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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出发了,穿过了深绿与灰蓝色交替的宛如罅隙的小道。这条小道强行劈开了森林,丰密的树被撞开,然后又在他的身影前移一步后迅速合拢。风在不断颤抖,从长满了毛的石头中尖声擦过,最后转个弯,没入令人心悸的黑暗中。
中央公园附近的旅馆可不便宜,即使已经入住好几天,斐尔依然心神不安,总觉得自己这种孤身一人的牧师下一秒就会被那个胖的眼睛比苹果籽还小的女房东连人带行李无情地丢出去,说不定还会附赠上几句恰当到让人连反驳话都说不出的讥讽之语。
于是他醒的很早,葡萄藤和无花果树下的家庭还未点亮炉火,身体的重心便由后背移到了腰腹。
晨曦中一切都亮得新崭崭的,窗外似乎有梆子敲打的声音,闷闷的,叫人听久了不爽利,可那缓慢的声音每击打一下,似乎都会踩中斐尔脑电波的凹点,让他的思维无法集中,连带着今天一天的安排也无法顺利地铺平在脑海里。
他的判断在令人烦躁的声音中就像被铁镐敲碎的冰块一样,在沉默升起的太阳下化为泡沫。最后他实在是忍不住了,从衣架上取下斗篷,再往身上随意一裹,整个人几乎要消失在昏暗的房间里。
那种不安在下楼梯时化为了其他不可名状的诡异情感,一直怯生生地提醒斐尔须得在闲暇时思考它们存在的原因,但现在明显不是个好时机——身体的本能需求压倒了求知欲。
正如他计划的一样,即使是在祭典期间,这么早的街道上人也较平时稀疏了许多。早餐很好解决,两条主干道上吃食只多不少,斐尔只是略微犹豫了几秒,就迈向了附近的一家小吃店。
天气还算不错,空荡的天空给了斐尔一种阒寂之感,犹如星子猛地坠入地平线。配合上刚刚被梆子声在他心上敲打出的瘢痕,叫他怎么也舒展不开身体。
他迟钝的痛觉感受到了凌迟般的痛苦,生锈的身体仿佛现在才咔哒咔哒地活动起来,整个人仿佛被回忆熏染。
他想起了他留在帕林兹姆的往事。
他什么也没带。
母亲深爱的那只羽毛笔,父亲常年摩挲已经掉漆的拐杖头,姐姐斐娅用来绑她浅金色长鬈发的浅灰色发带,还有那只狡狯的老母狗拉蒂,他们都被斐尔留在了再无人影的老房子。
铺满圆卵石的路与他此刻的心境一般崎岖,在离小吃店还有几步路时,他蓦地停下步子,随意地走到一个刚刚搭好的摊位。摊主柔亮的眼睛和她手中鲜艳的水果相映,显得神秘莫测。斐尔的鼻端闻到橘子的清香,多汁的果肉似乎在空气中就已经爆开,甜甜的味道浓厚得连藏匿的心思都没了,就这么张牙舞爪地侵略着斐尔的嗅觉。
他注意到摊主的膝盖上放了正剥到一半的橘子,或许那味道就是被蜡纸放大了数倍,于是他犹豫了几秒,突兀地问道:“甜吗?”
“唔……当然甜了!”摊主猛地抬头,慌忙吞下嘴里咀嚼着的东西,然后下意识地拿起膝盖上剥了一半的橘子递给斐尔,“喏,你要尝尝吗?不甜不要钱!”
斐尔有一瞬间犹豫了。但他立刻意识到拒绝一位姑娘的善意绝称不上是什么有礼貌的行为,只能僵硬着手接了过来,把一瓣橘子缓缓地往嘴里送。触到牙齿时饱满的果肉立刻霸道地绽开,酸味不算突出,甜味恰到好处。此刻他似乎置身于家后面的那个果园,斐娅摇着胖脚丫坐在马上就要被她压断的树干上,他在树下仰着头等斐娅扔下结在树梢的橘子。
可惜记忆中的橘子尚未到手,现实中的那瓣橘子很快就被吞下了肚,与此同时记忆也再次沉入水波,那些微微透明的景象随着它们渐渐远去,很难分辨刚才的一切到底是不是幻像。斐尔不甘地睁开眼,看到摊主白玉一般纯净的脸庞,她面上带着天真到奇异的表情,似乎通过斐尔的表情窥视到了刚才的景象。
“看来你已经看到啦,怎么样,要买吗?”摊主迫不及待地拿出蜡纸,就等着斐尔点头答是了。
然而斐尔却希望自己有余裕的勇气去拒绝这种会勾起回忆的物品,就像拒绝见不得人的勾当一样理所当然——可惜他的勇气就像甜甜圈上根本不起什么作用的糖霜,等回过神时,手中已经多了好几个被蜡纸精心装扎好的橘子。
事情就是这样,本来计划好的东西总会被心情、天气、小贩的吆喝声、莫名其妙涌上来的伤感添枝加叶,原本在帕林兹姆规划得有条不紊的计划到了暗月城却像是一盘散沙,有太多东西值得重新去衡量了,斐尔需要在安静的时刻把它们重新规划排布,最后变成他的本能反应。
他一面慢条斯理地从蜡纸中拿出一个橘子,一面把剩下的橘子们卷进宽大的袍子里,终于把两只手都腾了出来。
他把橘子放在眼前,首先看到的是一团桔黄色的光晕,橘皮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小坑,在时而变幻的光线下,小坑下紧密的颗粒清晰可见。
他回忆着斐娅剥橘子的样子,学着她先从那个微陷的小圆点开始,手指轻轻戳了进去,柔弱不堪的果肉暴露在了空气中,这就像那个夜晚,理智与自由同时倾圮,然后斐尔沿着边缘缓缓撕下橘皮,橘络立刻不舍地扯住皮,在发现这种行为是徒劳无用的后它们及时地收回手,小心地覆在晶莹的果肉上。
汁液宛如血液一样流动,他的姐姐或许就是在这血液的帮助下唤醒了和月亮海洋对应的潮汐,然后即将可以感受到果核的产生发展了。
剥了一半斐尔就不愿继续下去了,他拢住已经微微垂落的橘皮,捏起一瓣橘子,闭着眼,沿着一条准确无误的曲线,放进了嘴里。
比他想象的更甜。
盈润的果肉带着微不可察的酸味,舌尖依稀能分辨出这枚橘子似乎来自他家后面一年才孕育一次的果树,连眼前的景色都慢慢与帕林兹姆的家连接,直到他被曾经的记忆全盘包围。
8岁的斐尔与16岁的斐尔其实没什么区别,只是少年越发老成,用眉心的沟壑硬生生造出了忧心的模样。而这段时间,已经足够斐娅从一个浑身是肉的小胖妞长成有着纤细腰肢的大姑娘,她的金鬈发常常用一根灰发带束在脑后,高兴时会像小马驹一般甩的欢快。
她已经变得足够美了,可是她还没有意识到她已经成长到了能让小镇上的男士大打出手的地步——她没有一个明确的性别意识,或许是她成长的太慢了,也或许是父母对自家长女的不重视,总之她平时的表现好像都在给那些心怀不轨的单身汉暗示,与他们的嬉闹在他们眼里就成为了她不再忠贞的表现。
橘子赐予的记忆只有酸甜,所以记忆也是合度的。
他看到斐娅的眼睛似新鲜奶油般柔和,颈子的曲线柔美颀长,就好像微垂的百合。露珠密布,她挺直了背在努力不让衣服变得湿黏。这种行为很有用,至少她那身浅黄色的麻裙上并没有留下什么明显的汗渍。
她靠在一扇脏脏的玻璃窗前,一直接受着烈日的烤炙,屋外就是可供乘凉的葡萄架子,还有三棵大樟树毫不吝啬投下的阴影,然而斐娅就站在那里,好像什么表情都从脸上汇聚到她的眼睛里,微微一眨便能涌出星河。
斐尔回忆不起来这个片段,但他已经意识到这些景象是真实存在的,只是他此刻的身份是个旁观者。他碰不到所有的东西,但能看到还未染色的歪歪斜斜挂着的帷帘,能看到斐娅乱七八糟塞满了衣服的衣柜,还能看到桌子上几枚已经干瘪得不成型的橘子。他曾无数次来到过这个房间——在斐娅死后。
对这些景象他已经有些麻木,但苦于找不到任何的跳过方式。不管如何,时间总会不断冲刷以往的记忆,就好像墙纸因为潮湿而脱落,露出了内里斑驳丑陋的秽浊。好在他的手上还拿着未食完的果子,于是他继续拿起一瓣橘子,让回忆能够推进。
斐娅还在呆站着,一动不动地凝睇着窗外,这时,一束玫瑰色的光引起了她的注意,仿佛一切身体器官才有生命了一般,她的懒洋洋一扫而空,几乎有了让人瞠目结舌的动力。她飞快地取下发带,换了一根和她金发与裙子不是十分相衬的粉色带子,然后像下雨时豆大的雨点在泥地上跳跃那样冲下楼。
斐尔也及时跟着下了楼,然而场景在扭曲变化,即将走到楼梯时,光晕的漫射戛然而止。那个纤细的身影慢慢模糊不清,他急迫地呼吸着,瞪大了眼睛想要瞧个清楚,可是眼睛似乎被人蒙住了,只能看到无数条醒目却又不成型的灰蓝色线条,暮色迅疾降落,在那一片变幻莫测的阴影中,他听到了自家姐姐喜悦过头了的声音:“斐尔!你终于回来了!”
他回过神,手中还拿着那个橘子。只是脸上已经湿润不堪,与整条街的气氛格格不入。如果有了这么一个回忆碎片作为提醒,要把曾经的过往串到一起绝非难事,只是在这个人多得发疯的地方,要破坏气氛还是适可而止的好。
他的步子几乎是以唱摇篮曲的速度变缓的,不知所谓地走着,人也像死了一般。往昔的记忆清晰而尖锐,无处安放之后化身成为街道上飘逸的彩带,以一种扭曲不合理的姿势重叠在一起。
周围人的交谈声恍如水滴落,让斐尔竟有种轻微的厌恶和恶心。同种情绪也曾发生在过去的记忆中,不同环境下同种情绪的陡然爆发几乎让他觉得这是自己人生悲剧的投影。
紧紧纠缠着,恶意地想要勒死他。
惊变发生的那天,一切都平常到难以叙述,即使瑞图宁提倡宽恕,愤恨还是有那么一瞬间攻占了他的心灵。
他看到了斐娅,旁边正站着有老实懦弱善名的邻居。事件发生的地点是靠近花园的地方,彼时月光就跟银子做的一样,纷纷洒洒落在斐娅的周围,它们令人生厌地照亮他的姐姐,也照亮了那个男人原本麻木不仁,现今却露出诡异微笑的脸。
这种景象的塑造对斐尔而言已经到了极限,他的愤恨无力最终被那个男人投入监狱的结局给挑了回去。然而以此为基础的未来却再也得不到任何的保障,但他从未怀疑过他的信仰,也一直在强迫自己做出有理性的价值判断,在此种压力下,反倒促使他拥有了瑞图宁的力量。
但这件事对只是个普通人类的斐娅而言,便成了一场永无止境的噩梦,未来的穹顶塌落了,砖石瓦砾取代了她曾经湿润的眼睛,嘴唇也时常干涸得好像被风侵蚀的峡谷。
斐尔甚至感觉得到,自从发生了那件事后,他搬回来反而给斐娅造成了更大的痛苦。她只要看到他,便会把脸避开,垂下眼帘。肌肉、心脏、骨头被撕碎、捏烂、劈开,然后那些血液与脂肪从一侧流到另一侧——斐娅似乎一直在尝试用各种方式伤害她自己。
他也曾想过让斐娅选择位神明,可她却以这是虚假的自我为理由拒绝。可以说,在日渐消瘦凋落的斐娅面前,他人还是自我已经被她划定了明确的界限,她死守着它们,拒绝任何人触碰或跨越,斐尔也不行。
双胞胎即是如此,从中途起命运便会发生重大的转折,你甚至想象不到在过去发生的小小细节最终会让你得到什么样的回报。
这些橘子的作用,或许便是能让他将那些不快的回忆滤净,最后站在客观的角度去分析。曾经预见的未来他因不安而逃避,最后那未来成为现实,几乎成为了他动辄放弃人生的核因;而现在他又站在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选择点上,所幸他们即使是双胞胎,他也不可能像斐娅一样流动着导向分离的热望。
他漫不经心地回到旅馆,因为祭典的关系,旅馆的人也是五方杂厝,四处都闹哄哄的。早餐时分到了,大堂里的味道也由食物发酵的酸味变成米饭面食的甜味。
这种味道让斐尔恶心,温暖的米香与闹腾腾的人声恍若洒着寒气的断头台,稍微沉溺其中,那把巨刃便会遽然掉落,橘色的液体轰然溅出,榨出了所有的生命。他对此敬而远之,便沉默地、无声地把这些情景喜剧与自己隔开,一张斗蓬将他与世间分成不相溶的个体,等到回了房间,那便是他自己的领地。
房东太太早就习惯了斐尔的沉默与不知礼数,但她吆喝着自己的丈夫将这些吃食送到楼上的房间时,还是忍不住冲男人低声抱怨了一两句,这一两句或许也在无形中推动了抉择的进程,瑞图宁的牧师告诉自己,若必须牺牲,那也得在投入血肉之前放声高呼。
房间里家具齐全,采光较差,因为常年未曾见光,墙角的霉斑清晰可见,曾经的房客必定拿过房间中的东西撒火出气,床边缘的弹簧都已经毫不掩饰地裸露在了外面,他入住时还小心地用一个椅子抵住了它们,免得把脚划伤。
斐尔把剩下的几枚橘子拿了出来,仔细地摆放在那张小椅子上。还剩三个。他仿佛下了巨大的决心,小心地剥开橘子,青涩微苦的汁液立刻在小小房间中迸射,形成了一层薄薄的绿色的雾气。
接下来口腔中的刺激逐渐加强,空间的陡然变换让他不适应地眨了眨眼睛,当再度睁开眼,他以为自己站在了暗月城的祭典之中。
鼎沸的人声如屏障,使烛火摇曳。站在人群中的苦恼已经深入到了斐尔的骨子里,他下意识地想要拉住斗篷,却突然发现了一个惊悚的事实——斗篷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件深蓝色竖条纹的浴衣。
他茫然地垂下头,发现手中幸好还有未食完的果子,他也无法碰到周围的人。种种迹象表明这些不过是幻像,但即使如此,他还是在这种喜乐欢笑的氛围中待不下去了,就像行将就木的可怜人,用苍白瘦瘠的脸蛋强颜欢笑,最后才发现自己没有资格去模仿周围的人。
然而在局促感消失后,他马上反应过来了:这或许是现实与幻像的结合,帕林兹姆不会出现如暗月城般能洗涤一切的热情,暗月城中也不会出现那些面孔熟悉到了极点的人。
他下意识地拈起橘子,塞入口中,下一秒,他就听到了更为熟悉的声音。
“斐尔,你傻站在那干嘛呢?”
