来自自己内心最真实而又最直接的质问,指节被石子的边缘割破,与泥土的亲密接触让伤口变得发炎红肿,仅仅是擦伤的程度,却能让那个恼人的声音停下。
——笨蛋。
你也是笨蛋。
用无聊的语句反击内心的自己,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是无药可救的大笨蛋。
反复深呼吸了几次,内心稍微平静了下来,折途撑着膝盖缓缓站起来,就在起身的那一刻,折途终于回想起了那个异常熟悉的味道到底是什么。
躺在病床上已经断气的伤员,墓园里早已为死者准备好新挖的墓坑。
化脓的创口里不断地流出血,新翻出的泥土散发出独特的腥味和腐烂的味道。
犹如日常般不断持续,一成不变的日常。
在病床前和坟墓前的每日。
已经努力过了,尽了最大的努力,但是他们还是死了。
没错。
他们都死了,无一例外,无一幸免。
有人安慰过自己这不是你的错,因为无论是谁看了,都会立刻给来到这里的伤者立刻判断成无药可救吧,但是如果再努力一下,再拼命一点,那些人就不会死了吧,说到底还是自己能力不足。
不能因为他们伤的那么重就宽恕自己啊,作为一个牧师来说抱怨伤者的伤势太重了,这种借口真是差劲到令人发笑。
作为一个牧师的失格。
——笨蛋。
折途无言地抬起头仰望夜空,只有月亮孤独地明媚着,仿佛是上天的一只眼睛,漠不关心地嘲笑着地上的人。
接下来。
听到呼喊声扭头看向之前在墓地另一端打斗的人,看起来他们也结束了自己的纷争正在向这边走来,与幻境不同,这群人散发着无比强烈的存在感和真实感,虽然说彼此之间还有相当的一段距离,但是那种鲜活的生命力已经传达过来了。
但愿,但愿不是什么麻烦吧,折途在内心祈祷。
“虽然不知道她还要让我们看到多少幻影,但就此退缩只会彻底变成对方的玩物。前进吧,让她看看到底是谁的耐力比较强。”
在确认了剩下的人都没有什么异议之后,自称是队长的亚修开始带着队员开始向少女离开的方向前进,一旁一副优哉游哉玩着自己伞的卓尔牧师则是提出了相反的见解。
“我觉得那个女孩子不是坏人哦。她似乎想要提醒我们,不要为梦魇所纠缠呢。”薇塔塔说道。”
“是善是恶,让她停下来才是当务之急。”
虽然不是很认同那家伙的观点,但是查看四下也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与其在这种见鬼的墓地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转,还真不如朝着那个少女消失的方向前进,叹了一口气,折途跟在队伍的末端追逐起了那个少女。
而就在那两个人交谈的时候,原本回荡着的轻笑声已经消失不见了,犹如她本人一样隐藏进了茫茫浓雾之中,声音被吞噬身影被隐去。
作为领头人的亚修自然是加快了步伐向前跑去,就在追逐那个少女的时候,非但没有跑入雾气之中,反而是雾气像潮汐一样迅速褪去,接替而来是更加浓厚的黑暗,蚕茧一般层层包裹住了冒险者们。
见到四周变得漆黑一片,折途有些浑身发冷,咬着牙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无论多少年过去,自己还是始终无法克服掉怕黑这个弱点,刚刚在墓地还能勉强靠着月光和零星火炬的光亮,现在愈是前进愈是黑暗,仿佛在向着没有尽头的深渊狂奔着,现在只能看见跟自己距离极近的队员身体的轮廓。
就在折途心慌意乱之时,有谁点亮了灯火,折途向亮起的地方看去,是一把飞刀上绑着点燃的火柴被投掷了出去,然而安心感转瞬即逝,飞刀没有一点下落或者减速的趋势,就这么笔直地向前飞去,直直地没入了前方深不可测的黑暗中,然后消失在目光无法触及之处。
“咦?也素幻影咪?”一旁娇小的精灵少女歪头看着飞刀消失的地方,同时领头的亚修也稍微放缓了脚步,转头向其余的人伸出手说道:“看来也没有其他选择了。牵着手前进吧,为了大家的安全。”
对着别人伸出的手略有迟疑,看到其他人都拉住了彼此的手折途才有些慌张地拉住了面前同伴的手,而就在触碰到对方肌肤的时候,不属于自己的体温传递过来的时候,非但没有感觉到安心而是局促,同时有谁的笑声在这片黑暗的区域中响起。
不是一个人的笑声,就像是许多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一时间四周回荡着无名者的轻笑声,让人倍不适。
“出来吧!无论是真身还是幻影,在我面前都只是白费力气的徒劳!”
亚修正气凌然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笑声,周围变得寂静下来,旋而又回响起另外一人的声音。
“你怎么在知道,徒劳的不是你自己?”
“因为你无法击倒我!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
相对的,黑暗中的声音变成了轻笑,仿佛被勇者的话逗乐了一样。
这家伙,竟然在跟梦较劲啊,折途偷瞄了一样那人的表情,和他声音一样地正气,可惜只是用错了地方,与这种不切实际的东西较真真是,明明是眼下这种完全搞不清身在何处的状况更令人焦虑,却还有心思干这种小孩子气的斗嘴……折途摇摇头,漫不经心地想到。
一腔热血的笨蛋吗。
薇塔塔,那个卓尔牧师也朝着声音反问过去,眯起眼睛来,一脸的讥讽和不屑。
“我也只会被我自己击败。”
笨蛋,而且是复数形式。
跟这种明显是嘲讽意味的笑声和话语作对,从忍不住跟它对话开始就是落入了对方的圈套,而且是这种敌暗我明的状态,说不定对方只是在玩弄无处可逃的猎物,无论是反击还是乖乖就范都只是带给观赏者不一样的愉悦而已。
“迟早有一天”“击败你自己的”“是你自己”
声音断断续续地拼接出一句话,内容上来说相当令人不快,虽然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折途也认同他的话,但是这种单方面的被戏弄,别说别人,连自己都快忍不住反驳那声音了。
“无稽!让我看看你接下来的能耐吧!”
听说笨蛋非常容易被激怒,看来这句话还是有点道理的。
感觉这样相互对峙下去之后变成无聊的口水战,一直沉默着懒得说话的折途终于忍不住向前走了两步,轻轻地拍打了一下队伍领头的两人的肩膀。
“…………与其这样跟她玩下去,不如好好找找离开这里的办法吧,两位。”
“你想到妙计了,折途?”
没有。不如说这种情况下鬼猜想的出妙计。
一脸无奈的折途摇摇头,不幸正好撞上某个红毛笨蛋饱含了信任的视线,尴尬地移开目光又碰巧看见旁边薇塔塔一脸耻笑的表情。
“怎么,你难道想到得到碎片了的方法么,秃鹫的使者?”少女上扬的嘴角中嘲讽的意味满的都快要溢出来了。
“啧…………”
真抱歉没想到啊,蜥蜴女。
总感觉这话说出去会引发宗教战争,硬生生把回敬对方的语句吞回肚子里,折途只是略表遗憾地摇了摇头,没有接那个少女的话茬。
忽然间,一直持续的轻笑声戛然而止,还没庆幸那烦人的声音终于消失几秒,接着传来听不清但是类似于争论的声音,难以听清他们争论的内容,感觉更加不爽了。
“不如说现在这个空间……是在映射还是反射我们自身的样子……”环顾了一下四周,折途将之前胡乱想到的猜测说了出来,不断提及自身还有墓碑里与本人无异的幻影,以及那些墓碑上的字句,无一是在以自身为攻击目标一样。
加瓦尼也凑上来问道:“反射自身?!有什么目的呢?”薇塔塔则是不依不饶地对折途提出质问:“你又怎么知道你自己是什么样子的?”
对于同伴的提问有些内疚,自己也是没有多想便把心中的猜测说了出来,仔细想想也没有什么依凭依据来辅佐自己的观点,倒不如说这种想法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毕竟只是梦境啊…………”
胡乱将这个问题搪塞过去,折途低头加快步伐跟住前进的速度,不料肩上被人用力地拍了一下,毫无防备地被吓了一跳。
“竟然无计可施,那就只有继续前进了,无需慌张,我们是来拯救世界的勇者,是绝对不会被这种卑劣的戏法所击败的。”
回头一看,果然是亚修这家伙……不知道是该说他不懂气氛还是彻底无视了自己的气场,总之能这么肆无忌惮地接近自己的人也只有这人了。如果真像你说的这样就好了,折途心想,虽然不是完全同意他的话,但是这样激励人心的话在这种情况下还是多少有点用处的吧。
亚修向后看了一眼其余的队员,确认了大家都没有异议,便再次拉起彼此的手谨慎带队前进。
被别人牵着手的感觉,老实说折途现在只能感到不协调或者尴尬之类的感情,不过这也是确保安全的形式之一,折途也没有再说什么,老老实实地跟着队伍一起前进了。
继续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进了一会,内心感觉越发地烦躁,恨不得早点能离开这黑漆漆的鬼地方,为了分散注意力,折途开始强迫自己回忆之前发生的事情。
和西琪来到这里,诡异的废墟和装置,墓碑上的文字和与幻影的交战,那孩子的失踪和被当成新队员重新接纳,这些事情都发生地太快,甚至自己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紧接着就被拖进了下一个事件,根本就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连回忆都在令人烦躁,折途深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回想那个奇怪少女的事情。
之前她的出现并不带有攻击性,相反还给出相当宝贵的情报和提示,对于自己无理的冒犯也是给予了一些小戏法来作为警告,虽然不知道她到底是哪一方的人,但是能感觉出来并不是什么坏人……还有她提到的种族梦妖,十有八九那个少女应该就是梦妖了,也能明白现在是在梦境里的现实,但是现实和梦境的交界处到底在哪呢……
干脆赌一把好了……
折途闭上眼睛开始祈祷,不自觉地吹了一声口哨,已往呼唤那些鸟类的时候他都会这么做,虽然说秃鹫最后来到信徒的身边,但是折途总觉得哨声能够更好地让秃鹫确定呼唤者的位置,而且现在这个声音,也是对自己些许的安慰吧。
“如果这里也被艾瑞克大人注视着的话……”
折途向远方望去。
很快,有一只秃鹫从黑暗之中飞了过来,落在了众人面前的地面上。
果然来了啊。
阿泽拉相当惊奇地看着飞来的秃鹫,忍不住惊呼出声:“粗线咪!”加瓦尼也是一脸惊讶的表情看着折途,看着牧师接下来要做什么:“这里也是被神注视着的啊。”从她的语气中能听一丝振奋的感慨。
其实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被看着的折途觉得莫名有点不好意思,只是一件普通小事却被寄予了过大的期望一样,不禁让他觉得没有什么收获的话更令人难堪了。
秃鹫梳理着自己的羽毛,然后歪头看着叫自己过来的召唤者,静静地等待下一个指令。
折途单膝跪地,让秃鹫立在自己的胳膊上,轻声在它耳边耳语了几句表达自己的忠诚和祈祷,然后抱住秃鹫往空中一抛,借着这上升的力量秃鹫振翅飞了出去,渐渐地又消失在了黑暗之中,最后连振翅声都听不见了。
折途紧盯着它最后消失的地方,良久不语。
总觉得太过顺利了,原本以为还会碰上什么阻碍之类的,结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简单得多,以现在的状态来说总觉得十分怪异。
“如果是梦境,也只是卑劣者塑造出来的幻影,不要轻易被迷惑了。”亚修盯着秃鹫探索的方向,折途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但是那里什么都没有,跟能看到的所有地方一模一样,一片漆黑。
“如果那是自己的梦怎么办呢,队长大——人——自己被自己骗了该怎么办?”漫不经心地回敬着那位队长,麻烦事本来是不想惹的,但是那种自大自以为是,还有自己把自己当成勇者的言论,总是能激起折途内心反叛的念头,想要给这个笨蛋当头一击的想法。
“不存在能够欺骗我的幻影,即使它化作我的模样,也只会被我的剑刃彻底撕碎。”亚修坚定不移地回望。
这就是你的答案吗,“勇者”。这次折途并不急着反驳他,笨蛋一脸自信地在黑暗中行走,从旁观者的角度来说不失为一件趣事。
队伍渐行渐远,黑暗中争吵的声音虽然没停下,但是就像留在了原先的地方,随着距离的拉远,声音也变小了下去,没有之前那么嘈杂的争吵声,倒也可以听清他们到底在争论什么了。
“干掉他们。”
“让他们离开。”
“这里有两派人!!”加瓦尼立刻指出了声音的不同之处,其他人也纷纷警觉起来,亚修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摸出了飞刀向黑暗中投掷着。
“看来这里的主人不只一个。又或者这只是主人的故弄玄虚。”
懒得理会别人反应的折途依旧慢悠悠地按照自己的步调前进,而下一个映入他眼帘的景象则不得不让他警觉起来。
之前出现在墓地的红发少女又一次出现了,现在不只是折途,所有人都注意到了那个少女的再次出现,在众人目光下的少女只是冷笑了一下,然后她的身影没入了一片圆形石质建筑中。
“想要干掉我们的可以理解,想要让我们离开的,难不成是怀柔派么?”薇塔塔笑着“她好像在引导我们呢。跟上去看看?”
感觉真相就在眼前,而折途却打不起一点精神,自始至终有一种脱力感盘踞在心中挥之不去,尤其是见到这个少女之后,有一种麻烦事会接二连三地过来的预感。“总之谨慎前进就好了……”勉强提起精神,折途拖着不愿意动的身体跟上队伍的步伐追击少女,四肢弥漫着奇异的疲惫感,不想动,不想说话,什么都不想干,就像被太阳暴晒之后失去了所有水分了的咸鱼干。
“出发吧。小心看清眼前的一切。是真是假,我们都必须要跨过去。”亚修头也不回地继续前进。
跟随少女进入一个无光的走廊,漫长地让人一眼看不到尽头,硬要说尽头也是跟外面一样的一片漆黑,在其中行走宛如自己把自己送入怪物的胃袋。
实在是无法忍受黑暗了,宁愿把自己的位置暴露给敌人,抱着这样自暴自弃想法的折途最终还是用圣光照亮了整条通道。
“啧…………暗无天日也有个限度吧,好麻烦……”
而光不受控制地炸裂开来,超乎了自己想象地向四周扩散开来,在心中大呼不妙的折途本能地做出了防御姿态
“哦哦哦!杀得好!!!”
“上啊干掉他!!”
仿佛置身于什么重大庆典,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和叫好声以不可抵挡的气势朝这边挤压了过来,而喊话的内容则是让人十分不快,在折途记忆中,只有在街头斗殴的时候才会听到这种无理粗鲁的叫喊声。
顾不得别人的反应,折途努力从确认着周围的环境,依稀能听到刀刃出鞘的声音,还有亚修的喊声。
众人所在的地方是一小片圆形空地,四周被同样是圆形的观众台层层包围住,被人自上到下地俯视,而在空地的尽头,一个身高两米,不,也许要比目测的更加高壮的巨汉耸立在那里,在他面前则是与他体格形成鲜明对比的某个身材娇小的少女,她正在死死与与巨汉苦斗着,但是从旁人的角度来看,只是她单方面被压制而已,巨汉凭借着蛮力将手中的流星锤使得犹如玩物一般,而少女只能在他猛烈的一次次攻击下勉强躲闪。
“那个是……”亚修一副努力回想的样子,听到他的喃喃自语,折途也不再观战则是转头看着正在思考的红发青年,想从他那里知道些什么。
“他是深森旅人的成员!森精灵罗伊!”亚修高呼。
一声闷响。
混杂着什么东西被碾碎,什么东西被挤压的声响。
等折途再回过头看着空地上的战斗时,那里只剩一个人了,手握流星锤的巨汉,他的脸上挂着令人作呕的笑容,那种神色恨不得让人直接撕掉他的脸皮。
被喊的名字的少女已经不在了。
取而代之的,是大片大片的红色,巨汉的手上,胳膊上,身体上还有他手中紧握的流星锤,无一不被喷溅上了红色,鲜活的就像是刚刚诞生一样。
甜腻的铁锈味。
与之前相同。
以梦境的标准来说,也过于真实了。
折途的视野开始变得模糊且不稳定起来,视线顺着流星锤上滴落的血滴向下看去,啪嗒啪嗒地汇聚成一滩不小的血洼,而在那个血洼正中央的,是什么?
