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接http://elfartworld.com/works/108647/
=======
普鲁托像只炸了毛的粉猫似的尖叫着跳起来,跳着脚窜到了艾尔文身后——喀嚓,一小团昏黄的光芒在房间的角落里亮起来,一个男人尖瘦的脸庞出现在火光里。三道缝合草率的爪痕贯穿了他的右眼,从额头一直延伸至脸颊。他用仅剩的左眼严厉地注视着艾尔文。“她早晚会知道的。”男人简短地说,然后闭紧嘴巴,把嘴唇抿成一条紧绷的线。
“哪儿,杀几个?”驱魔人平淡地问,看上去对于这人的出现毫不感到意外。
“实情!实情是什么!?我要听实情!等等,那是——那是什么在说话!?我的——神啊,那是一具骨骸吗!?”女人在他耳边尖声叫道——艾尔文转过身安慰性地扶住普鲁托的肩膀。“我以为你在赶时间,欧提,”他背对着那人说,“你该去找个站街的姑娘,花点小钱找找乐子,而不是把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从睡梦里拖出来陪你闲聊。”
威里·欧提阴测测地瞪着艾尔文,脸色阴沉。室温骤然降低了不少,浓稠的火药味儿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
“——一具会说话的骨骸!我要看要看,大个儿你让开一点——”普鲁托吱吱喳喳地打破了尴尬的气氛,半刻钟前的种种不快像捧虚幻的水雾,轻而易举就散得干干净净。她从缀满淡紫色小花边的随身挎包里掏出手机,从艾尔文的保护圈里探出身子,熟练地按了下快门,一脸新奇地举在眼前——
“奇怪……坏了吗?”普鲁托嘟了嘟嘴,踮起右脚上的白色小圆头皮鞋,翻来覆去地摆弄起手中贴满了粉色水钻的小巧机械:“没有画面……没电啦?”她心不在焉地转着脚尖,雪白纤瘦的长腿在特意装饰得厚重灰暗的房间里晃荡,分外格格不入。
“……对于协会滥用‘眼’的名义,我很抱歉。”欧提突然说。室温不知不觉地升高了一些。“有一个附加任务……”
“胁迫。每次。”
“——提到‘眼’你才肯露面。只有你能和‘吞噬者’面对面地交谈,康拉德,为了三十六区——”
“哦,得了吧,你们自己怕得要命,只会让艾尔文去那边送死——反正他也死不掉——我要是特雷斯特,肯定还要更早扯破那墙堕落到魔界去的。”普鲁托突兀地插嘴说。
两个男人不约而同地瞪着那个女孩。她还穿着那件白色的吊带短裙,随身挎包里鼓鼓囊囊地塞着她的大阿尔克纳,荧光粉色的长发披散在肩膀上,让她显得神秘又梦幻,像是个生活在梦境里的少女——
她把手机高高地举在空中,屏幕上有个面孔崩得死紧的男人,右侧脸颊像是被食肉巨兽摧毁过,三道伤疤在微弱的火光中若隐若现。
她望向手机画面的两只眼瞳已经完全变得黑白异色了。
“口头上嚷着吞噬者或者什么魔神,却不敢承认特雷斯特只是奥克西欧泽家的一个孩子。呵,就像你们仍称这个国家为三十六区,不过西泽岛沉没后这里实实在在地只余下三十五块土地——还有两块不得不在十五年前做了紧急疏散,至今荒无人烟。”女人的口气愈发柔和,紧接着又像只早春的莺雀似地,嘟着嘴吱吱喳喳地叫起来:“艾尔文艾尔文,我的手机屏幕不亮啦,整个儿世界都黑掉啦!快来修一下,这事儿归你们男人管——”
“阿塔西妮娅。”驱魔人柔声唤道。