他浑身猛地一颤,像个呆头呆脑的大笨鹅听到了食物落地的声音一样迅速扭头。被注视的人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她的脸上血液汇聚得过了头,一直在竭力摆出和祭典相配的表情。
“你看我干嘛?”
她有些抱怨似地嗔怪,但斐尔知道那绝不是生气的表现,相反,她对自己获得的注视极其喜悦——就像受到了爱慕的男士的赞赏一般,显出了非凡的热情。
斐尔不知道该不该回答她,他甚至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一个生机勃勃,一看就知道生活的家庭是和谐温暖的斐娅。在他的记忆中,要翻找出这个样子的她实在不易,更不用说后来的她几乎失去了笑意与希望,隔断了与人之间的联系后枯槁得让人心惊肉跳,哪里还曾像现在这样用柔软的嘴唇呼喊他的名字?
“喂,”斐娅走进几步,扯了扯他的衣服袖子——斐尔原以为她碰不到他的,实际上却完全错误,她碰到了,力还不小——然后她用略好奇的表情说:“你今天怎么了啊?”
他立即回答:“没,没事……”
说完便一阵后悔。如果此刻谁突然对他发动攻击,他可能根本没有任何还手的余地,这种神秘的把戏也不知是否存在危险,就这么莽撞的吃第二个橘子也实在不是他的作风,但木已成舟,他连幻境中斐娅的问话都会下意识地回答,更别提如果斐娅真的站在了他的面前,他会无序到何种程度。
然而,他却比他想象中要冷静的多。
因为斐娅真的听到了他的回答,她甚至还抛出了下一个问题:“真的吗?”
这种反常,又带着几分娇嗔的语气斐娅很少用,或许也与她今天的穿着有关。斐尔一时摸不清现在情况究竟是怎么回事,于是他尽可能谨慎地点了下头。
“那就好!”
大概是斐尔对幸福的想象力十分匮乏,光是像现在这样和斐娅并排走着都会给他带去窒息般的快乐。因为幻境结合了暗月城和帕林兹姆的所有优点,也让斐尔暂时忘记了这里不过是手中已经有些温润的果子的凭依。
“斐尔,今天高兴吗?”
穿着浅粉色浴衣的少女用同样颜色的发带斜斜地束着头发,她兴奋了很长一段时间,精力几乎都用在了与斐尔的对话中,只不过后者一直都未曾开口说过话,只是抿着嘴听着。斐娅也不在意,倒不如说如果斐尔回应了,那才是稀奇事呢。
她打了个小呵气,轻轻地在嘴上拍了几下,然后用黑亮的眸子期待着斐尔的回答。
斐尔望向斐娅,轻轻地点了点头。祭典的光将他们包围住,所有的人似乎都是以他们为中心点,涌动着难以讲述的悲哀,一圈一圈,将他缚于其中,美得竟似无常。
“那就好,你最近心情好像不是很好,看来今天是来对啦!”
“我……心情不好吗?”斐尔微皱起眉,不确定地发问。
现在的一切绝非记忆的映射,被灯光染红的斐娅也绝没有穿过这身粉色的浴衣,凭着天生的直觉和观察,他好像看出了方生方死的情感——已经到达了终结,但起点却仍无迹可寻。
“诶?没有心情不好吗?”少女的声音充满疑惑,旋即释然,“嗯……那就是我猜错啦。”
“姐!”斐尔心中不详,不安地开口:“抱歉……”
“嗯?斐尔为什么要道歉呢?”斐娅微偏着头,两只手相互重叠放在小腹处,仔仔细细地盯着弟弟黑发上的光泽。
斐尔摇摇头,说不出话。沉默已经成为他的外衣,他在了解他人方面甚至比了解自己要做的更好。即使已经成为瑞图宁的牧师,但在某些方面依然有不可调和的缺陷,这些缺陷在时间的催促下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更加强烈。
他不说话了,氛围本应陷入尴尬,但斐娅明显比他以为的更了解他,她踮起脚,摸了摸斐尔的头发,重重地叹息:
“斐尔,你凭什么觉得我不会离开你呢?”
你凭什么觉得,我不会离开你呢?
团状的灰色随着斐娅的话迅速被涂抹在他们的周围,大块大块的水墨洇痕弥漫扩散,这句话像箭簇一般射中了斐尔,精粹的毒液迅速蔓延至他全身,疼痛到极点。
他想张口询问幻境中的斐娅说出这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却不得不与现实联系到一起,同时,他的耳朵里似乎注入了其他的声音。
那是,由风带去的,沙石碰撞的声音。
帕林兹姆的声音。
世界终于亮了,冷色的线条充斥着视线,半透明的,浅灰色的雾将一切搅和得混沌不堪,最后形成的框架却犹如曾经过往的缩影,与那时不同的是,他们身上穿的还是刚才在祭典上的浴衣。
斐娅站在雾气的边缘,回忆里的她即是如此,往前进一步,某种秩序便会立刻崩塌。斐尔几乎要失声大叫。只是场景的变换而已,没必要如此紧张。他虽想这般安慰自己,但双脚似乎被钉在了沙土上,幸福感已经被风撕了个粉碎。
“斐娅……斐娅……你先过来……”他颤抖着声音一遍一遍要求,“不要这样,不要这样,你听我说……”
他终于能说出话了,虽然仍未把那个时候的自责、无能为力、不安、痛苦、悲哀全部说出来,但他至少迈出了沉重的步伐。
即使眼前的一切远非真象,但它们已经足够让斐尔感到痛苦。这种痛苦曾经一度困扰着他,最后促使他穿过门,来到了暗月城,它们在内心深处一度霸占着他的所有情感,夜如果够长,那痛苦的分量可能还远远不够。
此时,就如他尚未褪色的记忆一样,斐娅回头望着他,脸上已经是死灰一般的倦怠:“我活着不是因为我不想死,我不会有坟墓,也不会有尸体,我想化为天上的星河,但我做不到,我能做的选择只剩下了这个,”强风掀起她的裙摆,露出了瘦弱的双腿,它们平静地并在一起,丝毫没有站在浮岛边缘上的恐惧,她不知畏怯地笑着:“这样你就救不了我了!谁也救不了我!”
狂笑后她似乎恢复了平静,盯着不远处哆嗦着身体瘫软在地上的少年:“斐尔,斐尔——”
“姐姐爱你。”
她微笑着,身体就这样慢慢向后倒,最后以一种残酷冰冷的方式,划破了风和云。
这好像是个死局一般,任何快刀都斩不断的乱麻。就算之后的斐尔能迅速坚决地将帕林兹姆抛于脑后,也无法不动声色地将现今看到的一切单单归于沉痛的回忆。在独自居住的这些年里,他每次想到这个瞬间——在折磨他也好,在苛责他也罢——总觉得自己已经随着斐娅一同跌了下去。
他从那张破旧的床上醒来,眼睛干涩得发疼。手中只剩下了橘皮,果肉或许早就成了支撑幻境的代价,椅子上也什么都没剩下。
他捂住胸口喘了几下,终于把动荡的心境调整到了平常的状态。在经历好几次鞭笞后,大脑也终于不甘不愿地再度转动。
外面营营扰扰的市声像雪花片般落入他的世界,斐尔打开了他住的房间的门。
在思考问题时越来越感到害怕是可以理解的,每一个动作经由发散的脑神经挑拣拼凑,最后得出的一个结局,再用一系列的因果词表达出它们之间的联系,还算精确的推断便完成了。可惜的是,这套推论在面对斐娅时完全不起作用,他没法平心静气地去界定斐娅的行为,也没法完全置身事外,纯粹地充当看客。
他们是双胞胎,可他们一个向生,一个向死。离开帕林兹姆,对斐尔而言,已经成为了一场孤掷一注的赌博。
他缓缓走出旅馆,时间已经是傍晚,缺失的白天仿佛预示着悲,可惜晚风是懒洋洋的,祭典上的人是热情洋溢的,即使斐尔像一滴混入牛奶的墨,也能够被完全稀释,留不下一点痕迹。因在幻境中沉思过度,几乎要让幻境充溢到现实,他不知应该对这次的祭典抱有怎样的期待,也不知抱有期待是否有罪,所幸他还未进行个合理的选择与思考,双脚便已自动为他做出选择,带他走到了瑞图宁的神殿。
想象力丰富的人,便是一望无际的黑暗,他都能从中看到世界的循环,斐尔大概就在此列。水流的潺潺声将纷杂人世隔开,他对瑞图宁的信仰已经成为了与生俱来的本能。微冷的光投射至穹顶,让祭坛周围的藤蔓花朵倾泻出柔和的光辉,就像梦境一样,却温暖得让人更想流泪。
简单却又不失大方的春芽图案镶嵌在石柱上,平静的女神像在磷光莹莹的黑暗中也依然美丽,斐尔的心中再也没了那种吞噬人的不安。忧郁与彷徨被点亮了,烧灼干净后再也不会有侵蚀掉自己心脏的可怕事发生,此刻的他就像刀刃上的寒光一般冷静,他闭着眼现在神殿中,细数自他来到暗月城之后发生的琐碎事。
从刚刚穿过门时的紧张到现在的淡然,许多情绪竟被他一步跨过,所有计划的磁针指向了一个显而易见的方向。他不可能像蜻蜓一样停在半空一直不动,也没法把卑俗的好奇心摊在女神面前,他就像一个婴儿般,在漆黑的神殿中无声地流泪。
安静地、沉默地流泪。
不是想到了斐娅的事,也不是为了自己受到的诘难,以人的理性为前提,这种流泪几乎是不带情感的,或许只是因为斐尔刚刚抛弃了和斐娅的本质类似却又有轻微不同的、最终会迷惑他的道路。
“你……是在哭吗?”清亮的声音划破黑暗,话语最末的疑问如雷声在斐尔耳边炸开。他抬起头,看到了黑暗处发出的朦胧银光。
那应该是位精灵族的少年,微乱的蓬发下有一对尖尖的耳朵。他的眼睛晕着微红,但声音依然清透,内向与开朗在他身上矛盾却又完美地融合。可能是因为夜深了的缘故,他银色的斗篷上跳跃着不少肉眼可见的水珠。
来人见斐尔没有答话,也不生气,直接走到他的身边坐了下来,一点不在意会不会弄脏自己身上穿的在黑暗中依然白得发亮的衣服。他孩子气地耷拉着脑袋:“你在哭,我也挺想哭的,不如我们在女神面前好好哭一场吧。”
“……女神可不愿看到她的信徒在她面前哭哭啼啼的。”斐尔用手背小心地擦擦眼睛,他理所当然地冷静了下来,“不过你要哭的话,我……不会告诉女神的。”
“我才没有哭。”精灵少年用力吸吸鼻子,甩甩头,“我只是控制不住眼睛某个部位分泌出来的液体。”
精灵有些逞强的话逗乐了斐尔,他打量着这位精灵,他看起来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应该正处于精灵的少年期,于是顿生亲近之意。
“嗯,这种事没法控制呢。”斐尔赞同地点了点头,把眼睛放的更远。神殿旁的溪流十分平静,但却仍然不歇地往同一个方向奔腾,从西南方的祭典上透过来了几束光,打在上面,宛若星海流动的轨迹。远离喧哗的人世后,他终于能自然顺畅地和人交流对话了。
神殿的剪影落在地上,正好和树木重叠在一起,嶙峋的树枝在夜空中划出起伏的波浪线,让斐尔一时看入了神。
“在这个时间段里,为什么你会在这里?”精灵忍不住了,率先发问。他偏着头,似乎没有意识到问出这个问题也算对别人的探究,但听得出来,他在极力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足够委婉,不过这个问题本身就达到了窥探别人隐私的程度,所以斐尔只是礼貌地笑笑,然后将问题抛了回去:“你不也在这里吗?”
“是哦。”精灵点点头,十分有默契地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不过过了一会,他就又忍不住了:“你也是瑞图宁女神的信徒吧?”
斐尔点点头:“是的。”
“那我能向你倾诉下烦恼吗?”
“嗯……哎?”
“你……看起来很冷静,也很可靠……”精灵皱着眉从他有限的词汇中捞出几个常听别人用在芬德尔身上的,然后把它们一股脑地扔向斐尔,“我不太擅长思考这些东西。”
斐尔眨眨眼,十分不适应突如其来的赞扬。他对这种性格的人向来无法冷言相对,虽然糖衣炮弹的效果十分显著,但交谈的进度对他而言还是有些太快了,立刻拒绝才是他的本性,可惜精灵已经揉揉鼻子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开口了再打断别人未免有些不礼貌,斐尔也只得摸着还有些红肿的眼睛,静静地听着。
“是这样的……”精灵少年慢慢地在脑海中组织语言,最开始还说的有些磕磕绊绊,但后面越说越流畅,讲到他的队友芬德尔离队时,斐尔敏锐地察觉到了精灵的声音有几分不自在,很快地,他就获得了答案。
“嗯……现在的情况就是……你们冒险小队出了些状况,你的队友芬德尔——”斐尔不自在地顿了下,舌头抡了几下来确定自己确实没有读错这个名字,然后继续道:“——目前离开了队伍,你也选择了向你的队长请辞……”
“是前队长,我们的新队伍还没有组成呢。”名为kk的精灵严肃地指出斐尔话中不恰当的地方,却依然蹙着眉,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他盘腿坐着,一只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不安分地捏着裤子上的褶皱。如果忽略掉他几乎快要皱成一团的包子脸,这个景象还是很有美感的。
斐尔用手抵住唇,轻咳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为了这件事而烦闷的精灵实在是让人忍俊不禁,他想笑又不敢,于是说:“那你现在的烦恼是不知道芬德尔这番举动到底是出自理性还是感性,也不知道是不是需要自己前去开导吧?”