是什么。
——没有人比你再清楚不过的了。
是啊,已经无数次地见过了,见过它,见过它们。
——尸体。
罗伊的尸体。
或者说,名为罗伊的尸体。
以非常凄惨的姿态呈现在那里,被沉重的流星锤砸下,破碎的肢体甚至四溅地飞出去,那里一块,这里一块,远远地墙上还沾着一块,内脏不再是内脏,组织不再是组织,肌肉不再是肌肉,曾经称之为人体的东西,现在破碎成一块一块地,又黏黏糊糊地粘合在一起。
——又有人当着你面死掉了。
——你什么都没做到。
——谁都保护不了。
呼吸变得不顺畅,不得不更加用力地挤压肺部,同伴在怒吼着什么,巨汉的笑声,但是那些声音都听不见了。
唯一能听见的,只有仿佛在鼓膜旁跳动的心脏的心跳声,巨大而沉重的心跳声几乎要震碎自己的鼓膜。
世界在摇摇欲坠,自身也在摇摇欲坠。
——你知道现在要干什么吧。
是啊我知道,现在没有谁比我更加清醒,更加明白要干什么。
右手稳当当地搭在安眠在腰间佩剑的剑柄上,一口气拔出,剑刃所反射的光犹如长虹一般,冰冷的刀刃泛着一层寒光,连空气都能一分为二,白银色的剑身上铭刻着精灵的祝福,那些烫金的精灵文字很快就会变成嗜血的放血槽,在利刃穿透对方的身体时尽情地舔舐它们的伤口,然后让更多的温暖,更多的红色降临人间。
身体在发抖,并不是来源于恐惧,而只是对于刚刚发生的惨剧所回应的愤怒,以及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所产生的激动。
不合时宜的喜悦和兴奋。
“很好,接下来你就该从失败中彻底清醒了!”伴随着亚修的怒吼,折途一个箭步跨了出去,压低身姿猛地冲向巨汉,他能听到同伴的惊呼声在背后响起,但是那些声音已经无法真正地传达给折途了。
——我想杀了那个人。
——现在,立刻,马上。
——想死,好想死,好想让他去死。
“给我滚去地狱吧。”
金色的瞳眸中满溢着纯粹的杀意,并无疯狂,并无怨念,并无愤怒,只是出于想要砍掉对方首级将其大卸八块,让自己沐浴在血幕之下,亲手将对方送上死路的,纯净无比的杀意。
两者间的距离在迅速地缩短着,巨汉脸上狞笑愈发地恶心,他粗壮的右手再次挥舞起了流星锤,铁链划破风发出铮铮的金属碰撞声,巨汉后退着,为甩出流星锤给予敌人致命一击而准备着,铁球旋转着成了一道最佳防止近身的防线,只是简单地被它擦一下,估计都会皮开肉绽被击飞数米之外。
而白袍的牧师则没停下脚步的意思,反而是加快了速度向巨汉冲过去,巨汉似乎也看透了这点,嗤笑着朝着折途掷出流星锤,暗自得意着一个无谋的猎物亲自送上门。
眼看铁球马上就要被击中头部,甚至距离极近到可以观察到铁球上沾染的血迹已经开始变黑脱落,折途放低重心向后仰起去,放任身体倒向地面,而就在这时原本预定砸烂折途头骨的铁球也呼啸着砸向了地面,激起一片尘土。
借着之前奔跑所压短的距离和冲刺产生的冲力折途得以在地面上滑行前进,衣料在与地面摩擦时发出了凄惨的摩擦声,而折途也成功地躲过了巨锤的攻击,从巨汉的左侧突袭到他的背后。
右脚发力制止了继续向前滑行,紧接着以腰部为中心带动身体转向面对巨汉毫无防护的后背,左手撑住地面迅速抬起身体,双腿继续发力支撑起身体,犹如在弦之弓一般的姿态,没有时间由于,下一个瞬间折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着敌人的后背冲了过去,巨汉怒吼着,对于自己的失误和被戏弄的事实愤怒着,在他转身之前,折途已经跃起,手中的利刃直指对方的肩膀,目标是左手。
刀刃切割开皮肤,将肌腱割断,甚至连骨骼也一并切碎,血管爆裂的声音,肌肉断裂的声音,骨骼破碎的声音,在此刻简直就是唱诗班的优美歌声。
痛苦和愤怒的吼声充斥着耳膜,视线所及之处只有大片的猩红,甚至连自己也被染上这刺眼的色彩,折途向后退去,与巨汉拉开一段“安全”距离,抬手抹去溅到脸上的温热液体。
——恶心。
——被弄脏了啊。
刚才那一击足够令对方疼痛,造成的伤势足够重,但是还不够,还远远不够,还不足以置对方于死地,折途架起剑,揣摩着巨汉下一次攻击,也在端详着自己造成的伤口。
仅仅靠一点皮肉链接着,大概还有几根神经不依不饶地缠在断面直接,红肌就这么暴露在空气中,咕噜咕噜喷涌着血泉,左臂几乎整个都被砍断了,像是树上的吊死鬼堪堪地“挂”在肩膀上。
如果感情能够实体化的话,大概折途已经被巨汉的愤怒烧的连渣子都不剩了吧。
巨汉挥动着铁锤发泄他无处可去的愤怒,接着他浑浊不堪的眼睛里闪过愤怒燃尽的残渣,最后幸存的所谓理智,巨汉的右手毫不犹豫地握住那只没用的左手,不顾那些还没有被斩裂干净的组织,发狠地将其一一扯断,然后将那只失去了血色的左臂当成投掷物向折途砸去。
——啧,困兽的死前挣扎。
向下欠身,轻松闪过了这一愚蠢的攻击,投掷物在背后响起巨大的碰撞声,只是沉重的脚步声距离自己越来越近,再次抬头直视敌人时,巨大的阴影都要将少年整个人笼罩住了。
紧紧握住手中的剑再次摆好进攻的姿势,巨汉举起手中的流星锤眼看就要砸向毫无防备的折途,既然无法撤退不如向前进攻好了,就这这么想的时候,视野的边缘闪过了不同于以往的红色。
——笨蛋登场了。
巨汉的身体被撼动一下,本能地向后回头查看的同时也不忘将手中的流星锤挥下,最后刻印在他视网膜上的,便是亚修挥舞刀剑向他脖子砍下的画面。
头颅像皮球一样飞了出去,在地上滚了几米最后停下的时候还直愣愣地看着自己的身体,而巨汉体内的那颗心脏也被从前至后地贯穿,永远地停止了跳动。
从颈动脉涌出了大量鲜血,像喷泉一样喷射到空中,在不大的范围内下起了一阵血雨。
巨汉的身体也像断了线的木偶倒向了一旁,而折途也看到了站在自己对面一同沐浴着血雨的亚修,两人都因为激战过后大口喘息着,无言的沉默伴随着尴尬在空间中膨胀着
原本就是赤色的勇者以及沐浴在血中的白牧师。
笨蛋,二者及以上的复数形式。
折途为了掩饰随意地甩了甩剑,希望把上面的脏血甩掉一些,正纠结如何开口道谢,同伴及时的呼声也打破这凝固的沉默。
回过神来,才发现整个圆形空地上不是血污就是黑色的荆棘,不出所料罪魁祸首薇塔塔一边笑着一边摇晃着自己的身体,就像是舞蹈之后的余韵一样。
折途正想说些什么,一声清脆的箭响划破风声,径直贯穿了空中漂浮着的少女的身体,少女脸上闪过复杂的神色,她的身影如同海市蜃楼的虚影般波动之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要用我的样子!”
凌厉的女声伴随一阵轻笑传入耳中。
“越来越有趣了呢。”薇塔塔低吟着笑出声,了结了巨汉性命的亚修似乎还没从刚刚的战斗中冷静下来,四处寻找着下一个对手一样看着周围。
“麻烦接二连三地过来……”折途自言自语着,战斗之后虽然已经冷却了下来,但是内心还是被自责和悔恨纠缠着。
——作为牧师来说,那种想要杀戮的心情是不对的。
——即使是为了所谓的正义去杀戮,那也不过是罪人之间的自相残杀。
——艾瑞克大人,我从未失去对您的信仰。
——请您告诉我,如此遵循内心冲而去杀人,甚至对这种行为感到愉快和兴奋的我……
——是罪过吗?
“不是让你赶快离开了吗!”
被怒斥声惊醒的折途向声音的源头看过去,是与之前那个少女一模一样的人站在观众台上,也是之前见过的那个看上去比较友好的少女,不知为何她看上去一脸愠怒,被莫名吼到的折途也是没好气地反问回去。
“说的好像我想留在这里一样……”折途快速地看向观众台,有些怒气地发问,“到底要怎么离开,这烂摊子又是怎么回事,因为是梦境所以想要离开就去死这种方法我可不接受!”
“无法离开就呆在原地!我说了吧,已经有梦妖把你们视为异类了!你们好几次都掉进了他们准备的梦境不是吗!”
又被吼回来了,被连续责怪之后折途总算是能安静地思考一下,一路上自己都在谨慎避免无谓的交锋,墓园中的墓碑也被自己强行无视过去,甚至因为自己优柔寡断的错误害死了两个人……要是自己表现出敌意,也就只有刚才与巨汉的交锋了,但是仅仅是出于被侵犯和自卫的反击应该不会构成对梦妖的威胁,那么剩下就只有……
折途侧过头看着那只队伍的队长,亚修,自以为是,按照自己步调行动,把一切想的过于理所当然,自封是勇者的笨蛋,彻头彻尾的无药可救,也只有这家伙才会到处惹是生非吧。
“啧……”折途的眼神中带上了冰冷的蔑视之意。
“是你们这群笨蛋吗……”
“来解释一下是怎么一回事吧,折途。”被报以冰冷视线的亚修,瞬即以炽热得随时可以开战的目光回望。
——什么啊,这个眼神。
折途再次握紧剑柄,内心阴郁地要燃起冰冷的火焰。
——都是你的错吧。
“切,笨蛋就是笨蛋,不断对这种无聊的梦境这么较真……”折途不屑地瞥了一眼亚修,收回了视线压下怒火“简单来说我们冒犯了梦妖的领地,而他们打算清理门户。”转头看向少女继而提出自己的疑问“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那么要离开这地方只要站着不动?别开玩笑了。”
“那你是谁啊?你是梦妖吗?”加瓦尼稍微跑过去几步,对那位少女,铃渡问。
“我也是,不过……我和别人不太一样……”
两个妖精争相对铃渡提出疑问
阿泽拉用她那种特有的软绵绵声线提出了疑问"人类和梦妖…是咪?”加瓦尼则是继续追问道“不一样?只有你在帮我们?为什么呢?”
“既然是冒犯领地,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说清楚。”亚修将剑收起来。
“我们现在好比是闯入别人家的不速之客,还在到处大肆破坏”折途又瞥了眼亚修,虽然一脸怒气但是还是站在原地保持姿势不动。
“!?”加瓦尼惊慌,不停地窥视着两个人的表情,似乎是被吓到了一样。
铃渡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加瓦尼,说道:“就物质上来说我可能比较接近你们……不过我就只是个伪装成人类的梦妖而已。”
还在温柔地解答她问题。
“如果一开始就以能够沟通的方式接待我们,破坏完全可以避免。”亚修依然报以并不会感到一丝悔疚的神色。
“我已经告知过你们的那位同伴了。”不知为何,折途也从铃渡的语气中感受到相同的脱力感。
“你真是把一切想的太理所当然了……笨蛋勇者。”佩剑上的血液差不多被甩干净了,剩下的干枯的血渣等有机会洗掉好了,这么想着折途将佩剑收回了剑鞘。
加瓦尼一脸纠结的表情,不知道她在为什么事情发愁。
“是折途吗?可惜我们的破坏都是在遇见折途以前。”亚修顺便自动忽略了自己话语的最后四个字,明明那才是自己想说的重点。
薇塔塔若有所思地玩着手指:“那么现在呢?我们怎么样才能避免?”
少女微微一顿,“总之,你们先呆在这里,我去找制造这个梦的家伙。”她说着就转身消失在了观众群中。
那些观众……应该不能被称之为人,虽然有着各不相同的外表,但是无一例外都是,没有脸的生物。
四周的剧场消失了,连着那些不堪入目的尸体,慢慢地化为烟雾消散在空气之中,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所以说你是笨蛋暴力狂吗……”折途看着少女消失,继续打量那些即将消失的诡异观众们,“真是留了个烂摊子给我们啊……”
疲惫,脱力,之前那种沉睡的疲倦感又从身体各处涌了上来,现在的自己也只剩说说话的力气了。
“折途,来说一下你在这里经历过的一切吧。我不觉得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毫无意义的暴力。”亚修也跟着打量起观众们。
被点到名字总有一种难受的感觉,折途不情愿地回忆起之前的事情,开始组织语言。
薇塔塔漫不经心地看着她的指甲“暴力……只是因为把我们惹恼了而已哦?”
“被传送到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诡异地点,一边被精神污染的事件折磨着一边调查着前进……会被这种梦境骗到的人也就只有你们了吧。”折途看着薇塔塔。
之前在一旁沉默的精灵终于沉不住气,愤慨地为她的队长反驳道: “亚修队长不是笨蛋!”
“闭嘴你也是笨蛋。”
眼神再次变得阴郁且冰冷,自上到下地瞥了一眼那个小姑娘,对方就像是受惊的小动物一样抖了起来。
“不要在这里彰显自己的优越了。事实上我们闯过了这个难关,而你只是被我们拯救出来的存在。你没有指责任何人的资格。”亚修皱眉,挡在了加瓦尼跟前。
——你又懂什么。
再这样下去又是永无止境地斗嘴,彻底从刚才一系列事情中冷静下来,折途选择屈服于自身那种奇妙的疲倦感,扭头看向一边,刚刚他战斗过的地方,方才那里还有那个森精灵的尸体和巨汉的残骸,现在……
“切……随你怎么想……”
——……西琪。
那个与自己一同来到这里的少女,曾经寄希望于她,甚至暗自发誓要保护她。
结果到头来还是这样的结局。
折途闭上了眼睛。
再次睁开的时候,恍惚间再一次看到了那个金色侧马尾跃动的影子。
张开嘴但是无法发出声音,那个娇小的身影就那样消失在了雾气之中,下意识地想要追上她,而且理智的枷锁拉住了想要行动的身体。
“……大概是幻觉吧……”
一时间折途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怎样的表情,只是扭过头不愿意让别人看到自己的脸。
如果你的发言只是为了发泄你所遭受过的经历,我不会和你计较。”亚修说着突然感觉到了折途不正常的视线“你看到了什么?”
“什么都没看见,要走还是继续等下去你倒是快点决定……”折途转过头,又恢复了以前那种漠然的表情。
大家都没有异议的话,那就等吧。”亚修拍了拍折途的肩膀。“我相信你牺牲的队友们不愿意看见你落寞的模样。”
“切……随便你怎么想…………”折途晃动了一下身子躲开对方的手,“就这么离开这里还能找到碎片吗……”
——你又懂什么!?
——别来同情我……
加瓦尼也朝着雾里张望“那边有另一个女孩子诶,是梦里的嘛?”
“请问你是名为西琪的冒险者,折途的同伴吗?”亚修转而朝看到身影的方向说话。
“看起来是个可爱的孩子呢。”
薇塔塔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等待的时间总是显得过于漫长,而折途完全沉浸到自己的世界里都没有注意到铃渡的归来,注意到之后,折途立刻注意到她不自然的姿态。
她受伤了。
“你……”折途欲言又止,“需要帮助吗……”
阿泽拉也凑上来问道"咪你还好吗?"
“和制造梦的家伙打了一架。”她撇撇嘴,“他们看起来是真的彻底认定你们是该排除的异类了。”
“让她出来和我一决胜负吧。”亚修皱眉再次观察崩坏的四周。
“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吗?”老实说,武力解决问题固然痛快,但是无论怎么看这都不相信这5个人能够一举全灭这里的梦妖,先不提敌暗我明,对方是从精神层面攻击这一点就已经够棘手的了。
薇塔塔看上去却相当开心的样子“哇哦。那怎么办呢,漂亮的小姐姐?”
加瓦尼:“对、对不起”一脸要哭出来的表情。
“现在梦妖中分成了两个派别,一边认为你们是有害的,一边认为你们只不过是误入了这里的。”少女叹了口气,“但是,从另外一个世界误入这个世界,大部分人的人都不相信。”
麻烦死了。
折途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薇塔塔歪着头,似笑非笑地看着铃渡:“我们既不是有意来造成伤害的,也不是误入的喔。”
“我们是来拯救世界的勇者。”亚修补充到。
那句话还不如不说……
“但是现实就是这样……话说,你的伤没事吗?”
“没事,大部分物质上的损伤在这个世界里都不打紧。”
“啊,是吗……那么,最近有没有其他的东西进入这个事情,比如什么东西的碎片一类的?”折途试探,既然付出了这么大的牺牲,接下来再无功而返实在是太难看了。
“碎片……一类的吗?”她想了想,“我可以帮你们去打探一下。”
薇塔塔合掌做出一副感谢的样子“那可帮了大忙了呢?”
“如果可以的话,麻烦你了……我们继续在这里探索还会被排除掉吗?”折途有些不安,一是害怕继续出现恼人的事情,二是自己也实在不愿意再遇上麻烦了。
“介意让我同行吗。我想见见那个一直用梦境困扰我们的始作俑者。”亚修询问铃渡,青年的眸子里闪烁着难以名状的光芒。
“可以啊。”少女爽快地答应,“不过用‘那个’大概不是很合适……”
“那我也去。”薇塔塔举手,“是‘那些’吧?”
“你只是想去大开杀戒吧……杀气都露出来了哦”习惯性地反驳了那个家伙。
“你可以在这里等我们回来。”亚修似乎已经习惯了折途的嘲讽般从容转头。
“啧…………我也要去。”折途不满地撇嘴。
在一旁的薇塔塔像是小孩子起哄一样:“口•嫌•体•正•直~”
“那就是全员一起吧。”
“是的,麻烦你了。”亚修点头致谢。
“…………”折途沉默着看着薇塔塔,虽然对她这种幼稚的行为没有什么太大的意见,但是……
“呵……”折途用关爱的眼神看着薇塔塔
“呼……”薇塔塔用关爱的眼神看回去
“对彼此有意见的话,我欢迎你们回去以后用切磋的方式解决。”亚修插入了两个人中间的空隙,分开了进入目光胶着状态的两人,特别看了折途一眼,“也欢迎你带着怨气向我发起挑战。”
“那么,这边来吧。”少女指出了一个方向,不过那个仿佛在看什么其乐融融家庭喜剧一样的眼神是怎么回事“我们得先去个能找到他们的地方。”
薇塔塔摆出可爱的样子:“好的漂亮的小姐姐~”“感谢。”亚修边说着边一直注意观察着一路上的四周,折途耸耸肩表示无所谓,然后一言不发地跟着前进,加瓦尼看了一眼折途然后跟上。
一路无话,众人安静地前进着,随着前进的时间越来越长,一些其他的声音回响了起来。
滴答,滴答,滴答。
指针行进的咔咔声。
亚修警惕地看着周围,剩下的人也是意思意思相互看了一下彼此的眼神,匆匆地交换了一下意见。
随着脚步前行,钟表的声音越来越大。
加瓦尼:“这是……?”
折途:“在接近核心吗?”
“嗯?”少女回头看了你们一眼。
加瓦尼歪着头问道:“为什么会有钟的声音?”
“没有……听到什么钟表的声音吗?”折途疑惑地回问铃渡。
“钟表的声音。”亚修补充,“咔咔的。”说着拟声词的时候亚修脸上依然是从容的肃然,有点想要笑话他,折途默默把这个想法压了下去。
“嗯,因为我们要去的地方有很多这样的东西啊。”
随着她的话语你们眼前出现了一座巨大的建筑,单从外表来看,这里似乎是座……图书馆。
薇塔塔惊呼出声:“钟表妖精的世界?”
“哇……真是让人怀念又讨厌的地方啊。”折途想起以前的事情皱了一下眉头。在苏古塔的时候,毫无魔法天赋的自己却被强迫学习魔法,更可悲的是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没有天赋这个事实,在父亲一味的鼓励下每天都会去图书馆学习,结果最后被告知毫无天分之后,以前的努力都跟堆在房间里的笔记一般变成了废物,而从那个时候开始,自己也很少再去图书馆这种地方了。
加瓦尼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哇图书馆!!!!
亚修默然观察着图书馆的外表,看上去在寻找什么东西一样。
铃渡毫不在意后面人的想法,推开门径直走进图书馆,众人也一言不发地跟着进入了馆内。
就当最后一个人进入馆内之后,领在前头的铃渡却失去了踪影。
亚修立刻拔出剑跳到队伍的前方,警惕地喊道:“陷阱!?”薇塔塔走上去安慰道:“我觉得她不会给我们设陷阱的哦。”
“也许只是我多虑了。”亚修率先踏前试探。
“你冷静一下……”折途叹气,警惕地打量四周看看有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可能有别的梦妖又把我们拖入奇怪的……梦了”
加瓦尼跟着队长,顺便警惕地打量书柜和地板和天花板。
内部看上去也是非常正常的图书馆,众多琳琅满目的书籍排列的井井有序。
“真不愧是图书馆……咳……”折途棒读,站在原地打量四周。
“我不会允许自己因为大意而忽略潜在的危险。”亚修小心翼翼地拿下书柜里的某一本书试探。
“说不定哪本书是触发机关的……”折途静观其变。
然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只是靠近书架的时候钟表转动的声音变得更大了。
亚修翻开拿下的书本看看内容。书页里是一个时钟,咔咔声看起来似乎就是从里头传来的。
“我说这个,放回去比较好吧……”折途凑过去看了一眼。
亚修完全无视了折途,试着拨弄书页里的时钟试试。
折途默默地捂住了自己的脸,不忍心看下去。
之后亚修也拿起了别的书,一页页翻开,里面全部都是时钟的动画。
“乱动别人家东西是不对的,算了……”折途绕着书架随便地边走边看,希望能发现一些除了时钟之外的东西,随便转了几圈之后都还是一堆书和书架,索然无味的折途绕回原先的起点时看到剩下的那4个人都在,折书页。
不是说了不要乱动梦境里的东西吗?!