普鲁托转过头,眼神迷茫而清冷。她站在那一片黑暗之中,注视着低垂的纱帐与天鹅绒挂饰织就的虚无世界。无数被依附者的记忆潮水般涌入脑海。——她是阿塔西妮娅,行于人的土地之上的“神选之眼”,白瞳中的事物不断回溯它们数年前的模样,黑瞳中的世界则沿着时间线不断前行——
“我出不去了,对吗,亲爱的克拉伦斯。”她喃喃地说。
只有黑暗和面前的这个男人,从不曾改变。
“新的噩梦,新的开始。克拉伦斯,很高兴你还在这里。”亮粉色头发的女孩长长吐出一口气。她把手机塞回小挎包,和塔罗牌一起郑重地收好。它们对她不再有意义了。
艾尔文牵起她的手,郑重地吻在手背上。“如我最初所誓,阿塔西妮娅女士。”驱魔人说。
女孩儿轻声笑了笑。“请叫我普鲁托——我叫普鲁托。给予一名占卜者真正的预示之眼,我们的神明如此仁慈,并且乐于剥夺凡人编织梦想的权利。”她说,“真感人。”
威里·欧提一言不发地站在一旁,觉得自己像是唯一不明就里的那个傻瓜。“眼”已经苏醒——普鲁托异色的眸子扫过他的脸颊,目光在他左耳的位置定了定。然后那视线荡远放空,仿若消失在时空的尽头。
他听过不少传言,妄自猜测在那位女士眼中,自己只是个一闪而过的影,身形变得无限幼小,直至成为一粒渺小的尘埃;同时却又无限苍老,骨骸风化灰烬飘散——过程短暂得也许来不及留下一丝活人的声息。她的眼睛不再注视他的时空。
这些超凡脱俗的人——他们活得太久,资历又比自己高太多;可尽管威里只是个普通人,仍有他必须完成的工作。于是男人挺起胸膛,牵起前占卜女郎的手,清了清嗓子:“女士,我很荣幸……”
“他会去的。”普鲁托说。
“您说什……?”威里愣了愣,女孩雪白的手被他托在手里,吻手礼还没来得及印在她的手背上。
“他会去的,孩子。”女孩儿低声说,声音像是水鸟拂过水面的羽翼,悄然激起一大片暗潮和涟漪——“三十六区的好公民,牺牲品·康拉德。穿过死亡的重重阴影……”那人的身躯在她夜般宁静的黑瞳中一次次支离破碎,四散飞溅的血肉白骨却总能拢合为这个褐发的男人——不死者康拉德。她抬起手,温柔地拂过驱魔人的脸庞。
死亡的阴影如纱幔般将那男人层层笼罩,却从不能真正将他禁锢。
威里不知道自己是否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他从“眼”女士安详的异色双瞳上收回视线,理了理手中的资料,抬腿向门口走去,一把拉开铁门。走廊里冷飕飕的,头顶石壁上的荧光植物散发着清冷的辉光。那熟悉的寂静终于让他心中的烦躁冷却下来。
“你会回来的,对吧,艾尔文……?会从魔界回到我身边来……?”普鲁托在他身后颤抖着问道,声线满含不安与恐惧,似乎又从那位无所不知的女士变回了第三街酒馆里讨生活的占卜女孩儿。
“眼”的依附还不够稳定,初始人格依旧会时不时地占据她的思维——威里机械性地想。男人转过身,想要看清那女孩儿的眼睛是不是暂时变回了剔透晶莹的淡紫色——然而他面前却只有一片深不可测的黑暗。唯一的光源在他手中,那盏仿古式的马灯是他某位上司恶趣味的产物,因为太过张扬做作,曾一度令他深恶痛绝;然而此时威里却无比庆幸,有这么一盏提灯——虽然微弱渺小——在他手中温柔坚定地绽放着光芒。
些许的光明能带来的慰藉让这个人类感到心惊。
威里·欧提没有听到艾尔文的回答便匆匆推上了门,把时间的囚徒们关在厚重铁门后面古老阴森的黑色坟墓里。
=======
艾尔文和眼的故事就告一段落了~
感谢观赏~~
欢迎指点~!