“对对对!”kk忙不迭地点头,深深地叹了口气。这几个问题可是绞了他挺长一段时间,他的大脑中也没有心灵受伤了是否需要抚慰这种知识,更何况他还不知道当事人需不需要他去抚慰,总之,一团乱麻!没有头绪!
“其实……”斐尔小心谨慎地开口,他一面观察kk的反应,一面从kk有些颠三倒四的话中努力提取有效的信息,“理性与感性在很大一部分上取决于他的性格与做出决定的时间的长短,距你们离队应该有了一段时间,而且芬德尔的性格你应该也比我清楚,我个人认为,这段时间足够一个浮躁的人沉淀下来了。”
斐尔绞尽脑汁地用一些模棱两可的话尽量地去贴近kk的想法。他其实已经看出kk自有对芬德尔行为的理解,只是突然钻进了死胡同,现在迫切地需要一个人点出来。
斐尔不知道kk能否明白他未把话说透的原因,也不知道kk能不能从他模糊的回答里提炼出有用的信息,但幸好两人脑回路颇为相似,kk居然真从斐尔绕来绕去就是没说准核心的话里找到了他纠结的关键。
“等等——你的意思是,把这一切交给祭典?”
斐尔一愣,随即笑弯了眼睛,可惜面上还是不能显露出来,只得硬生生憋着:“嗯……嗯……这个就看你如何理解了。”
虽然不明白kk是如何得出这个结论的,但让人摸不着头脑、思维跳跃性又极强的他或许才是那个直觉最准,也最能看透本质的人。
kk一脸恍然大悟,刚才的烦闷似水蒸气般消失。他迅速地站了起来,绕着斐尔大步走了几圈。那步子又急又快,直把斐尔看得眼睛发晕,他想去拉住kk,但幻影有点多,便只好任由kk一人在那儿兴奋。
“没错,没错,芬德尔那么聪明,又怎么可能是一时的意气用事呢!”kk的眼睛放出骇人的光,他一边用拳头击着自己的掌心,一边用至今为止斐尔听到过的最热烈的语调大声说:“果然要去和芬德尔会合!那个家伙的话说不定连这么美好的祭典都没有去享受呢!”
斐尔哑然失笑,也跟着站起来,“是的,我相信如果你去找他的话,虽然他可能会惊讶,但绝对是喜大于惊的。”
kk连连点头,看来十分认同斐尔的话。他几步跨下楼梯,又猛然停住,这个时候才恢复了一点身为精灵的淡然:“抱歉……一直都是你在开导我……虽然现在问可能有点晚了,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斐尔点点头,善解人意地说:“斐尔,我的名字是斐尔。我很高兴你能把我当做朋友。”
“斐尔是吗……”kk若有所思,然后转了转眼珠子:“你现在有队伍吗?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希望你能加入我和芬德尔!”
“哎?”这回轮到斐尔惊讶了,“可、可以吗?我是没队……”
“那就没问题了!”kk又冲了回来——宛如剑出鞘般带着莹白的光——还顺手拍了拍斐尔的肩膀,“你住在哪里啊?到时候我会来通知你的!”
“呃……中央公园旁的旅馆……不知你……”
“这个好找!交给我吧!”kk兴奋得脸颊微红,他不好意思地揉揉头发,带着几分羞涩,耳朵尖也不自在地抖了下,“抱歉,今晚真的说太多了……下次——”斐尔竖起耳朵正打算仔细听着,谁料精灵又跑下了阶梯。他站在下面,仰望着斐尔,用力地挥挥手,然后把双手放在嘴边做话筒状:“——下次的话,你也一定要给我讲你的烦恼呀!”
放大了的声音像从窗户泻进的光线,把他一把从不自在不协调的苍白中拉出。斐尔呆在那,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他茫然地看着月光下神情坚韧的精灵,接着立刻反应过来,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似得,也学着kk的样子冲他喊道:“好的——一定会——”
然后他看着他的新朋友迈着轻快而坚定的步子,消失在了那条蜿蜒的小道中。
此刻,仅剩的几分犹豫被kk驱散了,他无比确认他能与他的新队友相处的不错,不仅是因为盲目的自信,更多的是一种已经确定下来的意识。即使他是那么的害怕开口,他也会试着去寻找未来拥有的、无限多的可能性。曾经一直在他脑海里不断彷徨徘徊的斐娅被露珠濡湿,渐渐变成了脚下新生的土壤。他听见瑞图宁女神对他说——该死去的就让她死去吧。
他找到了他的生。
+展开
惯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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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色:
瑞图宁牧师A:Kk(by:魔王美味·NEO) CID:37462
队长:芬德尔·西罗先(by:糯米糍) CID :39846
博特乐牧师:以诺·罗兰德(by:念动力桃) CID:42031
瑞图宁牧师B:斐尔(by:清霜) CID:42429
珂宁牧师:笑生(by:Celin) CID:424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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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人前置:
1.笑生:http://elfartworld.com/works/121559/
2.斐尔:http://elfartworld.com/works/122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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组队前置:
芬德尔:http://elfartworld.com/works/122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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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深雪:
1.雪原与深林(by:芬德尔)http://elfartworld.com/works/122353/
2.林海雪原(by:芬德尔)http://elfartworld.com/works/122527/
side part.北风那个吹(by:Kk)http://elfartworld.com/works/123055/
防爆(by:斐尔)http://elfartworld.com/works/123081/
雪原side A(by:笑生)http://elfartworld.com/works/123095/
深雪(by:以诺)http://elfartworld.com/works/123097/
TBC
+展开
琉看完这场战斗之后,决定去卖彩虹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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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过来瞧瞧,我感觉这里有点不妙。”——游荡者琉
第一天的探索没有结果,然而第二天的搜查便撞出一个开门红。
“那边不是阿方索先生探查过的区域了吗?”芬德尔似乎对琉的私自行动感到不满。
“如果能用心骗过一个专业的猎魔人的话,自然也会放松警惕不是吗?我只是个捡漏的人罢了。”琉漫不经心地回答芬德尔的质问,便招招手示意冒险者跟着自己一起过来。
在众多的洞窟中,琉发现其中一个洞窟中还有一个掩盖起来的小岔道。
深藏于黑暗之中,薄薄一层花草掩盖住了岔道的存在,身为牧师的Kk认得这种花,强烈并感到潮湿的花香便是这种花的特征。
拨开花草,血液的腥臭味扑鼻而来。
冒险者们虽然没有进去,但答案毫无疑问,就在这个岔道的深处了。
“……这个你拿着,先把阿方索先生叫出来。”零把猎魔人转交给他的信号弹交给了琉。
冒险者们不敢多说话,猎魔人对敌人的描述他们也听进了耳朵里。
危险的敌人,随时都会发动奇袭。
但倔强骑士和芬德尔下意识的拔剑,刀与剑出鞘的声音,在洞窟里显得额外大声。
芬德尔看到了,融于黑暗的身影,蠢蠢欲动:“快……”
无声的突袭,漆黑的身影就已经冲到了琉的面前。
Kk在观察到了芬德尔紧张的神情,在芬德尔还没发出警告之前,便准备好了驱逐邪恶之物的神术。
耀眼的白光从法杖溢出,男性吸血鬼的身体顿时开始燃烧,撕心裂肺的吼叫声,等它停下来才观察到的衣物也在烈焰中瞬间烧成灰烬。
但法杖上的白光十分刺眼,光的强度甚至让琉睁不开眼,Kk没有控制好自己的神术,迫切想保护所有人的心,
Kk反复咏唱着驱逐邪恶的咒文,双眼也被白光吞噬,就连身旁的芬德尔都能感受出来,Kk的生命力正在被消耗。
芬德尔马上打断Kk的神术,Kk昏迷在芬德尔的怀里,吸血鬼趴在了地上,焦黑的身体还散发着几缕青烟。
“快离开这里!”芬德尔大吼道。
强劲的吸血鬼并没有被强烈的神术消灭,可在他双手撑地之时,零迅速倒地往吸血鬼的脑袋来上一发肘击,强劲的力道加上零本身的体型优势,吸血鬼的后脑勺被重物撞击,头部再次与大地亲密接触,连地上被震出几丝龟裂。
“快把猎魔人叫过来!我想办法把这个吸血鬼扔到外面去。”零紧勒吸血鬼的脖子,全身的重量压在吸血鬼的身上,暂时是控制住了吸血鬼的行动。
琉刚还没听到零说话便飞奔逃离,吸血鬼的敌意让琉感到害怕,芬德尔带着娜塔莉娅与昏迷的Kk也一同离开了这个洞窟。
芬德尔刚离开洞窟,信号弹的轨迹冲破云霄,红色的烟雾在碧蓝的天空中异常显眼。
紧接着,倔强骑士连人带剑从洞窟飞出,摔在地上连着滑动几米之远,倔强骑士利用滑动转为翻滚缓冲,手半剑依旧紧紧地握在手上。
“凯恩斯!!”零高呼着倔强骑士的名字的同时,吸血鬼以着被掷出的姿态甩出洞窟,直径往倔强骑士的方向飞去。
这位武者的筋力,超乎了倔强骑士的想象。
狼狈地起身,短促的时间并不能让她举剑瞄准吸血鬼的颈部。
倔强骑士起身的同时,双手持剑从下往上甩出,瞬间的加速使原本躺在地上的剑刃在空中划出一条圆弧。
不管如何,先砍出一剑再说。
剑尖挑起的泥土溅在倔强骑士的脸上,剑刃砍入骨肉的感觉传入握住剑柄的手上。
锋利的手半剑斩断了吸血鬼的左臂,但焦黑的吸血鬼并没有因此倒下,反倒借用零投掷出去的力量压住了刚刚起身的倔强骑士。
倔强骑士没有掌握好重心,瞬间被吸血鬼扑倒在地,双手刚刚举起的她用剑柄上的配重球猛砸吸血鬼的后脑勺,却无法阻挡吸血鬼准备大口吸血的举动。
吸血鬼的尖牙躲开倔强骑士的铁护颈,刺入到倔强骑士的颈部。
而娜塔莉亚与芬德尔的支援救了倔强骑士一命,身为野蛮人的爆发力使娜塔莉亚第一个奔到吸血鬼的面前,贵族打扮的洋裙并不能让她方便行动,但娜塔莉亚早已将裙摆撕开,碎裙下的大腿也流露出了野蛮人身上独有的纹身。
带着野兽一般的低吼,娜塔莉亚直径抓住了吸血鬼的脸部,将吸血鬼从倔强骑士的颈部脱离,但吸血鬼坚持不松口,唐突的支援反倒让倔强骑士的颈部几乎被吸血鬼咬去一块肉,伤口撕裂与失血让倔强骑士痛苦地惨叫,但也给了倔强骑士的身体有了施展的空间。
配合着娜塔莉亚,倔强骑士立刻扔剑,左手抓住了吸血鬼唯一的右手腕,在吸血鬼无法伤害娜塔莉亚的同时,倒地的倔强骑士双脚抬起,如同弹簧一样猛顶吸血鬼的腹部。
阳光的照耀让吸血鬼的力量有所削弱,加上倔强骑士与娜塔莉亚的合力,娜塔莉亚如同老鹰抓小鸡一般将吸血鬼抓起,甩到地上。
接下来,扯掉它的右臂。
但刚放倒在地上,吸血鬼的右膝迅速跳起击中了娜塔莉亚的侧腰,麻痛迅速占据了娜塔莉亚的思维,也给了吸血鬼逃脱的机会。
紧接着跟上的巡林客芬德尔手持双刃,利用冲锋的速度,给还倒在地上的吸血鬼的右臂斩去。
生命力顽强的生物,一击毙命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先卸去他的武装是最好的办法。
吸血鬼迅速收手,双刀削掉了他的手指头,芬德尔果断对倒在地上的吸血鬼继续砍击。
没有了之前冲刺的速度,芬德尔才意识到双刀的斩击无法斩断吸血鬼的身体,斩击纷纷被吸血鬼的右手格挡,刀切开了吸血鬼的血肉,却无法劈断他的骨头。
连续的劈击均被吸血鬼格挡,在近距离中肢解这只吸血鬼对于冒险者来说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而芬德尔在这一瞬间,选择以最快的速度向后碎步,与倒地防御的吸血鬼拉开距离。
芬德尔四处观望,看着周围的情况。
吸血鬼的膝击毫无征兆,娜塔莉亚并没有做好准备撑住这个进攻,跪在地上咳嗽,倔强骑士的颈部被吸血鬼咬去了一块肉,血液流到了地上,她的左手捂着自己的伤口,尽可能的止血。
而唯一能使用治疗术的Kk早因为用了神术昏而迷,与琉一同躲避了起来。
零,在刚才芬德尔对吸血鬼进行猛攻的时候刚刚出来洞窟,此时的吸血鬼背对着远处的零,并没有发现零的存在。
短短的一瞬间,整个战场的局势依旧没有发生改变,反倒是更加僵持。
总体而言,吸血鬼被神术照耀,斩断左臂,还处于阳光之下,已经脆弱不堪,但团队之间缺少实战的配合反倒是让吸血鬼找到了机会反击。
娜塔莉亚应该还能起身,倔强骑士看起来要先止住自己的血才能继续战斗。目前而言只能靠芬德尔与零的攻击了。
居然无法斩断筋骨,只能先从可能柔软的地方入手了。
吸血鬼也在芬德尔突然的撤退的间隙中起身,与芬德尔对持,寻找着他的破绽。
零看到了芬德尔与吸血鬼的对持,也看到了芬德尔身后的队友狼狈的模样。
在零将吸血鬼扔出洞窟外面后,短短一分钟不到,对生存欲望极强的吸血鬼找到了反击的机会。
零不敢打扰吸血鬼与芬德尔的对持,慢慢地靠近两人。
但零的潜行与他本人的体型一样引人注目,芬德尔感觉到吸血鬼已经知道了零的存在。
没时间犹豫了。
最大极限的加速,巡林客将自己的速度提升到最高,零看到芬德尔的冲刺后也匆忙的奔跑起来。
吸血鬼发觉自己已经被两面夹击了,但身后的男人并没有持有武器,尽管力气再也不会威胁到自己的生命,现在最为危险的,而是面前这个手持双刃的精灵。
刚才光是被男人扔出去,被这个女战士砍断右臂开始,吸血鬼便深知剑刃在速度的帮助下可以直接将他的身体切成两半。
更何况这个高速推进的精灵。
若只是躲开这轮攻击,那这两人始终可以用相同的战术让自己陷入困境。
不如干脆打破这个劣势,杀掉精灵,没有武器的人类是无法杀掉自己的,先杀鸡儆猴,说不准还可以吓到那些冒险者逃离他的地盘。
吸血鬼无视了身后的零,也选择了加速,与芬德尔来一场正面的对决。
如同骑着骏马的骑士对决一样,身为魔物的吸血鬼的冲刺速度比起芬德尔的速度,略胜一筹,一瞬间拉开了与零的距离,想近可能在零到达之前将用右爪穿过芬德尔的心脏。
看来吸血鬼,彻底小看了这两人了。
芬德尔看到吸血鬼的行动后马上改变方针,从冲刺的瞬间改为滑铲,原本瞄准心脏的吸血鬼抓了个空,但速度减慢的芬德尔熟知这无法斩断吸血鬼的身体,右手的刀刃便从砍改为刺,从吸血鬼的腹部贯穿。
刀刃的贯穿也无法杀死顽强的吸血鬼,而此时的芬德尔,因为滑铲而跪在了吸血鬼的面前。
扯掉他的头颅!