折途感觉自己内心有谁在大吼,深深的脱力感又浮现了上来。
“如果这里爆炸了一定是因为你们……”再次扶住额头,折途重新绕回了书架之间。
漫无目的地前进时,前方有一声呻吟传过来,折途加紧了步伐向前走去,在书架之间,之前消失的半梦妖铃渡又出现在了眼前,她看上去是从什么地方摔下来一样,不停地揉着自己被摔到的地方。
“喂,你有感觉哪里不舒服吗?”赶忙跑过去扶起少女,薇塔塔他们似乎也是听到了声音跑了过来。
“没什么,就是突然被人拽进了梦里,又突然掉了出来而已……”她嘟嘟囔囔着,“你们这还好吗?有什么不对劲的事发生吗?”
“只是找到了很多很多很多的钟表。”薇塔塔手里拿着她新发现的书页给铃渡看,“这个,你是知道的吧?”
”你也会被别的梦妖拖去奇怪的梦吗……“折途后头看了一眼折纸的家伙,”啊,除了进行某个特别无聊的行动之外。“
“真是让人怀念的字迹啊……”
听着铃渡的话语,亚修观察铃渡掉下来的地方看看有没有存在异常。
薇塔塔静静地等着铃渡下一句话。
“毕竟我和他们也不是完全相同的。”少女叹了口气,“这个地方也比较特殊,是在这个世界里难得的、物质与精神能够交汇的地方。”
“这是之前来这里的一位旅行者留下的。”
加瓦尼也凑了过去:“还有别人来过吗?”
薇塔塔继续提问:“是你很重要的人?”
“当然不是。”少女立刻摇头,“不是你想的那种。”
“也是呢。”薇塔塔笑着,“哪有碰见个人就会重要的道理。”
“那一位,那一些梦妖,依然不愿意露面吗?”亚修直接切入了正题。
“总之,刚刚已经有人告诉了我关于你们要找的东西的事了。”少女拍拍自己的裙子,“我们出去再说吧?”
于是众人随着她一起出门,然而就在踏出门的刹那,少女的身影忽然消失不见。
面前是图书馆的内部,巨大的书架耸立着,时钟咔咔作响,但其中混杂了一些不协调的咯咯声。
“别的梦?”折途有些呆愣,看着面前倒错的景象。其他人也是一脸迷惑的表情,亚修拿起一本书翻开检查,除了被折起来的书页并没有其他异样。
有些鲁莽地从亚修手中夺过那本书,把折起来的书页抚平,画面上的钟表开始重新转动了起来。
就在这时候折途突然听见了“哎哟”一声,朝着声音源头走取钱,看见铃渡正坐在某两个书架间,看起来是一副刚刚从什么地方摔下来的模样。
跟刚才一样……
折途走过去扶起少女,询问她的情况如何。
亚修接过折途的话继续质问着:“……铃渡,你记得自己掉下来过一次了吗,在这个位置”“你接下来要说‘突然被人拽进了梦里,又突然掉了出来’对吗?”薇塔塔看着铃渡。
“有这种事吗?”她看起来很困惑
不对劲。
折途站起身,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刚刚被折叠过的书,把里面每一页被折叠的书页还原。
然后,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像是违和感被消除,有什么东西恢复了常态一般。
“这里也是梦境吧?”亚修突然以严肃的眼神看向铃渡。“你的下一句话是‘总之,刚刚已经有人告诉了我关于你们要找的东西的事了。’”另一边对铃渡的询问还在继续
时间循环。
折途醒悟过来,因为代表了时间的钟表被书页的折叠而无法转动,众人的时间也被暂停在这个图书馆里,既不能前进,也无法后退。
指尖在微微颤动,是出于对现状理解的豁然,还是嗔怪同伴没有经过思考的折纸行动?不管怎样,折途在图书馆里奔走起来,把那些被折叠过的书从书架上搬下来,一页一页地还原它们,其他人看到之后,也开始抚平那些被折起的书角。
终于,最后一本书被完好地恢复原样,塞回了书架上。
——我受够麻烦事了。
折途随着众人一起站在大门前,他的手握住了门把,只要轻轻一推,这扇门就会打开,然后离开这里。
——我受够努力了……
“走吧……”声音中的疲惫让折途自己都感觉惊异,不管怎样,现在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推开门,是炫目到刺眼的光芒,温暖地让人感到灼烧,在这光芒中,折途短暂地失去了意识。
———————————TBC—————————————————
+展开*计字19005
*第一次推线剧情8470
*累得半死,顶着家人压力真不容易,后半段估计还会改
*好累啊……
少女看到了光。
光并不像她经常看到的那样灼目,它们带着种迷幻的柔和,像是她曾经听说的攒在枝头的花朵。
莹白,粉红,群青,鹅黄,淡紫。
少女被光所拥抱,仿佛久未知晓的温暖。
薇塔塔再次加速,试图跟上青年的脚步。
与这叫做亚修的青年相遇,是她来到这空空如也的无名之城之后不久的事情。自小生活于阴暗混乱的地下都市造就了每一个卓尔认知安危的本能,与修·雅兰一起生活的十年又让她对于红发的人类十分敏感,围绕在这青年身边的奇妙气场更是加重了她对这人的兴趣——到底是什么样的经历,才会让这样一个看起来年纪并没有多大的人类,染就了一身堪比最凶悍的卓尔战士的血腥之气?
作为精灵尚且是一名少女的薇塔塔表示好奇,十分好奇。
而现在她有点后悔一时兴起加入了这个锻炼狂人的队伍,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前卓尔贵族少女终于拒绝服从这种惨绝精灵寰的训练安排——
“到底是为什么我堂堂夏德娜的牧师要跟着你们跑步啊?!”
叫作加瓦尼的矮小女孩——这个小小的高等精灵,从外表来看她应该刚过十岁,但这孩子的心智却至少有五十岁,对于这点薇塔塔有些疑惑——听到她拖着长音的牢骚似乎不自觉地哆嗦了下,战战兢兢地看向队伍的年轻领袖,而迷迷糊糊的狗妖精德鲁伊阿泽拉只是歪着脑袋咪了一声,她全程挂在那头毛发肥厚的白熊身上,软软的样子又让薇塔塔没办法狠下心把她从上面抓下来一起跑步。
“你的体力太差了。”青年停下脚步,皱着眉头看向正嘟嘴生气的小丫头,“这种贫乏的体力无法支持你所需要的长时间冒险,你不是要看到世界被拯救的一刻么?这样下去你只会在半途死去。”
拯救世界?薇塔塔心里偷笑,她只是想创造夏德娜大人所爱的新世界。
“但是好累啊……”她毫无形象地往地上一躺,“让我休息一下啦。”
天空和她曾经听说的一样透彻清净,比荧光苔藓亮了很多却一样不会灼眼的星光铺满了天空。于是女孩看着头上的满天星子和房檐的小小灯火入了神,再不理会亚修的说教。
“薇塔塔,我现在说的话对于你想要的未来是十分重要的——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青年对着这个任性的精灵少女皱起眉头,似乎有些的愠怒。
“啊。”薇塔塔忽然翻身坐起,没有瞳孔的眼睛在外人看来无法判断她到底在看着哪里。
亚修的表情似乎在说“你终于要听话了”,尚未出口的话却被薇塔塔的动作所截断。
女孩伸出手,指向天边:“月亮,升起来了。”
四双眼睛汇聚于星海的边缘,一轮满月在深黑的底色上悬吊,月光柔和地洒遍了他们目之所及的一切,包括森林、城市、山坡、喷泉,还有与他们一样抬头看着淡白明月的人们。
“你们可以选择新的旅途,也可以选择去帮助其他的冒险者作战——”
白色的神明俯瞰他们,他身边有着发光的碎片,薇塔塔想去摸摸看,却被亚修一巴掌打了下来,她也不怒,只是伸舌头做了个鬼脸。
“我们选择去拯救那些无力的冒险者,代替他们完成他们未能完成的使命。”
青年上前一步,赤色的眸子里仿佛燃烧着什么。
神明似乎无声地笑了:“那么——”
少女被围绕在光的碎片中飘浮,她好奇地伸手,试图触碰那些显然没有实体的光影,手指理所当然地穿过了鹅黄的残像。
有趣。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这些光不会将她灼伤却依然明亮绚烂,少女的小小心子里有些无来由的欢喜。
“这是哪里?”加瓦尼声音里带着她一向的战栗。
“先向着前方前进吧。”亚修回头看了看几人,自然地踏出了脚步,仿佛他脚下的不是无尽的虚空,而是实实在在的大地。
就这么一点看来,这个人就拥有相当可怕的胆识,薇塔塔这么想着跟上,单凭这一点就不能把这个男人与雅兰相提并论。
“飘起来啦咪……?”阿泽拉软绵绵的声音和迷迷糊糊的性格一直让薇塔塔难以相信她是个已经做了妈妈的狗妖精,她的大白熊倒是一直尽心尽力地守护着自己的主人,现在也是一步不离地跟在她身边。
他们似乎走了很远,光在他们身边不停变幻着,女孩看着四周相当愉悦,完全没有了被亚修强迫训练时的疲劳感。
队伍突然停了,薇塔塔从亚修旁边看去,一截楼梯突兀地挂在半空。加瓦尼小小惊呼一声,阿泽拉则是一如往常的没什么紧张感。
“注意眼观四方,不需要害怕,我们是遵循命运指引而来的勇者。”亚修回头看了眼跟在他身后的三人,一步踏上了楼梯。
一瞬间,女孩眼中的世界变了。
迷幻的光彩变成了奢华到令她厌恶的大屋——这房子让她想起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被禁锢于家中的那种感觉,她如果有什么害怕的东西,大概就是那种无止境的孤独和毫无生气的严肃了。
“看起来是真实的。”走在队伍最前的亚修伸手摸了下楼梯扶手,“继续前进吧。”
薇塔塔也并不想在这里做什么令那青年反感的事情,便一声不吭地跟在队尾走着,脑子里想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走完楼梯便没了再往上的路,女孩跟着队伍转向了这层的走廊。走廊长而华丽,各种装饰品排列两侧,薇塔塔选择视而不见。
很讨厌。很烦。她从进入这间房子开始就满心都是这种感觉,对同伴的声音也充耳不闻。
不知走了多长时间,直到她脑子里的感官已经出现了麻木,亚修终于停住了脚步,跟在他身后的几人也一起停下。
“看来,这里的主人已经给我们制订好固定的路线了。”青年说着转向了一边的门,伸手敲了敲。
门并没有开,青年的手离开门之后,从门后传来了同样的回应。
一行人皆是惊诧,毕竟这大宅怎么看怎么像没人的样子,那么门后的到底是人是鬼便无法确定,无法确定的时候……
亚修并没有像薇塔塔所想的那样拔剑斩出,而是切换了几种不同的敲门节奏,得到的回应却与之前一样,都是与青年相同的节奏方式,甚至连声音的轻重都相同。
——这个人,或者鬼,是在玩我们么?女孩皱起眉。
亚修放下了手,脸上的表情愈发凝重。
“请问,阁下为何要刻意模仿我的节奏?”他高声发问,门内却是一片沉寂。
青年火红的眸子暗了暗,手中长剑伴随着清越的鸣声出鞘:“你们离我远一些。”
来了来了,他终于无法忍耐了。女孩心里偷笑,退开几步。
右脚后错,左腿微弓,双手握剑,青年将蓄了些许力气的剑锋照着门狠狠劈下,银白的刃嵌入门板,一条裂缝随之出现,紧接着是骇人的惨嚎。
“呜哇。”薇塔塔当然也没想到会出现这种状况,当即往后一跳,差点撞到墙上。
门板从裂缝处裂开成两半,那里面倒出了一个人,更确切的说,一个快要变成尸体碎块的人,血已经溅在了劈开门板的亚修身上。
加瓦尼惊呼出声捂住嘴巴,阿泽拉瞪大了眼睛,而作为事件主角的亚修背对着薇塔塔,女孩看不到他的表情。
那个尸身有着熟悉的红发,铠甲,精瘦的身材。
薇塔塔几乎就要把他当成了修·雅兰,然而她的理智告诉她这早就没了可能性——毕竟那个人已经被她亲手杀死在了克林菲尔燃起大火的那个夜晚。
亚修转身,神色没有任何动摇地抹去了溅到脸上的血,将那颗已经摇摇欲坠的头从尸身上割了下来。脑袋弹跳几下,落在了人群中。
这张脸和另一张亚修的脸一样没有表情,一张嘴微张着,无光的暗红色瞳孔里倒映着队伍成员们的脸。
薇塔塔莫名地想起一句老话,“死人的眼中印着凶手”。
那么,已经有多少人眼中印着面前这个男人,又有多少人的眼中已经印入了自己的脸呢。
眼看着还在发愣的幼年精灵,薇塔塔忍不住起了玩心,便伸手揉了下加瓦尼有点乱糟糟的一头蓝毛:“别瞎想啦——那么容易就被干掉的人,你觉得会是亚修么?”
“也,也是……”小家伙似乎抖了两抖,“谢……谢谢……”
奇怪的孩子。
再次出发的亚修带着些恼怒,据他所说方才那个堪称简陋的房间是他小时候所居住的地方。不知是因为有什么不好的回忆还是其他缘由,总之他的脸色已经不想刚开始那样自得了。
接下来几人转向了另一扇上着锁的门,加瓦尼作为队伍里唯一有些小偷小摸技巧的人,被理所当然地拜托了去开锁的任务,小女孩虽然一脸惊慌,还是稳下了心神去研究那把锁,一根铁丝在锁眼里左捅右捅,不多时锁头便落在了地上。
“呼哇——开了!”小姑娘擦了把额头的汗,深绿的眸子里亮闪闪的看着亚修,像是期待主人夸奖的小动物。
明明是个精灵,却没有任何属于精灵的傲气和自尊。
亚修对着加瓦尼点头:“你很厉害,加瓦尼,愿意努力的事情肯定会有回报的。现在就让我先进去吧。”
虽然知道按照这男人的意思,他自己先进去是为了排除有可能伤害到几人的陷阱,她还是觉得这句话有些不舒服,感觉像是这小小的高等精灵被这个人类抢了功劳一样。
而置身事中的女孩自己却浑然不觉,还激动地点头,看着亚修的目光像是看着什么崇敬的神明。
薇塔塔无声地叹了口气,进入了那被幼小的高等精灵所打开的房间。
房间的陈设在薇塔塔看来也堪称精美,只不过落满了灰尘,狗妖精敏感的鼻子被呛得打起了喷嚏。
不知在想些什么的青年战士突然拔剑,朝着墙壁砍了过去,墙壁发出巨响将剑反弹了回来。亚修皱起眉头,调整姿势后再次向着墙砍去,却在离墙壁一寸之处硬生生停下了。
脸。
在光秃秃的墙壁上出现了脸, 它微笑着向薇塔塔打招呼。
“牧师小姐,好久不见啊。”
女孩的脑子里嗡的一声,阳伞无声地掉落地面。
修·雅兰的脸清晰地在墙面上浮现,他对她微笑着,仿佛还是十年前那个稚嫩的青年,孤身一人流落在黑暗的卓尔城市,正坐在墙角等着一个名叫薇塔塔·拉雅特·德拉娜的少女牧师来帮助他回到阳光明媚的大地之上。
幻像。
修·雅兰已经死了。
和方才被砍倒在地的亚修一样,这张脸也一定只是幻像。
“你们看到的都是不同的面孔吗?”这次亚修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显而易见的恼怒,方才在自己房间前的隐忍已经荡然无存。
果然是幻像。
幻像张开嘴,好像要说什么。
如果是这样,我就再杀你一次!
身体在她能够控制之前动了。一双细剑随着鸣响出鞘,银白的剑尖带着夏德娜所赐的黑色残影扎进了修·雅兰的面孔。
“雅兰的幻影而已。”她手中的双剑刺入又抽出,幻像的眼睛瞬间成了两个血洞,面孔被她刺得血肉模糊,最终五官已经没了人形。红到刺目的血液从惨叫着的幻像口中不断涌出,铺着红毯的地面被染成黑色,她机械般刺着那张脸,直到幻像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有点急躁了,薇塔塔。”亚修的声音一成不变地冷静。
“啊……对不起呢?”女孩笑着收回剑拾起阳伞,脸上的怒气已经消失,心中的波澜却无法平息。
脚下的地面突然变得绵软,而后几人开始坠落。亚修伸手抓住了薇塔塔,修长有力的手上有她久未感受过的温暖,她伸手抓住另一边加瓦尼带着些许硬茧的小手,试图把这些感情传达给这个总是战战兢兢的小孩子。
她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脸颊滑落,然后干脆地湮没在黑暗中。
几人停止下坠时,眼前仍然是一片漆黑,为了省事薇塔塔把阳伞收起别在了腰间。
亚修划亮了火柴,却只能看到同伴们的脸,四周的黑暗仍旧是深不见底。
“由幻术组成的世界么……”亚修再次皱起了眉。
飘浮的轻盈感从薇塔塔脚底传来。
熟悉,却并不快乐。
右腿微屈,左腿绷直,双手斜斜地做成一条直线。
——教给你的、这种叫作芭蕾的舞蹈,是你作为德拉娜家族的幺子,在未来进入更加上流的贵族世界时获得一席之地的技能之一。
跳跃,旋转,再次跳跃。
——拉雅特,你给这些没有地位没有权力的人跳这种高贵的舞蹈,是想做什么?
向前移动,向上踏步。
——既然你得到了夏德娜大人的垂青,成为了牧师,那么就好好地待在神殿里或家里,像你这样四处乱走的牧师成何体统?