+展开上接http://elfartworld.com/works/108224/
======
楼梯的底部是一个宽敞的圆厅,随意摆放了太多稀奇古怪的防御法器,显得有些拥挤:那些最远可追溯到神迹时代的玩意儿本该显得古老而神秘,不过自从老东·德里森自掏腰包在这里铺上了一整层乳白色的大理石地砖,又用厚厚的墙粉遮住了四壁上经年的血痕与污渍,它就温和可人得多了,像个摆满了奇怪视觉艺术品的现代博物馆,只是格外冷清——这个时间点儿只有小德里森一个人缩在圆厅的角落里,检修着他爷爷、爷爷的爷爷和爷爷的爷爷的爷爷们留下来的那堆破烂儿。看到艾尔文来,这个黑发的家伙迅速拉低了自己油渍斑斑的皮帽子,把脸藏在猫头鹰型的护目镜后面。自从知道艾尔文真的不会把自己仓库里的东西割让给德里森家族,菲·德里森已经有几个月不肯和他说话了。
艾尔文对着那个硬邦邦的忙碌背影点了点头,伸手敲了敲手边最近的一扇门。“眼。”他说。那门突然变得漆黑而通透,像是丢失了它金属的本质,变成了一整块儿浓稠的胶冻。
门的对面已为他联通好了“眼”的房间。屋子里堆满了黑色天鹅绒靠垫,地榻上的织物和厚实的长羊毛地毯也是黑色的。老德里森不喜欢那里——被“眼”依附的女人从来不吃他那一套,她们的视角跨越了时间,总是能轻易揭晓他那些被姑娘们喜欢的玄妙伎俩,东·德里森喝醉的时候总愤愤地说那屋子是时间之神的黑色暗箱。
艾尔文的脚刚踏进门里,一团嫩粉色的东西就猛地扎进他怀里,咚地撞在他胸口,像是枚精力十足的小型炮弹。那是个身材娇小的女性,长长的头发漂成了时下正流行的亮粉色,点缀着鲜花图样的吊带短裙胸口开得极大,露出一大片雪白的丰满胸脯。艾尔文把这个自称普鲁托的占卜女郎从酒馆拎回来的时候,他们压根不肯相信这个浓妆艳抹、靠着出卖美梦和色相讨生活的女人会是“眼”的下一名依附者。
可是普鲁托双瞳的异变已经开始,“眼”的确离开了老芭芭拉。艾尔文最后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女人已经完全瞎了,吵着要她的泰迪熊,还哭着问妈咪什么时候接她回家。接纳“眼”的那一年,芭芭拉还只是个七岁大的女孩儿。
“请帮帮我,先生!”普鲁托抬起头,浓厚的艳妆已经洗尽,她的五官精巧细致,看上去还是该在课堂里消磨时光的年纪,显得有些楚楚可怜。那对幻梦似的紫色瞳孔已经有些灰暗浑浊了。少女扑闪着睫毛,装出应对同情心泛滥的酒客时的模样,泪眼婆娑地央求道:“我是被拐带到这里来的,先生,一个可怜的女人,诚恳朴实的占卜师,倘您有一丝善心……咦,艾尔文?!”
她眯细了瞳孔,艰难地在男人脸上找了个焦点。
“又是你!——你把我捉到这儿来到底想干什么!?”她一脸不耐烦地推开男人,愤恨地抖了抖裙子,仿佛那少得可怜的衣料在艾尔文身上沾染了什么不洁的东西。“我要告你非法监禁!”