吸血鬼刚想到,自己的头颅却受到了重创。
身后人类的重拳,狠狠地撞在吸血鬼的后脑勺上。
就如同被钢铁重锤猛击一样,强劲的力道甚至让吸血鬼感受到自己的头骨与颈部正在分离。
吸血鬼被零攻击的同时,抬脚踢开了芬德尔持刀捅入自己腹部的长刀的右手,想用插在身上的长刀刺穿身后男人的身体。
但零的右手如同弹簧一样,出拳后又再次收回,对筋肉的控制,零已经到达了人类的极限,甚至是超越了人类的极限,收拳时身体的侧移,也正好躲开了吸血鬼后退时的腹中长刀。
芬德尔马上抓回长刀,扭动刀刃,侧向的移动让刀刃在吸血鬼的腹部留下一道口子,而刀刃刚离开吸血鬼的身体,零的左手扣住吸血鬼的颈部,而吸血鬼抓住这个时机,借用着零的怪力,双脚离地直接踹中芬德尔的腹部,芬德尔被踢击踹飞几米开外,强劲的力道让芬德尔咳出了血液,吸血鬼的右肘反复打击这零,而零咬紧牙关,右手对着吸血鬼背部的脊椎来了一发上勾拳。
吸血鬼瞬间被上勾拳击飞到天空,零扣着脖子的左手依然没有松懈,他想直接扭掉吸血鬼的头部。
吸血鬼并没有停下攻击,右肘一直击打着零的身体,被击飞的刹那,右肘正巧击中了零的脸部。
零感觉到自己的鼻梁被吸血鬼打裂,血液从鼻孔流出,顿时的松懈,让吸血鬼有了反击的机会,吸血鬼被零勾住脖子的情况,借用了零击飞吸血鬼的力,如同时钟一般,转到了零的身后,在空中膝击零的颈部。
如果是普通人的话,估计已经被吸血鬼踢飞脑袋了。
勾住脖子的左手松开,吸血鬼的脑袋躲过被扭掉的危险时刻,零也忍着击中后颈的疼痛,快速的转身抽出的回旋踢将空中的吸血鬼踢开,在这种互相伤害的场合,拉开距离是作为一个回合结束的最好选择。
零和芬德尔的攻击似乎奏效,被火焰灼烧的吸血鬼,胸腔与头部与腰部都有着微妙的变形,腹部也被砍出一个大窟窿,若是人类的话,也不知已经死去多少遍了。
零被吸血鬼的双重打击打到头昏,这个吸血鬼的攻击从来没有手下留情过,瞄准的地方都是最为脆弱的心脏与头部,刚才对零的攻击,即使是穿戴头盔的板甲战士来说,都可以被轻松打出脑震荡。
零踢飞吸血鬼后便跪在地上,芬德尔与娜塔莉亚才缓过刚才的重击起身。
吸血鬼也发现了零的危险性,趁零跪地的时候打算终结这个“庞然大物”的生命。
应该说这场战斗是旅行以来的第一场真正的生死斗决,所有人都是第一次见识到了自己队友战斗的实力。
Kk神术的照耀,娜塔莉亚与零的怪力,芬德尔的速度,所有人对战场的瞬间反应都已经达到了优秀战士的极限。
本应该在场的冒险者即使是在一对一的情况下都应该可以击倒的对象,如今却变得如此难缠。
是求生的欲望,让吸血鬼多次反扑并成功地击伤冒险者们。
势均力敌的较量,稍微不注意便会人头落地。
而下个回合的开始,却是从最先倒下的倔强骑士开始。
几乎是沉默不语,倔强骑士如同手持标枪一般拿着手半剑开始奔跑。
姑且不说她是否已经止好了颈部流出的大量鲜血,倔强骑士的衣服与臂甲几乎染上了红色,衣服中甚至还流出血液,她的右手反手抓着手半剑的剑柄,左手抓着锋利的剑刃,指尖与手掌紧紧捏着剑刃,使剑脱手的可能性降到最低。
这是板甲战士之间刺击的持刀方式,手持剑刃的情况下可以更加精准的刺入铠甲的缝隙,以及加大刺击的力度。
以跪下的零作为踏板,倔强骑士从“高处”跃下,手半剑的剑尖指向了吸血鬼的心脏。吸血鬼,甚至连倔强骑士的队友,都没有想到被咬去一块肉的女战士还能起身战斗,而接下来的一幕,芬德尔起身的时清清楚楚的看在眼里。
位于空中的优势,倔强骑士左护膝顶住了吸血鬼的右肩,大量封锁住吸血鬼右手的进攻路线,唯独可以击打的部位只有倔强骑士全副武装的左臂,倔强骑士用自己的重量与冲锋的速度打破了吸血鬼的重心,保证命中率的持剑手法,使剑尖精准的插进吸血鬼的心脏处。
和当时变形怪一样,倔强骑士是想把吸血鬼固定在地上!
倔强骑士如同换了一个人一般,冷静的眼神与无懈可击的进攻,丝毫感受不到她身上脱线骑士的气息。
剑刃彻底贯穿吸血鬼的心脏,强劲的冲力带着吸血鬼一同倒在地上,而倔强骑士也跪在了吸血鬼身上。
剑刃并没有插进泥土里,山壁的地质十分坚硬,倔强骑士的手半剑反倒因为这次刺击折弯了剑刃。
“哼……”
依旧还是那么脱线。
弯曲的剑刃卡在了吸血鬼的身体里,一时半会拔不出来,吸血鬼也没有因为被这次的刺击杀死。
吸血鬼再度倒在地上了,芬德尔和娜塔莉亚与刚缓好的零快步跟上支援倔强骑士。
倔强骑士马上松开双手,用戴着笼手的右手反复击打着吸血鬼的颈部,免得吸血鬼再度啃咬她的脖子,左手的小圆盾扛着吸血鬼的右爪袭击。
倔强骑士的伤口再度撕裂,血液缓缓流下。
吸血鬼努力挪动自己的身体,被女战士骑在胸腔的位置是无法攻击到她的。
幸好地质的坚固使得自己的身体没有被剑刃固定地上,吸血鬼在挣扎中将倔强骑士蹭到了腹部。
吸血鬼的双脚瞬间抬起,倔强骑士反应过来,用小圆盾挡住了吸血鬼的双脚,但依然被顶飞到空中。
倔强骑士摔在战场的一侧,腰间里只有一把匕首的她对于吸血鬼来说就如同等待宰杀的羊羔。
心脏处被插了一把剑的吸血鬼依然生龙活虎,一发鲤鱼打挺迅速起身,吸血鬼的目标改变成了倔强骑士。
零,芬德尔与娜塔莉亚赶来的追击被吸血鬼一一躲开,吸血鬼一股脑的向倔强骑士冲去。
倔强骑士也意识到了自己成为了最容易被击杀的目标,但也没有办法逃脱,只能拔出匕首迎战。
而匕首还没有拔出来之前,倔强骑士看到了远处的芬德尔对自己扔出了。
一把长刀?
好久没用过这种武器了。
吸血鬼自己也没有想到,原本最容易击倒的女战士,手上会握着一把长刀。
倔强骑士再度左手抓住刀刃,右手抓住刀柄,吸血鬼的伸出的右爪被倔强骑士的剑刃抬起格挡,趁着剑刃抬起的瞬间,倔强骑士松开左手,长刀横劈砍中了吸血鬼的脖子。
剑刃陷入吸血鬼的颈部,却无法斩断骨头。
倔强骑士与吸血鬼拉近距离,用小圆盾敲打吸血鬼的面部,而真正的目的是为了保护自己的脑袋,被弓箭贯穿。
箭矢贯穿了吸血鬼的后脑勺,击打在倔强骑士的小圆盾上,巡林客在扔去自己其中一把刀刃后,便在远处拉弓射箭,而零也率先冲到吸血鬼的身后,双手抱住了吸血鬼的腰间,用上自身的腰力将吸血鬼抛掷身后,重摔在地上,如同一个拱桥一般。
而在放倒吸血鬼之前,零看到了插在后脑勺的弓箭旁,还有一根短小的箭矢。
这是弩的箭矢。
猎魔人来了。
“给我退后一些!”猎魔人阿方索大声呼唤着吸血鬼身旁的冒险者们,左手持着短弩,右手拿着自己的阔剑,吸血鬼的颈椎彻底被零摔坏,但他依然可以起身战斗,但他刚站起时,膝盖便被短箭矢刺入,无法再起。
猎魔人边缓慢向前边射击敌人,而敌人却无法后退一步,也无法向前一步
冒险者们连忙后退,芬德尔也连忙举弓进行射击,尽管长弓可以更精准的击中敌人,但论数量,猎魔人的连弩占据了绝大的优势。
吸血鬼的腿部几乎插满了箭矢,猎魔人也走到了吸血鬼的面前,射完的短弩也被阿方索扔去了一旁。
吸血鬼再次站起反扑,刚伸出去的右爪被猎魔人的另一把短弩拍开,失去机动力的吸血鬼也轻松被猎魔人踢倒。
猎魔人踩住了吸血鬼的右手,用短弩近距离贯穿他的手臂,缴去了吸血鬼的战斗能力,吸血鬼无力地嘶吼,全身都在因为挣扎而颤抖。
多说无用,短弩的准心,瞄准了他的头部。
阔剑斩断了这个被箭矢插成蜂窝的吸血鬼的头部,彻底结束了吸血鬼的生命。猎魔人发现这个吸血鬼的颈椎已经接近断裂了,身体的焦黑与残缺,都是猎魔人赶来之前,这些冒险者的功劳。
“……”猎魔人用匕首小心翼翼的划动吸血鬼的头部,此时,琉与醒来的Kk也来到了现场。
琉恐怕是目睹了整场战斗,望着受伤的队友与狰狞的尸体低头说不出话,Kk也开始匆忙地为冒险者们治疗伤势。
“干的不错。”猎魔人小声说道,并从吸血鬼的口中拔下了两颗獠牙,一颗放在自己的口袋里,另一颗,随手扔给了芬德尔的手上。
“晚上领主应该会组织一场酒席来庆祝,你们记得过来。”说完便捡起之前扔去的短弩与箭矢,离开了这里。
看来事件,姑且也告一段落了。
+展开字数:16887
算芬德尔的,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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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琉说。她的声音发颤,带着一点平静的歇斯底里。
暗月城熙熙攘攘的广场上,这一声貌似忍无可忍的剖白没能吸引多少人的目光,甚至连冒险者小队中的成员也并不是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她。引起一个如此缺乏关注的话题显然是失败的,但游荡者少女似乎并不打算停下:
“这几天里我受够了!”这一次,她加上了不少扩展性的解释说明,“提心吊胆地入睡,每天早上都要庆幸自己的血液都好好的流在自己的血管里;每天被乡下小地方的贵族差使——那个害得我陷入如此境地的人倒是攀上高枝了。我们是传递连通之神神力的使者,为什么还要兼做一切的脏活累活?成天在深山老林里钻来钻去,在第一线面对魔物和它们造成的恶心惨状——”
“——你所抱怨的都是这份工作的一部分,如果你觉得自己不堪忍受的话,为什么不就此退出呢?”