向下两步的小跳,向左三步的碎步,向右两步旋转的交叉。
——雅兰,我跳给你看哦?叫作芭蕾的舞蹈。
女神亲吻了地面,然后有了卓尔精灵。
芭蕾与夏德娜女神出于同源,舞女在舞蹈的最后也要亲吻地面。
她准备俯下身时,却发现这里并没有地面的存在,而耳边传来的是稀稀落落的掌声。
清醒过来的少女感到了尴尬,却并不想在这种情况下丢脸,只好轻挽裙摆,作出道谢的姿势。
再次前行的小队仍然跟随着对“勇者”一词有着深重执念的的青年,一团蓝光却忽然挡在了队伍前行的道路上。
它缓缓地飞行,而后撞在了亚修身上,猛地炸开。
蓝色的光芒刺入眼睛,少女惨叫出声,本能地抱头蹲下。
她再次睁开眼时,阳光明媚,她的皮肤在刺痛,眼睛也在刺痛,此时薇塔塔能够做到的只有再次惨叫着蹲下身去。
“没……没关系吧?”加瓦尼战战兢兢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阳光造成的灼烧感消失了。
“谢谢呜呜呜呜……”她从早熟得可怕的幼年精灵手中接过伞。话里虽然带着一股哭腔,记忆里并没有过的泪水自然是无法涌出眼眶的,不如说,她都在怀疑自己究竟有没有泪腺这种东西。
眼前是座镇子,看起来温暖安详,充满了名为“幸福”的感情——那种感情她只在克林菲尔的隔壁四口之家之间、和亚修在无名之城接到叫作“莉芙”的女孩写来的信时感受过,对于她而言却只是种多余的累赘。
“然后呢?”她再次转回身去看同伴,却发现不知何时他们已经消失,她在这里又变成了孤身一人的状态。
“这群人去哪里了?”女孩有点懵。
然后有人在薇塔塔背后搭上了她的肩膀,那手修长有力,透着一股熟悉的温暖。
“亚修?”她回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庞。
“回家了,薇塔塔。”修·雅兰把手搭在她的头上。
“雅……兰……?”她看着男人,眼前的景象不知为何有些模糊.,“是真的雅兰……?”
“不是真的,难道是你自己臆想的?”男人在她额头上弹了个爆栗,“回家吃饭了,今天午饭有肉。”
“你……没有死?”薇塔塔呆呆地盯着那双黑色的眼,那瞳子像是双漩涡,正在将女孩缓缓吸入。
“说什么呢,睡糊涂了?我怎么会死啊。”雅兰大力揉了揉她的头顶,“再胡说八道今天中午的饭没你的份。”
她默默地被男人拉着走,一双眼睛盯着地面,走了不知多长时间之后,终于看到了一间平房。
“这是我的家。”雅兰眯起眼睛笑,温柔的笑容是她从未在那张脸上见过的,“走吧,吃饭了,薇塔塔。”
门里是张小小的方桌,桌上放着几盘正冒热气的菜肴。
她跟着男人进了门。
“欢迎回家,薇塔塔。”
迈进门的那一瞬间,有谁在远处喊了一句话。
——快醒醒!美梦也是梦魇的一种!
美梦。
这是梦么?
——快些醒来啊,这是梦魇!
这是梦啊。
无论多么美好,多么让人恋恋不舍,也是梦啊。
既然是梦,那就必须要醒来。
“我在克林菲尔的时候……不是杀了你么?”她抬头看着依然微笑的男人。
你不是雅兰。
“这是我的母亲,你不是一直想认识她么?”男人指着饭桌前的老妇人。
你是谁。
雅兰已经死了,早就死了。
拔剑,刺击,劈砍,一切在一瞬间完成。
和那晚一样鲜红的血,早已应该化作尘土的火红柔软的发,还有从未在那张脸上出现过 的、夏德娜那样温柔的微笑。
微笑着的修·雅兰被她拦腰截断,上半身体缓缓落地。
你只是个可悲的幻象。
黑色的雾气从她身边升腾而起,吸收了血液而成的实体比任何时候都要锋利,穿透男人身体时甚至发出了声音。
血液的腥甜气味充斥了鼻腔。
去死吧。
从男人身体里流出的血那么多,染红了房间的地面。
再死一次。
坐在桌前的老妇人颤巍巍地转头看着修罗上身一般的女孩,与修·雅兰同样的黑色瞳孔中尚在迷惘。
加上在房间里的那次,这是我第三次杀你。
手起剑落,那双眼里与她的“儿子”一样,再也不会有亮起的光彩。
如果还有需要,我会第四次杀了你。
她转向那个发出警告的方向,少女金色的头发一转而逝。
“谢谢你。”
天空好像也被这母子的血染红。
雅兰对我说,随意杀人是不可以的。
他说,死人的眼中印着凶手。
那么,他们的瞳孔中也印下了自己的影子吧。
这样就好,即使是去了另一个世界,他也会永远记着我,因为我已经印在了他的眼中。
夏德娜女神,是你帮助了我,对么?
小镇在女孩模糊的眼睛中扭曲,破碎,消失,她仍然望着天空,即使它已经从温和的湛蓝变成了压抑的苍白。
“大家,还能够行动么!”
男人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她回头时看到的是再次出现的同伴。加瓦尼和阿泽拉都表示还可以,却看起来有些脱力,作为队伍道标的亚修还在尽力保持着表情的平静,而那些被他努力压抑的、狂涛般的怒意却始终是逃不过她的眼睛。
“那就继续前进吧,现在我们有目标了。”青年眼中的怒气仍然显而易见。
她想安慰这男人一句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只好闭了嘴。
亚修看了她一眼,深吸一口气。
“请记住,那些都是我们回不去的过去!”
然后他伸手去拉薇塔塔的手,女孩本能地想躲开,忍了忍之后还是任他拉过。亚修拉着她蹲下,和加瓦尼阿泽拉二人平视。
“只有继续前行,我们才能够抓住眼前的未来!”
未来?未来如何,并没有什么问题。
她最在意的,是眼前的现在。
“一起努力吧,最棒的伙伴们!”
年轻的男人振臂呼喊。
“我会竭力陪伴你们到旅程的终点!”
最棒的伙伴?旅程的终点?
玩笑话么。
他们所谓的“拯救”,大概是为了让这个世界成为它最初的无序样子吧?
而对她而言,等到旅程的终点,她要让这个世界成为夏德娜大人最爱的样子,这才是所谓的拯救。
到那时候,这个男人还会觉得我是“最棒的伙伴”么?
应该是“最恶的敌人”才对吧。
苍白的天空渐渐转入黑暗,世界仿佛夜半梦醒一样再次被浓重的阴影包裹。一行四人仍然跟随好像那个随时都会消失的少女,她不时回身朝他们微笑。
“这边。”
女孩的声音像是飘摇在风中。
“会不会是陷阱……?”加瓦尼声音虚弱,带着她一向的无意谨慎。
“请停下你的脚步!”亚修在队伍前头奔跑。
神秘的少女且停且跑,直到她消失在一团光芒中。
亚修向着那团光伸出剑去。
剑刃还未触及光团,光团便爆炸了,四人在惊呼中被卷入了光的漩涡。
眼前的景象再度清晰时,周围的景色已经与之前完全不同了。这里既不是室内也不是明媚的小镇,天空是一成不变的灰色,脚下的地面泛着浑浊的黑,死亡的气息在这里弥漫——
墓地。
“战斗中的冒险者,能听见吗!”第一个认识到他们处境的仍然是亚修,青年反应过来之后便向着一个方向呼喊起来。
他呼喊的方向传来金属相撞兵刃交击的声音,薇塔塔回头看去,两个相同的人正在激烈的战斗中,其中一人听到亚修的声音便回头向他们大喊起来。
“你们要小心墓碑!”
——墓碑?
听到对方这么说的亚修转身去看墓碑,而他看到身边的一座时,瞬间大吼着劈了上去,怒气的波涛已经完全从他身上爆发。
他到底看到了什么,竟然暴怒到如此地步?
而接下来的景象更加让她感到新奇,另一个亚修凭空出现,与方才劈砍墓碑的亚修战成一团,一息功夫便已经分不清谁是真货谁是幻影。
有趣。
这是亚修自己的战斗,别人还是不要插手为好。这么想着,少女的好奇心开始作祟,她便小心翼翼地在墓碑间绕来绕去,试图找到这些异变的根源。
大部分墓碑上写着她不认得的人名,然而在这之间她却看到了令她无比在意的东西。这里面有她同母异父的那些姐妹们的名字。对于这些她倒不怎么在意,毕竟那些人生或是死与她并没有什么关系。令她在意的是另一座墓碑。
修·雅兰·阿尔斯特拉。
死于其最爱之人,薇塔塔·拉雅特·德拉娜之手。
她从不知道雅兰并不是修·雅兰的姓氏,而这里的姓氏是真是假也永远无法再去考证,只是这句墓志铭却微妙地说对了一部分的事实。
“他确实死在我的手里没错。”
女孩轻轻地抚摸墓碑。
“可是他最爱的从来都不是我呀。”
兜兜转转走过雅兰的墓碑,背对着它的墓看来是座新坟,泥土上尚且带着新鲜的草叶——在这毫无生气的世界里,草叶又是怎么来的这种事情,薇塔塔已经放弃了思考,毕竟到现在为止在这个地方什么事都不对劲。她绕到墓前,想要看看这个和雅兰背对背埋葬的人是谁。
也许是他的母亲呢。
手指拂过灰色的石块,冰凉凉。
——薇塔塔·拉雅特·德拉娜,被女神遗弃之人。
女孩愣住了。
“一个这么小的孩子竟然会得到女神的垂青?不可思议……”
“薇塔塔,你以后就是神殿里最小的牧师了。”
“不想只学单一的神术?那我教你剑术好了。”
“我,薇塔塔·拉雅特·德拉娜,以此有限之身献于无限之女神夏德娜,神赐我名薇儿塔西瓦,此生此世,无论何处,无论何时,全身全意护卫女神之名……”
“这双剑上有女神的加持,一长一短,一主一侧,名为‘银棘’,现在送给你了。善用。”
“我要创造出夏德娜大人所爱的新世界。”
怎么可能呢。
二十岁就成了新晋牧师,一直得到女神恩宠的自己。
全心全意为了美丽的女神而努力的自己。
发誓将这一生都献给女神的自己。
被女神遗弃?
简直是她听过的最为荒唐的笑话。
手中刺剑插入新土,黑色的泥土被女孩翻开,沾脏了女孩精致的鞋子。
“那么躺在这里的,是个怎样的冒牌货呢!”
坟墓被破开的同时,一只紫色的手抓住了剑,那手的手指被极窄的剑刃割破,鲜血渗入泥土变成黑色。
“你竟敢伸手去玷污有夏德娜大人加护的剑?”
刃风吹过,断肢落地。
墓中之人发出细长的悲鸣,破土而出的是另一个薇塔塔。
“你就是‘被女神所遗弃’的冒牌货对吧?”薇塔塔的剑尖点着捏着断指的女孩一侧的脸颊。
“你才是,被夏德娜所骗的可悲之人啊!”女孩放弃了封住伤口的行动,尚且完好的右手紧紧握住银棘的主剑,任由失去了手指的左手滴血,直到血流在她衣衫上汇成了小溪。
“原来如此,你是因为背叛了女神才被遗弃的吧?”失去了黑雾的剑锋划过女孩的侧脸,被她一个闪身躲开。
“背叛只是你这愚昧的无知者所说的话,我只是清醒了而已!”被闪开攻击的少女表情扭曲,比她更加凌厉的剑风裹挟着黑雾向她刺击而去,逼迫着她向后空翻退避。
“清醒?”看到这个容貌与自己完全相同的女孩处于劣势,薇塔塔趁势进攻,“沉溺于夏德娜大人无上的美之中又有什么不好?你这可悲而愚蠢的人既然失去了信仰,不如去死的好!”
“那么你总有一天也会死的,死在你自己的手里!”女孩格住薇塔塔左手侧剑,却没法防御另一侧,只能用左臂制住眼前人的手腕。
“那是后话了。”薇塔塔笑起来,“第一次这么近的看到自己的脸,还真是美丽啊。”
黑色的雾气猛然凝结,仿佛从地面长出的长枪,穿透了女孩的身体。
“再见了,像人类一样可悲而愚蠢的幻影啊。”
从坟墓中爬出的女孩从脚下开始消失,最终扭曲成无尽的碎片。
回到队伍里后,阿泽拉仍然处于迷迷糊糊的状况外状态,而亚修的表情也不轻松,一个陌生的身影背对她站着,是个满头白发的青年,姿势有点驼背,透着一股老人般的颓态。
“于是,那个女孩子被干掉了?”她这么说着走近几人,一边的地上躺着刚刚提醒他们的女孩。
“啊啊,似乎是疏忽了一下。”亚修眼睛在她身上扫了下,似乎确定了她没什么伤势,随即转向另一边的陌生人,“这位是深森旅人的成员之一,名字叫折途,与你是同样的职业。”
“艾瑞克的牧师。”被称作折途的青年语气里带着股不耐的叹息,皱着眉头看着希望之光的一行四人,“你们知道你们自己给自己添了多少无谓的战斗吗……”
青年带着点阴郁的目光扫过亚修,跟在他后面的加瓦尼再次紧张地捏住了衣服下摆。
“不说这些了,我们应该考虑一下接下来的路了吧?”薇塔塔有点不太想理这个家伙,便开始转移了话题。
“说的也是。”亚修看着身边的景象再次破碎消失,薇塔塔也跟着他看去,却看到了在他们目力能及的远处有个马尾女孩瞪了他们一眼,然后转身跑开。
那个在梦境中提醒她醒来的女孩。
亚修显然也看到了那个女孩,拔脚便追:“虽然不知道她还要让我们看到多少幻影,但就此退缩只会彻底变成对方的玩物。前进吧,让她看看到底是谁的耐力比较强。”
“我觉得那个女孩子不是坏人哦。她似乎想要提醒我们,不要为梦魇所纠缠呢。”薇塔塔也跟上,只是在他表达对女孩的敌意时反驳了一句。
“是善是恶,让她停下来才是当务之急。”奔跑中的亚修并没有回头。
薇塔塔叹了口气跟上,这个人在某些方面固执得相当可怕。
前面的路渐渐变成了一片漆黑,女孩的身影像是没入了浓雾那样消失,亚修给他的飞刀绑上一根根点着的火柴,不停地往前方抛出,然后试图跟随火线前进。那些刀笔直地向前飞去,然后笔直地消失在黑暗之中,好像从来就没有出现过。
"咦?也素幻影咪?"阿泽拉歪头,大白熊低头看着主人,轻轻蹭了蹭狗妖精柔软的毛发。
“看来也没有其他选择了。”青年稍微停下脚步,向身后四人伸出手,“牵着手前进吧,为了大家的安全。”
薇塔塔没什么犹豫,拉住了那只修长有力的手,另一只手抓住加瓦尼温热的小手。小小的精灵似乎也不再有什么多余的恐惧,伸手拉住了阿泽拉。
而折途被无意间晾在了一边。
“拉住手吧,更加安全一些。”亚修似乎注意到了处境有些尴尬的折途,向他伸出了手,却只换回一个怀疑的眼神,亚修也不因此失态,而是主动伸手抓住了他。
看着这两人的薇塔塔只能耸耸肩,所谓傲娇碰上天然大概是就是这个样子。
“嘻嘻嘻。”
轻柔的笑声在她耳边响起,忽远忽近,像是很多不知男女的人的声音混在一起,亚修猛地扭头,又扭向另一边,看起来也是听到了这笑声。
“哈哈哈。”
笑声在继续。
“出来吧!无论是真身还是幻影,在我面前都只是白费力气的徒劳!”青年高呼,火红的发在黑暗中也像一团火焰。
“呵呵呵。”
“你怎么知道,徒劳的不是你自己?”
声音柔美好听,像是神话中诱惑了那些精灵的神明。
“因为你无法击倒我!无论过去,现在,还是将来!”亚修的声音中带着他一向不知何处来的无尽自信。
“呼呼呼。”
不知正体的声音再次笑了起来。
“那你又怎么知道,徒劳的不是你呢?”薇塔塔对这种问话也有些反感,一个没忍住开口反问回去。
“不愿意承认也没关系!这片黑暗迟早会被我劈开!”而亚修拔剑直指前方的黑暗,像是真的要撕开这片黑幕。
“哼哼哼。”笑声变成了鼻音。
“迟早有一天——”
一个声音这么说。
“——击败你的——”
另一个方向接上了前面的话。
“——是你自己。”
声音再次换了方位。
“我也只会被我自己所击败哦。”薇塔塔眯起眼睛,她对这里越来越感兴趣了。
亚修继续着他在薇塔塔看来已经近乎无脑的高呼:“无稽!让我看看你接下来的能耐吧!”
“……与其继续跟她这样玩下去,不如好好找找离开这里的办法吧,两位。”折途在他们背后拍上了两人的肩膀,薇塔塔回头正好看到这家伙正用死鱼眼看着与虚空对话的两人。
“你想到妙计了?折途。”亚修转身,竟然给了这家伙一个信任的眼神。
“怎么,你难道想到得到碎片了的方法么,秃鹰的使者?”薇塔塔忍不住嘲讽了起来,她委实对其他神明的传教牧师有些本能的抵制。
折途沉默了一阵,最终也只是摇着头不满地咂了下舌头。
古怪的笑声突然停了,取而代之的是吵闹的争论声,过于嘈杂的声音让几人都无法分辨这里面的内容。
“不如说现在这个空间……是在映射或是反射我们自身的样子。”折途斜了亚修一眼,话里仍然带着那股颓气。
“既然无计可施,那就只有继续前进了。无需慌张,我们是来拯救世界的勇者,是绝对不会被这等卑劣的戏法所击败的。”亚修大力地拍着折途的肩膀,牧师被战士拍得几乎站不稳。
加瓦尼再次惶恐起来:“反射自身……?究竟有什么目的呢?”
薇塔塔有些不爽这个同行:“你又怎么知道你自己是什么样子?”
“……毕竟只是梦境啊。”折途两眼看着一片空荡的黑暗,若有所思。
亚修眼看几人也没有异议,便再次抓起折途刚刚甩开的的手,打算继续前进,而折途再次甩开了他的手,伸向天空的方向。
“如果这里也被艾瑞克大人注视着的话……”他喃喃自语。
一只兀鹫飞了过来,落在地上,或者说是应该是地面的地方。
阿泽拉双手一拍,似乎非常高兴:"粗线咪!"
加瓦尼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这里也是被神注视着的啊……”
兀鹫抖了抖羽毛,接受了折途的指向之后飞向了远处,却一直没有回来。
“如果是梦境,那么这也只是卑劣者塑造出来的幻影,不要轻易被迷惑了。”亚修盯着秃鹫探索的方向。
“如果那是自己的梦怎么办呢,队长大——人——自己被自己骗了该怎么办——?”刻意拖长了尾音的折途眯着眼睛看向亚修,似乎是有意要挑起战争,而一边的加瓦尼脸上的表情几乎是要跳起来和他打架的气愤。
“不存在能够欺骗我的幻影,即使它化作我的模样,也只会被我的剑刃彻底撕碎。”亚修坚定不移地回望,折途愣了一愣,薇塔塔似乎看到他的嘴角有些抽搐。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兀鹫迟迟不归,似乎也迷失在了这诡异的梦境中。
“走吧,一直站在原地总不是事情。”亚修第三次抓起折途的手,后者也放弃了反抗,就这么被拖着往前走。
争吵的声音在他们背后渐渐变小,原本无法分辨的内容却清晰了起来。
“干掉他们。”
“让他们离开。”
加瓦尼对这里接二连三的异状表示了接二连三的惊讶:“这里有两派人……?!”
