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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级片写手上线,我在干什么……
一写这种乱七八糟的场景我就停不下来了(。
关键词:幽闭、虫群、针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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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在一片漆黑中睁开眼睛。
他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对。无论在一天中怎样的时刻里,他的房间,书房的露台,院子里的秋千——他惯常睡觉的那些地方,都不会有这样彻底的黑暗。他总是在菲薇艾诺婆娑的树影之下睡去,在夜空中星月的荫庇下睡去,然后在自己的小床上醒来。窗前的薄纱会拢住外界的天光,让直射进房间里的晨曦不会那样刺眼,也给朦胧的月光留下飘散进来的空隙。他的身上流着精灵的血,他的眼瞳在微光之下也依然熠熠生辉。不论他在什么时间里醒来,总是应该能看清四周的陈设的,但这次他不能,四周只有黑暗,像是要把一切都吞没。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男孩意识到这一点,但还并没有感觉到害怕。他向来都是同龄人当中胆子顶大的那个。他总是敢爬上其他人都不敢爬上去的高树,将底下唯恐他摔下来的大人都吓得一惊一乍;他也总是敢钻进别人都觉得阴森的破旧仓库里,摒着气一躲就是一下午,叫其他一同捉迷藏的伙伴们怎么也找不到他,最后吓得放声大哭;他能把精灵建筑纤细的房梁当做独木桥在上面蹦来跳去;也经常在月河湍急的水流边上流连。为了这些,他没少挨亲长的训斥,可该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吗?不论怎样批评或是惩罚,都只能叫他安静很短的一段时间。等到他觉得这风波已经过去,周围的人已经不再因他上一次的违规而生气了,便立刻故态复萌,死性不改。总之,在他仅有的五十年左右的生命里,一直都是他叫别人提心吊胆的,而他自己,尚还不怎么清楚恐惧到底为何物。
但即便如此,他也很快意识到,现在他的情况应该已经值得恐惧了。无论怎样转动头颅,他的眼前都是一片毫无起伏变化的黑暗;他的鼻尖充斥着翻起的新土中特有的泥腥味,敏锐的尖耳甚至能捕捉到虫豸挥动细细的触足翻动土砾的声音;他躺在某种坚硬的东西上,双手被结结实实地绑在背后,手腕被箍得发疼,肩膀也被扭到一个很不舒服的角度,后脑也传来一阵阵的钝痛。
他被什么人抓住关起来了。男孩这样得出结论。
放在普通的小孩身上,这应当是足以令人惊慌失措,嘶声大喊,乃至放声哭泣的遭遇,但我们的主人公并没有那么普通——或者说,他自觉并不普通。他的父亲是树之音里的一位德高望重的德鲁伊,他的母亲是被奥伯森林覆盖的区域中鼎鼎大名的游侠。诗人们将他双亲的事迹写进歌曲,四处传唱他们的名字,这让男孩常以英杰的后代自居,因此也总是试图证明自己与别人不同。
是以,他咬紧牙关,憋住了即将出口的叫喊,即便他已经害怕得发抖。男孩急促地呼吸着,他记得有时会来照料他的战士阿姨曾经说过:如果你感到紧张害怕,那么深呼吸几次或许会有效。因此,他试着这么做了,可这只叫他呛进了一大口泥土深处才会有的腐烂气味,并且因此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男孩拼命想要忍住自己眼眶中的泪水,但在这一阵生理性的痉挛过后,已经有些温热的液滴顺着他的面颊落到他身下坚硬的表面上去了。男孩不得不承认自己因为恐惧而哭泣的事实,这或许令他感到懊丧,又或许他太害怕了,来不及分辨这些细微的情感,不过总之,他因此而在这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之中啜泣了起来。
他模模糊糊地意识到,事情或许发端于左城。他和他的朋友们打赌,看看能不能在那里遇见几个其他种族的牧师:他们都对那些时常能够听见的教诲有些生厌了,瑞图宁、优泽乃至珂宁牧师的颂唱已经不再能引起他们的兴趣,这些小精灵们试图依靠异教的信仰掀起绿林故都之外世界的一角。然后的发展和之前任何一次都一样:他的朋友们在面对鱼龙混杂、各色种族齐聚一堂的尤尔-艾佐的街道时胆怯了。他们一直以来的活动范围都处于精灵聚居地的保护范围之中,这种陌生的情景令他们忐忑不安,但我们勇敢——又或者说鲁莽——的男孩一如既往地展示了英杰的后代所应具有的勇气。他巡林客母亲的队伍中就有许多其他的种族,矮人,妖精,甚至卓尔,所以他认为这没什么好怕的,只是人多了些而已,于是便独自一人深入了这个相对混乱的城区之中。
若只说他是否找到了异教的牧师,那么他显然成功了。他在城市的阴影之中发现了一些聚集在一起、低声商讨着什么的人类,他们都披着深色的斗篷,看起来不怎么起眼,然而在其中的一人动作时,隐约露出的双色火焰圣徽昭示了他的身份。
那是宵银的圣徽。这位神祗在菲薇艾诺的信仰不彰,仅作为春天的季节神被祭拜,因此年幼的精灵未曾听说过宵银的教义,也尚还不知世事险恶。因他自己从前接触的只有善神的牧师,便武断地认为世上所有的牧师都是好人。因此,他便带着好奇凑上前去,小心地试着搭话。
再然后?再然后他就被敲昏过去,关进这一片黑暗里了。
男孩的泪水是为了什么而流的呢?是因为对超出常理的现状和未知未来的恐惧吗?还是对于自己之前草率行动的悔恨呢?他自己也分辨不清。他不知道现在已经到了什么时刻,但他的确不可遏制地想念起脆生生的蔬果被切碎了之后拌成的沙拉,又或者被煮得融化在一起的奶油土豆浓汤……他隐约意识到这些东西可能就要从他的生命中消失了,又或者是他的生命要消失了,因此而变得更加难过。
但他是英杰的儿子。珂宁保佑,这个念头不知怎地突然钻进了他的脑海里,强令他鼓起了一点勇气。英杰的儿子不应该哭得这样没出息,在面对困难的时候也不应该坐以待毙——故事里和诗人们都是这样说的。这想法指引他开始尝试逃离这片黑暗。他还太小了,也没有谁曾教导过他在这种情况下应该怎么做,但在这种时候,先把双手挣脱出来总是没有错的。
于是,年幼的精灵便从这里开始,试着把自己的手腕从束缚中挣脱出来。从粗糙的触感来看,死死地捆着他双手的应该是一截麻绳,足够结实,以男孩现在的力量肯定是无法挣开的。他一边流泪,一边试着用手指摸到绳结的位置,但是失败了,除了皮肤被磨损的热度和过度强迫关节而造成的疼痛之外,他什么也没有得到。
那么至少应该试着把手臂从背后调整到身体前面来。双手一直被折在身后是个叫人难受的姿势,况且大家总是习惯将手放在身前进行解开绳结之类的细致工作,即便黑暗叫他不能视物,这也或许能令他的工作取得一些进展。男孩的双手被麻绳在手腕处捆得死紧,但他认为如果他蜷起身体,然后努力伸长手臂,是能够把自己整个儿从两条胳膊之间圈出来的那个圈里塞过去的——这个年纪的小精灵们有时也会这样相互比较自己的柔韧性,和他相熟的伙伴全都能这样做,他自己当然也不例外。
男孩做好了打算,便曲起双腿,准备开始行动。他认为对他来讲,完成这动作并不会很困难,事实上也应该如此,但是在他把整套动作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他的膝盖却“咚”地一声磕着了边上的障碍,再也没法向前。
空间上的限制叫他有些慌乱。些微的痛感在此时并不重要,男孩因此才想起自己该探索一下周围的情况。他稍微移动了下位置,把手臂翻到身前来,便在无光的黑暗中用四肢摸索着。这是一个非常狭小的空间,六面都由有些粗糙的木板封死了。男孩只有五十岁左右,还没有成年精灵的一半那么高,却也只能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弓着身子勉强爬行着前进——而能供他前进的距离也很短。根据他并不精确的估算,这个狭窄的暗室大约只有三尺到三尺半那么宽,长度稍好,但也绝对不会超过八尺。
他想起,在他刚刚醒来的时候,还被翻起的新土所特有的腐败腥气给呛到过一次。男孩在之前的时间里一直有意无意地拒绝思考自己正被关在什么地方:一个黑漆漆、完全见不到光,能够闻到强烈的新土的气味,四周都是木板的狭小空间里——是怎样的地方才会符合以上所有的条件呢?