巡林客的声音从边上悠然地传来。说这话时,芬德尔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给游荡者。而琉对此的反应也不过是平静地翻了一个白眼,同样懒得转过头去看着森精灵说话——或许,这正体现了某种字面意义上的相看两厌。
“很高兴最终我们还是能就某件事达成共识的。”出身于德莫拉的人类少女这么说,而从她的语气里可听不出哪怕一点高兴的意思来,“——那么,事情就是这样,这份工作不适合我,我退出。我相信这决定对我们大家都好。”
琉并不总是一个雷厉风行的人,然而当她想要动作迅速的时候,她能让自己快得像是一阵风。这女孩作为游荡者的身份在冒险之中经常被她的同伴们忽略掉,然而在此时,她当真无愧这职业的名号。作为这队伍中的领导者,希望这事情还有寰转余地的零伸出手准备叫住那少女,然而武僧的声音才刚刚蓄积在喉间,琉却已经混进人群之中隐匿了踪迹。就算凭借零傲人的身高,在人群的环绕之中举目四望,也无法找到那一头蓝发的身影。
“……这种时候,我们该去追吗?”凯恩斯提问的声音有些迷惑。
他们离开暗月城的时候还是六个人,回来的时候却变成了五个。队伍中的大多数人都并不清楚娜塔莉亚和上一次目的地的领主卢瓦之间发生了什么样的化学反应,不过总之,当他们解决这一次事件之后,这位生长于德菲卡荒原狼群之中、尚且未通人事的少女似乎就快要成为领主夫人了。被群狼养育的少女留在了古堡小镇之中,她的同伴们虽然觉得这有些突然,但大抵都是保持祝福的态度的——除了琉。
事实上除了她自己,没人能窥探这位薇洁娅信徒内心真实的想法。或许她的确是被上一次冒险途中所见到的惨剧吓到了,又或许是被娜塔莉亚身上从天而降的幸福给刺激到了,不过总之,在他们一回到暗月城里,琉就提出了这样的抗议,并且在一切可能的反对意见出现之前先行遁走。
“……我们还能追到吗?”几乎被埋没在人群之中的Kk顺着女战士的话问。
“我们还有必要追吗?”芬德尔的语气中肯,但仔细分辨,依然能发现其中携带着的感情称不上是善意。“正如她所说,我也很高兴最终我们还是能就某件事达成共识的——她离开了,我也相信这决定对我们大家都好。”
明显辨别出那一点微妙情绪的武僧转回头来制止:“别这么说,芬德尔。或许这件事一开始是我的不对——我不该自作主张强迫她参与这场冒险的。这种强度的战斗对她而言似乎的确是太可怕了一些,她想在此与这一切告别也是理所当然的。我只希望她以后能够诸事顺利——”
“——在坑蒙拐骗、小偷小摸上顺利吗?”巡林客冷笑着诘问,随即他也立刻地意识到了这算是一种失言,便偏过头去重新调整了表情,强行跳过了这个话题:
“那么,如果诸位不介意的话,我也先失陪了——有点私事要处理,如果没什么突发情况的话,我会在三天后直接与你们汇合的。”
森精灵向小队的其他成员点头致意,便转身也打算汇入人流之中,明显没有为任何人停留的打算。武僧在他身后隔着人群喊着些“别对琉抱着那么大偏见”之类的话,而芬德尔干脆把它们当了耳边风。
“呃——这次,我们该去追吗?”凯恩斯不确定地问。
Kk摇了摇头:“我想不用。他不是说了只是去处理私事……吗?”
最终,瑞图宁的牧师在句尾还是带上了疑问的语气。经过思考之后,他们似乎是想要改变最初的决定的,然而在犹豫的这段时间里,红发的森精灵也早已被洪水一般的人流完全的吞没,无迹可寻了。
街上的人与以往相比并没多出许多,但气氛却明显的与平日里不同。起源于温斯蒂小镇的庆典虽然由于举办得太突然而没能让暗月城如同上一次的打折日那样使街上的人流爆炸性地增多,但因为两侧林立着的摊位而变得狭窄的主干道上仍旧产生了不输那时的拥挤而热烈的氛围。空气之中弥散着各式各样的欢声笑语,仿佛这城市之中的所有人都已经汇聚在街道上了。或许换一个时间,芬德尔也会和其他任何人一样,为这欢欣的气氛而放松,并且自然地汇入人群成为他们之中的一份子。但现在?他没有这个心情。
因为一个信仰薇洁娅的游荡者与自己的同伴们产生争论不是什么值得称道的行为。他逐渐已经能意识到这队伍并不适合他,但为了避免自己说出什么更令所有人难堪的话,巡林客还是先一步逃离了小队中的其他成员们——然而很快他发现,四周拥挤的人群并没让他的心情和缓过来。
或者说,这太过嘈杂的气氛更令他烦躁了。
森精灵想要寻找一个足够僻静的地方理清自己的思绪,但这在祭典中的城市里是很困难的。德莫拉的商会将赚钱的机会顺着门一路带过来,为此兴奋而卖力鼓吹气氛的可不止那些早有预谋的商人们。即便离开了主干道,联通之城中的小路上也布满了议论着这场盛典的行人。欢庆进行的这段时间里,似乎没有任何人甘心自己待在房间之中,除了售卖货物从而让自己盆满钵盈的商人们之外,好像也没有人能够安心的做自己的本职工作了。
无处不在的人潮将芬德尔驱赶到城市边缘的无名林地附近,稀少的人烟让节日气氛带来的那股异常的风向吹不到这里。然而也并非如森精灵所认为的那样——这里并不是空无一人。刚刚来到暗月城中的猎魔人阿方索正站在不远的地方四处眺望。
联想到这位先生在古堡小镇之中的行止,巡林客觉得他可能更想一个人呆着。然而在他作出了离开的决定,却还没有走时,原本背对着他的阿方索却已经在左顾右盼之间发现了他的身影。
——这就是没有城墙的坏处了。芬德尔心想。如果暗月城在城区与郊外之间能够竖起哪怕一段小小的矮墙,也不至于叫他们落入如此尴尬的境地:两个都想要享受一会儿孤独的人一不小心发现了彼此,而且不幸,没有任何补救措施。
事情进展到这个地步,二人不相互打招呼便会显得更加尴尬。于是猎魔人有些生硬地向着巡林客点了点头作为示意,后者也向前者做了个打招呼的手势。
“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森精灵干巴巴地说。
“……是啊,实在没想到。我以为你们会更忙一点。”阿方索说,这话里话外似乎带着点讽刺意义。
芬德尔再次开了口。虽然他知道这时他最应该采取的态度是随便寒暄两句,然后转头离开——这才是他在听见猎魔人的话之前原本想做的——然而在那句话之后,他认为自己必须得为此解释上一两句:
“第五季大人并不是什么恶劣的神祇。”他这样说,“祂准许我们在冒险之间的间隙里休息三天。”
猎魔人发出了一声轻微的鼻音,随后说道:“真是宽松。”
芬德尔分辨不出阿方索的语气里包含着的到底是羡慕还是不满,但他并没有打断对方的感慨。
“我们很难有能够安心休息的日子。”刚刚解决完两只怪物便紧接着马不停蹄地来到暗月城的男人说,“我不知道在其他的世界里是不是这样,但在迷离之中,猎魔人总是在奔波——不是在寻找怪物、与它们战斗,就是在前往下一个委托地点的路上。”
“而且你的猎物也并不总会在同一个地方等着你。”曾在树行者中供职的森精灵心有戚戚地说。追捕法外者,维护奥伯平静的任务也并不轻松,甚至有时猎人与猎物的角色还会被迫转换。芬德尔曾面对的那些好歹还是类人生物,攻击模式总有迹可循,这让他的工作与面对着各种各样难以揣摩魔物的阿方索比起来显得有些小巫见大巫,不过其中的难处他亦可体会一二。
出乎他意料的,听了这话之后,猎魔人笑了起来。
“啊,我就觉得你和你的同伴们不一样,果然如此。”他这么说,“其他的那些人,他们是战士与神职者,但你是个猎人。像我一样,是个猎人。”
“是个巡林客。”芬德尔纠正,“我在森林中长大,熟知一切动物的弱点,但我的目标从来都不是他们。”
“你的武器指向的是那些邪恶的东西。这很明显。”阿方索说,“那个吸血裔女孩,我看得出你原本对她是那种守护者与被守护者的关心;当她原形毕露之后,你拦下了我的刀子,但这不是为了守护她的性命,而是为了研究——”
“——那是、错误的——”
“——怎么会是错误的呢?它们入侵人类的领地,扰乱人类的生活,夺取人类的性命,这还不足以证明它们是邪恶的吗?又或者,珂旭在上,你竟对黑暗与邪恶应该被从世界上除去有什么疑义吗?”
这诘问让芬德尔一时哑然。作为珂宁的造物,森精灵本能地尊重生命,因此直到听了这话为止,他才意识到他原本认为不恰当的那些举动正是珂旭教义的一部分。
“……不,我没有疑义。”巡林客的声音有些发涩,“珂旭的信徒不会对此有任何疑义,因这就是我们的责任。”
阿方索的话停了一会儿,他眯着眼睛用审视的态度上下打量了这位并没预料到将会与他产生一番谈话的精灵,然后才开口:“你是个精灵。我所见过的精灵不多,但他们都信仰自己的造物主。而你刚刚自称自己信仰珂旭?”
“是的。”那位信仰珂旭的精灵说,“我曾在邪恶的阴霾下幸存,因此我比其他人更清楚它会造成怎样的伤害,也更愿意身体力行地将它从世间清除。”
“你和我们很像。”猎魔人以一种复杂的语气说。
天色逐渐在星海的轮转之间暗了下去。其实光线的变化在终日里只有星空的暗月城中还是挺明显的,芬德尔来到这城市的第三天时,便终于能够凭借星空辨别时间了——是以现在,他知道时间已近黄昏。但阿方索对此似乎毫无所觉,仍继续说着他的话题:
“最初的猎魔人,都是从怪物的袭击下逃得一命的幸存者。”他讲起了这职业的历史,“迷离不是什么适宜人类生存的世界,它的雾气之中总会诞生各种各样的魔物,这些怪物多了,受它们戕害的人也便多了。从苦难中逃出来的人们大都供奉珂旭,并且立誓要将这些邪物从世上清除,他们锻炼自己的能力,寻找怪物的弱点——最初的猎魔人就这样诞生了。”
阿方索看着芬德尔:“你看,你与我们很像,不论你从前遭遇过的是什么。我们都与邪恶为敌,守护着大地上无辜的生命,而你所欠缺的只是一点知识,那些你曾在小镇中向我探究过的。”
巡林客并不对这一番话做出任何回应,从神色上来看,他陷入了某种内心的挣扎。这没能逃过猎魔人敏锐的双眼,但阿方索仍旧决定结束今天的话题。初来乍到的人类抬头看了看天色:“你说过你们将会在这城市中停留三天。如果你做出了决定的话,这几天我都会住在一家名叫艾菲蒂娜的旅馆里。猎魔人是个危险而辛苦的职业,我总是希望能看见同僚增加的。”
芬德尔从城郊回到市区里时,从天色上来看暗月城已经入夜。猎魔人所述的观点很有道理,他所提出的建议或者邀请也很有诱惑力,但生性谨慎的森精灵并没有立即答复他,巡林客认为自己需要更多、更周详的思考。多学习一份知识倒是并不怎么困难,只是在习得这些经验之后,他身上多出来的另一重猎魔人的身份也意味着比巡林客更多的责任与处事态度上的转变,而他拿不准自己是否能胜任。
时间的确已经入夜了,可即便如此,街上熙熙攘攘的景象却没有丝毫变化。几乎每走三步,就会有一对情侣从巡林客的眼前闪过,父母带着子女走在街上的身影也屡见不鲜。这场景不知道触动了森精灵的哪一根神经,叫他突然想起自己离开家足有一个月却杳无音信了。
精灵与人类对时间的观感的确不同,但就算是精灵,在方便的情况下,离家一个月总也是该向自己的亲朋报个平安的——而现下里正位于联通之城的芬德尔显然就属于那种“方便的情况”。
于是,“向菲薇艾诺寄信”便也立刻被森精灵提上了日程,而且是被排在“考虑阿方索的邀请”之前的。这件事稍显急迫,并且很需要花些心思,毕竟他已经离开绿林故都一个月有余,并且已造访过两个不同的世界,不寄一点什么特别的东西回家实在有些让人看不下去。古堡小镇之中没有什么特别的物产,但佩特洁克里的彩虹糖倒是个不错的选择——他的母亲凯特琳娜并不讨厌糖果;轻歌家的女孩儿们则很喜欢;锡里昂不予考虑,他就在暗月城之中;而他的父亲从不关注奥博之外的任何东西,想来送什么都是一样的。
托新神第五季大人的福,在联通之城的祭典上倒也很容易就能找到这来自绚烂的特产,只是种类更少,且价格显而易见地比原产地高得多。芬德尔有些后悔当时在虹彩之城里为何没有想起伴手礼这件事,不过现在说这些都晚了。
当森精灵离开摊位的时候,仿佛从人群的嘈杂声之中听见了一句对着摊主的抱怨。说话者是一位年轻的女性,而内容则大概是“你们应该用三倍的价格卖给他”之类。芬德尔听出了讲话的那人是谁,但也懒得回头,只是暗地里告诫自己再也不要来买彩虹糖了——谁知道薇洁娅的信徒对她看不顺眼的人会做出来什么呢?琉大概不会做那些可能为自己招来杀身之祸的太过分的事情,但偶然间被坑一下也不会是什么愉快的经历。
伴手礼的问题才只解决了一半,森精灵的朋友中还是有并不喜欢甜食的人存在的。不过好在,这位特立独行的精灵是个吟游诗人,一首来自其他世界的诗歌想必能够令他心满意足。巡林客在街边的店面里买了纸笔与墨水。贩售这种物品与书籍的店铺似乎与城市中欢腾的气氛隔绝了一般,仍旧安宁平静——换句话说,门可罗雀,这种熟悉的环境让芬德尔多少放松了一点。
随后,重新回到大街上的巡林客和以往任何一次来到暗月城时一样,决定在街边随意挑选一家看起来过得去的旅店,并且祈祷不要遇见像上一次那位翼族少女那样的住客。他走进克里斯旅馆,很幸运,这里看起来一切正常。于是他走向吧台,为自己定了一个房间并且先付了定金,便立刻决定前往自己暂时的安身之处去。
房间不可避免的有些昏暗,但很干净,有一张床,一张小桌子,一把椅子,和一个小橱柜。家具的式样简陋,但对于短暂栖身来讲,也已经很足够了。森精灵点上了房间内提供的小灯,灯油只剩下小碟中浅浅一个底了,棉线上亮起来的光点也因此不怎么尽如人意,但对于视觉与人类不同的芬德尔来说,这一点光线的确已经足够他进行读写了。