“想要干掉我们的可以理解,想要让我们离开的,难不成是怀柔派么?”薇塔塔心中莫名的快乐几乎无法抑制,她笑得格外欢快。
“看来这里的主人不只一个。又或者这只是主人的故弄玄虚。”亚修再次向声音的方向投掷飞刀,却仍然只能得到它飞进黑暗消失的结果。
“哼。”一声冷笑从不远处传来。
除阿泽拉外的几人都齐刷刷看向了冷笑的方向,那个绑着马尾的少女看到他们扭头,一闪身逃进了她身边的建筑里。
那建筑从外观看来是石质的圆形,歌剧院一样的宏伟,无数的石柱撑起了它巨大的外壳。
“她好像在引导我们呢。跟上去看看?”薇塔塔看着亚修。
折途在一边嘟嘟囔囔:“总之小心前进就好了……”
“出发吧。小心看清眼前的一切。是真是假,我们都必须要跨过去。”亚修没有回头,脚步也未曾停下。
进入圆形剧场之后是一片漆黑,道路像是通道一样没有尽头。
折途又咂起了舌头:“暗无天日也有个限度吧,好麻烦……”
洁白的圣光从他手上扩散,黑暗被瞬间冲散,他们身处的地方从“通道”变成了圆形的舞台,突兀的欢呼与叫好声也随着这片光一下子出现在四周。
“干得好——!”
“杀啊——!”
“干掉他——”
几人一瞬间摆出战斗姿态,毕竟这种呼喊显然不是什么好的预兆。然而很快他们就发现这些呼喊针对的并不是希望之光的一行人,而是舞台中间的两人,一个身高两米以上的巨汉,和一位娇小的森精灵少年。巨汉手中的流星锤发出呼呼的风声,少年腾挪躲闪,两人在僵持之中。
“那个是……”亚修按住太阳穴,看起来这少年似乎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想起来了!”青年突然高呼,“他是深森旅人的成员!森精灵罗伊!”
少年微微一顿,不自觉地向着亚修这边看了过来,而这一个小小的迟滞便让对手抓住了机会,流星锤毫不留情地砸了下来,少年在反应过来之前就被砸得粉身碎骨,血花甚至飞到了看台边缘。
队内出现了一阵沉默。
“……啊啦啦……死掉了。”最后薇塔塔打破了沉默。
加瓦尼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样尖声惊叫:“啊啊啊啊啊死掉了吗?!”
“哈哈哈哈哈哈!”巨汉挥起流星锤大笑,金属上的血液和碎肉滴落一地,铁锈味和甜腥味再次刺激起少女嗜血的神经。
“即便是在梦中,我也战无不胜!”他大喊,四周的观众开始叫好,扭曲的暴虐般的欢喜在整个空间里弥漫。
“你的对手在这里!”
长剑出鞘,纹丝不动地指着手上血迹尚未干涸的巨汉,亚修显然已经出离愤怒了。
“接下来你就该从失败中彻底清醒了!”
亚修在愤怒中朝着巨汉冲去,薇塔塔却注意到剧场另一边,那个曾经在梦境中指点她的女孩正悬浮在半空,那张脸上却没有丝毫可以与她在梦魇中竭尽全力呼唤薇塔塔时相比的表情。
怎么走了两步路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呢。
薇塔塔顿时玩心大起:“姐姐你胖次露出来了!!!”
理所当然的没有回应。
“姐姐你胖次居然是蓝白的耶。”她继续跳脚。
少女依然没有什么反应,然而巨汉却怒吼一声,接着他背后的通道里又走出了一个与他仿佛孪生兄弟的巨汉,此人一出现就挥舞着流星锤向着薇塔塔奔来,大地也在他的脚下震动。
女孩忍不住后退了几步,然后扑哧笑出了声。
“好像……惹麻烦了啊……?!”观众席上的呼声愈来愈高,那些观众高声叫好却面目模糊,薇塔塔哈哈大笑着跑向人群,黑色雾气在她身边升腾,凝固成黑色荆棘在她身后交织成网,试图挡住巨汉的攻击,却被巨大的流星锤一一击碎。
“糟糕糟糕糟糕糟糕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女孩的笑声响彻整座剧院。
一根根黑色的长枪从天空落下,从地面生长,薇塔塔也不管到底效果怎样,只是在整个舞台——不,应该是角斗场——中奔跑。
“哦哦哦哦哦——”巨汉似乎在薇塔塔的无差别攻击下受了伤,怒吼着加速。
然后薇塔塔停下了。
“玩腻了哦。”她啐了一口,银白的眼中似乎闪着血光。
“去死。”
数倍于方才的棘刺与刺击武器同时出现在巨汉周围,不知何时夏德娜的黑色雾气已经在她的奔跑中充满了建筑物,现在这里每一寸空气都是薇塔塔的领域。
尖利的各种武器扎进巨汉的身体,皮肉被刺穿的闷响不断响起,巨汉的身体由于惯性撞破了几层棘刺,最终停了下来,一头栽进黑色的荆棘丛中,黑红的血和死于非命的森精灵的残骸混在一起,无论是景象还是味道都让人无比的倒胃口。
另一边的亚修几人也结果了那个将罗伊杀死的家伙,巨汉巨大的身体轰然倒下。
在半空中的少女第一次露出了不满的神情,她似乎想做些什么,却被一支箭直接贯穿了身体。
“不要用我的样子!”另一个女声清越如水,跟着箭支一起飞来,正是在小镇之梦里呼唤薇塔塔醒来的声音。
悬浮半空的少女眉头微微一皱,身体却像是水中的倒影被一块石头击碎那样消失了。
薇塔塔收回了弥漫在空气中的黑雾,毕竟那些东西不怎么会让普通人感到舒服,而这里还站着另一个牧师,几个人的信仰也各不相同。
“麻烦连二连三地过来呢……”艾瑞克的牧师叹了口气,他的佩剑上还在滴血。
亚修环视四周,很快便注意到有个与那少女一模一样的女孩正站在观众席上。
她似乎在发怒,朝他们的方向大声喊叫:“不是让你赶快离开了吗!”
除了阿泽拉以外的三人不约而同看向了折途。
希望之光小队里没人和这个女孩有过交流,那么唯一有可能被女孩说过“快离开”的人就是现在的这个幸存者折途,理所当然地这个家伙就被委以了和那女孩交流的重任。
“说的好像我想留在这里一样……”折途转头看向观众台,语速极快,话里带着怒意,“到底要怎么离开,这烂摊子又是怎么回事,因为是梦境所以想要离开就去死这种方法我可不接受!”
“无法离开就呆在原地!我说了吧,已经有梦妖把你们视为异类了!你们好几次都掉进了他们准备的梦境不是吗!”女孩叉着腰,薇塔塔心下确定这是那个在梦魇中提醒自己的女孩。
“站在原地没办法找到碎片啊……”一直在一边搓衣角的加瓦尼小声对折途说。
折途扫视了眼希望之光最初的四人,金色眸子里目光冷得像冰一样:“啧……干出蠢事的是你们这群笨蛋吗。”
“来解释一下是怎么一回事吧,折途。”亚修暗红的瞳孔里好像燃着火,两人四目相对时就像冰层遇上了岩浆。
“那……你是谁啊?你是梦妖吗?”加瓦尼稍微跑过去几步,对那女孩发问。
“我也是,不过……我和别人不太一样……”女孩拽着鬓角头发,有点不太自在,“对了,我叫铃渡。”
“嘁,笨蛋就是笨蛋,不断对这种无聊的梦境这么较真……”折途不屑地瞥了一眼加瓦尼,“简单来说我们冒犯了梦妖的领地,而他们打算清理门户。”接着他重新看向叫作铃渡的少女,“所以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那么要离开这地方只要站着不动?别开玩笑了。”
“不,我只是说无法离开的话最好的方式就是站着不动而已……”铃渡的表情似乎也在说“你是笨蛋吗”,只不过对象不是加瓦尼。
阿泽拉反应还是一向慢半拍:“人类和梦妖……是咪?”
显然没人听懂她的话。
加瓦尼并没理会折途的眼神,而是锲而不舍地看着铃渡:“不一样……?因为只有你在帮我们……?为什么呢?”
“既然是冒犯领地,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说清楚。”亚修收剑回鞘,脸上的表情并没什么歉意。
“我们现在好比是闯入别人家的不速之客,还在到处大肆破坏。”折途又瞥了眼亚修,脸上满是怒气,然而似乎是顾忌到青年手中那柄剑,还是站在原地保持不动。
铃渡没有理会亚修和折途的吵嘴,而是看了眼加瓦尼说道:“就物质上来说我可能比较接近你们……不过我就只是个伪装成人类的梦妖而已。”
加瓦尼小小地打了个寒战。
“如果一开始就以能够沟通的方式接待我们,破坏完全可以避免。”亚修依然神色自若。
“我已经告知过你们的那位同伴了。”铃渡显然还在生气,白皙的脸上都气出两团红晕。
“你真是把一切想的太理所当然了……笨蛋勇者。”折途也甩净了刃上的血,收起佩剑。
“可是站着不动显然与我们找碎片的目的相违背……”加瓦尼两只小手抓在一起绞来绞去。
“是折途吗?可惜我们的破坏都是在遇见折途以前。”亚修看着铃渡,似乎自动忽略了折途话语的最后四个字。
薇塔塔觉得自己的智商要被这两个家伙拉低了:“那么现在呢?我们怎么样才能避免其他的破坏?”
铃渡微微一顿:“总之,你们先呆在这里,我去找制造这个梦的家伙。”
说着便转身消失在了观众群中。
“折途,来说一下你在这里经历过的一切吧。我不觉得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毫无意义的暴力。”亚修看着折途。
“所以说你是笨蛋暴力狂吗……”折途看着少女消失,继续百无聊赖地打量没脸的观众们,“真是留了个烂摊子给我们啊……”
薇塔塔玩起了黑雾凝结成的小刀:“暴力……只是因为他们把我们惹恼了而已哦?”
“被传送到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诡异地点,一边被精神污染的事件折磨着一边调查着前进……会被这种梦境骗到的人也就只有你们了吧。”折途看着薇塔塔,表情嘲讽。
加瓦尼也跳起来反驳折途:“亚修队长不是笨蛋!”
“闭嘴你也是笨蛋。”折途白了小女孩一眼,吓得小女孩抖了起来。
“不要在这里彰显自己的优越了。事实上我们闯过了这个难关,而你只是被我们拯救出来的存在。你没有指责任何人的资格。”亚修眉头一皱,挡在了加瓦尼面前。
“切……随你怎么想……”折途似乎失去了方才战斗时的精神,又变回了那种与他年龄不符的老态龙钟。
加瓦尼又看了眼折途,欲言又止,转而四处张望铃渡。
折途小声地嘟囔了句什么。
阿泽拉终于跟上了大家的节奏:“窝觉得还是先不要吵了咪……而且之前的触感一类的可能会让梦境成真……?”
还是被无视了。
“如果你的发言只是为了发泄你所遭受过的经历,我不会和你计较。”亚修抚摩着加瓦尼的头对折途这么说,却突然发觉了什么不对,“你看到了什么?”
折途突然向前踏出了一步,然后又惊醒一样收回脚站在原地。
“……大概是幻觉吧……”
艾瑞克牧师的表情一瞬间竟有种跨越了时代的寂寞。
“什么都没看见,要走还是继续等下去你倒是快点决定……”
“大家都没有异议的话,那就等吧。”亚修拍了拍折途的肩膀,“我相信你牺牲的队友们不愿意看见你落寞的模样。”
“切……随便你怎么想……”折途晃动了一下身子躲开对方的手,“就这么离开这里还能找到碎片吗……”
四处张望的加瓦尼突然叫了起来:“那边有另一个女孩子诶……是梦里的嘛?”
亚修想要说什么,却突然睁大了眼睛,朝着一个方向高声发问:“请问你是名为西琪的冒险者,折途的同伴吗?”
薇塔塔跟着他们的目光看去,小姑娘金色的发和绿色的眼一晃而过。
“看起来是个可爱的孩子呢。”
角斗场的影象像是砂砾一样在他们四周渐渐崩毁,血液也好尸体也好观众也好,全都消失了。
正在几人都等得有些不耐烦时,铃渡的影子出现了,她捂着侧腹,嘴角也有些血丝,看来像是受了伤。
阿泽拉摇摇晃晃地跑上前去:"咪你还好吗?"
“你……”折途迟疑了一下,“需要帮助吗……”
“没事,就是和制造梦的家伙打了一架。”她撇撇嘴,“而且这下他们看起来是真的彻底认定你们是该排除的异类了。”
“对、对不起……”加瓦尼似乎要流出泪来。
折途似乎还想要争取和平解决:“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吗?”
“那么让她出来和我一决胜负吧。”亚修皱眉再次观察崩坏的四周景象。
薇塔塔对于这种发展兴味颇深:“哇哦。那怎么办呢,漂亮的铃渡小姐姐?”
“现在梦妖中分成了两个派别,一边认为你们是有害的,一边认为你们只不过是误入了这里的。”铃渡叹了口气,“但是,从另外一个世界误入这个世界,大部分人的人都不相信。”
“我们既不是有意来造成伤害的,也不是误入的喔。”薇塔塔还没说完就被亚修抢了话头,青年走上前来接着说,“我们是来拯救这个世界的勇者。”
……我根本就不是想说这种话啊,队长,薇塔塔腹诽。
折途抚着额角:“但是现实就是这样……话说,你的伤真的没事吗?”
“没事,大部分物质上的损伤在这个世界里都不打紧。”铃渡挥挥手。
“啊,是吗……那么,最近有没有其他的东西进入这个事情,比如什么东西的碎片一类的?”折途试探着问了起来,看来他也不是对碎片的事情无所谓的。
“碎片……一类的吗?”女孩歪着头想了想,“我可以帮你们去打探一下。”
薇塔塔再次眯着眼睛笑起来:“那可帮了大忙了呢?”
“如果可以的话,麻烦你了……我们继续在这里探索还会被排除掉吗?”折途似乎有些不安。
“介意让我同行吗。我想见见那个一直用梦境困扰我们的始作俑者。”亚修的态度截然相反,直接询问铃渡。
“可以啊。”少女爽快地答应,“不过用‘那个’大概不是很合适……”
“那我也去。”薇塔塔举手,顺便给亚修纠正用词,“是‘那些’吧?”
“你只是想去大开杀戒吧……杀气都露出来了哦。”折途用嘲笑般的口气对亚修说道。
“你可以在这里等我们回来。”亚修从容转头,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牧师的嘲讽。
“啧……我也要去。”折途不满地撇嘴。
“口·嫌·体·正·直~”薇塔塔玩心复发。
“那就是全员一起吧。”铃渡的表情不像以前那么紧绷了。
“是的,麻烦你了。”亚修点头致谢。
折途沉默了一阵,继而金色眸子里放出了刀光。
“呵……”
“呼……”
两个牧师之间的气氛以一种要爆发圣光战争的气势紧张起来。
“对彼此有意见的话,我欢迎你们回去以后用切磋的方式解决。”亚修扫了眼两人,目光特意停在了折途身上,“也欢迎你带着怨气向我发起挑战。”
“那么,这边来吧。”铃渡似乎把这些真情实意的战斗气势当做了感情不错的表现,“我们得先去个能找到他们的地方。”
薇塔塔马上收回表情:“好的铃渡小姐姐!”
“感谢。”亚修点头,跟上了女孩的脚步。
折途耸耸肩,一言不发地跟着前进,加瓦尼看了一眼这个似乎不太讨她喜欢的牧师,然后哒哒哒地跟在后面。
一路无话。
随着几人的脚步前行,前方隐约传来规律的钟表指针声响。
“这是……?”加瓦尼的表情有点变。
“在接近核心吗?”折途看着铃渡。
“嗯?”少女回头看了众人一眼。
“为什么会有钟的声音?”
“没有……听到什么钟表的声音吗?”加瓦尼和折途同时提问。
“钟表的声音。”亚修补充,“咔咔的。”
一脸严肃的青年模仿着时钟的声音,让薇塔塔有些想笑。
“嗯,因为我们要去的地方有很多这样的东西啊。”铃渡似乎不以为然。
薇塔塔想到了小时候听过的童话:“钟表妖精的世界?”
说话间又一座建筑物出现在一行人面前,与方才的角斗场一样高大宏伟,只不过这座建筑看起来像是座……
“图书馆……真是让人怀念又讨厌的地方啊。”折途皱了一下眉头。
加瓦尼眼睛突然亮了:“哇图书馆!”
亚修默默看着图书馆,一言不发。
铃渡却自在得很,径直推开门走了进去,几人也都紧紧跟在她背后。
六人全部踏入图书馆的门槛,一瞬间却不见了铃渡的身影。
“陷阱!?”亚修一下子窜到队伍的前方,一脸警惕地准备拔剑。
薇塔塔按下斗鸡般的队长:“我觉得她不会给我们设陷阱的哦。”
看起来也并不是什么陷阱,四周只有始终平静的钟表咔咔声,令人昏昏欲睡。
“也许只是我多虑了。”亚修再次走到了队伍最前。
“你冷静一下……”艾瑞克牧师在队伍最后叹气,也打量四周看有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可能有别的梦妖又把我们拖入奇怪的……梦了。”
加瓦尼看了看折途,哒哒哒跑着跟上队长,学着亚修的样子警惕地打量书柜和地板和天花板,也是有模有样。
书架上排列着满满的书,从地面一直到房顶。
“真不愧是图书馆……咳……”折途站在原地。
“我不会允许自己因为大意而忽略潜在的危险。”亚修小心翼翼地拿下书柜里的一本书。
“说不定哪本书是触发机关的……”折途再次离亚修远了点。
亚修翻开了那本书,书页里是个暗金色的时钟,指针和齿轮正发出咔咔的声音旋转着。
“我说这个,放回去比较好吧……”折途也没能忍住好奇,凑过去看着那个时钟。
亚修没理他,而是伸手试着拨弄书页里的时钟,却发现它像是印在书上的图像,他的动作对它什么效果都没有。
折途在一边默默地捂住了脸。
亚修继续翻看其他书本检查,却发现无论哪一本里都只有时钟。
到处都是时钟、时钟、时钟。
就好像他们进入了时间的世界,在时间流的中心看着整个大世界。
“乱动别人家东西是不对的,算了……”折途放弃了劝说亚修,和其他人一样绕着书架随便地边走边看。
薇塔塔也四处乱逛,却在管理员的座位上发现了一页笔记和一本笔记本。
笔记上大部分是通用语,薇塔塔的好奇心再次爆发,便坐在那里看了起来。
“铃渡今天来找了我,她说想给我看一种特别的力量。
“这种力量很奇怪,它看起来与法术近似,却又绝对不是法术,它的力量来自于心灵层面。
“铃渡说所有梦妖都能够 使用它,这并不奇怪 ,毕竟梦妖是一种——,她也能够使用,但她本人却并不喜欢这项能力,她更偏好弓与箭这样简单的攻击方式。”
有薇塔塔不认得的词语,那奇异的符号是她从未见过的,她并不在意,继续往下看。
“这也并不奇怪,毕竟她也并非完全原生的梦妖。
“‘半梦妖’,这个种族与他们的能力一样十分有趣,铃渡说她并不清楚有多少像她一样的人,或许有更多,如果今后遇到的话——”
后面的纸张破掉了,看不清楚接下来的话。
“大概是‘很有趣’吧?”女孩儿自言自语,翻开有些破损的笔记本,里面与那些书籍一样都是时钟。
“又是时钟么……”薇塔塔看着折纸的队友,试着把它也折了起来。
时钟停了下来。
折途的声音从两排书架间传来:“喂——有哪里感觉痛吗……?”