他听见昆虫在土壤当中钻动时会发出的轻微窸窣声。这本来没什么,一点也不吓人,可现在却叫他浑身发冷,忍不住把自己蜷缩起来,好留住自己身上的一点温度。
其实答案很简单,也叫人很不愿意去相信:一个刚刚被埋进地下不久的棺材。
这个男孩被装在棺材里,活埋在地下了。
即便遭遇了这一切的是个成年人,这也会产生足以令人崩溃的恐惧感,何况我们的男孩只有五十岁左右,还完完全全是个幼小的孩子。但,就像我们之前所说过的那样,故事的主角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在如此年少的时期便已经有了过人的勇气,而且还刚刚从自己所谓“英杰的儿子”这样的出身之中汲取了一些虚假的精神力量。英杰的儿子是不会坐以待毙的,因此他也决定尝试寻找逃脱的方法:
首先,他试图弄断手上的绳子。将双手重新折回到身前之后,他便能通过自己面颊的触觉确认绳索的粗细和绳结的结构。诚然,这也是件很困难的事情,但总比双手还背在背后时乱摸一气要好得多。他在这个环节上便折腾了很久,试图用自己的牙齿解开绳结,而那个结打得很紧,结构也复杂,起码是当时的男孩所从未见过的一种结构,因此这工作不顺利。他撕咬一会儿,歇息一会儿,可一旦闲下来,就会立即对自己接下来的命运感到恐惧,于是便强撑着驱策自己再接着进行这项工作……他柔软的唇边很快被麻绳粗糙的纤维摩擦得发热、疼痛,然后渗血;他的牙根也一阵阵地钝痛,仿佛牙齿就要松脱;他的舌尖尝到鲜血的味道,说不清是来自牙龈还是嘴唇,又或者两者都有;他已经非常努力了,手腕上的束缚却几乎没有因此而松动下来,甚至于他的指尖已经变得冰冷麻木——即便年幼,他也知道,这是血液无法达到肢体末端时才会产生的现象,如果时间过长,他的双手可能会就这样渐渐死掉。
不甚明了的逃脱计划在第一步就受到了重大挫折,恐惧与绝望逐渐压垮了男孩的精神——即便他确实很勇敢,但也只有五十岁左右。他在狭窄而幽闭的黑暗中呜咽,忍不住思考自己是否就会这样渐渐死掉——在无人知晓的地下,纯粹的封闭环境之中,像是一朵被从枝头折下来的花儿一样,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变得干瘪,枯黄,奄奄一息,最后腐烂发黑,从内部败坏出脓水,散发出难闻的气味。他会想自己的玩伴会不会奇怪于他的突然消失,会猜测双亲会不会四处奔走寻找自己的下落,会祈愿有谁能够在他还一息尚存时找到这个被埋在六尺之下的狭窄棺木,将它从泥土里挖掘出来,让自己能重新回到森林的环抱之中,或是菲薇艾诺的天光之下。
“救命!”他在黑暗中试着大喊,“有人吗!救救我!”然而孩童雌雄难辨的尖锐嗓音除了惊扰到地下的虫群之外,没有起到任何效果。男孩喊过一声之后就会凝神静听几秒,然而精灵血脉之中外显出的出色听力这一次带给他的只有失望、失望,以及下一次失望:除开他歇斯底里的呼唤声之外,此地四下里只有虫鸣。
男孩维持了一段时间的呼救,直到他的声音嘶哑,周围的寂静也再次令他感到绝望。但因为小孩子总是没有足够的耐心,所以也并不能肯定他的呼救是否持续了足够长的时间。他在棺木之中侧躺着休息了一会儿,忍不住又想要哭泣,可他的双眼已经干涩,喉咙疼得像是有火在烧,恐怕小小的身体里已经没有更多的水分支持他流泪了。年幼的精灵并不想这样无人知晓地死去——这不是一个英杰的儿子应该有的死法,甚至于,他还没有长大,成为一个能令自己的双亲感到骄傲的精灵。他说不清到底是悲惨的死亡更令他恐惧,还是未能达成自己还显得天真而不切实际的理想更叫他不甘,但总之,这些负面的情感再一次驱策了他的求生欲,叫他能再一次打起精神来,寻找让自己离开现在这个绝望的困境的方法。
他没继续尝试解开自己手腕上的绳子,反而开始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四处摸索,试图寻找一些可能用得上的东西。幸亏他只有五十岁左右,而这个棺材显然是给成年人准备的,是以身处其中的男孩虽然也会感到逼仄,但缓缓进行移动还算是方便。他强迫自己安下心来,仔细地通过触觉寻遍了整个空间,还真叫他在侧边的木板上找到了一块略有突出的尖锐金属——可能是因为做工不良而刺进棺材内部的小钉子。这情况在这种连内衬都没有的便宜货上很常见,可我们的男孩在这之前哪囫囵个地见过棺材啊?自然,他也不清楚棺材的里面可能会无心藏着这一类小小玄机。
这个发现很令他感到鼓舞,一个金属制的尖锐物品会对他现在的情况非常有帮助:他将手腕上的麻绳贴在那个几乎只有针尖大小的锐器上,努力摩擦试图弄断它的纤维——初时还不得要领,但随着麻线一点点破裂的声音传进男孩的耳朵,他逐渐找到了合适的角度与力道。绳索没能被完全割断,因为在那之前,它已经松脱到了令小精灵纤细的手腕能够从里面抽离开的程度,因此他也就不再在这工作上耗费更多的时间。双手获得了解放之后,他的手掌和指尖很快因为血液回流而感到了针刺般的强烈疼痛。男孩忍住呻吟,交握双手揉搓着,又试探着摸了摸自己的手腕,毫不意外地发现上面已经被勒出了深深凹陷下去的痕迹,些许碰触也会令它们生成一阵阵钝痛。
现在情况有所好转了。虽然不是决定性的颠覆,但也令男孩得到一些安慰与希望。他稍事休息,等自己的双手和腕部不那么疼了,便开始计划自己下一步的行动:他再次在棺木之内摸索了一番——这次他的两只手能分开行动了,因此探查得更快也更仔细些,但令他失望的是,他没能发现什么非常明显的缝隙,或者容易松脱的结构。
男孩因此感到沮丧,因为他不知道该从哪里、怎样开始。他试着敲打顶上的木板,但除了被土地闷住的“咚咚”响声以及从木板缝隙之中滑落下来的尘土之外没得到任何东西,也看不到可能的进展。他试着探索了周围三次,最终依然只能绝望地接受这个现实:没有什么能供他逃脱的缝隙或者疏漏。
但他没有就这样放弃。死亡的威胁会把任何一个生物逼迫到你难以想象的地步。这孩子慌乱了一会儿之后,依然打起了精神,决定用自己的指甲对付四周的木板。他首先选定了那有金属针尖突出来的一块木头,试图从那里一点点将整个钉子抠出来,用作挖穿木板的道具——可以想见,这是一件漫长、折磨,鲜血淋漓并因此令人绝望的工作。那孩子身处全然的黑暗之中,不知道时间,也因此没日没夜地工作着。他原本被修剪得很好的指甲很快被磨秃了,指尖也渐渐变得鲜血淋漓,甚至有指甲因为使力不当而从皮肉上翻起。十指连心,这些都会给人带来钻心剜骨的痛苦,不过男孩被求生欲激发出了惊人的毅力,即便硬捱着难熬的痛苦也没有停息——于是他成功地拿到了那颗钉子,然后又尝试着顺着那个被指甲挖出来的洞口尽量拆下一块大小可以被拿在手里木板,准备用它来挖土。
即便他有了工具,这也花费掉了更长的时间:他很久没吃东西了,体力也遭到了很大的消耗,逼仄的棺木里可供呼吸的空气就只有那些,男孩逐渐觉得自己越发喘不上气,并因此感到头晕眼花。他的工作效率被极大的降低了,或许休息一下会更好些,但他不敢这样做:故事里都这么说,遭难的人因为疲惫而睡下之后便再也醒不过来了。一般情况下,因为失真,这个套路都是被用在雪山上的场景中的,不会被用在活埋的情景里;又因为一般情况下,能念给小孩子听的故事中不会包含如此真实的活埋要素,所以男孩也并不清楚事实上应该是怎么样的。不过这里,这还是一个歪打正着选对了的决策:棺木之中的空气有限,他没有睡觉的时间,必须尽快打通去往地面的通道,否则便有可能窒息而死。
男孩觉得自己花了一个世纪才终于拆掉了一块能让自己勉强通过的木板,又花了一个世纪才弄明白到底应该如何处理那些土壤才能叫它们乖乖待在原地不滑下来。他将清出的土堆有些吃力地堆进棺材内部的空间里,自己一点点往上爬……身上又痛又累,可他不敢停下。一旦停下,他便肯定会被恐惧与绝望压垮,再也拿不起手中的木板,也提不起继续向外挣扎的勇气了。
不知经过多少时间,终于,沉重的土块被顶开了一点缝隙,外界清新的风从那里吹进来。草木的清香和温凉的气流令男孩鼻子一酸,他多用了些力,让那个缝隙逐渐开得更大。这是令人雀跃鼓舞的实质性进展,他身体上的疲惫和疼痛在此时似乎都变得不值一提了。小精灵就这么拼着一口气让小小的缝隙变成了小小的洞口,外界的天光从开口处照下来重新落到他的眼里——很幸运,现在是夜晚,外界只有昏暗柔和的月光,因此精灵敏感的双眼不至于因为适应了黑暗之后突然接受了太过耀眼的光芒而出现什么问题。
男孩呆坐了一会儿,靠在身边的土堆上。他实在没有力气了,意识也逐渐变得昏昏沉沉。他听见微风拂过树梢时叶片摩擦发出的温柔沙沙声,他从前总是在这样的声音里渐渐睡着,而这声音仿佛令他回到了家中的庭院,父亲以木板和绳索为他简单拼凑出的秋千上:那里也和这一样,微风轻轻吹,树叶沙沙响……
他阖上双眼,鼻尖能闻到森林吐纳呼出的湿润水汽。耗尽了体力的男孩几乎就要这样睡着了——然而精灵敏锐的听力告诉他,在不远处的地面上有别人走动和低声交谈的声音。
或许他终于交到好运了!这想法令小精灵一个激灵便睁开了眼,在求生欲的驱使下大声地求救——他还是太小了,在此前的生命中又没有真正地遇到坏人,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会徘徊在犯罪现场且不对受害者进行施救的人,基本上只可能是凶手。
“救命!”孩童尖细而虚弱的声音划破了浓重的夜色,成功地吸引到了附近人的注意力。男孩听见一些通用语的句子,语气上表示疑问,然后是其他人向自己的方向靠近的脚步声,震动顺着大地和土壤传递过来。
“救救我!”只勉强能看得到外界的男孩在坑底恳求。几个脑袋从外界凑近,以打量的目光俯视着他。年幼的精灵尚还并不能完全理解那些眼神中所蕴含的感情,但那让他本能地觉得不妙,因此停止了呼喊。
可是已经晚了。这些人——他在失去意识之前的最后所见到的那几个人类,已经发现了他。
“看啊。”打头的那个说。月光从斑驳的树影间洒落下来,这些人已经全都脱去了不起眼的斗篷,显露出其下装饰繁复华丽的血红色长袍,“我们的小英雄自己逃出来了。”
男孩一时间说不出话。食尸鬼身上的腐臭味令他作呕,对不死生物的本能恐惧也叫他瑟瑟发抖。他似乎隐约明白了这些人聚集在此处的目的,但又拒绝去思考,拒绝去相信。
只是这场小小演出的策划之一,已经决定要向不知情的演员透露他们的剧本了:
“我没想到还会有这种情况发生,不过这也证明了,他是一个非常鲜活的祭品。”一个低沉沙哑,因此而显得邪恶的女声愉快地说,“我建议提前举行仪式——主会喜欢他的,因此也会原谅我们的小小逾越。”
皎洁的月光落在静谧林间尚未完成的简陋祭坛上。
——TBC——
+展开
字数:6032
芬,出狱了!