巡林客将纸张在桌面上铺开,提笔沾了墨水。锡里昂曾经评价过,他在音乐与诗歌上几乎是毫无天赋的,但单指他创作的能力。拜他出色的记忆力和幼年时凯特琳娜与欧罗斯几乎是耳提面命的教导所赐,芬德尔还算是一个合格的复述者。珂宁的创造终究还是在这位有些特立独行的森精灵身上有些体现,《彩虹之下》这首诗歌虽然在佩特洁克非常流行,但芬德尔也仅仅完整的听过三遍。即便如此,唱诗的曲调与词句在他的脑海中依旧非常清晰——他所要做的不过是将这些记忆记录下来。
这一项工作一直持续到夜半时分,毕竟他开始时也已经入夜了。他的记忆也有模糊不清的地方,这让芬德尔不得不多花了一点时间斟酌到底哪些是正确的,而哪些又是他印象中其他混杂进去的诗作,在整首长诗被整理完毕之后,纸上因此也多有勾抹涂改的痕迹。森精灵不得不又多花上一些时间来进行誊写,这并不会花掉多长时间,前提是他能够顺利地完成。
可惜,这一次他被打断了:一团小小的毛球从窗户扑腾进他的房间里,唧唧叫着盘旋了一会儿,最后降落在芬德尔面前的桌面上,差点打翻了墨水瓶——借着昏暗的灯光,巡林客能够清楚地看见这是一只银喉长尾山雀,羽毛颜色的分布显然有几分熟悉。
于是,森精灵叹着气转向了这房间的窗口,果不其然,在暗月城黑夜里的星空之下,一个因光线而显得有些黯淡,但依然能看出金色的脑袋向着窗户里边看过来。
“这么巧,你竟然也住在这里!”锡里昂·暹罗德说。
通常来讲,一次冒险所耗费的时间不会给精灵带来什么变化,但芬德尔惊讶地发现,原本还明显是个少年的锡里昂在这半个月左右的时间里却明显的成长了起来——虽然他一如既往行止跳脱,但从面容上却能很容易看出,年轻的高等精灵已经不复从前的天真烂漫了。
九十三岁的卷宗学者从旅店的窗子里轻巧地爬进来,说了些“再见到你真高兴”之类的话,但巡林客没从他身上任何一个地方看出他有高兴的情绪来。从前在菲薇艾诺的那些时候里,锡里昂永远像一只欢快的小鸟一样,叽叽喳喳四处乱扑腾,根本无法安静下来,然而现在,这位爱好鸟类的学者站在旅店房间里床铺的边上,像是一只折了翼的雏鹰。
“我也很高兴再见到你,但你身上发生了什么。”芬德尔使用了一个陈述句,并且做出手势请他坐下,“冒险中就是会发生各种各样不可预测的事情,谁也不能改变既成事实,但……你可以说说事情的经过。如果我曾遇见过类似的情况,或许我能多少做出一点指引。”
高等精灵坐下的姿势有些僵硬而机械,在年长者的话音落下之后,他似乎也花了一点时间斟酌思考这提议的可行性。而在一小段沉默之后,锡里昂最终还是开口了:
“我……我杀人了。”他嗫嚅着,“不是因为什么必要的原因,只是……只是因为仇恨。”
锡里昂从来都是个善良得过分的精灵,作为一个德鲁伊,他在面对自然规律所造成的生老病死时也总显得有些多愁善感。甚至很长时间里,他都不肯亲手杀死那些无法救治的伤病动物以减少它们所要经受的痛苦。欧罗斯为了他小学徒在这方面过于优柔寡断的性格耗费了许多心思,然后现在,这样的锡里昂对芬德尔说:我杀了人。
这个事实太具有冲击性了,同时也显然需要慎重地对待。巡林客思考了一阵而自己该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想不到怎样的语句才能对少年精灵构成安慰;他转而试图回想自己第一次杀人时所得到的感受,却惊讶的发现自己的脑海中对于此事的印象已十分淡薄了——他更多的记得在得知那罪犯是锡里昂素未谋面的父亲之后感到的震惊于愧疚,而在将刀刃刺入对方心口处时他在想些什么呢?看见鲜血涌动流淌在地面上时他在想些什么呢?
芬德尔已经忘记了。或许潜意识里,他并不觉得那是值得记忆的东西。
“我杀人了,而……这是不好的……”森精灵沉默的时间稍微有些长,这叫少年卷宗学者有些不安地重复着自己的立场,“我在离开家的时候的确也清楚自己可能会遇到这样的情况,出来冒险,总有一天我不得不亲手结束谁的生命——或许是为了拯救其他的什么人,或许是因为自己陷入了绝境,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解决方法。但我没想到,我竟然会因为仇恨这么私人的理由——”
“——仇恨是很难以控制的感情,特别是它还在熊熊燃烧着的时候。”关于这一点,芬德尔倒是很有发言权,“你能够通过暴力的方式将其迅速地宣泄出去也是件好事——”
“——才不是好事!”
锡里昂高喊着从床铺上站了起来,他显然还有更多的话要说,然而紧接着,落入精灵们耳朵的是隔壁房间的住客叩击墙壁的巨响:
“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愤怒的吼声隔着墙壁传来。
高等精灵少年被这一声断喝吓得一哆嗦,原本有十分的气势现在也只剩下了五分。在他回过神来之后,他仍然双臂掐着腰瞪圆了眼睛看着芬德尔,只是现在他的样子已经远没有刚才那样气势汹汹了:
“这绝不是件好事。”卷宗学者重申,“在没有正当理由的情况下随意剥夺其他生命生存的权利,这显然是错误的。”
“但你绝对有着很充分的理由——我知道你是个怎样的人,锡里昂,我们都知道。”芬德尔放慢了自己的语气说。他此前从未想过自己竟有一天会用露明妮的调子说话,但他不得不承认,半精灵影舞者在叫人听从她这一点上颇有心得,仅仅是语调的模仿,就已经足够让略显冲动且感情用事的少年人冷静下来了。
“你是个足够善良的德鲁伊。你清楚生老病死都是自然规律,但你仍旧会为之感到哀伤。你不愿意亲手终结掉一个生命,这是你善良的体现,但你也不应该让这份善良毁了你。”
巡林客不清楚自己说的是否是恰当的,或者说,是否是一个善良的精灵应该如此践行的,但这的确是他认为正确着并且实行着的信条。
“就连我也不得不承认,或许薇洁娅的教义在某一部分上是正确的。”森精灵这样说,“仇恨的确像是一团火,可怕的是它并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熄灭,而是会越烧越旺的。如果不能恰当的应对,总有一天,这火焰会侵蚀你的心智,沁透你的灵魂,让你变成你现在最讨厌的那种人。”
在叙述当中,不知道什么时候,芬德尔已经让自己的目光避开了锡里昂的。巡林客现在盯着油灯上那一丁点微弱的火星,低垂着眼眸:“这改变是潜移默化的,在你意识不到的时候,它就已经悄然发生了。”
高等精灵敏锐地从这一段话里读出了点不祥的意味。他凑到桌子跟前去,弯下腰强逼着红发巡林客与自己视线交汇:“……这么说,”他的声音里有些惶恐,“在你身上,这改变已经发生了?”
芬德尔无法摇头说不,但点头承认这个事实对他来讲也非常艰难。从前的他虽然也同样的嫉恶如仇,但至少还会对自己的所作所为稍有几分愧疚——然而现在呢?他的确也感觉羞惭,但这并不是因为他做了什么,而是因为在他做了什么之后自己的内心却毫无感触。他的心灵的确已经逐渐冰冷下去了,在听了阿方索的一番条理清晰的阐述之后,就连他现在仅剩的一点歉意也快要消失不见了。
“我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最后,巡林客只能顾左右而言他,“精灵的确不像人类那般善变,但我们的确也还是会变化的。或许这只是……某种成长。”
在说着这些话的时候,芬德尔的语气并不是很确定,但年轻的精灵似乎相信了这样的说法。锡里昂脸上的表情稍微放松了一点(虽然也仅仅是一点),他仍旧想说点什么,但在那之前,年长者已经用另一个问题打断了他:
“曾有人对我说过,双手第一次染血是件很有纪念意义的事情。你还记得你当时的感受吗?”
这问题叫卷宗学者立刻将自己原本要说的话丢到脑后去了:“唔……血液是滚烫的,有点黏,叫人感觉非常不好。我是下定决心去做这件事的,敌人也罪有应得,但……还是很有罪恶感。”
“很不错。”巡林客如此评断,“你还依然是那个成天向树音者聚集地报到的的锡里昂。”
这令年轻的精灵发出了一阵不知是何意义的叹息。而过了一会儿之后,他却又向几乎是自己兄长的森精灵询问:“那么,在你夺走生命时,你又感到什么呢?”
“什么也没有。”只将自己的刀刃冲向邪恶的芬德尔这样回答,“因为死亡是他们唯一的救赎。”
在那之后,芬德尔为了安慰锡里昂分了点彩虹糖给他,精灵们的谈话又进行了两三个小时。丢开那个显得过于严肃和压抑的话题后,年轻的高等精灵慢慢的又恢复了从前昂扬的精神状态。他们相互交换了近况,简单的叙述了在冒险中经历的事情,卷宗学者还向巡林客绘声绘色地描绘了他新认识的队友——或者说,朋友。
常年居住在菲薇艾诺、并且每天例行向着奥伯深处钻去的德鲁伊学徒其实并没有多少时间能够交朋友,何况还是异族朋友。与尚还不算熟悉的新朋友一同去到陌生的世界冒险,这份新奇感想必会持续很长时间,因此,锡里昂向自己亲近的人倾诉炫耀的兴奋感大概也会持续很长时间。所幸精灵从来不缺耐心,曾于树行者中供职的巡林客更是如此。芬德尔静静地听着对方有些跳跃但依旧详实生动的叙述,不得不承认,年轻的卷宗学者的确经历了一次惊心动魄的冒险,而他在其中的表现也很有可取之处。
“或许父亲说得是对的。”最后,森精灵这样承认,“你的确已经成为一个合格的德鲁伊了。”
“现在是卷宗学者。”少年精灵挺直了腰板说。
“我在给家里写信。”芬德尔突然说,“本来我想,或许应该把你一起随信寄回去。”
锡里昂警惕地瞪起了眼睛。
“——但是,既然你和你的队友们都相处得不错,也能应对冒险中出现的危机,”巡林客故意拖长了声音说着,“那么,我随信寄回去的大约也就只有你的消息了。”
这对卷宗学者来说,原本应该是个好消息。然而高等精灵却依然摆出了一副戒备的姿态:“你是谁?把芬德尔怎么样了?鸡妈妈可不会这么跟我说话。”
红发的森精灵不禁一挑眉:“鸡妈妈?”
“或者鹅妈妈?”爱好鸟类的少年精灵根本没有意识到这昵称到底有什么问题,还在按照自己的思路解释,“反正是某种禽类,在雏鸟还小的时候,她们总是亦步亦趋地……跟着。”
可惜,他的气势很快就被迫削弱下去了。最后,他在芬德尔安静的凝视之下把自己缩回床上,可怜巴巴地为自己糟糕的比喻道了个歉。
这一小段插曲结束之后,巡林客才又问:“过去我对你的约束是不是太多了?”
精灵是个崇尚自由的种族。信仰珂旭、愿意去遵守秩序的芬德尔是其中的异类,但直到他上一次在暗月城里看见锡里昂之前,他都以为这二者之间的区别并没有那么大。的确,珂宁的牧师与珂旭的牧师总是能够和平共处、互相包容,他在菲薇艾诺也并非不能融入群体,但这并不意味着珂宁的信徒和珂旭的信徒在行事的方法上没有分歧。就例如芬德尔坚持让少年德鲁伊在成年后再远行:他觉得那是适当的关心,然而或许锡里昂就会觉得那是不堪忍受的束缚。自由的天性是写在每一个精灵血脉之中的,而锡里昂的显然要比芬德尔的多出许多。
高等精灵认真地想了一会儿,才说:“是的,有的时候你的确挺烦人,可我清楚,你只是在关心我。”
这不知道算是积极还是消极的答案让芬德尔一时间有点哭笑不得。锡里昂一如既往的率直,他说不清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只希望他在面对外人的时候能更机灵些,这样口无遮拦实在是容易得罪人——但巡林客想他不需要提醒这个。他眼前这位少年一直都比同龄人更加聪慧些。
“那么来吧,我们写信回家去。”森精灵重新转向自己面前的桌子,柯茜已经团在墨水瓶边上睡着了,但这并没妨碍前者铺开一张信纸,并且将羽毛笔的笔尖在墨水里轻巧地一点的动作。
“你想要让家里人知道点什么?”他问。
这引起了一场短暂的讨论,但结论得出得很快。他们一致认为向家中报喜不报忧是个正确的选择,于是锡里昂决定忍痛隐瞒大部分他的冒险中那些惊险刺激的部分(他自己认为那些才是精华),而这样他的经历却又无法连缀成篇了。最终,卷宗学者只得不进行单独的回信,只由芬德尔简单的略写两句,并且着重描写青少年在心理上受到的影响——他向来是个乐观而坚强的精灵,这种偶尔的挫折并不会让与他熟悉的人过于担心。
在芬德尔这里,情况倒是完全反过来的。不会有人担心凯特琳娜一手教导出的儿子在冒险中受伤,但他们的确会担心旅途中所出现的那些人或事会再一次让他那曾被严重破坏过的心灵发生什么不可逆转的灾难——然而完全不遇见这个,凯特琳娜自己就会首先保持怀疑的态度,因此信上便出现了些似乎很严重又好像什么事都没有的词句。巡林客调换了一点事情发生的顺序,隐去了阿方索那些不符合精灵观念的话语,并且引用了一两句来自损友的告诫。
写到一半,锡里昂便与芬德尔告别,决定要回房间睡觉。每天都有固定冥想时间的青少年还不习惯彻夜都不休息,但这件事在巡林客身上已经很平常了。在那之前,森精灵将阿方索的邀请复述了一下,并且征询了对方的意见,卷宗学者惊讶于巡林客过多的思考:
“为什么你竟然还在踌躇呢?”锡里昂问,“知识总是不嫌多的。”
“因为这并不是那种‘我将知识传授给你’的邀请,而是‘加入我们’的——”
“那就加入嘛,我看不出什么区别。”高等精灵打了和呵欠,“那种怪物又不是随时都能碰到的,而且如果一旦碰到了,你会放过它们吗?”