薇塔塔从椅子上跳下去,跑向那两排书架,看到铃渡正坐在地上揉屁股。
“铃渡小姐姐没事吧?”她蹲到铃渡身边。
“没什么,就是突然被人拽进了梦里,又突然掉了出来而已……”她嘟嘟囔囔地说着,“你们这还好吗?有什么不对劲的事发生吗?”
“你也会被别的梦妖拖去奇怪的梦吗……”折途看了一眼后面折纸的家伙们,“没什么事,除了他们都在进行某个特别无聊的行动之外。”
“只是找到了很多很多很多的钟表。”薇塔塔耸了下肩,把那页写着关于“梦妖”的纸拿给铃渡看,“这个,你是知道的吧?”
女孩接过纸页,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真是让人怀念的字迹啊……”
薇塔塔静静地等着铃渡下一句话。
“毕竟我和他们也不是完全相同的。”少女叹了口气,“这个地方也比较特殊,是在这个世界里难得的、物质与精神能够交汇的地方。而这是之前来这里的一位旅行者留下的。”
加瓦尼不知什么时候也跟了过来:“还有别人来过吗……”
女孩的话好像没过大脑:“是你很重要的人?”
“当然不是。”少女立刻摇头,“不是你想的那种。”
“也是呢。”薇塔塔心里对自己的失态有些尴尬,却还是笑着,“哪有碰见个人就会重要的道理。”
“那一位,那一些梦妖,依然不愿意露面吗?”亚修则是打断了两人的谈话,直接切入了正题。
“总之,刚刚已经有人告诉了我关于你们要找的东西的事了。”少女拍拍自己的裙子,“我们出去再说吧?”
踏出门槛,几人却发现他们再次回到了图书馆,铃渡的身影也不见了。
“别的梦?”折途自言自语着。
阿泽拉耳朵上的毛都立了起来:“和刚才不一样了咪!”
“铃渡小姐姐——”薇塔塔喊起来。
几人再次听到了“哎哟”一声,转头却看到铃渡正坐在某两个书架间,看起来是一副刚刚从什么地方摔下来的模样,还在揉着屁股。
加瓦尼大惊失色。
薇塔塔脱口而出:“……这是梦!?”
折途沉默了一阵,重新走过去扶起少女:“你没事吗。”
亚修的脸色相当难看:“……铃渡,你记得自己掉下来过一次了吗,在这个位置。”
“有这种事吗?”铃渡的表情一头雾水。
“你接下来要说‘突然被人拽进了梦里,又突然掉了出来’对吗?”薇塔塔看着铃渡。
铃渡好像没有听到薇塔塔的话,自顾自地站了起来:“没什么,就是突然被人拽进了梦里,又突然掉了出来而已……”
几人再次沉默。
“这里也是梦境吧?”亚修突然一脸严肃地看着铃渡,“你的下一句话是‘总之,刚刚已经有人告诉了我关于你们要找的东西的事了。’”
亚修的话同样没有得到回应。
“我们有可能和铃渡一样被拽进了梦里——或者,从我们进入这个图书馆起,我们就走进了一个脱离不了的梦境。”薇塔塔也一反常态的严肃。
加瓦尼小声提出问题:“不会是因为把纸折起来了所以无限循环吧……”
“总之,刚刚已经有人告诉了我关于你们要找的东西的事了。我们出去再说吧?”
时钟咔咔地响着。
“……这是幻影!”薇塔塔第一次感受到了惊慌。
她不知道这样下去会怎么样,她会被永远困在这个图书馆、这个世界,和铃渡的幻像、和这群队友度过余生么?如果可以脱离这困境,怎么样才能脱离?
折途的手在抖,他将书页展平,然后愣了一下。
然后他开始奔跑,将所有的书都打开,所有的书页都恢复,在他的感染下其他人也开始做这项工作,最终将所有的书都恢复了原状。
薇塔塔打开手中破旧的笔记本,将最后一页被折起的纸打开。
“走吧。”折途的刘海遮住了眼睛,声音听起来有些脱力,“离开这里。”
TBC
+展开标题:那是我曾做过最好的噩梦
字数 7397字
补刀好棒好棒的/w\
(重看一遍发现几个漏字多字现象于是改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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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茫然地看着眼前的景象,一瞬间以为传送大概是出了什么差错——又或者是传送根本还没结束?要不然的话,该怎么解释展现在我们眼前这充满五光十色的光芒、却除此之外一无所有的景象?
我试探着伸了伸脚,发现不是我的错觉,我的脚确实没有踩在任何东西上,但是现在我也没有感受到下落时特有的失重感。
所以,我现在是飘在半空中吗……?这么一想我紧张地绷直了身体,害怕如果乱动的话就会突然掉下去。
不过,勇敢的亚修队长很快就掌握了在这块空间里移动的办法:“先向着前方前进吧!”他这样说着,率先迈开了坚定不移的步伐,踏着虚空向前走去。
我学着他的样子踏出了一小步,虽然因为踩不到地面而产生了微妙的打滑感,不过确实平稳地向前移动了。我稍微放下心来,向着队长的方向快走几步赶了上去。
亚修队长真不愧是能给予人勇气的勇者呢!
我们走了很久,久到我担忧起了如果真的是传送出错、我们会不会被永远困在这里。
——终于,眼前的景象出现了变化。
在我们的正前方出现了一截通往上方的楼梯,就好像是在邀请我们走上去一样……楼梯的彼端却隐于光中,不知道通向哪里。
队长平静地回头看了一眼我们,也许是在确认我们没有人掉队:“注意眼观四方,不需要害怕,我们是遵循命运指引而来的勇者。”
“是!”我紧张地转动着眼珠子,紧跟在亚修之后踏上了楼梯。
队长说……“我们”是勇者。
我也被包括在“勇者”中了呢!我真的能够在某一天配得上这个词,能像队长那样坚强勇敢吗?
指引我们的命运又是什么呢?被亚修队长带领着前进的我们的道路,都已经被命运的地毯铺好了吗?
仔细想想也许真是如此,毕竟亚修队长是那么勇敢毫无动摇的人,故事书中创造奇迹、给大家带来希望的英雄应该也就是这样的吧!
我稍微走了一下神,再盯紧前方的时候,我发现我们的位置改变了——或者说是周围的环境改变了?那些刚才五颜六色的光芒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我们身处于一栋巨大房屋的室内楼梯上。从台阶扶手之间的空隙看下去,这里应该是房屋二层通向三层的楼梯。
亚修队长摸了摸房子的墙壁,大概是想确定眼前的景象是不是真实的吧。
我也模仿着他的举动,小心地触碰了一下身边的楼梯扶手。
——是真的!!
摸在手里的确是冰凉凉的、上了漆的木头的手感……而且,好像刚刚被擦拭过一样一尘不染。
“咪克,跟上来哦~”阿泽拉呼唤着她的大白熊,我意识到亚修队长又已经前进了,赶紧收回神向三楼走去。
要跟紧勇者果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呢,不过我会尽量努力的。我握了握拳头想道。
走到三楼之后再没有往上的楼梯了,看起来这里是顶层。我们的前方是一条一眼望不到头的走廊,走廊两侧被许多华丽的装饰品装点着。
亚修队长毫不犹豫地向前走去,边前进边用手触摸着走廊两旁的装饰品。
我其实对华丽而亮闪闪的装饰品并不感兴趣,不过因为曾经看过很多精灵们喜爱的艺术类书籍,依靠着那些书上的知识来分辨出装饰品的种类和特点是没有问题的。眼前的这些,都是非常奢华的装饰品,看来这幢房子的主人非常有钱呢。
走廊两侧分布着对称的房门,与点缀在走廊上的装饰品相称,门上的装饰也都非常精致美丽。
我伸出手小心地摸了摸门上的彩色玻璃,犹豫着要不要敲敲门。不知道这里住着的会是什么人?
“旅馆咪?”阿泽拉也好奇地把头探过来看了。
“不要将顾虑过于放在心上,保持基本的警惕就可以了。阿泽拉也不要一个人进去。”亚修队长制止了我们的行为。
嗯……贸然敲门大概确实是不明智的行为?还是先跟队长走吧。
于是我们一直走。
一直走,
一直走。
一直走……
这条走廊是无穷无尽的吗?我走得有点累了,但是亚修队长依然精神奕奕地走在前面。
正当我想着“不能掉队啊”准备跑起来的时候,前方移动的背影停住了,亚修队长停下脚步,转身看着身旁的房门:“看来,这里的主人已经给我们制订好了固定的路线了。 ”
我站在原地喘着气,看着队长伸手敲了敲他面前的房门。
“笃笃笃。”
“笃笃笃。”门的内侧也有人用同样的节奏敲了敲。
“咦咦?”我惊呼了一声,身旁的阿泽拉也吓了一跳。
队长大概也有些意外,他停下动作思考了一下,换了几组节奏继续敲门。
“笃,笃笃。”
“笃,笃笃。”
“笃笃笃,笃笃。”
“笃笃笃,笃笃。”
无论他用什么样的节奏敲门,门里面的那个人也都用一模一样的节奏回应着,连每次“笃”之间的时间间隔也都和亚修一模一样。
“请问,阁下为何要刻意模仿我的节奏?”亚修大声问道,可是我没有听到门里传来任何回答,只有一些风穿过狭窄缝隙时才会留下的嘶嘶声回应着我们。
里面的会是谁呢?为什么那个人要学亚修队长敲门?为什么不开门呢?
亚修队长把右手握在剑上,身体后退了半步:“你们稍微离我远一点。”
我走到了他斜侧面的远处,看到亚修队长将剑抽出鞘利落地向着房门劈去,长剑深深地插入了房门里。
紧接着,房门发出了一声惨叫。
我们还没有缓过神来,眼前就出现了难以想象的骇人景象——木质的房门从被劈中的地方裂开,一个人从门里倒了出来,他的肢体和房门一样变得支离破碎,脖子上摇摇欲坠的脑袋上——竟然是一张和亚修一模一样的面孔!
我意识到自己惊呼出声之后感觉捂住了嘴巴,然后转头去看亚修队长——站着的那个。
他眼神中好像带着愠怒。
带领着她们一路前行至此的那个亚修队长伸手擦去了脸上洒到的几滴血,跨过倒在地上的“亚修”的尸体走进了房门大开的房间内。
没有给予地上那个不知为何在此的长得和他一样的人任何多余的目光。
可是我没有做到和他一样毫不动摇,我不敢直视地上的尸体,却又忍不住往脸的方向多看了几眼。
为什么会有一个和亚修队长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在这里呢?
如果……当两个一模一样的人站在一起的时候,该如何判断哪个才是真的呢?
头突然被谁的手揉了。
“别多想啦~那么轻易就被砍死的人肯定不会是亚修啊~”薇塔塔的声音紧接着传了过来。
我下意识地紧张起来,磕磕绊绊地道了谢。
嗯……确实是这样……亚修队长是不会那么弱的!所以,我比起这一点,更加在意为什么会出现一模一样的人……
难道说,是某种幻觉吗?可是幻觉是无法摸到的……
已经在房间内检查了一圈的亚修队长走了出来,警示道:“大家小心,这里的房间会变化成我们回忆中的过去。这个房间就是我小时候居住的房间的模样。”
会变化的房间……?
我向房间里看去。
这是一个普通的、毫无特点的房间,但是非常整洁,而且边边角角里透露出朴素而温馨的氛围。
这就是亚修队长小时候住的地方的样子……存在于回忆里温暖幸福的回忆一定成为了他现在一路坚定前行的动力吧!我有点羡慕地想着。
可是,房间为什么会变成亚修队长回忆中的样子呢?普通的房间应该不会这样吧……
果然还是幻觉吗?而且还能够读取大家脑中的记忆吗……
“笃笃笃。”亚修队长敲响了另一扇门,这一次门里没有任何回应。
这扇门和刚才那扇不同,门上有一把锁。
“加瓦尼,能看一下这个锁吗?”亚修队长看了过来,薇塔塔和阿泽拉也看了过来。
我一瞬间有点不知所措。
回想起队伍成员确定下来那天,亚修队长问她们的职业和擅长的方面。
“我是美丽的夏德娜女神的牧师~打斗什么的也很擅长哦~”薇塔塔勾勾手指,她的指尖缠上了黑色的雾气。
“我是嘚鲁咿咪!”大白熊将阿泽拉举到了肩头,阿泽拉拍拍手,房间里飘来几片小小的云下了几滴雨,然后几个小小的光团冒了出来,如同雨后天晴。
“我、我的擅长的方面是,嗯……开锁,翻墙,爬窗户,还有隐藏自己……”我简直羞于启齿,比起大家厉害又漂亮的能力,我会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啊……
“你们的技能都很实用,适用于旅行中遇到的各种不同情况。”亚修评价道,事后补充了一句,“加瓦尼,我相信你不会去做这些,不过还是要告诉你,我不会允许我的队员去做偷窃一类的事情——如果是对方强行取走了原属于你的东西的情况除外。明白吗?”
回忆只用了不到一秒,我急急地走上前,像记忆中那样仔细辨别了一番眼前的锁。
我上一次撬锁,是打开了坎加政府军囤放粮食的仓库,再上一次是武器库。无论哪次,都是比眼前危急得多的情况。
不过,眼前的锁也比那些结实却简单的锁要精细复杂好多,我向阿泽拉借了一根铁丝,仔细地钻研了好久,汗水从我的额头滑下。
“咔。”锁松动开了。
“开了!”
亚修队长给予了毫无保留的赞许:“你很厉害,加瓦尼,愿意努力的事情肯定会有回报的。现在就让我先进去吧。”说完他推门入内。
“嗯!!”我激动地咬住下唇点头。这样,我大概就能,接近“勇者”一点点了吧。
这是一个陈设精美的房间,但到处都积着厚厚的灰尘,看起来已经了无生气,似乎没有人在这里居住过。阿泽拉对着桌面“呼”地吹了口气,然后被飘起的灰尘呛得咳嗽起来。
亚修队长拔出了剑,试探着砍向了墙壁。
“咚——”剑被坚硬的墙壁反弹了回来。
他皱眉,调整了一下握剑的姿势,准备再次用力砍去。
就在这时,墙上却突然起了变化,一张人脸从墙壁里渐渐浮现了出来,当看清那是谁的时候,我差点小声地叫出来。
那是安洛卡的脸!
那是第一个向我伸出手的人,虽然不曾多么亲近,但也像个温柔的姐姐一样对我的人,此时她的脸却怪异地浮在了墙壁上。
你为什么会在这儿?你不是和组长他们一起离开坎加,撤往那提耶尔王国北方的山里了吗?你这是怎么了?我忍不住想要走上去问个清楚。
但是。
“你们看到的都是不同的面孔吗?”队长愤怒的声音响了起来。
……是,假的吗?
也对,安洛卡不应该在这里。她说过她要留在那里,做自己力所能及之事的。
可是施展这个幻术的人是怎么知道她的呢?
我的记忆被毫无秘密可言地窥视着吗?我从心底泛起一阵恐惧。
“是,雅兰的幻影而已。”薇塔塔带着毫不在意的表情,抽出细剑刺向了安洛卡纤细的颈部。她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吐出了鲜血。
我颤抖起来。
那是假的!那不是安洛卡!可是,就算这样告诉自己,那张总是亲切待人的脸露出扭曲痛苦表情发出惨叫的样子也停留在我的视网膜上无法褪去!
等我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周围的光都暗了下来,我脚下的地面开始塌陷下去。
“握紧彼此的手!”亚修大声命令道,并抓住了理她最近的薇塔塔。
薇塔塔又伸手抓住了我。
我一瞬间仿佛触了电,但还是没有把手抽出来,而是将另一只手抓住了抱住阿泽拉的大白熊。
我们坠入了黑暗。
和一开始在光里的时候一样,虽然脚下没有触到地面,身体却悬浮在了半空。如果不是拉住了彼此,在这片漆黑里我们根本看不到任何事物。
一团火焰跳动了起来。原来是亚修点燃了火柴。
可是黑暗的远处还是黑暗,绵延到看不见的尽头。
“由幻术组成的世界吗……”亚修队长皱着眉说。
是幻术吗?可是如果是单纯的幻术的话,应该制造不了那么逼真的听觉和触觉吧……唔,还是说只是侏儒的幻术做不到这些?
不知道为什么,思考着这些的时候我觉得浑身难受起来。
薇塔塔很快发现了新的玩法,她在黑暗中跳起了虚空芭蕾,一个转身,伸出手臂,又连着转了几个圈,最后做出落地的样子鞠了一躬。
轻松的举动稍微冲去了我刚才因为她一剑刺进“安洛卡”的喉咙这个画面而产生的紧张,我不由自主地鼓了掌。
“谢谢~谢谢~”
等她结束了表演,亚修率先带头向他的正前方走去:“走吧。”
然而我们刚刚踏出一步,一团蓝色的光球从黑暗中冒了出来,迎面向我们撞来,未等我们躲避,它就猛地炸开,将我们所有人包裹其中。
“不要慌张!不要离开彼此!”亚修摆出保护同伴们的防御架势大喊。
光逐渐扩散开来,呈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一个看起来平静安详的白日小镇。
“啊啊啊啊啊啊——”薇塔塔大喊着抱头蹲在了地上。我想起卓尔精灵是会惧怕阳光的,连忙把那把她收在腰间的遮阳伞抽了出来递给她。
“谢谢呜呜呜呜呜呜——”她做出大哭的样子,不过并没有真的流下眼泪来。
我们继续往前走,因为停下帮薇塔塔拿伞的关系,阿泽拉和她的大白熊走到了我的前面,薇塔塔比我腿长,几步就赶到了前面。我变成了走在队伍最后面的人,不过此时看着眼前的画面稍微有几分开心的感觉。
突然,就好像整个人融入空气中一样,亚修消失了。
紧接着是举着遮阳伞的薇塔塔。
然后是并排行走的大白熊和阿泽拉。
转眼之间,空旷的街道上只剩下我一个人。
“……队长?亚修队长?薇塔塔?阿泽拉……?你们在哪……?”我小声地呼喊着,却没有一个人回答。
就好像整个世界突然只剩下了我。
我握紧了拳头环视了四周,当我再次看向前方的时候,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
我的大脑“嗡”地一下炸开了。
那是一个只比我稍高一点的女性,有着树木枝干一般棕褐色的皮肤,长长的金发扎成了一个马尾,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容。
就好像……将我曾经片段地想象出来的“妈妈会是什么样子”拼凑在了一起,然后从幻想里走了出来。
“请,请问您是……?”我动了动嘴巴,说出口才意识到自己带了哭腔。
“加瓦尼~”她微笑着伸出手,“家里的饭菜都已经烧好啰,快回来吃饭吧!”