(其实就搞得很敷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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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里城郊。
通常来讲,一位珂旭的信徒打定主意要做什么事情的话,他们的效率总会非常可观。是以,在芬德尔升起前往瑞里一探究竟的念头之后,短短一天过去,这一行人就已经站在了瑞里的城郊,也并不是什么特别值得惊讶的事情。
就像他们此前便已经得到的情报所说的那样,这座小镇显然已经荒废已久:三位旅人站在干燥皲裂的戈壁上,以耸立在地面、风化成不规则形状的巨石作为掩体,远远地向萧索的镇子里眺望——可以简单地看出,瑞里原本也是个具有一定规模的小镇,而现在,大多数建筑物都受到了时间与风沙的侵袭,倾颓了大半,而在这之中仅有的那些还能完整地伫立于地面上的,则或多或少都有明显的被修葺过的痕迹。“海鸥”的入住的确使这座被遗弃的鬼城多少有了些人气,但一个佣兵团的人口显然没法填满一个曾经因为水脉富集而繁荣过的小镇的规模,是以,除开最中心、或许是被整个佣兵团真正用作驻地的部分之外,城市之中其他的部分仍然显得颓败死寂。
“我们都很幸运。”里昂纳多·埃文斯说,“身手足够好,都没受伤,也没有引起另一边守卫的警惕。”
这位突然出现的沙漠精灵是在瑞里郊外当地与芬德尔一行不慎撞上的,而且实话说,整个故事的开端很不友好。双方一开始都把对方当做了“海鸥”的成员,并且迅速爆发了武力冲突——直到几分钟后,他们都意识到对方完全没有向城镇内部呼叫增援的举动为止,这场误会才算是初步解开。
此后就是相互表示歉意,并且互通姓名等一系列正常的社交流程。这位先生几乎全身都被防风斗篷遮挡,仅能从缝隙中瞥见其肤色黝黑,发梢是金色的,腰间挎着如同新月般的弯刀。他自我介绍为“国王特使”,并称他前来此处是因为朗吉尔王国方面已经注意到了“海鸥”的动向有可疑的地方,但因为牵扯众多,所以只派遣特使前来进行秘密调查。在听过艾伦叽叽喳喳讲完的“瑞图宁牧师的冤屈故事”之后,特使先生表示,鉴于在“取得‘海鸥’的犯罪证据”这一点上目标一致,那么接下来他们或许可以共同行动。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在特使先生提出自己的姓氏是“埃文斯”时,艾伦很明显地做出了“见到大人物了”的反应;而在接收到对方恶狠狠地甩过来的一个警告的眼神之后,他又很乖觉地做出了“我什么也不知道”的表情——只可惜,即便作为一个诗人,他的演技也太浮夸了。
空地上剩下的三个人交换了一下无奈的眼神,最后由埃文斯先生先开了口:“别多问。”
芬德尔从善如流:“每个人都会有秘密。”
Kk也跟着耸了耸肩:“我们不是很在意和保有一些无伤大雅的秘密的人成为同伴,就像艾伦先生一样。”
“嘿!”
“我打赌‘艾伦’绝对不是你的真名。”在短短两天内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和诗人混熟了的瑞图宁牧师笑着打趣,“赌十块钱,你敢答应吗?”
诗人原本气鼓鼓的样子立刻肉眼可见地瘪了下去。
无视掉另外两人酝酿起的欢乐氛围,芬德尔依旧以公事公办的态度面对这位新的同伴:“而且我想我们中没人想要横生枝节。共同行动对我们都有好处。”
埃文斯先生没说话,不过从表情上来看,他也对此深以为然。
这是个双赢的局面:芬德尔一行人会获得初来乍到者所必定会缺乏的相关情报,国王特使则会在遇到冲突时多出一些可以对敌傍身的人手,同时又避免了双方在分头行动时因为沟通不畅而可能出现的互相妨碍的情况。在当事人脑子清楚的情况下,这是很容易达成共识的。
鉴于在场的几位都不具有异于常人的思维,已经在附近地区埋伏了一段时间的埃文斯先生很快便开始向他们交代一些后来者该知道的情报:“海鸥”的首领去了别的城市,至少在今天之内绝不可能回来,守备力量会因为他的离开而变得松懈,但雇佣兵们还是会以三人一组的形式定时在城区之中巡逻。至于可以令Kk脱罪的证据,特使先生会想了一下,表示在戈朗投毒案中造成损失的毒药十分特殊,原材料并不产自沙漠。如果他们能够在“海鸥” 的地盘里找到那种毒药,便可以确定罪魁祸首。
很幸运的是,这一队人之中,所有成员多少都有些支持他们爬上爬下的冒险经历,而瑞里,作为一个荒废了有一段时间的城市,它的城墙显然已经有些破败了。夯土垒砌而成的城墙由于荒漠的风沙形成了很多凹凸不平的缺口,就连最不擅长体力活的Kk也能相对轻松迅速地爬到城墙顶端去。是以入侵这座废弃后再次被启用的城市并不是很困难——埃文斯先生显然已经这么做过许多次了,这位沙漠精灵甚至已经总结出了“海鸥”成员的巡逻规律,他带领其他人躲避巡逻时熟稔得就像是回家了一样。
“这里的所有人身上都有海鸥的纹身。”走到一半的时候,Kk突然说。
“瑞里很早之前就被废弃了,这里的土地荒芜,根本没有任何出产,想要驻扎在这里,除开水源之外的一切物资都要依靠进口。”埃文斯解释,“住在这里的成本太高了,所以除了他们之外,这里没有别人在——看见那栋最高的房子了吗?那是亚兰的住处,整个城市里防守最为严密的地方。如果‘海鸥’要藏起什么东西,最可能的就是那里了。”
“那里有守卫。”芬德尔向着那栋建筑唯一的出入口眺了一会儿,得出结论。
——瑞里的建筑和大部分建造在沙漠中的房屋一样,为了规避白日里强烈的日光和夜晚中凛冽的寒风,窗子都开得很小,仅仅用来透气,所以翻窗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特使先生点了点头:“那里总是有两个人守着。要是想进去,我们得同时干掉他们两个——”他用余光瞥见了兴致勃勃地拿出鲁特琴的艾伦,于是立刻补充道,“——迅速且安静地,不然他们会呼叫增援。整个镇子里都是他们的人,我们会被困死在这里。”
诗人悻悻地收回自己的乐器,而芬德尔和Kk相互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
“这件事完全可以交给我们。”猎魔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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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能告诉我刚刚发生了什么?”艾伦有些迷惑地问。
“外来人们‘迅速且安静地’解决了门口的两个守卫。”埃文斯以平铺直叙的语气回答,“非常利落,在好的那方面令人震惊。”
在国王特使的带领下,整个小队潜行到了目标建筑的侧面,躲在隔着三栋房子的阴影下方。特使先生认为他们应该再走近些,但Kk在这时出了声:“我觉得这个距离已经够了。”
于是芬德尔从斗篷下面拿出了弓箭。
埃文斯刚刚张口想要阻止,但森精灵搭箭引弓的速度显然超出了他的预料:特使先生还没来得及伸手,箭矢带着倒钩的铁尖已经指向了距离他们稍远的那个守卫的头顶,紧接着便向着目标电射而出。在弓弦震荡的轻微余音中,瑞图宁的牧师做出了一个施法的动作;猎魔人毫不慌张地从箭囊里取了另一支箭搭在弦上;那位被瞄准的可怜守卫哼都没哼一声便像个麻袋一般地倒了下去;他的同伴尚未意识到攻击的来向,但显然也被一个生命突然消逝的事实吓了一跳,大叫起来——从她的肢体语言和口型来看是这样的的,但实际上,她根本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显然,她自己对此也感到困惑和强烈的恐惧,可惜她没法进行更多思考了:芬德尔的第二支箭已经到达了终点,这位女士的生命也令人遗憾地离她而去了。
此时距离森精灵取出自己的弓箭,仅仅经过了八秒。
“我说了,这件事完全可以交给我们。”芬德尔将手中的长弓再次藏回到斗篷下面去。
艾伦假装打了个寒颤:“这有点吓人了。后头那个人为什么没能叫出声来?”
“一个沉默术。”Kk回答,“消除目标周围的所有声音——有时候挺有用的一个小神术。”
“我现在非常庆幸是我先遇见你们的了。”埃文斯的语气有点阴阳怪气,芬德尔选择充耳不闻——在敌营深处和同伴起冲突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更何况,躲在暗处放箭是巡林客的基本操作,森精灵对此没有丝毫心理压力。他只是淡然地走上前去掩藏尸体与血迹,并且回收箭矢(倒不是为了重复利用,只是整支箭上都明晃晃地写着“菲薇艾诺产”,他不想留下证据)。
据埃文斯所说,“海鸥”成员会每个小时以小队的形式在路面上巡逻,但在首领不在家的情况下,这个间隔已经被"适当"地拉长了。考虑到在他们进入城市时恰巧遇到了一波定期巡视,粗略地保守估计,他们在这栋建筑里有大概四十分钟不受打扰的时间,随后还完全来得及从后方的城墙上撤离。
这个时长显然是足够的。国王特使轻易地弄开了门上的锁,因为首领本人的离去,这栋小镇中最为高大的建筑里现在空无一人——这也为搜索提供了很大的便利:他们没花多少时间就在主人的书房里发现了一个暗格。
“为什么所有的故事里反派总会把暗格藏在卧室或者书房里。”艾伦半是开心,半是抱怨地说。
暗格并不是很大,但也足够放下里面的几个瓶瓶罐罐和一厚沓文件资料。那些不透光的玻璃瓶上贴着标签,埃文斯看了一会儿,拧起了眉头,但没多说什么,只是指着其中的一个,表示这个标签上写着的是当时在戈朗被使用的毒药。他将会把这些东西带回去请神殿进行相关的检验,如果内容物没错的话,就说明当年的投毒案很可能是“海鸥”的手笔,作为无关人士,Kk的通缉将会被撤销。
“不能再次进行公审吗?”芬德尔仍然不死心地发问。
特使先生摇了摇头:“很遗憾,但在我看来,这一系列的案子都不会有公审——一切都将秘密地进行。”埃文斯将暗格里的几乎所有东西都一样样地收捡在一起,放进斗篷内侧的口袋里,说。
事主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艾伦便立刻瞪大了眼睛:“但这不公平!人们应该知道他们冤枉了好人!也应该知道‘海鸥’在这里都做了些什么!”