“你看到我了。”艾尔文轻声说,语气笃定:“你能看到我,阿塔西妮娅。”
“什么?谁?”普鲁托愣了愣,一点儿也没察觉自己惊人的夜视能力有什么不妥。她往后退出几步,后背紧靠在墙上,纤细的胳膊警惕性十足地护在胸前:“我当然能看到你!——听着,亲爱的,我说过很多次了,我是第三街最有名的占卜师,‘众神之眼’普鲁托——你是不是精神上有什么毛病?你是个有恋母情结的变态吗?”她抬起手,用手背蹭着因异变而肿胀的眼角:“求你了,先生,我不知道您对我的眼睛做了些什么,只是……只是让我离开好吗,我不会说出你的长相的……”
男人一言不发地站在门口,神情倦怠,或许还有些怜悯——普鲁托却从那人的眼中生生读出一丝恳求。
黑色纱帐和天鹅绒挂帘铺天盖地地压迫下来,让她觉得有些窒息。“别那么看着我!”她嚷道,捞起脚边的靠枕砸过去。绵软的枕头拍在艾尔文脸上,无声无息地滑落,跌进了他脚边的黑暗。
“你该告诉她实话,康拉德。”一个声音在黑暗里说。
=========
感谢观赏~
欢迎指点!
后接http://elfartworld.com/works/108786/
+展开
想了想,补个楔子 作为楔子好像有点长?
=============
温彻·肖斯顿从小就不喜欢他老爹的那间私人诊所。它狭小、破旧,诊室和病房全在潮湿积水的地下,而且常年散发着消毒水和阿摩尼亚混杂的刺鼻味道。除了他那睡不醒的邋遢老爹充作医生兼院长,只有一个格外强壮的女护士,终日铁着脸僵直地坐在挂号窗口后面。拜这一切所赐,“旧市街的医学怪人”这外号一路粘着他,直到他在职业中学的毕业典礼上一拳打掉了大块头塔克的三颗门牙。
温彻曾经以为任何一个精神正常的患者都不会选择他家的诊所,除非想要死得更快——可是一个暴雨倾盆的夜晚,当他像往常一样,叼着从他老爹办公桌里摸来的烟卷,翘着脚坐在院长室兼诊室那张还算舒服的沙发椅里,诊所的走廊上突然响起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温彻手忙脚乱地躲进诊疗室的旧衣橱,从发霉木门的夹缝间看到一个黑头发的家伙被人架上了房间对面的手术台。
那是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年轻人,浑身都被暴雨浇透了,胸脯异样地震颤着,苍白的脸上毫无人色。他老爹的手术刀几乎立刻就切进了病人的胸口。
患者的身躯猛地震颤了一下,但是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嘿艾尔文,你确定不用麻醉吗?——能这样挺过E级魔族切除术的年轻人我还没见过几个。”他听见自己家那位无照医者毫无紧张感地说。
“他还要走很远,足量的麻醉药会毁了他的,金。”一个低沉的声音回答说,那音色听起来有些倦怠,似乎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不能让他挂心。
温彻往右挪了挪,狭小的缝隙间只能看到一个褐发男人的背影,似乎正用力把病人剧烈颤抖的身体按在手术台上,看起来没打算使用台案配备的束缚皮带。
“好吧,好吧,我知道你们搞外勤的都是疯子——麻烦保持清醒,小伙子,昏厥会让它占据你的心。张嘴,咬着这个,你可以用力一点——”
刀刃切割血肉的粘腻声响让温彻心底里泛起莫名的兴奋。
然后是稀里哗啦的水流声,听上去像是掀翻了大个儿的扎啤杯,液体像条小瀑布似的倾泻下来,砸在粗糙的水泥地上。
“——如果你的神智被它完全搞垮,我下手杀你的时候会尽量利落些。”肖斯顿医生欢快地说,温彻发誓他甚至听到他老爹舔了舔嘴。
哐啷哐啷,一直绷得死紧的病人突然激烈地挣扎起来,伴随着一些模糊不清的非人般的嚎叫——陈旧的手术台被他摇晃得听上去几乎散了架,医疗器具叮叮当当地散了一地,玻璃器皿摔碎在地面上,声音尖利刺耳。
“这钱可得记在你头上,操!”肖斯特医生低声骂了一句,手上的动作可没因为这异变耽搁分毫。
另一个声音则温和地低声说:“放轻松,孩子。放轻松。——如果你挺不过去,我会亲自动手,特雷,我保证。”