“……有道理。”巡林客点了点头。
“你总是在这些细枝末节的地方优柔寡断起来。反正是些怎样都好的问题,为什么你就不能爽快些呢?”年轻人这样抱怨着,一把抓起在写字台上睡得正香的柯茜。小鸟因为突然状况“叽”一声惊醒了,随后愤怒地啄着锡里昂的手指,卷宗学者就这样带着一串呻吟和山雀愤怒的鸣叫声再次翻出了窗子。
芬德尔叹了口气,再次转向了面前的信纸。锡里昂说得对,在这些可有可无的变化面前,他总是会踌躇一番。或许他天生就是如此,不喜欢改变,其他的那些缘由不过都是为自己找的借口。但在那些没有犹豫时间的事情上,他却总是有些冲动得过分。
他现在迫切的需要跟拉普索迪斯·轻歌谈谈,但却又无法亲自回到菲薇艾诺去。露明妮的爱人有着放浪形骸的生活习惯,他自称就是因此,他才有了与银发半精灵相当的人生智慧。芬德尔不是很懂前后到底有什么关联,但信仰珂旭的巡林客的确和信仰珂宁的吟游诗人成为了损友,并且前者从后者身上获益良多。
既然无法面对面的谈话,那么写信就是他所能选择的唯一方式了。红发的森精灵封好给自己母亲的信件,将《彩虹之下》誊写完毕,便再次铺开信纸,将古堡小镇里发生的那些事一五一十地全部写给了拉普索,以期再次冒险回来之后能收到些有用的建议。
等到这封信也写好的时候,天色已经亮起来了。街道上重新出现了人群,小贩们也重新支起自己的摊位。芬德尔将这封信也封好,并将所有东西打了个包,决定睡一觉休息一阵。
的确因此,巡林客错过了早餐,但他从冥想中醒来时,午餐却又没有开始。这时间点有些尴尬,所幸在祭典当中,街上总有些售卖食物的摊位。与欢庆的气氛格格不入的森精灵匆匆填了填肚子,便向着暗月城的邮局走去。
所谓联通世界的城市,此处的物流业不可能不发达,要寻找一个可靠的信差只需要很便宜的价格,困难的是怎么叫他将包裹递送到正确的人手中。
“这封信和包裹给凯特琳娜·西罗先,另一封信——”
“不,直接都送到密林竖琴手的拉普索迪斯·轻歌手中。”芬德尔这样说。拉普索会首先抽走给自己的那一封信,然后再把剩下的东西交给巡林客的母亲,这才是一个安全的顺序。
信差皱着眉头看另一封信上更长些的名字:“唔……拉普索迪斯……”
“你随便抓个人问问轻歌家的诗人小伙子,所有人都会知道。另外,他有一头非常显眼的红发,你可以轻易地从人群中分辨他。”
“像是你一样的红发吗?”信差问道,芬德尔摇了摇头。
“像是烈焰一般的红发。”他说。
即便是在人挤人的街道上,零的身影也并不很难发现,过分出众的身高使他在整条街上都显得鹤立鸡群。高大的武僧穿着在祭典中流行的宽大服饰,站在人流稠密处疏导着人群,就仿佛这场冒险开始之前那样。芬德尔从邮局出来,走了一小段路就能看见他在路口工作的姿态。这倒是省去了巡林客四处寻找的功夫,但想要去和他对话,还是要费一番力气的。
森精灵尽量混在移动的人流之中,让自己漂流到武僧的身边。零很快发现了他,并且显然意识到了他有话要说。两位冒险小队的成员有些尴尬地相互打了个招呼,随后一个人组织起了语言,另一个则静静的等待着。
“……我是来向你辞行的。”最后,芬德尔决定单刀直入,“昨天小队不欢而散之后,我想了很多。”
“是因为琉的事情吗?可她的确离开了,似乎参加了商队。”零有些不解,并且本能地想要挽留,然而芬德尔的意志十分坚决:
“有一部分是,但更多的部分在于这件事让我认识到了,我们似乎并不适合一同旅行。”森精灵说,“在我看来,你太善良且过于包容了,这会让我们在许多地方发生分歧。这一次是因为琉,因为她的退出事情得以解决,然而难保这种事会不会再次发生,等到我们真的产生不可调和的矛盾时,那显然已经太晚了。”
不得不承认对方所虑的事情并非杞人忧天,也意识到巡林客的态度已经不可能改变了的武僧暂时性的陷入了沉默。而芬德尔在等待了几秒钟之后,也放弃了征询对方的回应。
“我想,我会重新寻找一个队伍继续冒险的。或许我们在日后还能够在暗月城中遇见,愿你平安喜乐。”
说完这句带着浓重精灵风格的祝福语后,芬德尔便转身离开了。就如他最开始说的那样:他是去向零辞行的,这件事自他做出了决定之后本来就没有什么寰转的余地。于是,武僧也只能叹一口气,在远去的精灵背后同样为他献上祝愿,但他得到的只是一点表达感谢的肢体语言。
再一次汇入人群之中的森精灵并没有一个明确的行动方向,虽然他的确有着自己的目标。首先,他得先顺着人流离开熙熙攘攘的主干道,然后才能在较为空旷的街道上找到些没被节日的欢快气氛冲昏了头的行人,向他们询问自己目的地的方位。
芬德尔来到这城市中的时间满打满算也不会超过半个月,这点时间里想要熟悉其中每一家旅馆的位置当然是不可能的——作为交通枢纽,这城市中旅馆的数量与天上星子的数量几乎是不差分毫的,谁又能数得清呢?猎魔人口中的“艾菲蒂娜”到底在什么地方,森精灵当然不清楚。
寻找这家小店花掉了相当长的时间。巡林客与武僧单方面作别时大约还只是正午刚过,而当他站在名为艾菲蒂娜的客栈门口时,再稍等一阵儿就该吃晚饭了。这家小店位置偏僻且隐蔽,不起眼的装潢上带着一点阴森古怪的气息,但当森精灵走进大门之后,却发现它的所有者是一位笑容灿烂的人类女孩,很年轻,芬德尔说不准她是否超过了二十岁。
“你好啊,冒险者。”她倚着吧台后的酒柜笑嘻嘻地说,那酒柜里只有右边正常的摆放着各种各样的酒瓶,而左边的一半却满满都是书籍,“我猜你不是来住店的。”
“正是。”虽然有些讶异于对方胸有成竹的猜测,但这一点芬德尔倒没必要隐瞒,“我是来找——”
“——阿方索先生。”女孩从吧台后面站起来,随手就将自己刚刚正阅读着的书夹了书签摆在桌面上,飘一般的从那后面走了出来,“他跟我提到过,会有一个红铜发色的精灵来找他。”
“他还真是十分肯定。”森精灵有些泄气,而艾菲蒂娜的老板冲他挤了挤眼睛:“但您也的确来了,不是吗?那位故事很多的先生总有他的道理。”
女孩端起烛台为芬德尔领路,后者只是沉默的跟着,虽然他很奇怪为何她对于阿方索的态度如此熟稔,但他依然决定不去发问。这一路并不很长,艾菲蒂娜的老板敲响了二楼最内侧的那一扇门:“阿方索先生,您等的客人来了。”
芬德尔没听见任何来自房间内部的声响,但隔了一小段时间,那扇门很唐突地被向内拉开了一条缝隙,阿方索的一只眼睛从那缝隙中闪出来,将门外两人都吓了一跳。
在确认过敲门的人之后,猎魔人终于肯将门完全敞开,向森精灵示意“进去”,而在后者真正走进房间之后的立刻,阿方索便砰一声将门重新关上了。
“我以为你会在最后一天里过来。”猎魔人在旅店老板有些不满的惊呼声中说。
芬德尔挑了挑眉:“我差点就产生了这样的念头——如果这地方更难找一些,我恐怕干脆不会过来了。”
阿方索上下打量了森精灵一番:“我不知道你还会开玩笑——你是在开玩笑,对吗?”
“是的,或许里面还带点讽刺以及少许的抱怨。”巡林客说,“但这并不重要。重点是,我做出了决定,再次来到你的面前,现在是该你履行约定的时候了。”
猎魔人点点头,转身从自己简单的行李之中拿出了一本已经有些年头的书来。它很厚,是皮面的,但上面已经有了很多的破损——磨损、灼伤甚至利器的划伤,让它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
“猎魔人的知识十分杂驳,一项项告诉你实在太耗费时间,也容易产生疏漏。”阿方索将那本旧笔记递给了芬德尔,“这是我的老师留给我的一本笔记,记录了一些怪物的特点、弱点以及我们常用的作战手法。它对我意义重大,因此只能借阅,你最好趁着没有前往下一个世界之前读完。”
“……这是个有些挑战的任务。”森精灵接过笔记本,估测了一下它的厚度,有点为难地说,“精灵的记忆力很不错,但恐怕也没有强到一天之内背下这么厚一本书的地步。”
“没有你想的那么可怕,你翻开看看,它还并没有被写满。”猎魔人拉出了房间内的椅子,“但我依然建议你从现在就开始读。”
既然要阅读,那么不论在什么地方都是一样的,芬德尔对此并没有什么异议。他坐在房间内的椅子上,就着烛火先大略地翻了一遍整个本子——情况与阿方索说的并不相似,但仍然比森精灵自己预想的好些。笔记虽然的确没有被写满,但还空着的只有最后几页了;不过幸运的是,其中装订的纸质轻薄,很容易让墨水浸透纸背,因此一张纸的背面无法书写。单面的笔记比双面的少去一半的阅读量,更何况至少在笔记本的前半部分里,那上面还有些为了能够更直观地讲述怪物的特性与弱点所绘制的素描图像。
“这很有用,您的老师想必是一位很出色的人。”概览过后,芬德尔如此评价,“将来我能有幸见见他吗?”
“他死了。”阿方索冷冷地说。
森精灵道了声抱歉,没有继续向下询问。师长的过世总是令人悲伤,何况做着猎魔人这个行当,恐怕这位先生或者女士的终末不会很平静——甚至是惨烈的。
他强迫自己的注意力回到书上的文字中去。最开始,这份笔记之中所记载的内容很详实,配合着偶然出现的插图,理解起来并不困难。即便芬德尔此前从未近距离的接触过、甚至从未听闻过狮鹫、梦魇、湖妖、食尸鬼等等怪物,他依然能够准确地从笔记上的信息把握住一切他所需要知道的。巡林客的经验在此能够触类旁通,让他凭借那些惟妙惟肖的图片大致揣摩到这些怪物们体内的重要脏器在哪里。另外,这笔记上还记叙了魔物身上可利用的部分,比如某些部位可以止血、麻醉,或者有什么可以利用的诅咒之类。猎魔人对于他们猎物的研究显然已经十分透彻了。
但这样的插图在笔记中一半的部分便戛然而止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理性,客观而不带感情的单纯描述。前后书写者的笔迹也并不相同,前者更加优雅从容一些,而后者的字迹更有棱角。森精灵很轻易的发现这样的笔迹在前面也曾出现过,不过占比不多,而且大部分是些补充说明类的东西。在这一部分里,书写者采取了与之前不同的写作手法。他并非是单纯的介绍某一种怪物,而是改为以一种记录的形式叙述自己是如何发现、追踪、捕获或者战胜它的。二者包含的信息相似,但后者的记录手法很好的弥补了因缺失图片而被削弱的可读性(或许,后来的这位记录者并不懂得绘画)。此外,在笔记的后半部分还有许多有关陷阱的介绍:如何选取地点,如何隐蔽,如何制作,如何拆除等等;对于什么样的敌人应当选取什么样的陷阱,使用何种诱饵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作为巡林客,芬德尔从前只在捕猎的时候偶尔使用过简单的陷阱,虽然原理是一样的,但猎魔人笔记中这一部分所述的精妙技巧还是让他受益匪浅。
这阅读很是持续了一段时间,毕竟其中蕴含的信息量还是很大。当森精灵终于将它看到末尾时,阿方索虽然还醒着,却也已经呵欠连连了。
“所以,你读完了?”他没什么好气地说,“有什么问题吗?没有的话就可以走了。”
“笔记中到后半段的字迹变化了。”芬德尔问,“那是你写的吗?”
“是的。”阿方索承认,但语气中不愉快的成分更多了,“你要问的就是这个?”
“当然不。”森精灵将手中的笔记放回到猎魔人身边去,“这些就是全部了吗?你们所有的敌人都在上面了吗?”