很难说这位没救了的诗人是在因为罪犯不会被当众宣判他们的罪行而愤怒,还是因为他将要谱写的诗歌不会有一个大快人心的结局而恼火。他看起来还想要对里昂纳多进行进一步的申辩和劝说,但在那之前,特使先生就以一声叹息打断了他:
“年轻人,这就是政治,尤其是在这片沙漠里。”沙漠精灵平缓的语气之中透露着无奈,“不是所有事情都能够被放在阳光下讨论的——很多时候,我们承受不了那些后果。天底下是有一套规则的,可暗地里却有另一套,如果我们用我们的规则审判了他们,在珂旭看不到的角落里,他们就用另一套规则审判我们——谁也不知道到时候会发生什么。”
艾伦仍旧气鼓鼓地:“为什么不把那些捣乱的家伙们都抓起来呢?”
埃文斯确实因为这过于天真的发言而笑起来了:“小少爷,您打算凭什么去抓呢?和那些胡作非为的混球们不一样,我们抓人是要讲证据的——就像这位远道而来的先生所致力于的一样。”
艾伦缩了缩脖子,显得有些害怕。Kk有点担忧地看向了非自愿被扯进话题的芬德尔,然而后者稳如泰山,注意力依旧集中在窗外是否有人靠近这一点上,就好像完全没意识到屋子里正有两个朗吉尔原住民在吵架一样。
“你不清楚这暗格里的东西牵扯到多少:除开毒药之外,剩下的还有曾经被朗吉尔禁止了的药物——过去曾经有些贵族在这里进行非法实验,后来那些实验应该是被叫停了,但在‘海鸥’来了之后它们显然已经重启:这些——”他拎起了那沓羊皮纸挥了挥,“——里面是禁药的走私地图和名单,猜猜有多少个煊赫的姓氏跟这件事有牵扯?这些文件公布出去,整个王国就是一场地震!”
更何况,逮捕和关押罪犯并进行审判也是需要大量人力物力的。朗吉尔是个沙漠中的王国,虽然与周边地区相比情况总归是好些,但归根结底,她还是由一块块物产贫瘠的沙地组成的,只能提供叫生活在上面的人勉强过活的资源的王国。比起让长期居住在国土境内的所有人都能吃饱,处理这些只能算是“锦上添花”的问题的优先度实在不高。
埃文斯没有将剩下的这些论点付诸于语言,在敌方的大本营里发起一场辩论显然不是一个很棒的想法,只可惜艾伦——一个尚还有些鲁莽的诗人——已经忘记了这一点,并且似乎打定了主意要为整件事情讨一个公道:“又或许那些办事的人只是嫌麻烦,这样尸位素餐的官员我可见了不少。”
“——难道你以为我不想这样做吗?”特使先生的语气也显得有点恼火了,“我以为我才是这个房间里最想让这些渣滓们站上法庭的人!我多想整顿朗吉尔的法律!我多想清理那群吃里扒外的贵族!我多想把这群趴在国稷上吸血的害虫挨个儿清理掉!但是我不能!就像我之前说过的,现在‘海鸥’牵扯到太多东西了,没人承受得起连锁反应!”
艾伦卡了一下, 似乎被吓住了,并且看起来很委屈。他仍然想要说话,只不过在那之前,Kk先出声打了个圆场:“呃,我想,我们不如先收拾好证据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在回去的路上详细讨论这个问题?”
他想了想之后,又补上了一句:“其实我无所谓的,我只是希望能和以前一样,在各个城市中都能自由通行。能取消掉通缉已经很好了。”
苦主已经这样表态,艾伦便也没有了继续与埃文斯争辩的理由——而且看起来他的确也不想再继续下去了。诗人立刻顺着台阶溜下来,偃旗息鼓,在接下来的一段旅途中安静得像是不存在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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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出瑞里的过程乏善可陈。甚至可以说,他们不是逃出瑞里,而是光明正大地翻墙离开的:城市后方的墙壁内侧因为有建筑物挡着,风化得没有那么严重,因此稍微难爬了一点。Kk从半中腰不慎溜下来过一次,他们花了比预计的要久的时间才离开城市内部,不过无伤大雅——因为他们全程都没有遇见城内的巡逻队。
等到了距离城镇足够远,后来者也难以追踪的戈壁上后,这个队伍中的两方决定就此作别。直到这时,艾伦面上的表情依旧显得讪讪的,就好像惹埃文斯不高兴是一件多么严重的事情一样。
“‘海鸥’一定很快就会发觉出了问题,但我想得要等到亚兰回到驻地,他们才会意识到资料失窃了。”特使先生总结道,“即便如此还是事不宜迟,我将连夜赶回王都中去,向陛下汇报相关事宜。你们可以在附近的城镇稍微滞留几天,取消通缉的公告应该不日就会发往各地。”
这些话是对着同行的三个人一起说的,在这之后,他又单独转向Kk:“我很抱歉,不能在法庭上彻底清洗您的冤屈。”
瑞图宁的牧师无所谓地一摊手,笑着回答:“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其实我无所谓的。而且这件事确实听起来有非常复杂的情况。”
芬德尔也点了点头:“各有各的难处。在执行秩序与局势稳定之间取得平衡是很困难的事情。”
埃文斯困惑地又关注了一下森精灵身上的圣徽:“这句话听起来不像是一个珂旭信徒该说的。”
“总有人说我或许该向优泽祈祷。”猎魔人不甚在意,“但我只是清楚我们都不过是凡人,只能尽力做到最好。”
特使先生叹了口气:“只是尽力做到最好显然不够。这个逐渐朽坏下去的国家需要的比这些更多。”
“我还清楚事在人为,至少我们今天做的一切不会让事情更坏下去了。”面对沉闷下去的气氛,芬德尔干脆说了一个根本不好笑的笑话,“不过更多的部分,或许还是得问问兀烈卡卡神殿的意见——他们才是领导变革的专家。”
埃文斯莞尔。无论如何,他还是做了一个表示感谢的手势,随后以口哨唤来等在附近的马匹,与众人作别,向着王都的方向飞驰而去。剩下的人结伴同行,要回到他们来时的那座城镇,需要用去一天的时间赶路。
等到有了落脚的地方,艾伦立刻便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声称是要把这个故事写成诗歌。然而直到一段时间后,Kk的通缉已经被解除,并且准备和芬德尔继续他们的旅途时,这首诗还是没被写完。
“但将来有一天,你们肯定会听见这首诗的!”在道别时,艾伦这样忿忿地说,“我写的诗肯定会出名到整个坎维都知道的!说不定还会通过‘门’流传到别的世界去!”两位精灵没有太当真,只是笑着应了。
不过,到他们真的从路边的诗人口中听见那个以他们俩为原型的故事为止,除开惊讶之余,他们倒也突然间想起来:在那之后,他们也再没见过里昂纳多·埃文斯。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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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数:10006
真的辛苦喵企带芬这个LG跑这个本了(。
正常的思路:直接干到对方老家掀对方老底就完事儿。
LG的思路:我要走正规法律途径维护我对象的名誉权。
还有下文,大概率是日在瑞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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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们,我自认为我姑且还算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芬德尔这么说。
这句话没有回音。
现下里,因为这位猎魔人的武力介入,绑匪与Kk的立场已经完全倒转过来:瑞图宁的牧师已经被从麻袋和绳索的束缚中解放,正在空地上别扭地活动着自己僵硬的四肢;而原本凶神恶煞、其中一人的肩上还纹着翅膀文身的大汉已经被五花大绑了起来,鼻青脸肿地跪坐在沙丘向阳面的地面上,不发一语。
自认为通情达理的猎魔人先生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的两位战俘:“二位配合一些对我们大家都方便——你们隶属于哪个组织?为什么要将我的朋友从监狱中劫出来灭口?”
森精灵还是没得到哪怕一个字的回复。
对方油盐不进的态度令芬德尔头痛地叹了一口气:要是在奥伯森林,事情的进展被卡死在这一步时,树行者们可能会在经过表决之后开始对俘虏动用审讯刑罚(考虑到精灵的自由倾向,即便树行者内部明文规定过不许虐待俘虏,也肯定会有人隔三差五地打破这一条规则,何况这条规定并不存在)——可芬德尔,在精灵之中显得过于循规蹈矩了的一个异类,不知道戈朗这一地的执法层是否允许其他组织或个人动用私刑。更何况,德菲卡的树行者就算手伸得再长,也管不到沙漠中的事情,哪怕这件事跟他的朋友有关系也一样。
”不然,我们看看这两个家伙身上都带着什么吧。“终于让自己僵硬麻痹的四肢恢复过来的Kk气鼓鼓地说。
这建议立即被采纳了。即便芬德尔没有从战败者身上搜刮战利品的习惯,作为树行者的一员,这样的事情从前他也没少在队友的要求或者怂恿下干过。很快,俘虏先生们的傍身之物便一样样地陈列在了几人面前的沙地之上:他们显然没有深入沙漠的计划,摆在地上的物件里用于维生的东西只有一个才装满一般的水囊,以及两把防身用的匕首——随处可见,不带纹饰,毫无特色的那种。除此之外,倒是有一小包用油纸包好的散装火药药粉,以及几根浸过油脂的棉线,还有打火石之类的东西。
没有什么能够用来证明他们身份的凭证,但通过这些物品,至少能够证明监狱的爆炸的确出自他们的手笔。所以,芬德尔最后叹了口气,做结:“哎……聊胜于无吧。”
天色将明,东方地平的一线露出了淡淡的浅色,事情仍旧没有任何进展。
没有过类似经验的瑞图宁牧师一筹莫展,而这两位疑似帮派成员——几乎可以肯定是“海鸥”的一份子,因为只有他们才与地下水埋投毒案中官方所宣传的“犯人”有直接利益冲突,而且他们中的一个人还纹着海鸟翅膀的纹样:这表明他肯定不是这世界中的原住民,因为显然,在“沙漠世界”坎维之中是肯定见不到海鸟的——守口如瓶、拒不合作的态度也令人无从下手。无奈,Kk只得转向自己的同行者:“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呢?芬德尔?”