她的声音和语气也和我曾经想象过的一模一样。
我仿佛被蛊惑了一样举起手,却在视线接触到自己的手的瞬间如坠冰窟。
“怎么了?跟我回家吧,你不是一直说想吃妈妈做的热腾腾的菜吗?来,回家吧。”她握住了我的手。
她那温暖的、褐色的手与我幻术作用下冰冷的、白色的手交织在一起,看着这诡异的景象我几乎无法控制地战栗起来,将自己的手一把抽出。
那个和我幻想中的母亲一模一样的人依然温柔地看着我,眼神中毫无责怪。
【你在做什么呀。】
【你打算跟着她回“家”吗?】
【可是!看看你自己吧!!白皮肤、长耳朵、绿眼睛!你哪里像个侏儒??你会说侏儒的语言吗?你知道侏儒有什么种族上的共性,喜欢什么擅长什么吗??】
【你还记得你在无名之城遇到的那个侏儒吗?从发色瞳色到性格,这两个侏儒有和现在幻术加身的你哪怕一点点相似的地方吗?】
【从外貌到习俗都完全不似侏儒的你,有什么资格享受来自侏儒母亲的温暖?】
“我……”
“加瓦尼?不要害怕啊。”她微笑着又握起了我的手,我发现我周围的环境一瞬间变成了一个房子的内部。
壁炉里点着火,桌上摆满了丰盛的饭菜,香味钻进了我的鼻子,一个和我幻想过的父亲有些相似的侏儒男性坐在沙发上,他和蔼地对我点点头:“不要担心,我是你的父亲啊,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因此责怪你。”
我在感到温暖的同时却不知为何越发恐惧起来。
突然,我感觉有人在我身侧轻轻地吹了一口气:“你知道吗?美梦也是梦魇的一种呢~”
我惊恐地扭头,看到一个陌生的红发少女用手指点了点下巴冲着我笑了一下,然后轻巧地跳开了,消失在房间里。
【是啊,你为什么不脱下你的伪装,解除你的幻术呢?】
【在“不死鸟的羽翼”里的时候也是,明明只需要在安洛卡把你带回去、组长顺口说“新成员是精灵啊”的时候解除几秒钟的幻术解释一下就好,就算当时是初次见面还无法完全信任,后来也有无数次机会可以向他们坦白。】
【已经离开坎加的现在也是,就算解除幻术也不会遇到生命危险了,不是吗?】
【你为什么不这么做呢?】
“我……”
“不要自责,加瓦尼。”我发现安洛卡也出现在了这个房子里,用温柔的微笑安慰我,“我不会责怪你啊,如果你没有把自己伪装成精灵就会死掉,所以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事情嘛,我们会原谅你的啊。”
不……不是这样,不应该是这样。
房子里很温暖,所有人都温柔地说:“我不会责怪你的,无论你做什么都会被原谅的。”
可是……不应该是这样啊……为什么你们都不责怪我?
我骗了那么多人!让那么多人以为我是精灵!我还曾经怀疑讨厌憎恨过侏儒,曾经诅咒过身为侏儒的自己,曾经认为侏儒真的低人一等,曾经觉得身为侏儒是一件耻辱的事情,曾经发自内心地觉得“如果我不是一个侏儒就好了”。
我所做的、所想的这些事情,对你们来说难道不应该是罪无可恕的吗??你们为什么不责怪我??
我,我应该受到责怪啊!!!!!
左手背上的伤疤疼痛起来,撕心裂肺的痛感从手上延伸到心脏,然后蔓延到了四肢百骸。我蹲下来将自己蜷缩成一团,任由疼痛将我吞没。
【你自己也是明白的吧。】
【你为了活下去,一直在欺骗别人,早已背叛了自己的种族这件事。】
【在过去的十几年里,你无时无刻不在模仿精灵,绞尽脑汁让自己与那些高挑美丽的生物接近一点、再接近一点。】
【你学会精灵的语言,努力模仿他们的发音,虽然非精灵族的人是无法把精灵语讲得优美到极致的,但你刻苦努力,把精灵语练习到了连精灵都无法轻易听出破绽来的程度。时至今日,就连讲通用语的时候,也总是带着浓重的精灵语发音方式,与你在无名之城遇到的那个侏儒的口音完全不同。】
【你学习着精灵的体态动作,使自己身姿轻盈,并认为这样的举止才是好看的;你努力理解精灵的思维逻辑,模仿他们的行事方式,甚至为了更像一个热爱艺术的精灵而阅读自己完全不感兴趣的艺术类丛书并将它们全部背诵。】
【“如果真的生为精灵就好了……”当你被精灵踩在脚下的时候,当你发现将自己伪装成精灵就可以自由走在路上的时候,当安洛卡和组长笑着说“真是一个可爱的小精灵”的时候,你无数次地这样想。】
【你知道你没资格说自己是精灵,所以你也确实从来不说自己是精灵,只是一次次地用自己伪装过的外貌去欺骗他人。】
【可是你又有什么资格说自己是侏儒?在你自己都怀疑过、厌恶过、排斥过这个种族之后?】
【你永远也无法成为精灵。】
【可是你也没资格当一个侏儒。】
【名为“欺骗”的罪孽加诸于身,名为“背叛”的诅咒生根发芽。你被从两个种族中隔离出来,以后无论走过多少路途、遇到多少同行者——你终将是孤身一人。】
温暖的触感依然洋溢在我的周围。
我一直渴望能行走在自由的、侏儒不会受到歧视的世界里。可是直到我看到了自由平等的世界我才明白过来,让我变得不自由的、将我束缚在枷锁里的,不是坎加的精灵。
而是我自己。
我没资格渴望温暖。
……
这一定是梦吧。
因为是在我的梦里,因为我渴望被原谅,所以所有人都会无条件地原谅我。
因为实在是温暖得太不真实了,以至于违和感都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呢。
我知道……我是不可能、也不能被原谅的。
我只能数百倍、数千倍地付出努力,跟随着勇者,进行赎罪。
白光和全身的疼痛一起渐渐地褪去了。
和平的小镇像玻璃一样瞬间崩裂开来。
黑暗中,亚修队长、薇塔塔、阿泽拉都像被光包裹之前一样站在这里。红发少女在碎片之外看着我们,用手点着下巴轻笑,然后转身跑开。
“她就是这里的主人吗?大家都怎样了,能继续行动吗?”亚修队长带着巨大怒气的声音传进了我的耳朵。
阿泽拉似乎有点愣神:“可、还可以的咪。”
“我没事……”我用连自己都说服不了的声音回答。
“那就继续前进吧,现在我们有目标了。”亚修队长蹲下来拍了拍我的肩膀,“请记住,那些都是我们回不去的过去,只有继续前行,我们才能够抓住眼前的未来。努力吧,你们都是我最棒的伙伴。”
我一边强迫自己“要振作起来”,一边却更加茫然无措起来。
我并不曾拥有过这么温暖的过去,以后也不可能拥有这样的未来,那只是个梦而已……
那是最好的噩梦,也是最坏的美梦。
+展开
*养了个蠢鹞子,下次再起名
*换衣服换衣服……【nitama
*计字5686
*算是互动……关联了一群人【深海只有糖糖出现了就不写了
21.5
一闪而逝的景色崩坏为无家可归的雏鸟,你清唱,为它献上澄澈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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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久违地奔跑在丛林中。
或许这片森林不能被称作“丛林”,但在无名之城这种地方能够有一片属于巡林客的地带也是件挺不容易的事情。
圣木之林的旅程虽然不能算多么的快乐——不如说,自从三年前父亲去世之后他就没有体验过所谓“快乐”的感情——然而也算是唤醒了他作为一个巡林客而不是单纯的弓箭手的那些记忆,包括那些与动物为伍、以林荫作盖、拿土地当床的日子。
他喜欢那种感觉,那种生活让他感觉自己活在天地之间,而不是被排斥在世界以外。比如现在,少年正叼着一根柔嫩的树枝躺在铺满落叶的地面上,面对着在天幕下泛着沉重黑色的树影,星光透过不算密实的枝叶洒在他的眼睛里。
有点眩目。
他闭上眼睛,光点在他的眼睑上,像是透过眼皮看着蓝天。
在圣木上稍作休息的时候,整一队人都抑制不住睡意地陷入了深度睡眠。而醒来的时候,他们已经躺在了瓦尔哈拉在无名之城的据点,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那神奇的独木之林、静谧的精灵村庄、令人头疼的鸟和蜘蛛等等只是一场真实无比的梦境。
然而叙泽特的左手尚未痊愈,奥列格眼睛周围仍有阴影,蓝脸上的细小伤痕还结着血痂,瑞贝利安的脚还没消肿,阿伦德尔和艾丽西亚的笔记本上也有关于他们经过的那一切的记录。
然而发生了太多事情之后,少年的脑袋被塞得晕乎到觉得自己需要静静,于是留了张纸条便在其他人还未醒来时擅自离开了队伍,跑到这片森林里过上了野人的生活。
而且他还过得挺爽,至少到现在为止。
进入假寐的少年并没有放松对周围的警惕,虽然现在的状态确实比在城市里更让他安心,在这片他还未完全熟悉的林子里也并不是他的天下——这森林的主人是那些他未知的鸟兽虫豸,而非外来的冒险者们。
不过现在,这份安静和愉悦倒是只属于他一人。
少年这么想着翻了个身,一只手肘撑在地上盯着一边的黑色树干发愣——虽然他知道那里本来应该是好看的深棕色,但是在这没有阳光、天色还莫名其妙地暗下来的时候看什么都是黑的,包括枝叶、树干、花草。
说起来到底是为什么自然光暗了下来呢……
他依稀记得自己离开时看到每幢房子的屋檐下面都点起了小小的灯,橙黄的暖光和天上的星一起摇曳,只不过那时候精神不怎么好的自己并没注意到这些异常。
“管他呢。”
感觉脑子有点不够用的小孩甩了甩脑袋跳起来,试图去攀上那棵他在意了很久的树——那上面有个不小的鸟巢,作为巡林客的直觉告诉他说不定能找到好东西,比如鹰爪、羽毛这类可以当做新箭支素材的东西。
少年轻捷地在灰黑的树干上移动,手中的短刀在木头的表层切出浅浅的竖口。他爬树的水平跟瑞贝利安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语的,一个是打小生活在森林里的人,另一个只会抓住能看见的树枝,用蛮力把自己往上拖动。
近在眼前了。
少年咧嘴一笑,准备伸手去探探看里面有些什么宝藏。
然后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砸到了他脸上。
“啾——”
随着这东西砸下来的是警钟一样的鸣声,他只来得及把手里的短刀狠狠插进树干,就算如此他还是随着那一下重击一边往树干里嵌入刀刃一边往下滑,一直到刀子几乎没柄的程度才停住,整个人悬挂在半空晃来晃去。而那个砸中他的小东西被他抓在那只没握刀的手里,正高一声低一声的啼着。
被吓了一跳的小孩先是给自己稳了稳心神,然后去定睛看看自己手里的小玩意。
高处的光线比地面上好很多,他手上是只半大的灰白鹞子,脑袋上的绒毛还没褪完,正瞪着一双亮晶晶的黄眼珠子看着这个抓着自己的半精灵,颇有股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味道,虽然仔细看看只是透着一副傻气。
想想自己刚才还想去掏它的窝,少年有点赧然,便松开手想任它飞走。这么一松手不要紧,小鹞子一个翻身把爪子挥向刚才抓住了它的那只罪恶黑手——纠正,蓝手——被蓝眼疾手快地再次逮住,小孩只觉那逮住鹞子的手一阵刺痛,看了眼发现三条清晰的血印子正耀武扬威地挂在他手上,一溜血珠子顺着手腕往下淌,立时对着这小鹞子瞪起了眼。
“嘿你这小……鸟崽子!”
一人一鸟就这么挂在半空中大眼瞪小眼。
然后小鹞子翻了个白眼,似乎很嘲讽地对他吹了个口哨。
小孩本来刚刚意识到自己跟一只鸟对瞪的行为有多蠢,看见这家伙的表情一瞬间再次气结:“这破鸟还成精了?”
然后手一扬将它丢了出去。
蓝放过了这只半大鹞子,这小东西却不肯放过蓝,不停地绕着他飞来飞去,就算被绕的人正双脚踏在在树干上迅速下落,小鹞子也固执地跟着扎猛子下去,就算最后被绕的人双脚着地时它一脑袋扎进了厚厚的落叶,只能蹬着两条小细腿不停扑扇翅膀试图把脑袋从地里拔出来。
你这智商真的是只鹞子么,小孩感到自己脑袋上的黑线能给自己做个背景。
谨慎起见,他先把小东西两只尖利的爪子用绳子给绑了起来,才轻轻扒开落叶,把那颗沾满了泥土和树叶碎屑的小脑袋从里面刨出来。小鹞子打了个小喷嚏,铁灰色的喙上满是泥,脑袋上的绒毛也再看不出原来的白色,当真是狼狈至极。
少年愣了一会,觉得自己把它绑起来的动作有点多余了。
“……你怎么能蠢成这样啊……”
少年在森林里转了半夜,却始终甩不掉这只小小的跟屁虫,不,跟屁鸟。
这只小东西被他清理好脑袋以后就不再抓他了,只是死跟在他身后飞来飞去,一刻不停地发出喳喳喳的幼鸟乞食声,偏巧这叫声和圣木上的文瑞鸟还像得出奇,搞得小孩无比烦躁。
“……你要跟我到什么时候?”
少年转身看着这只只有不到一尺长的小鸟,用对待小孩子一样的口气问它,换回的当然只是又一声的乞食。
“我给你找只兔子来吃,吃完滚蛋,明白?”
少年蹲下,用一根食指戳了下停在地上的小东西毛茸茸的脑袋,小鸟一歪头啁啾一声,也不知是明白了还是没有。
半卓尔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被一只没什么战斗力的动物打败了:“我从来没见过这么蠢的鹞子……”
这只小鸟到底是怎么想的他不知道,他只知道等自己拎着只死兔子回来,开膛破肚喂给它的时候它吃得头也不抬,像是多久没吃过东西一样地没出息,吃完之后继续跟在他背后,就算他打算离开这片莫名其妙就让他闹起心来的森林归队时它也不肯离开。
“你回去好不?”蓝双手抱胸看着这只鸟,它正停在自己面前的树枝上梳理翅膀的羽毛,黄晶晶的眼盯着他不肯挪开,“我不是你妈更不是你爸……你连绒毛都没褪完就到处瞎跑,你可知道你这么蠢的家伙出了森林是要没命的?”
鹞子歪歪头,叽的一声,不像只鹰倒像只鸡。
我为什么要和一只蠢到没救的鹞子讲道理……蓝默默地捂住了半张脸。
一阵风从林间掠过,一直看起来迟钝而无警觉的半大鸟儿忽然发出尖厉的鸣声振翅而起,在蓝反应过来之前小巧的黑色影子便落在了方才小鸟停落的树枝上。
“这是你的雀鹰?”
女孩漆黑的长发随着她自身带起的风飞起又落下,湛蓝的眸子像天空一样宁静安稳,头上一对柔软的耳朵相当自然地前后动了动。
他记得这个女孩,上一次由于瑞贝利安闯了祸而被叫去“领人”的他们和迦楼罗之羽的队员们进行了从各种方面来说都相当愉快的交流,在那之间他们还遇到了秘银之隼的成员,这个冷静成熟得几乎能让人忘记她身高的狗妖精巡林客就是其中之一。
“这是你的雀鹰吗?”叫做奥诺的狗妖精女孩再次发问,灰白的鹞子在他头顶旋了几圈落在了他肩膀上,尖利的指爪堪堪没抠进他的皮肉,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这家伙……不是我养的……”他想把这只鸟从肩膀上抠下来,谁知鹞子不大力气不小,几根扣在他肩上的脚趾死活不肯松开,好像把蓝的肩膀当成了栖木。
“但是它很黏你的样子?”女孩蹲在树枝上用手里不知是什么做的肉干逗弄鸟儿,挑食的鹞子凑近看了看,轻蔑地摆开了脸,狗妖精也不以为意,“既然这样你就养起它来嘛。”
“让我养这只蠢得……都长了这么大的鹞子?”蓝本想说“蠢得和瑞贝利安一样”,转念一想在别人的面前这样诽谤——虽然完全不能算作诽谤——自己的队友有些不妥,便改了口,“如果要饲养猎鹰的话,都是从刚学会飞的幼鹰开始的……这点你应该是知道的吧。”
“它的智商看起来和幼鹰没什么区别……所以大概没问题的?”女孩把肉干装回口袋,伸手挠了挠鹞子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后者舒服地咕了一声,“你看,它这么可爱。”
为什么你会觉得这个家伙可爱啊……我的肩膀快被它抓烂了……小孩紧咬后槽牙,不能在女士面前丢人的心理准则现在几乎成了个诅咒。
“至于你的肩膀……回去让你们那个名字很长的队长帮你做个垫肩吧,看起来它认准你的肩膀了。”奥诺拍了拍他另一边的肩,表情里似乎有些许怜悯,“还有,再不回去就要错过好戏了,小伙子,你们的高等精灵要和纯种的卓尔打起来了。”
“哈?”蓝的大脑一瞬间当机。
跟着奥诺回到无名之城后,蓝感到了明显的不对劲。
首先他看到深海旅社的队长穿着叙泽特的那条白裙子,而且还挺自在的拎起来转着圈圈,之后是叫做黑德爱尔的小巧狗妖精和另一队的猫妖精穿着对方的衣服大眼瞪小眼,转头一看叙泽特穿着一身暴露度相当高的黑色洋裙向这里高速跑来,一个暗紫色的影子从他面前以更高的速度掠过,然后被身上的衣服绊倒在了不远处。
那身破布似的衣服——虽然这么说起来他自己身上的也得算是破布——蓝记得是刚才高高兴兴转圈的深海队长原本的衣服,穿在一个纯种到不能再纯的卓尔精灵小女孩身上,袖子长得像是什么舞蹈剧的戏服,裤子也长得吓人,一脸可怜兮兮地看着已经欺近她面前的高等精灵。
“请住手!”
斜刺里一个人影跳将出来,刀刃的寒光在现今一成不变的星空下更添一丝凉意。
在无名之城驻扎的大部分队伍蓝都已经至少有过一面之交,而现在这个挡在卓尔少女和叙泽特之间的人则是个陌生的青年,一头红发在黯淡的灯光里也仿佛在燃烧,眸子里的光芒除了冷静还带着些令人恐惧的狂热。
“您为什么要追赶薇塔塔?”那人开口,声音温和不起波澜,却在话里带着磐石般的坚硬,仿佛下一秒便会脱口而出什么制裁之类的词语,“她是一个善良的卓尔,并不是邪恶的同党。”
叙泽特停下脚步:“你是哪位?”