柜门间的缝隙真的很窄,温彻把一只眼睛紧贴在狭缝上,看到褐发的男人伸出一只手,麦色的手掌看上去很温暖,带着人类的柔软和温度。病人立刻用他苍白的手指紧紧攥住了它,像是濒死的落水者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
黑发青年身下的手术台安静下来。温彻知道他仍保持着清醒,因为另两个人谁也没给他那干净利落的一下。
他的老爹伴着血腥和粘腻哼起一只小调,轻快的音律掩盖了病患急促的呼吸与颤抖。苍白的手指死抠着另一个人麦色的掌心,黑发的年轻人的喉咙里再没发出过半点声音。
整个手术大概持续了很久,小肖斯特后来被老肖斯特发现睡着在衣橱里——身旁还散落着一柜子烟蒂。当他被医生骂骂咧咧地揪着领子拎出衣橱时,已经是下午了。房间角落的手术台上空无一物,水泥地上干干净净,一丁点儿血渍也没留下。
温彻几乎以为那场手术只是个雨夜的幻觉,鉴于他老是担心诊所破产后自己不得不被迫做个父债子偿的艳舞男孩——直到他在垃圾箱里翻到那堆被血沾污的玻璃碎片。
。
很多年后,温彻接下了肖斯顿私人诊所清闲的灰色生意,甚至包括那个面色铁青的坐台护士。 他发现自己早就打心底知道最终会回到这间旧市街的破烂诊所,尽管作为“魔亡”乐队吉他手的未来也很令人期待。
肖斯顿们各个无照,也没学过行医——可对于寄生魔物的物理性驱除,他们天生就是把好手,可以让银质手术刀在手中翻飞成一朵绚丽的花。
他坐在院长室那张带扶手的沙发里,双脚搁在办公桌的桌面上,拨弄着他的吉他打发时光。这间诊所的病患并不少,但大多数午夜之后才会出现。艾尔文·康拉德偶尔会带着病人过来,可他自己从不需要医治;叫做特雷的黑发青年却再也没出现过。
希望他走完了需要走的路。温彻·肖斯特想,手指在琴弦上拨下了一个重重的音节。
=======
后接http://elfartworld.com/works/108224/
感谢观赏~
欢迎指点!
+展开
上接 http://elfartworld.com/works/108393/
=====
艾尔文被那通工作电话吵起来的时候,夜色正浓。
他从一间不知名的廉价旅馆陈旧的床褥间中伸出手去,准确无误地抓起了床头柜上的电话听筒,放在耳边的时候已经恢复了清醒。
“喂。”他毫无情绪地说。
“亲爱的康拉德先生,我很抱歉打搅您的美梦。”一个甜美的女声用一种程式化的腔调说,“请您三十分钟后到驱魔人协会来一趟,危机度:五星。”
艾尔文点着了一只香烟,吸了一口,把淡蓝色的烟雾喷进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十二点以后不加班。我不是正式员工。”
对方显然并不在意他的回答:“三十六区的市民需要您。”艾尔文随手把听筒丢回座机上,通话结束前的瞬间,他听见那个甜腻的声音说:“‘眼’女士说——”电话挂断的喀嚓声切断了这次通话。
艾尔文从床上爬起来,叼着那根烟摸进了洗手间。他在黑暗中按下了墙上的开关,电灯不确定地闪了几下,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亮了起来。
一个棕发男人的身影出现在满是污渍的镜子里,冷淡的蓝色眼瞳里缀着两个骇人的黑斑。
他把烟碾灭在洗手池里,拧开吱嘎作响的龙头。热水阀早就锈死了,男人捧了把冷水拍在脸上,水流顺着镜中那人的脸庞滑落,滴落在他肌肉精炼的胸口。
驱魔师艾尔文·康拉德并不特别健壮,平日缩在黑风衣里,也许还要稍显瘦削;可是此时他赤着上身,满身紧绷的肌肉就在洗漱镜中显现出来了——那的确是常年被实战磨砺的战士的身躯,经年的伤疤纵横交错。虽然鲜血不再能汩汩流出,可有些旧伤依然深可见骨,在阴雨连绵的夜晚隐隐作痛。
他连那伤口的来历都记不得了。天知道已经过了多少年。
半个小时以后,衣着整齐的艾尔文•康拉德先生用脚顶开了驱魔人协会的大门。
“您好,亲爱的康拉德先生——”前台小姐笑盈盈地说,语声甜美,正是扰他睡梦的那一个:“请问您有预约吗?”