森精灵沉默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
“我们得回到城市里。”他从沙地上站起身来,向戈朗所在的方向看去,“此地有关你本人的许多误解都需要被澄清,而且……”
他示意了一下被迫在沙地上跪坐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的两位悍匪。
“如果可能的话,我想我们有笔账要跟‘海鸥’的诸位好好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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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行人回到戈朗城中的时候,在各个方面都显得颇为引人注目。
没办法。不论怎样,一支队伍在上午阳光明亮的时候坦然地走在路上,其中不仅有一位毫不掩饰自己的越狱通缉犯,还有两位被绳索捆住双臂与双手、还被堵上了嘴(“既然他们不想说话,那干脆就别让他们说了。”芬德尔这么解释。)的彪形大汉时,都很难不受人瞩目。
在这一支奇特的队伍在芬德尔的带领下接近城门守卫的方向时,谁都能从那名难得全副武装了的人类青年的脸上读出先是困惑,转瞬间又变成欣喜的感情:
“哎呀,真是非常感谢您能够将投毒犯抓捕归案!”这个显然还只是从画像上见过Kk样貌的守卫迎上来,带着笑容说道。而当他看见队伍之中被绳索捆缚的另外两人时,它的目光再次不可避免地变得疑惑了起来:“这两位先生是……?”
芬德尔干脆地略过了守卫话语中带着的那么点疑问,避开了解答反手递出一个问句:“您认得这两位先生吗?”
“曾有过一面之缘。”守卫回答,于其中仍旧带着不解,“这二位先生都是‘海鸥’的成员。”
从这位守卫的神态来看,他的确不知道更多的事情了。
这守卫与当事的双方都不熟悉,说明他在看待这件事的时候大概率不会预设自己的立场。对于芬德尔来说,这是个非常理想的情况。猎魔人点了点头,决定把整件事从头到尾尽量简略而明晰地讲述一遍:
“我是在几天以前通过‘门’来到坎维的,是克林菲尔的那扇‘门’。”芬德尔说,“当时,我的向导就是这一位——”他抬起手来示意了一下身边的Kk,高等精灵有些紧张地颤抖了一下,但芬德尔并没给其他人留出插话的时间,“——原本久居于克林菲尔的牧师先生。我们在暗月城认识的,也从那里来,要到朗吉尔王国去。我是德菲卡人,对沙漠完全不熟悉,是Kk挑选了我们现在行进的这条路线。然而在前一天,我们抵达戈朗城门口时,却发现我的朋友被指认为一起影响恶劣的投毒案的犯人。珂旭在上,我们出于对此地执法机关的信任,没有反对当时的守卫对此人的羁押行为。然而就在当日晚些时候,戈朗城中的监狱发生了一起爆炸,我的这位朋友从狱中消失了。他自己是断不可能做出这种事的——不论是制造爆炸亦或是从监狱中逃走。所以我去查看了现场,并且顺着相应的痕迹找到了这两位先生(他示意了一下另一边的海鸥成员)。当时Kk的手脚都被绑住,差一点就要被埋在沙丘下面了。我将两位海鸥的成员制服之后,还从他们的身上找到了遗留的爆炸物。我有理由相信过去的投毒案另有隐情——一方面,Kk对自己成为通缉犯一事毫无自觉也毫不知情,否则他不会挑选这样一条途径‘自己曾经犯案’的城市的路线;另一方面,这两位海鸥成员前来劫狱的行为也很可疑。”
随着芬德尔话题的推进,Kk在一边不断地点头;另一边的两位海鸥成员显然也有话要说,不过碍于那些堵在口中的障碍,他们终究没有这个机会。
守卫有些疑惑地看了看那两位膀大腰圆的帮派成员,视线又扫过Kk尚未褪去麻绳摩擦造成的红痕的手腕以及芬德尔腰间的两柄利刃,姑且算是初步地接受了这个说法。他有些迟疑地张口:“嗯……先生,您是想要指控‘海鸥’吗?”
“不。”森精灵摇了摇头,“我只希望此地的执法机关能够对投毒案重新进行调查。”他顿了一下,终于没忍住在叙述上加入了自己的感情色彩,“Kk是一位可敬的瑞图宁牧师,在投毒案发生的当时,他确实身在戈朗,但只是义务地参与了对受害者的救治工作,随后很快就离开了。事情还没有过去很久,我想应该还是有能够记得他的当事人。他的名誉不应该因为自己并未犯下的罪行而被玷污。”
守卫迟疑地看了看通缉令上的人像,又与实际的Kk对比了一番,似乎逐渐接受了这种说法。
“那么,我建议您向着朗吉尔那边去碰碰运气。”守卫说,“要知道,从那次投毒案之后,戈朗这里的行政机构便渐渐失去信用了。现在整个城市的运转几乎都在依靠朗吉尔的支援。”
芬德尔严肃地点了点头。可以想见,在沙漠中,珍贵的水源遭到污染,的确是一件会导致政府丧失公信力的大事。
“如果方便的话,我还有些问题想要请教。”在得到了对方同意的表示之后,森精灵继续往下说:“虽然我来到此地的时间还不长,但已经听闻有坊间传言,‘海鸥’这个佣兵团与本地高层关系密切。这是确有其事吗?”
“的确是这样的,有不少贵族都和他们关系十分密切。”守卫回答,“老爷们有什么需要交给雇佣兵的任务,总是他们优先的。”
“贵族?”芬德尔有些疑惑,“我以为上层人士会更信任本地的佣兵团,而不是从海上飘进沙漠里的外来者。”
守卫耸了耸肩:“老爷们的事情……我们是不太清楚的。”
这条线应该已经走到了尽头,于是猎魔人换了个角度发问:“这个佣兵团与戈朗本地的执法机构算是和睦吗?”
这个问题不算是很困难。守卫稍作思考便给出了回答:“通常来讲,应该说是井水不犯河水吧。”
“‘海鸥’一般会接取什么样的任务呢?”
“只要有利可图,他们什么任务都接——佣兵团嘛,大概都是这样的。”
在此之后,森精灵和守卫仍旧你来我往地交换了些信息,只不过看起来都没什么用处的样子。这位守卫倒是好心地建议他们在戈朗城内进行补给之后趁着夜色出城去,免得引起其他不必要的的骚动,毕竟Kk的样子仍旧被明确地画在通缉令上,也不排除城区内外还有其他“海鸥”的眼线之类。在诚挚地表达过谢意之后,一行人总算是在守卫的通融之下重新回到了戈朗城内。
“……芬德尔,接下来该怎么办?”仍有些惴惴不安的Kk询问。
森精灵抬头看了看,觉得天色尚早,于是回答:“先去找一间旅店休息一下吧,我去弄些补给品来,我们傍晚的时候离开,就像刚才那位守卫说的那样,向朗吉尔那边去。”
他顿了一下,接着以坚定的语气说:“我们一定能解决这件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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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的预计出现了少许差错。
守卫先生曾说,从戈朗徒步前往朗吉尔王国的边关城市的话,需要两周的时间。然而实际上,由于两位海鸥的俘虏拖慢了速度,芬德尔一行抵达边关附近时,已经是他们离开戈朗之后的两周又三天的时候了。
行进时间的拉长导致预先准备的补给品不足,事实上,他们在见到城市之前的一天就已经断水断粮了。一行人靠近城市的时候恰巧是一天中的正午时分,入城的队伍不长,只有零星几个人在等待。这算是比较幸运的情形了,至少疲惫的旅人并不需要为了入城而继续在烈日下等待过长的时间。
在有人晕倒之前,守卫的盘查终于轮到了他们。上前进行交涉的人仍旧当仁不让是芬德尔,猎魔人尽量简短而清晰地叙述了一年前发生在戈朗的投毒案的概况与疑点,并且提出案件的细节仍有待于推敲,当年认定的犯人很有可能是无辜的。两名守卫面面相觑,显然对这些事情不甚了解,只是转而询问:“您是有公职在身吗?”
“事实上,”芬德尔选择避重就轻,“我正在寻找有权限处理这件事情的公职人员。”
这的确不是谎话,但在这个情境下也显得有些模棱两可,守卫们对此事显出为难的态度。而就在双方陷入僵持的时候,旁边突然冒出了另一个声音:“不如我带你去找吧。”
从音色听来,说话的是个年轻男人。由于双方各有的坚持而没办法将事态向前继续推进的双方同时循声看去,之间站在那里的是一个打扮落魄——但只是从服饰破损的程度而论,是打扮落魄,实际上他身上的衣料都是上乘材质——的青年男子,手中持一把看起来便相当名贵的鲁特琴。见自己已经成功地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青年人有些自傲地拨了拨琴弦。那把琴也的确对得起它看起来的价格,音色清脆悠长,恐怕是名家作品。
紧接着,负责交涉的人就由芬德尔变成了这位仅是看起来有些落魄的年轻人。从零星的言辞之中可以推论,这位青年大概是某位贵族的子嗣,城门的守卫都对他的态度非常恭敬,以至于芬德尔一行甚至在之后的搜身检查中都没有怎么受到为难。
这份几乎可以说是毫无缘由的帮助虽然叫人感激,但也不免令人困惑乃至生疑——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在进入关口之后,芬德尔很快就决定将自己的疑惑诉诸于口:“非常感谢您的帮助……先生。”
“艾伦。”那位年轻人从森精灵不自然的断句之中读出了对方不知该如何称呼的窘迫,立刻迅速地介绍起自己,“叫我‘艾伦’就行了,我只是个收集各种各样有趣故事的诗人。”
说罢,他又顺手拨弄了几下怀中鲁特琴的琴弦,动听的和弦立刻逸散在干燥的空气当中。
“艾伦先生。”猎魔人从善如流,“再次感谢您对此事无私的关注与帮助,”他在“无私”这个词上稍稍加重了语气,“或许这很冒昧,不过是我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我还是希望请教您这么做的缘由。”
年轻人平和地笑了笑,似乎完全没有被冒犯到:“很简单——就像我刚刚所说的那样,我是个收集各种各样有趣故事的诗人。”
他顿了一下,然后带着稍显狂热的笑容为这句笼统的概括做了更加详细的注解:“我认为你们的故事很不错:骑士匡扶正义,要求对一起过去的案件进行重新调查——这种故事不是很棒吗?”