阿方索笑了:“当然不。”他学着芬德尔的语气,“在迷离,你永远不知道那些该死的雾气中又会生出什么来。吸血鬼,食尸鬼,塞壬,湖妖——笔记上的那些都是挺亲切的东西了。真正难缠的是恶魔,然而……”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这句话就那样空落落地断在那里,但已经足够了,芬德尔已经读出了阿方索的未尽之意。
“不过,作为一个初学者,知道那些已经很足够了。”与森精灵在古堡小镇中相识的人类说,“欢迎你自称猎魔人,新手。在将来的旅程之中,你可能会遇见更加诡异难缠的对手,到那时,还请别为这个骄傲的群体抹黑。”
获得了新称号的森精灵回到旅馆之中时已经是深夜。他应该去寻找另外一个冒险队伍,但这个时间就连祭典的狂欢都要结束了,街上只有稀稀落落的商人还在整理一天经营剩下的货品与收入。是以他除了跟随大众的作息一起进入冥想之外,也没什么别的事情好做。
但这问题的确十分紧迫,他不能保证自己还有上次一样的好运气,而距离下一次出发只有一天的时间了,如果凑不够三个人的话,他只能遗憾地告别下一次的冒险。
或许这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他能趁着这个期间回到菲薇艾诺看看。他这么自我安慰着,但其实并没多大用处。当初他离开家时便已经决定短时间内都不想回去,而精灵的“短时间内”意味着大约一到两年的时间。一个月就回去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他才刚刚寄了一封家信,紧接着他本人就出现在亲友的面前,这是件多少有些尴尬的事情。
拜精灵一天只需要四个小时的休息时间所赐,芬德尔虽然睡得很晚,但依旧醒得很早。在他睁开双眼时,这座城市也处于刚刚苏醒时的状态。这一次,他能够优哉游哉地下楼去吃个早饭,然后再安排今天的日程。
——然而就在他准备起身离开房间时,他的门却在一声巨响之中被猛地撞开,一团白色的东西从被联通的通道里扑了进来,随后砰地一声落在地上——
“Kk?”芬德尔惊讶地看着摔倒在地的瑞图宁牧师,“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我沿着你可能走过的路问了每一家旅馆,最近的住客里有没有一个红发的精灵巡林客。”高等精灵揉着被撞痛的地方,一边从地上爬起来一边说,“最后,在这里负责打扫的爱丽莎小姐告诉了我,并且给我指了你的房间。”
“……你真的吓死我了。”森精灵脸上的表情的确心有余悸,“不论是突然出现,还是撞门,还是摔在地上。叫人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瑞图宁牧师却一反常态地严肃:“但是,我有重要的事情要找你。”
有些惊讶的芬德尔作出了洗耳恭听的姿态,Kk仿佛因此受到了莫大的鼓励一般,深吸一口气:“我从零那里听说你要离开的事情了。”
他盯着红发的森精灵,仿佛在寻求证实,于是芬德尔只好点点头。
“那么,我要与你同行。”牧师跳跃性颇大地说,“我们曾约定过的,我会在接下来的旅程中一直陪伴着你,直到你放下你的仇恨,既然你离开了队伍并且不打算回去,那么我就该追上来跟着你。”
“……你不必如此……”芬德尔有些惊讶,带着歉意说,“是我离开了小队——”
“——但那是我作为牧师的誓言。”Kk认真地,“瑞图宁女神在上,我许下了诺言要帮助一位友人从苦海中挣扎出来,又怎么能半途而废呢?”
森精灵哑然。来自相识不久友人的关心让他十分感动,因此对这提议他也并没拒绝。他向牧师道了谢,但表示即便Kk也参与进来,他们依然只有两个人,还尚未达到宁娜·格雷所要求的冒险小队阵容。
然而高等精灵牧师却转而提起了另一个话题:“这两天,芬德尔,你有在祭典上好好玩过吗?”
“什、没有,但是——”
“那就应该趁着最后一天好好玩啊!别总是把自己绷得那么紧!”Kk理所当然地驳回了芬德尔准备驳回他的句子,“难得遇见了这样的盛典,不好好参与一番你就不觉得辜负了自己吗?”
“可是还有——”
“没有什么可是啦!正事都可以往后放放,没有什么火急火燎的问题!再说,寻找队友当然应该去人多的地方,而现在人最多的地方就是祭典上了!”
“话虽如此——”
“德莫拉的商会带来了许多有趣的东西,魔术表演啊,杂耍啊,对了还有他们特殊的民族服饰,好像是叫‘浴衣’的——”
“——不,等等——”
“——我觉得很有趣,一起去换一套玩玩嘛!”瑞图宁的牧师不由分说地将新手猎魔人从房间中拉了出去,“据说今天晚上还会有烟火表演,我们可以一起看,德莫拉的人们把那形容得可漂亮了,我还没见过这样的烟火呢!”
芬德尔就这样一路被Kk拖下楼梯去,耳边环绕着精灵牧师向他介绍值得一去的摊位与值得一看的表演的声音。最初时他还在焦虑下一次冒险到底该怎么办,但过了一会儿之后,森精灵反而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算了,反正,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他这么想。
或许偶尔这么玩玩也不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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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33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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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主的到来,让倔强骑士与琉松了一口气,但迎来的,便是城主卢瓦的怒吼。
“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就在琉正拼命思考理由时,脚踩黑影的倔强骑士反倒是回答了这个问题:“当然是打倒这里的魔物啊卢瓦先生!”
也不知是运气还是什么原因,倔强骑士的剑正好插在了地砖的缝隙之间,才使得黑影无法逃脱倔强骑士的剑下。
城主卢瓦的表情有些奇怪,他周围的卫兵纷纷走进房间制服这只奇怪的生物,被剑插在地上的黑影被卫兵的长枪刺入体内而发出了渗人的惨叫声。
它的其中一部分黑影在疯狂变形,老人的面孔,青年男子的面孔,小孩的面孔,倔强骑士本人的面孔,包括卢瓦死去的未婚妻——梅里亚的面孔。
“救救我……”黑影发出了温柔的声音,这种程度的求情并无法打动周围的卫兵与冒险者。
而卢瓦看起来,已经有点茫然了。
他的下唇在颤抖,似乎在决定着什么。
“放了她……”卢瓦的声音有些小声,卫兵们似乎没有听到。
“放了她!”卢瓦大声吼道。
卫兵顿时收手,紧接着,琉的耳光扇向了城主卢瓦的脸上。
“你的妻子已经不在这里了,这是魔物的妖术。”
“明明是你们来到这里看到她的错!”强劲的耳光,甚至让卢瓦流出了鼻血。
“这是魔物,不是您的妻子。”绝剑骑士重复说道。
“……”卢瓦闭上了眼睛:“继续吧,然后烧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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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卫兵扛走了奄奄一息的生物之后,卢瓦才缓缓解释道这个奇怪的生物。
变形兽,一种可以任意变成各种生物模样的魔物,正好它所喜欢的食物,便是人类。
当梅里亚死去之后,这个变形兽便伪装成她的模样来接近卢瓦。
当然,深爱着梅里亚的卢瓦看穿了魔物的伪装,但正是他深爱着梅里亚,却无法打破这个伪装。
他将变形兽锁在了城堡的深处,想将此事永远的保密下去。
“我可不关心贵族大人的情感曲折。你就是这样放任危险袭击自己的人民吗?爱岗敬业的领主先生?”琉歪头嘲讽道。
“如果你们不随意进入我的房间,那就不会被它袭击了。”卢瓦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不快地埋怨道。
“我们在刚进入这座小镇时遇到的那个黑影难道不就是它吗!”琉追问道。
“早在那之前它就已经被我抓起来了。”卢瓦不敢面目对齐着琉的眼睛。
“不止……这一个吗?”倔强骑士把剑收回剑鞘。
“我会向你们的小姐报告你们的失礼行为,现在离开这里。”看着远方的卫兵将变形兽送去火堆,卢瓦挤出了最后一句话,便再也不想回答两人的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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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城堡里的人,无人知道变形兽被处刑的消息,琉与倔强骑士一同被赶回了众人身旁。
“现在怎么办?”琉揉着脑袋抱怨着。“就因为你的骑士精神把局面搞得一团糟。噢天,我们还得自己想办法找出真凶吗。”
“……”倔强骑士在反省自己过于果断的决定:“哼……稍微想了想,领主的未婚妻,与其他受害者,似乎差别就在于,有无尸体。”
“也许另一只……变形兽,看起来更像是那种会将尸体,或者活人处理干净的存在。也许那些受害者们,应该集中在某个地方吧,不管死活”
“对哦,据点,或许那个生物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据点,我们应该需要卢瓦的帮忙,一起來寻找它的据点……但是现在领主应该很讨厌我们……只能拜托一下大小姐了……”琉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边换了一个话题:“不过应该不是变形兽吧,你还记得吗?当时面对芒的时候,它是打算咬芒的颈部来着……”
“变形兽可不会这样慢悠悠的杀人。”
“果然还是个吸血种呢,这个玩意。”琉低头沉思。
“不过,为什么不直接把芒带回它的据点呢?”倔强骑士唐突地提问道。
“诶?”琉还没有反应过来,两人就已经进去旅馆,看到了几日未见的队友了。
简单的与队友们汇报了一下,种子也是理所当然的无法种植。
这几天城堡外的队员也没有闲下来,在没有多少头绪的情况下,他们便选择四处拜访寻找讯息。
那个可疑的外乡人男子曾经也在镇上四处拜访,似乎是为了寻找一名女性。
根据外乡人的描述来看,那个人外貌有点像芒——不过年龄远大于她。
芬德尔与Kk决定根据这这个讯息,去拜访芒的姑姑——位于离镇子有些距离的村子里。
娜塔莉娅在琉的劝说下,与卢瓦沟通,并得到了卢瓦的帮助。
“我再请来一个帮手过来吧,尽管他的价格不算便宜,也算是彻底了解这个事情吧。”
然而事件的发生,总是如此的突然。
在芬德尔与Kk拜访完芒的姑姑回来之后,命案,再次发生了。
受害者是曾经参加过假面舞会的姑娘之一。
和之前的案子一样,人间蒸发。
房间里也没有打斗的痕迹,在里面搜查也是毫无线索。
正准备离开失踪女孩的房子时,一个穿着精良装备的男子叫住了他们。
“哼?哼……没错先生!有什么事吗?”不知道该如何搜查的倔强骑士总算找到了点事情。
“鄙人名为阿方索,是受领主大人委托调查这件事的猎魔人——我受领主大人之意,来向各位报告我的调查结果。”来人的语气似乎对这些来自异邦的冒险者感到不屑。
“这太感谢您了!请先生您务必告诉一下您所知道的时候消息!”倔强骑士的反应反倒是让这位猎魔人感到少许意外。
倔强骑士并不是因为猎魔人的帮助而感到兴奋,而是对这个猎魔人的称号与装备感到了兴奋。
也许此时的六人,都对这个名为阿方索的猎魔人感到兴趣。
灵巧也能抵挡攻击的皮甲,背上剑鞘里藏着一把短柄单手阔剑,是一个重视技巧的战士。
单手阔剑的话,那应该有一个副武器才对,皮甲手套无法代替铁笼手成为副武器,那么这个男人的武器难道是匕首?还是圆盾?倔强骑士饶有兴趣的观察着猎魔人的装扮。
原来副武器是一把短弩枪,猎魔人将弩枪放在了自己的侧腰间,能以很快的速度将弩掏出射击,芬德尔认得这种设计的弩。
连发,大量的短箭足以将敌人射成蜂窝。
“事实上,根据鄙人的调查,已经基本可以确定这次的连环案件凶手是一名吸血鬼。这次的情况也十分符合吸血鬼的行动习惯——房间内毫无打斗痕迹而受害者是女性,很符合吸血鬼的魅惑能力。”阿方索对于自己的调查看起来非常自信,“而且可以确定那个吸血鬼并没有离开领主大人的领地,而是潜伏在镇子的附近某处准备下一次猎食,我心中有几处可能的地点,还请各位协助我一同搜索。”
“诺,我都说了,是吸血鬼咯。”琉对自己的推理感到满意,但猎魔人的一些字眼也让她感到几分疑惑。
“魅惑?”琉自问道,她似乎想起了什么。
“嗯……谢谢你的情报,接下来请多关照……”零率先表态,对猎魔人的加入表示感谢。
“狩猎怪物的事情就交给专业的人最好了,我倔强骑士会用上全力协助您的!”倔强骑士敲了敲自己的胸膛。
倔强骑士的吵闹反倒打断了琉的思路.
“罐头……”被打断思考后脑子一片空白的琉低吼道,用上了全力踩住了罐头的鞋子。
猎魔人似乎看不下去这场闹剧了:“那么关于他的据点的话,这里的卫兵是打不过这种危险的魔物的,只能让我们来分开搜查了,那我们就用这个信号弹来联系吧。”阿方索将信号弹交给了众人。
“趁现在还有点时间,我们不如就去找找看吧!吸血鬼的据点。”倔强骑士并没有被琉的踩击泄气,她似乎对这个猎魔人的身手感到十足的兴趣。
“好,那我们就分开两组吧,你们六个一组,我一个人就行了,接下来就先跟着我走吧。”阿方索转身挥挥手道,看起来并不是非常信任这些冒险者的身手,还怕他们会拖后腿。
“看到类似于魔物的东西,就用信号弹叫我吧。”
“看起来很难相处的样子……”Kk说出了准确的评价。
而在猎魔人转身的时候,众人也发现了他与一般的战士与众不同的地方。
他的腰间还藏了一把弩。
一模一样的弩。猎魔人将另一把弩藏在了不轻易看到的位置。
为什么要带两把弩?这也许也就阿方索自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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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这个地方我和Kk来过。”芬德尔指着镇子外的山壁说道。
“通常吸血鬼的据点都会选择在偏僻即阴凉的地方。”猎魔人指了指山壁上的天然洞穴:“根据当地居民的说法的话,那个吸血鬼的据点很有可能就藏在这里,但是……洞穴太多了。”
“所以才选择分头行动对吧……”琉接话道。
“所以你们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吸血鬼是一种极其危险的生物,遇到了,先逃跑,再用信号弹告诉我……”
“请不要小看我和我的伙伴。”一直沉默的零打断了猎魔人的发言,高大的他站在了猎魔人的身前,此时的阿方索在零的眼里如同一只蚂蚁一样,一掐就烂。
“哼,这样,那你们保重吧。”猎魔人冷笑一声,便先去向了山壁。
“脾气看起来不怎么好的人呢。”娜塔莉娅喃喃道。
“但愿他的剑术和他的脾气一样犀利……”琉也小声说道,就怕这点埋怨也能惹到芬德尔的反感。
“多说无用!伙计们!一起去寻找吸血鬼吧!”倔强骑士却无视掉了猎魔人的发言,催着自己的伙伴去完成任务。
也不知即将面临的敌人,会有多么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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