“肩负斩除一切罪恶之任的勇者,来自菲薇艾诺的亚修。”青年这么说,手中的剑仍然横在两人之间。
“原来是来自同一地方的……我似乎对你的名字有所耳闻。”叙泽特耸了耸肩,“我追逐她只是因为……我身上这身衣服似乎是她的。”
被称作薇塔塔的紫色少女缩在亚修背后抽了抽鼻子,把那件大得有些过分的衣服往上提了提:“可是姐姐好凶诶。”
一个高等精灵对付纯种卓尔能像叙泽特这样已经相当不错了,蓝在一边腹诽。
“但是她身上的看起来并不像是你的衣服?”青年看了眼薇塔塔,继续发问。
女孩举手:“刚刚我身上还是条带花纹的白裙子……我看到一个——一个猫头鹰飞过去了,然后就变成了这件……。”
她挥着长长的袖子,脸上的表情相当不满。
接下来高等精灵的动作看傻了一边的半卓尔。
叙泽特的剑并没有出鞘,她放慢速度走近女孩,伸手在她银色的头发上揉了两揉。
“你的衣服,品位很不错。”
“……”
四周一片沉默,直到被一声惊叫打破。
“又来了!!!”
蓝肩上的鹞子猛然腾空而起,不小的力道撼得新晋主人一个趔趄。
少年随着刚刚认主的幼年猛禽抬头,看到灰白的影子追着另一个棕色的影子去了。
总算摆脱了这只蠢到飞起的鸟,小孩长舒一口气。
然后……
他感觉腿间凉飕飕的。
少年心里一凛,慢慢地低下头去,发现自己的斗篷完全不见了。
斗篷完全不见了
完全不见了。
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条白色的连衣裙,套在他身上稍显紧身,裙摆只到膝盖以上。
他的头越来越低,然后什么东西从他脑袋上掉了下来。
白色的花环。
他记得这东西在哪里见过。
迦楼罗之羽的天真牧师,那个叫做莉芙的、令人难以忘记的、存在感甚至高过了他们队伍的彪形大汉零的奇妙少女,她的头上就时时刻刻都戴着这么一个花环。
所以现在,他正穿着那女孩子的衣服,而更糟糕的是,在少女身上略显宽松的连衣裙,到了他这里由于身高和体格的差距,变成了紧身裙。
——父亲,带走我吧。
不知何处有人打了个喷嚏。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状况,他已经不想知道也不必知道了,因为不管缘由是什么,他大概已经和叙泽特、薇塔塔、还有深海的队长一样中了被动换衣的招。然而不同的是,他们对于这件事似乎没什么感觉,深海队长还非常之高兴,而他只想找个悬崖跳下去。
躲到了无人小巷捂着脸的少年本在思考如何见人,却抬头在巷尾看到了熟悉的装束——自己棕色的斗篷。
他感觉自己好像看到了圣光。
然后圣光越来越亮,变成了一根惟妙惟肖的萝卜。
——等等,真的是圣光?
圣光变成了实物——
少年脑袋里蹦出一个名字,莉芙。
谢天谢地!
他狂奔过去,却停在了女孩背后。
他,不,会,搭,讪。
和女孩说话这种事情他从来没主动干过,就算是那两个女孩还在的时候,也是她们主动和他交谈,他只是担任一个保护非战力们的保镖职责。
——这样的保镖职责他也没能做到。
依瑞斯和伊利亚斯的影子在他眼前又晃了下,他一时出了神。
“咦?”柔细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回过神来时,穿着他衣服的女孩已经回过了头,兜帽从她头上滑落,淡粉的发打着卷儿堆在细弱的肩膀上。
女孩歪起头:“蓝色的大哥哥……我记得你!”
见过我不记得我的人很少,少年这么想。
“咦,这是我的裙子吗——”女孩似乎好奇地拽拽裙子的肩带,比蓝低不了多少的身高让她能顺利地扯到少年身上的衣服,“好像小了……大哥哥也看到了猫头鹰吗?”
“猫头鹰?”
少年回忆起卓尔少女的话——
“我看到一个——一个猫头鹰飞过去了。”
“又来了”,猫头鹰,突然兴奋的蠢鹞子,换衣服——他好像摸到了什么门道。
肩膀突然一沉,裸露在外的皮肤一阵刺痛。
蠢鹞子回来了。
“咕咕。”
蓝看了看蠢鹞子:“你又把自己当成猫头鹰了?”
“叽?”鹞子歪头,动作和他面前的少女出奇相像。
“……对不起,我忘了你只是把自己当成了鸡。”少年不打算再看这家伙,转头去看另一边的墙头。
一只夜猫子站在那上面。
脖子上戴着铃铛。
嘴里叼着朵绿色的花。
罪魁祸首。
少年什么都没想,抓起一旁被抛起玩的圣光萝卜便照着猫头鹰丢了过去。
然后——
BOOM。
再次醒来时他躺在瓦尔哈拉的据点,据说他是浑身焦黑地穿着自己的衣服被迦楼罗之羽的人送回来的,伊格还扯着莉芙的耳朵前来道歉,他思前想后,没说出原委。
莉芙啊,蓝色的大哥哥对不起你了,为了自己还能在这个世界上带着这张脸活下去,只好让你背一下锅了。少年在内心默默合掌道歉。
“蓝穿着紧——绷绷的白色裙子!”
房间外传来女孩洪亮元气的声音,蓝心道不好,跳起来就冲了出去。
“对哦对,就像这样冲了过来!”女孩手舞足蹈地指着他,另一只手拿着不知涂画了些什么的本子。
……父亲啊,带走我吧。
+展开
加瓦尼视角
字数4501
=====
加瓦尼紧紧地闭着眼睛,直到脚下切实地感受到地面的硬度才敢睁开。
果然,眼前的是和闭上眼睛之前截然不同的景色,两旁街道的风格朴实而简洁,房屋刷着纯白的漆。
深吸了一口气,凉凉的空气灌入了肺里。她小心翼翼地向前走了一步,停了停,又走了一步,终于意识到,自己真的已经离开了坎加。
这里是,自由的吗?
她抬起头,瞬间撞入了那片嵌满星星的蓝黑色天空,整个穹顶俯身欺下一般的压迫感把她震撼得后退了一步。
这和她在画册上所见过的天空很像,却又完全不一样,她定神地看着,几乎忘记了时间和空间。
陡然间,沉闷的响声从脚下传来,在大脑明白发生了什么之前,大地颤抖了。她惶恐地挪动着脚步靠近墙边,却被猛然翘起的地面弹飞出去,滚了两圈摔进了小巷的深处。
她惊恐地从地上爬起来,把自己瑟缩成一团躲在墙角。
怎么回事?
这里发生了什么?
其他人呢?有没有其他人?
她会死吗?刚刚离开坎加就死掉?
她来这里……是不是错误的决定?
她把脸靠在膝盖上,用黑暗将自己与外界隔离。
“危险——”喊声在她耳边炸起。
身处的地面迅速地下陷,她还没来得及踩稳起跳,一双温暖的手阻止了她的下落。
一个“女孩子”一把拉住她向旁边跑去,背光使她看不清“她”的样子,光线模糊了“她”的轮廓。那个“女孩”,看起来像在发光。
她回头,看到自己刚才坐的地方已经裂成了两块。
好危险……
拉着她走到安全地带之后,那个“女孩子”笑着帮她拍了拍衣服上的灰,看她呆呆的样子,又摸了摸她的头,然后说了些什么,转身走了。
加瓦尼一个字也没听清“她”说了些什么,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刚才“她”转过头时自己所看到的长相上。
那如同树木枝干一样深棕色的皮肤,穹顶一样湛蓝的眼睛,尖尖的、却不像精灵那样长的耳朵,那只比她略高一点的身高……还有语言!“她”所讲的通用语里夹杂着对她而言陌生的口音!
就如同她曾经听说的那样。
就如同她以幻术加身之前在镜子里所看到的那样……
她咽了咽口水,从巨大的震撼中拉回思绪。
那个“女孩”是一个侏儒!!!!
她平生第一次见到了除自己以外的侏儒!!!!!
而且、而且!那个“女孩子”笑得那么自然,看起来温柔又活泼,和自己完完全全不一样,“她”一定是来自与坎加不同的世界!!
那陌生的口音是侏儒语言的口音吗?
加瓦尼激动地迈出步子想要追上去打招呼,却像触电一样马上停了下来。
她站在原地,看着那个侏儒远去的背影。
傍晚,她像以往那样在一个小巷的旮旯里半躺下休息,然而各种各样的记忆漂浮于她的脑海,整整一个晚上紧闭着眼睛都没有睡着。
她想起她需要加入一个队伍,可是她应该怎么做?
已经组成队伍的那些人看起来都彼此熟悉,她没有走过去打招呼的勇气。
太阳不知不觉钻出了云层,爬到了天空的顶端,又不知不觉地落了下去。
这座无名之城很大,也或者是加瓦尼太小了。她走了很久才看到三三两两的冒险者,有些看起来很疲惫,有些却神采奕奕。
其中没有看到去坎加大闹的那队人,也许他们在她还没走到的城市另一边。
有几个队伍走到了城市中心的广场上,加瓦尼注意到这里的地上有许多泛着白光的碎片漂浮在地面附近。每个队伍里都有一个人向着地上的碎片伸出手,白光瞬间扩展开来包裹住了整个队伍,当光再次消失的时候,整个广场上的人都消失不见了。
哎?哎哎哎哎??不见了??
加瓦尼惊慌地左右张望着,然后想起来他们应该是被传送到别的世界去了。
同时,非常可惜地,因为没有找到队伍,她被留在了无名之城。
兜兜转转又是几日过去,冒险者们又回到了无名之城。
加瓦尼拼命给自己打气。
首先你要加入一个队伍,才能踏上拯救世界的旅途,所以无论如何,去加入一个队伍吧。
胆怯也好,害怕也罢。虽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总之先要先努力往前行走……
她念念叨叨地在无名之城里转悠,看到了一个精灵德鲁伊。
既然有精灵在……这个队伍一定非常非常厉害吧!她心情复杂地想着。
悄悄地靠近之后,她发现这支队伍的成员似乎是刚刚来到无名之城,目前还只有两个人。除了精灵之外还有个个子矮矮、长着长胡子的人。
难道说,是传说中的矮人吗?
她又走近了一点,想看得更清楚。
她还在那个队伍的附近踌躇着,但是不知怎么回事,精灵德鲁伊所饲养的大黑熊在吃了德鲁伊递给它的食物之后,突然失控般地在空地附近疯跑起来。加瓦尼赶紧向一旁躲避,没想到那头黑熊却像发现了追逐的目标一样,径直向着她冲了过来。
那可是两米多高的黑熊啊!!!
加瓦尼的身高连一米都还没到,简直随随便便就能被踩死。
而且因为是肉食生物,就算使用幻术也会被闻到气味,她赶紧转身狂奔起来,在街道间左右穿行,好几次都感觉到带着腥臭味的爪子就在她的背后挥过。
那个德鲁伊会追上来安抚他的熊吗?加瓦尼边跑边想着。
然而随着体力的流逝,她的速度也在肉眼可见地变慢,她的心沉了下去。
她大概,不该抱有希望的。
在街道的最后一个路口右拐,她还没来得及看清路就被地面上的钢管绊倒,“扑通”一下摔在地上。
她匆匆忙忙地爬起,然后站起来准备继续逃。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巨大的黑影向着她笼罩下来,吼声从她的耳边响起——那只黑熊就在她的咫尺之后。
救命……
求求你、神啊……有没有谁能救她……!!!
她的身体被无形的枷锁箍在了地上,眼睁睁看着黑熊的爪子离她越来越近,下意识地闭起了眼睛。
几秒钟过去,她以为会将她撕裂的攻击却并没有落下来。
加瓦尼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到的是一个身穿铠甲、高大宽厚的人类战士的背影。就好像神明听到了她的祈祷一样,有人挡在了她的身前。
黑熊似乎受到了攻击,它蜷缩起那巨大的身体,然后咆哮一声又冲过来。人类没有犹豫,迅速地动了起来。银色的光芒破空而过,未出鞘的长剑狠狠劈向了黑熊的脑袋。
黑熊轰然倒地,沉重的肉体把周围的杂物撞散了一地。
……得救了……
救了她的人类转身面向她,那是一个红发灼眼的人类战士,有着让人异常安心的坚定眼神。他向加瓦尼伸出手:“已经没事了。我是即将拯救这个世界的勇者,你不需要害怕。”
加瓦尼有些犹豫地把自己的手放在了他的手上。自称勇者的人类战士的手非常暖和,他只用了一点点力气,就把瘦小的加瓦尼提溜着站了起来。
“嘿!你都干了些什么好事儿!”
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从街道后面传了过来。
面对那个精灵德鲁伊质问,人类勇者却完全没有退却,反而上前一步厉声喝道:“这才是我想问你的问题!为什么会让自己的动物伙伴失去理智!为什么任由它肆意袭击他人!你还是一个合格的德鲁伊吗!你还是一个有着拯救世界志向的冒险者吗!回答我!”
精灵德鲁伊没有想到会遭到义正辞严的驳斥,一下子失去了气焰,毫不犹豫地把错误甩给了加瓦尼。
“那个臭丫头给我的动物伙伴喂了药!”
什么……她根本没有接近过那头熊啊?哪里知道什么药?
他似乎觉得还不够,又补充了一句:“她只是一个假装成精灵的臭侏儒!”
加瓦尼仿若被当头棒喝。
……被发现了?怎么会?她明明应该没有露出任何破绽才对啊?
她惶恐地抬头看着人类勇者,害怕他会因为受到了欺骗而生气。
他确实生气了。“你还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吗!你还没有认识到自己此刻的卑劣吗!”他以绝对不容置疑的语气愤怒地说道,加瓦尼颤抖了一下才意识到,那话语所指的对象并非自己,而是在喝止那个还想继续说下去的德鲁伊。
她被保护了……
在稍许放下心来感到感激的同时,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浮现出来。
【欺骗是错误的行为,欺瞒别人却觉得安心是卑劣的行径。】
【你就那么害怕被人知道你是侏儒吗?你觉得身为侏儒是那么糟糕的事情吗?】
她心中一紧。
人类勇者狠狠地教训了一顿出言不逊的德鲁伊和他的矮人队友,加瓦尼小心地瞄着那个德鲁伊的神情,他并没有盯着加瓦尼看,大概刚才的话只不过是不小心戳中了真相的猜想而已。
很快地,德鲁伊一副不服气的样子被他的队友灰溜溜地拖走了,人类勇者收剑回鞘,动作干净利索。
“谢谢你,勇者大人!”她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嗫嚅着说道,“我可以提出一个无理的请求吗……”
她看到人类勇者的身上有着她所追求的事物,那是坚定自我、能够挥刀斩尽一切阻碍的勇气所迸发出的光芒。如果可以跟随着他,也许她也能够学到勇气的真谛,可是,她有资格成为勇者大人队伍里的一员吗?
“请说吧,无需紧张。”他单膝跪下来,低着头与她平视。
人类勇者所拥有的,果然是坚定不移的平静目光,加瓦尼一瞬间更加紧张起来:“这个……那个……”
勇者身边的队伍,果然应该是更加厉害的人吧。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又被她强行压了下去。
你要往前行走。
尝试一下吧。
“请让我和你一起冒险,一起拯救世界吧!勇者大人!!”她抬起头,第一次大声地说出自己的请求。
稍微沉默了一会儿,人类勇者似乎是带着点期待地问道:“你想拯救世界吗?”
“想!”
“你愿意为了拯救世界而冒险,甚至以身犯险吗!”
“愿意!”
“你愿意为此严格要求自己,在刻苦的锻炼中日益精进吗!”
“愿意!”
他的质问一声比一声响,加瓦尼也跟着提高了自己的声音,最后变成了大声地喊出来。她以前从未那么大声地说过话,似乎连胸口的沉郁也被洗涤一空。
人类勇者露出了些许笑容:“拯救世界的勇者队伍——希望之光,欢迎你的加入。”
那之后,他们的队伍又迎来了一位撑着伞的卓尔精灵少女和一位个子小小的狗妖精。
加瓦尼看那个狗妖精小小只软绵绵的超级可爱,有点想去戳一戳揉一揉,又觉得这样似乎不礼貌而踌躇着。卓尔少女薇塔塔倒全然不觉,抱起狗妖精就揉捏起来。
一开始加瓦尼对薇塔塔也是敬畏异常,毕竟那是一位纯血精灵啊!不过薇塔塔性格非常随性,慢慢地相处下来,加瓦尼也稍微不那么毕恭毕敬了一点,不过还是会被捉弄得团团转。
傍晚的训练过后,大家满身大汗地回到了队伍据点——一座小型兵舍。人类战士亚修严肃地指出了每个人的不足之处,比如薇塔塔体力不足、加瓦尼力量和战斗意识都有所欠缺、狗妖精阿泽拉对危险的警觉性不够,同时也夸奖了薇塔塔的战斗意识、加瓦尼的敏捷性和阿泽拉的对职业技能的熟练度。
加瓦尼支支吾吾地询问道:“力量对于正面武斗类的职业是不是很重要?”
亚修沉吟片刻,理解了她话中的意思。
“你目前体型小、力量弱,如果想转职战士的话确实比较困难,如果你决定要向这方面转职,我推荐武僧。据我所知,相比起战士,武僧更重视敏捷性,而且武僧的修行可以慢慢地增强你的体魄。不过,武僧技巧的苦修也比普通的战士修行更加辛苦。”
武僧吗?
加瓦尼想起来涅鲁特起火当日从灼灼烈火中破空而出的黑发人类。
“如果你最终决定要转职武僧的话,我会将我所知的一切武僧技巧以及和武僧战斗过的经验传授与你。想要进行更系统的学习的话,去寻找一位武僧请求指导也并无不可。不过,无论你想转职什么职业,我这里的训练也是不会松懈的。”
入夜,加瓦尼躺在床上,翻了一个身凝视着窗外的漫天繁星。在她的旁边的床上,阿泽拉把脑袋枕在大白熊厚实的肚子上睡觉,白色毛茸茸的头发使她的身体快要和大白熊融为一体,薇塔塔躺在另一张床上自由地伸展着肢体,亚修在她们隔壁的房间。
要不要转职武僧呢?修行……她想她应该是能够承受的,她擅长忍受。
今天的训练让她十分疲惫了,不过精神上却有些雀跃,白天听到亚修的话时一瞬间产生的些许自我怀疑被压到了心底,她满心期待起接下来的旅程。
她想,她来到这里一定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她在慢慢地往前走,路上遇到了同样前行的伙伴,他们结伴而行,是否会加快通往终点的速度呢,在终点又会有什么样的答案在等着她呢。
她这样想着,慢慢地入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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