芬德尔被这个意想不到的回答噎了一下。自称艾伦的年轻人脸上的表情他很熟悉:拉普索迪斯·轻歌在决定落笔作诗之前也总会露出类似的微笑——浑身都没有几个文学细胞的猎魔人不是很懂他们在这时到底是什么感觉,不过凭借经验,他仍然可以将其归类为“灵感迸发”时的间歇性狂热,多见于那些真的没救了的诗人身上。
艾伦的帮助倒也不算是完全的无私,只是他所要求的报酬也和任何一个没救了的诗人会要求的那种相差无几:他想要从二位当事人那里听到完整的整个故事,并且参与进这个故事接下来的发展中。为此,他可以帮助申诉者们和这个城市中“真正管事的”那些人搭上线——据他所说,凭他的人脉(芬德尔认为,这里或许应该理解为他父亲的人脉)能够很轻易地做到这件事。
猎魔人思考了几秒钟,回过头去征询了Kk的意见。他自己认为这些完全是可以接受的,但还是需要考虑直接当事人是否对讲出这一段经历抱有抵触的情绪。幸运的是,高等精灵牧师对此并没有什么意见,并且认为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案了。
在征得当事人的同意之后,整件事情的全貌便在芬德尔的叙述下向着诗人艾伦徐徐展开了。平心而论,这位森精灵在文字上没有什么造诣,平铺直叙的讲述也显然无法使一个故事引人入胜,但这位诗人显然有着不一般的倾听技巧——这样一个在芬德尔的叙述下变得干巴巴的故事仍旧令他听得两眼放光:“这可是个大新闻!是历史性的事件!”
他的语气仿佛恨不得马上就把整个故事写成诗篇传唱天下。
芬德尔皱起了眉头:“艾伦先生,这件事情还没有生出结果,我希望您暂时不要将它宣扬出去,至少在尘埃落定之前不要。”
但艾伦显然没有将这句话听进去。年轻人眉飞色舞,甚至兴奋得不顾仪态,挥动起自己的手臂来:“我早就说了!海鸥那些家伙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只可惜没有人听我的,所以我才出去旅行啊——哎哎你听我说,那些人占据的也不是什么好地方!他们从一开始一定就图谋不轨!这些异乡人坏透了!你们一定要将他们铲除干净啊!我会将你们的事迹编撰成诗广为传颂——”
“——艾伦先生。”芬德尔的语气中已经带上了少许不赞同的感情色彩,“至少,在整件事情尘埃落定之前不要这样做,好吗?您这样可能会打草惊蛇。”
这虽然是个反问句,却被芬德尔硬生生地说出了祈使句的感觉。假充落魄诗人的贵族少爷总算是听懂了隐藏在这句话底下的不满,最终多少有些尴尬地表示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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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伦的加入使这支队伍有了一个更加具体的方向。
这位显然仅仅表面看起来是落魄诗人的青年身上所蕴含的能量比芬德尔预想的要大得多:他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在朗吉尔略显空旷萧条的边关城市之中雇到了一辆马车(对于长途赶路来讲,这辆马车显得有点豪华,但艾伦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并且“顺手”帮助这一行人搞定了接下来的路程中所需要的补给,塞满了整整半个车厢,并且大方地表示“举手之劳而已,不用放在心上”。
一行人搭乘这辆马车向着朗吉尔境内深入。艾伦保证他能够为他们引荐一位与“海鸥”佣兵团“关系没有那么和睦”的法官先生,并且保证整件事情将会得到公正的审判,Kk的冤屈能够得到昭雪。芬德尔虽然对此表示真挚的感谢,但珂旭信徒心中的某一块地方还是因为对方措辞中所隐含的意义而感到不太舒服。
但很快,他就不再因为这种细节上的问题感到心烦了:在行程过半的时候,森精灵那些即便在沙地之中也依然敏锐的感官向它们的主人发出了警报。
“有一辆马车一直在跟着我们。”坐在车厢里、理论上应该看不见后方路况的猎魔人冷静地陈述。
Kk立刻显出有些担忧的神色,转过头去想要掀开帘子向后方去看,这动作被芬德尔及时地阻止了。艾伦注意到这一点之后便没有尝试向后方去看,只是有些迷惑地侧耳倾听,可除了他们所乘坐的这辆车的轮子研磨地上沙土的声音之外,他什么也没听出来。
巡林客总是敏锐的,精灵也总是敏锐的,双倍的敏锐叠加在一起就会形成一些在人类看来匪夷所思的技能。芬德尔在无所事事之间所掌握的情报明显比“有一辆马车一直在跟着我们”要多些:“那是一辆四轮马车,左侧的前轮上有一个不严重的豁口。他们至少从两个小时、我注意到之前就一直跟在我们后面了,一直保持相似的距离缀着。”
艾伦耸了耸肩:“也许他们只是恰巧与我们同路。”
Kk皱着眉头:“那么他们应该追上来和我们打招呼。”瑞图宁的牧师显得有些不安,“在空旷的沙漠里原本就很少能遇见恰巧能同行的人——至少每次我遇到了,都会和对方打个招呼结伴一起走。”
“又或者他们只是比较害羞,不想跟陌生人搭伴一起走。”
“那样的话,他们应该驱车渐渐远离我们,而不是一直不远不近地——这个距离芬德尔能听得到——跟在我们后面。”
年轻的诗人没说话,但他脸上的表情正明确地表示他觉得这两位精灵已经被之前的一系列事件搞得风声鹤唳,行事风格变得过于小心了。
“不如这样。”芬德尔提议,“我们停下车休息一会儿吧。长途旅行之中偶尔停车修整是很正常的事情,如果后面那辆车上的人只是恰巧与我们同路,他们自然不会理会我们,只会继续向前。”
猎魔人没有讲述如果发生了另一种情况他们该怎样做,只是平静地拾起了自己的剑带。这个动作隐含的暗喻令同乘的另外两人有些踌躇。
还能享有话语权的乘客们相互讨论了一阵,最终还是通过了这项决定,并将其告知了雇佣而来的车夫。不知该说是喜是忧,当他们将马车缓缓停下时,后方的那辆车也同样缓缓停下了——这行为足够可疑,于是在短暂的商讨之后,芬德尔离开他们自己的马车,直白地打量起那辆一直尾随他们的车架。
即便停了下来,乘坐于那辆马车中的乘客们也没有一个下车。能够直接被视线捕捉的智慧生物只有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车夫一个,在森精灵看过去的时候,还堂堂正正地向他点头示意了一下。
于是芬德尔也堂堂正正地向着对方的马车走过去,干脆地邀请对方一起同行。
“这样广阔的荒漠上难得见到其他同路的人。”猎魔人的语气轻松,而他的双剑安静地藏在宽松的斗篷下面,“漫长的旅途之中和不同的人聊天才更有意思些——您瞧,我们固定的两三个人,总归有聊完话题的时候。”
“不必了。”车夫的面孔隐藏在罩袍的阴影之中,态度冷淡地拒绝,“我们不过萍水相逢而已。”
“我有个朋友常说,萍水相逢才是缘分嘛。”森精灵的语气轻快。
车夫喑哑地笑了几声,轻柔地开口:“或许的确是这样,不过……”
——车厢上的布帘猛地被掀开,三个全副武装的战士从上面一跃而出;原本正与芬德尔“友好交谈”着的车夫也从车辕上跳了下来,从背后的袍子之中抽出了一柄弯刀:
“你们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他咬牙切齿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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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说,‘萍水相逢’才算是有缘分。”提着剑的芬德尔冷静地说。
如若确认了对方立身不正,珂旭的信徒是从来不惮于以自己手中的刀剑夺取敌人性命的。是以,朗吉尔城际之间广袤的荒漠之上,“海鸥”追击者的车架边缘,显然就是一副“缘分已尽”的状态:鲜血染红了大片戈壁,四位战士中的三位已经变成了三具多少有所缺损的尸体。仅剩下的那一位也完全失去了战斗力,倒在地上,于猎魔人散发着凛冽寒意的剑尖之下瑟瑟发抖。
类似的场景似乎在前几天里已经发生过一次,而接下来的剧情则更加乏善可陈。与之前的那几位“海鸥”成员类似,这几位前来“抹消证据”的帮派成员身上也同样有着海鸥纹身,也同样谨慎地没有留有更多可供探查的线索。仅剩下的那一个活口也与之前的那一批一样,对一切可能泄露组织情况的话题闭口不谈,只是在艾伦不成章法的诈唬之中不慎透露了他们这次“任务”的期限是半个月——他们在半个月内得要“除掉”投毒事件中去而复返的当事人,并且回到驻地复命,让对组织不利的事实永远埋藏在历史的阴影当中。
“没想到亚兰还是个懂得如何规范部下纪律的领袖。”没法问出更多东西的艾伦忿忿地踹了刚刚增加的俘虏一脚,气哼哼地抱怨。
“‘亚兰’?”陌生的名字引起了Kk的注意,瑞图宁的牧师自然而然地对此发问。
“你们不知道吗?‘海鸥’的领袖名叫亚兰。他还挺出名的——在朗吉尔周边。”慢了半拍才想起自己目前的同行者是两位来自远方的旅人,艾伦立刻追加了补充说明,“那是个很壮实的人类,起码真正见过他的那些人都这样说,我自己倒是没有实际见过他。不过小道消息有很多:我听说他以前是个水手,胸前有只海鸥图案的纹身。”
这倒算是新的情报,但也仅止于此了,在目前的情况下并不算是很重要。而另一方面,就算是被捆住了手脚并排放在车上,那几位海鸥的成员无论先来后到,也都只是沉默不语,丝毫没有相互交谈的欲望,就好像多说几句话就能要他们的命一样。没什么收获的旅行者们最终也只能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残局:清理了地面,放生了对方车辕上系着的马匹,就地掩埋好尸体,确保这几位横死者不会给之后踏上这条道路的旅行者们留下心理阴影之后,便继续以艾伦作为向导继续他们的旅程。
抵达落魄诗人所制定的那个拥有独立司法机关的城市又花去了几天时间,这几天里,马车窗外的风景已经由沙漠变成戈壁,由戈壁又变成植被稀疏的草原。进入城区之后,房屋之间甚至能够种植耐旱的低矮灌木——据艾伦的介绍,这里已经算得上朗吉尔数一数二的城市了。经过简单的商讨,他们并没有在旁枝末节上花费过多的时间,刚一抵达城市,便由艾伦引荐,直接面见了那位法官先生。
虽说过程还算是顺利,但在实际会面的过程中,还是很容易便能够看出,这位法官先生之所以会出现在会客室接见两位素未谋面的冒险者,九成九还是碍于艾伦(父亲)的面子而不好拒绝。这位没药救的贵族诗人眉飞色舞地对法官先生讲述了沙漠之中发生在两位冒险者身上的故事,其中不乏添油加醋得很夸张的部分。芬德尔本来持观望状态,而在这位年轻人将他们所经历的那次追杀叙述得惊险万分的时候终于没忍住,上前打断了他,并以简洁且尽量客观的语言重新叙述了一遍他们这些日子以来的经历。
法官先生拧着眉头听完了整个故事,沉思了一会儿,无奈地叹了口气。
“很遗憾,先生们。”他说,“‘海鸥’在朗吉尔已经有了一定的势力,各处都有人脉,虽然不至于损害政府权力,但也并不可小觑。就算你们能够抓住罪魁祸首,如果没法拿出决定性的证据彻底搞垮他们的势力,甚至连正规的审判都很难进行。”
首先沉不住气的反而是艾伦:“怎么会这样?”