艾尔文看也没看她一眼,绕过前台,径直往左侧走廊深处走去。
协会所在的这幢大厦足有六十层高,明目张胆地坐落在最繁华的商业地段,距离地铁站走路只要十分钟,像任何一幢商务大厦一样安全无害——事实上它的确没什么威胁——它被以高昂的价格租赁给各种不同的公司,兼带提供计时收费的地下停车场,是幢真正的商务大厦。各色人士来去匆匆,谁会在意那些无关税收或生计的小秘密呢。
这时候整幢楼里的灯已经全部熄灭了,黑漆漆的走廊里闪烁着两块儿幽蓝的荧光,像是飘在黑暗中的、燃着冷火的宝石。
宗教制裁横行的年代,艾尔文曾不止一次被麻绳捆着烧死在广场中央的草垛上。他被指责拥有一双邪恶的魔鬼的眼睛,不洁且将招致灾祸。他觉得无话可说——
因为它们的确就是。
冰蓝色的辉光穿过黑暗,径直往前行进。驱魔人拉开十二号安全楼梯的铁门,驾轻就熟地向下走去。这楼梯并没通往停车场,地下三层的尽头是一堵封死的墙。艾尔文 在石墙前面站定,抬腿就是一脚。“谁!?”一个尖细的男声划破了寂静。他踢到的那块砖上冒出来一只怒气冲冲的深红色眼睛,正拼命瞪着往上瞧,想要看清头顶上那男人的脸:“是谁踹我?真没礼貌!”他没好气地问道,“谁在那儿?”
“艾尔文·康拉德。”驱魔人说,“来找‘眼’女士。”
“艾尔文?”悉悉索索的声音响了起来,无数双眼睛徒然出现在灰突突的墙面上,有的苍老、有的刚毅、有的妩媚,还有些天真无邪,看上去属于襁褓中的孩童:“真的是他吗?真的是他吗?”
艾尔文面无表情地站在那些好奇视线的焦点上。
墙砖们七嘴八舌地嚷嚷起来:“天呐,是艾尔文!他还活着!我就知道!”
“我听说他被咬掉了脑袋——”
“被卸成了八块!”
“那是上次和上上次了,他们说他这回烧的连根儿头发都没剩下,天呐——”
那群眼睛墙砖围着艾尔文看了个够,这才心满意足地张开一道口子,把他让了进去。
“我赌你三百年以内就会死,艾尔文,我押了三只高脚蛛!”
“为什么不找个灰烬家的人试试呢,他们连范纳西姆那群疯子都杀得掉——”
驱魔人把那些喋喋不休的家伙丢在身后,心不在焉地顺着古老陈旧的条石楼梯继续往下走。冷飕飕的风迎面吹上来,墙上的火把嘶嘶啦啦地摇曳,地面上晚春温暖湿润的感觉荡然无存。
TBC.
========
感谢观赏,欢迎指点~
终于试着原创了!开森!
先来发一丢丢~
下接http://elfartworld.com/works/108647/
+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