“你知道的,我也不喜欢那群鬼鬼祟祟的外来人,”法官先生显得有些颓废,“但现实如此,他们早已经和朗吉尔的政要显贵搭上了线,拥有许多托庇。我最多只能帮忙篡改卷宗上的一些记录,将这位先生(他向Kk示意了一下)从逃犯的名录中剔除出去,或者至少,使公职人员们并不能将他与投毒案的逃犯联系在一起。”
芬德尔拧着眉头。虽然从结果上来讲,这也同样可以让Kk免去被通缉的命运,但对于一个珂旭的信者来讲,这种过程太过取巧,会为人所不齿。
森精灵想了一会儿,果断调转了思路:若是“没法拿出决定性的证据彻底搞垮‘海鸥’”就无法进行正规的审判的话,那么,他们只要能够拿出“决定性的证据”,就可以迫使这件案子重新开庭审理。
在做出了这样一个几乎不可能的决定之后,芬德尔坦然地发问:“您对‘海鸥’与他们的首领亚兰有详细的了解吗?”
法官先生明显的挑起了一边的眉头,对这个问题显得相当惊讶,但还是做出了回答:“唔……这些人是大约两年前来到朗吉尔的,那时的首领就是‘亚兰’。最开始的时候我没有太在意他们,可不知怎么的,他们很快就和一些贵族有了勾结——在和贵族交流的时候,‘海鸥’里领头的那个也总是亚兰。”
“是啊,我也有印象。”一边的艾伦附和道,“我爸不是最早和他们接触的那一派,不过后来他们也有过交流。又一次我偷听到,‘海鸥’那伙人好像掌握了些什么,他们之所以把瑞里当做驻地也是因为这个。”
Kk露出疑惑的表情:“瑞里?这座城市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吗?”
艾伦耸了耸肩:“谁知道——在他们前往瑞里之前,大家几乎都快忘了那还有座城市呢。”
“艾伦提醒了我,这也算是个可疑之处。”法官先生补充,“‘海鸥’最初来到朗吉尔的时候就显得目的很明确,几乎是一到境内就奔着瑞里去了——瑞里,你们知道吗?一座小城,原本在很多年前就被废弃了,直到这个佣兵团到来并且将它作为驻地,才恢复了点生机。”
“一座原本被废弃了的城市。”芬德尔重复了一下句子里的重点,随后发问,“多年前这座城市是因何而被废弃呢?”
法官先生摇了摇头:“太久了,已经没人知道具体的原因了。只是有模糊的只言片语流传下来,说是发生了什么事故,导致附近的土地被污染,变得不适合居住。”
他顿了一下,然后又想起什么似的,进行了补充:“那里也算是个水脉汇聚的地方,两年前投毒事件的时候,‘海鸥’就是去那里帮忙治理的。”
“可当时的瑞里还是被废弃的状态啊?”Kk疑惑地发问。
“当时他们是要净化水脉,选择水脉富集的地方作为据点倒是无可厚非。”艾伦抱着双臂,一脸不情愿地解释,“——但这并不妨碍我觉得他们直奔瑞里而去就是有所图谋的!即便治理好水脉,那里的土地也依旧是被污染的,根本种不出什么东西。何况,那座城市都被废弃了那么久,等闲又有谁会记得那里是个地下水脉的富集点呢?”
“或许‘海鸥’的目的会与那座城市被废弃的原因有关。”芬德尔沉吟。
又或许,他们应该去瑞里看看。他想。首先,的确,那是个显得可疑的地方,“海鸥”为何对瑞里如此执着显然非常值得探究;另外——如果能找到两年前是“海鸥”向水脉中投放毒药的证据,那自然再好不过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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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只是一半。我绝望。
感想:
1.兀烈卡卡的牧师真的莽,哪怕见习牧师也真的莽。
2.芬你行不行,妈妈不记得把你教成了这么冷酷无情的一个孩子。
3.爱情就像龙卷风——来的时候迅猛无比,走的时候断壁残垣。
4.拉普索你行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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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棵树很可爱。”梵塔西娅对着一棵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苹果树做出了如此结论,“春天天气好的时候,我们会带着赛仁一起来这棵树下野餐;秋天里她结出的果实也很好吃。我们都很喜欢她。”
但她说这话的时候,是夏天。
即便他们仍旧身处于四季如春的菲薇艾诺周边,正当空的艳阳依旧显得热力四射。被高等精灵少女夸奖为“可爱”的苹果树上也没有任何与它的同类相比显得更值得称道的部分:粉雪一般的苹果花早已经谢了,沉甸甸的果实才刚刚冒出一个小芽。此时此刻的它所拥有的仅仅是一树枝繁叶茂的翠绿色,随着拂过的微风飒飒作响。
紧接着,那棵树便被与少女同行的巡林客仔细地打量了一番,而后者得出结论的速度也很快:
“想来是这样的。”芬德尔真心实意地说,“这是一棵好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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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最初的“门”尚还没有开启,第五季的名讳不可能为人所知,世界与世界的连接更是无稽之谈。所以,芬德尔仍然是供职于树行者的那个稍显孤僻、不苟言笑的巡林客;梵塔西娅则与自己成年的年纪还有那么三四年的距离,每天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抱怨兀烈卡卡神殿的主任牧师还在用对待小孩子的态度来对待她。
496年的仲夏时节,菲薇艾诺兀烈卡卡神殿中的一位见习牧师约请了一位经验丰富且具有一定实力的树行者,企图做一些普通的牧师不会去做的事情,比如深入奥伯森林。
事实上,最开始的时候,梵塔西娅甚至没有想到她应该去请一位外援来。这位天真,孟浪,完全不懂得什么叫谋定而后动的见习牧师小姐对“一个成年的兀烈卡卡牧师应该能够粉碎挡在自己面前的一切困难”(虽说她还差了那么几岁,但要知道,精灵嘛,三四年的时光在他们面前简直是不值一哂的跨度)这一点深信不疑,并且已经做出过了“在没有告诉过任何人的情况下单枪匹马深入森林”的傻事。如果不是年长她三十余岁的四姐拖着自己行动不便的身体将“梵塔西娅也不见了”这件事告诉给恰好在休假的芬德尔,说不定已经有什么大家都不忍见到的惨烈景象在她身上发生。
非常幸运,森精灵巡林客找到自己的目标的时候,梵塔西娅尚还没进入森林多远,说得更准确也更不留情面些,她在遮天蔽日的树木中间迷失了方向,因此完全偏离了自己预定的行进线路。她的状态不太好:饥饿,精疲力尽,灰头土脸,衣服被树枝刮破了些许,但没遇见什么大型的猛兽,也没多出什么值得一提的伤口。
有关鲁莽冲动令人担心这方面的训斥,已经由轻歌家行四的赛仁内德以声泪俱下的方式耳提面命过了。坐在轮椅上的黑发高等精灵以诗歌一般的语言诉说着自己独自一人在家中时的惶然,随即无法遏制地产生了有关亲人罹难受苦之类的坏结局的想象,并且因此而担惊受怕;紧接着她又控诉了一番幺妹想当然的举动和对自己盲目的自信,并且要求对方在以后的日子里,无论要去做什么,都一定要和身边亲近的人说一声。若是换一个人来对见习牧师来讲这些话,比如主任牧师先生,梵塔西娅肯定才懒得理会。可对她这么说的是哭泣着的赛仁内德——当这位美丽而脆弱得就像由水晶雕琢而出一般的精灵女士以自己细瘦的手腕和修长的手指捂着白玉似的脸庞低声饮泣时,没有任何人能拒绝她在此时提出的要求。
于是,赛仁内德可以说是志得意满地离开了,毕竟很少有人能从自我意识强烈的梵塔西娅口中逼得出一句她本不愿意的保证来。只是在这件事过去之后,明显还很不服气的见习牧师立刻跑去找了芬德尔——没错,这是一种类似于恶作剧的报复。她是答应了自己的姐姐不论去做什么都要和亲近的人说一声,但可没有谁规定过,“亲近的人”必须得是自己的亲人。
她还是要去奥伯森林深处。
芬德尔是个不善言辞的森精灵,又对比他年幼的其他人总是多一分宽容。这意味着,在大多数时候,这位在他人看来不是很好接近的巡林客在梵塔西娅看来倒是一个很好的倾诉对象。然而这一次,在见习牧师将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全都竹筒倒豆子一般地对这位并非她的兄长、但实际上与兄长也没什么差别的“大朋友”和盘托出,并且强调了自己行为的正当性之后,出乎她意料的,芬德尔皱起眉,否定了这一点。
“我只是去找拉普索!”见习牧师忍不住提高了声音辩驳。
“你可能没意识到,”芬德尔的声音依旧很平稳,“但在赛仁内德小姐或是我们其他任何人看来,你做出的事情和拉普索没什么区别。”
轻歌家行三的拉普索迪斯,也是家中这一代唯一的男性,在因为情伤颓废了一段日子之后突然间离家出走了。有目击者称曾经见到他离开了菲薇艾诺,向着森林深处的方向走去。而他平日里惯常带着的护身刀,以及被视若珍宝的七弦琴,全都被好好地放在了家里。
这也是为什么,梵塔西娅会执意前往奥伯森林深处,寻找她那“手无缚鸡之力还只知道给人添麻烦”的三哥。
在此时终于由芬德尔的提醒而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同样可以归属于“不告而别,并且深入险境”的见习牧师小姐缩了缩脖子,但仍然倔强地辩驳道:“可是我跟拉普索不一样!他只是个柔弱的诗人,而且什么都没带;我可是全副武装,而且是个牧师!”
“未成年的见习牧师。”森精灵平静地反驳,并且熟练地无视并且打断了接下来必然会出现的“只差三年零七个月”的抗议,继续自己的话:“而且在我看来,你们没什么差别——你知道吗,熊在森林之中走过时留下的痕迹都不会比你留下的更明显了。”
作为一个兀烈卡卡见习牧师,梵塔西娅深知和一个一板一眼的珂旭信徒辩驳自己是否成年了这件事完全是自讨没趣,于是将话题转到另一个方向:“我带了佩剑!还有圣徽!”
“那挺不错的,真的。”芬德尔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以致于听者很难分辨他到底是在认真说话还是在开玩笑,“起码你带着这些,所以当树行者见到你的尸体时,能用这些分辨出你的身份。”
于是,梵塔西娅看向他的目光里满溢起一种难以置信和震惊。
就仿佛是觉得这还不够似的,树行者巡林客顿了一下,还好心地加上了一句补充说明:
“你要知道,森林里有很多种食肉动物。很多时候罹难者被收殓时都不是完整的。”
但这种程度的恐吓是阻止不了一个年轻气盛且有明确目标的兀烈卡卡牧师的,就像芬德尔从来也没用类似的话成功吓退过想深入森林的锡里昂一样(而且这个小家伙因为有着充足的德鲁伊知识而难对付得多)。在双方都进行过许多轮的退而求其次之后,他们得出的结论,就是在赛仁内德知情的情况下,由芬德尔带着梵塔西娅一同进入森林,寻找拉普索迪斯。
这也是为什么,这两个在此之前几乎从来没有一同单独离开菲薇艾诺的精灵会一同站在森林边缘的这颗苹果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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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出乎梵塔西娅的预料,芬德尔是认得这棵树的。轻歌一家似乎都对这棵树有着特别的感情,并且倾向于将她脚下的那一片空地作为野餐或者聚会地点来频繁的使用,据说拉普索迪斯暗地里还偷偷给这棵树取了个神话故事里绝色美女的名字。
奥伯森林的边缘还是很安全的,就连不得不坐轮椅的赛仁内德如果努把力,仅凭自己也不是不能到达这个位置,更别说手脚健全的见习牧师和“柔弱的诗人”(但实际上,芬德尔知道拉普索迪斯有在一片混乱的酒馆里大打出手还揍晕了两个人类佣兵的丰功伟绩)。但巡林客第一次来到这颗树下时,在前面带路的既不是那位多愁善感发色火红的诗人,也不是这位想到就做来去如风的见习牧师,而是一位银发的半精灵女士,遍历盟约九城、足迹甚至可以延续到河网联邦的影舞者露明妮·银风。彼时,她正要与她的爱人,也就是拉普索迪斯·轻歌,在这棵树下见面。
芬德尔没有关心那场见面的后续,他将人送到之后就离开了。不过后来,因为露明妮的关系,拉普索迪斯的面孔也常常出现在他的眼前,再然后,不知怎么的他就与这位喜欢插科打诨的诗人相熟了,紧接着又认识了轻歌家所有的家庭成员,甚至包括供职于王宫卫队的辛弗妮和常年在外游商的索娜塔。回想起来,过于自来熟的拉普索迪斯本人功不可没。
想到这里,森精灵长叹了一口气:谁能想到热情开朗如拉普索迪斯那样的的一个精灵现在反倒要寻死觅活呢?
可以说,巡林客是在认识露明妮·银风之后顺便认识与她相恋的拉普索迪斯·轻歌的,而且,他们之间的感情是那种炽烈到仿佛要将一切都燃烧殆尽的爱。最初时,芬德尔以为这烈酒一般刺激却叫人欲罢不能的醇厚情感主要得归功于露明妮人类的那一半血统,然而在他与拉普索迪斯也相熟,并且大约应该算是成为了朋友之后很快便发现,这位有着烈焰一般明丽发色的高等精灵也有着与他的半血恋人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在长生种之中十分少见的烈火一般的性子。
不论其过程有多么的华丽璀璨,密林竖琴手成员与云游四方的影舞者之间能够令芬德尔的任何一个同族瞠目结舌的爱情终究还是以后者的离世而告终。半精灵有二百年的寿命,很长,但不够长。这年头只占了一个纯血精灵三分之一的生命,就算拉普索迪斯从露明妮出生开始便拥有了她的心,他依旧将会有大半的生命被荒废在爱人逝去的空虚世界里——何况,事实远不如这样完满:露明妮的确是寿终正寝的,但那时她才一百六十余岁。影舞者早年曾受到过的那些伤害过早地预支了她的生命力,而那时,她与拉普索迪斯相遇也才不过四十多个寒暑交替的时间。
在银发半精灵最后的那段日子里,她原本光滑的肌肤几乎是肉眼可见地生出了皱纹,原本姣好的容颜也变得干瘪枯萎。在那段时间里,芬德尔鲜少去看望渐渐虚弱下去的露明妮——说来惭愧,他害怕再次看见这位亦师亦友的恩人:因为最叫人难捱的并不是失去一朵美丽的花,而是眼睁睁地看着那朵花儿逐渐失去生机,由饱满明艳变得干瘪丑陋,最后缓慢凋零的过程。巡林客只在怀揣着微缈而不切实际的期望时会登门拜访,而每次他的所见都会打破那一点虚幻的奢望。露明妮那具干枯的躯壳之中已经几乎找不出任何一点在他们初识时,芬德尔所见到的那个英姿勃发、大气不喘便放倒了整个酒馆中的登徒子们,还在他背上来过一段踢踏舞的半精灵影舞者的一点迹象了。令人目不忍视的现实让尚还年轻,未曾接触过这种凋零腐朽般的死亡的芬德尔难以接受,是以他的每次拜访都只维持了很短的时间,但每一次他前往拜访的时候,代替行动不便的露明妮应门的总是拉普索迪斯。
拉普索迪斯一直都陪伴在她身边。他应当也是痛苦的,甚至于他所能感受到的痛苦比芬德尔在须臾之间便觉得难忍的那种刺痛强烈百倍千倍,可诗人却忍耐着,强迫自己直视着爱人的终末——据他自己说,作为爱人,这是一种义务。
再后来的事情,芬德尔基本都是靠听来的了。据说,在半精灵生命的最后,她已经不认得眼前一直陪伴、照料着她的那位高等精灵是谁。精灵的记忆向来都是清晰而顽强的,因此芬德尔将这症状归罪于露明妮人类的那一半血统。昔日的影舞者所能回想起的都是她年幼时的旧事,而那些陈年往事之中自然是没有包括拉普索迪斯的——这对于痴恋着她的爱人来说无疑是一种残酷的刑罚,以遗忘将一颗被恋情牵系着的心灵放在烙铁上炙烤的事实足以让任何精神纤细的精灵心灰意冷甚至一蹶不振,何况是拥有那样燃烧着一般的感情的拉普索迪斯。
作为菲薇艾诺最为出色的诗人之一的高等精灵有着能够捕捉花朵绽放、叶片落地的细微音响的灵敏听力,有着能分辨树枝上两只几乎完全相同的雏鸟的精密视觉,他曾以为这是珂宁恩赐他的不二财富,然而此时,这一切都变成了折磨:他灵敏的耳朵叫他听见了艾瑞克自上空降临时飞羽的细微摩擦声,他锐利的双眼逼他注视着爱人逐渐凋谢的容颜。他的爱人呼唤着他所陌生的名字,悼念着他所陌生的往事,不再清澈的双眼偶然看向他时,所投来的眼神也是陌生的,此间种种无不如同来自地狱的火焰,无时无刻灼烧炙烤着精灵诗人可用于感受水波荡漾的涟漪或是秋风轻柔的抚慰的敏感心灵。
拉普索迪斯向任何他所知道可能有效的神祗祈祷,最开始是为了延续爱人的寿命,后来渐渐变成减轻她的苦痛。不知是否是他的祈祷换来了某几位大人的垂怜,露明妮在逝世的时候的确是平静而安宁的。芬德尔出席了这位旅者的葬礼,但他不知道该先震惊于这场仪式的简陋,还是长期漂泊在外的逝者竟没有几个朋友来参加为她的生命画上休止符的最后一场仪式,抑或是失去了伴侣的诗人仿佛也死去过一次的尊容。
在那之后,拉普索迪斯肉眼可见的颓废了下去。他将自己一天中的绝大部分时间都花费在露明妮逝去的那间小屋里,终日与酒精和哀嚎为伍。芬德尔本以为,当他发泄够了心中的苦楚之后总还是会恢复的,于是便暂时离开了城市,进行树行者例行的巡逻。而当半个月之后,他带着一道由盗伐者造成的割伤从奥伯森林中回来时,却发现事情变本加厉的坏了下去。轻歌家的长辈与索娜塔都常年不在菲薇艾诺,辛弗妮难以从拱卫王室的任务中脱身,赛仁内德行动不便,幺妹梵塔西娅又过于年轻,对处理这种事情根本没有什么经验——芬德尔也很难说得上是有经验,不过至少,他能把这个一蹶不振的高等精灵诗人从遍地的酒瓶里拖出来,洗洗干净,换好衣服送回到他自己的家里,和他的家人待在一起。
实际上,单论年龄,拉普索迪斯要年长芬德尔六十岁左右,比梵塔西娅大了快一百岁,但现在整天萎靡不振、缩在房间的角落里,需要无微不至的照顾的人反而是他。面对此情此景,巡林客觉得他多少应该尽一些朋友的义务:原先的轻歌家是拉普索迪斯和梵塔西娅两个人一起照顾赛仁内德,现在则变成了梵塔西娅一个人照顾自己的哥哥和姐姐——这任务对一个未成年的精灵来讲未免会让人分身乏术。于是,他决定向树行者中的其他人告一个长假,然而就在他被囿于各种频繁的拜会与繁琐的手续时(以一个忧心忡忡的精灵而论相当令人不耐烦,但实际上也不过用去了一天半的时间。考虑到来回的路程,这已经非常简单了),拉普索迪斯和梵塔西娅就已经一前一后地不见了。
再后来的事情正如前文所述。总之,此时,他正与兀烈卡卡的见习牧师一同站在这棵苹果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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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发现什么吗?”梵塔西娅不抱什么希望地问。
她是真的没抱什么希望。根据目击者的证言,“密林竖琴手那个火红色头发的俊小伙”是往西边月河的方向走的,但只需要有基本的辨别方向的能力就可以知道,这颗苹果树明显在菲薇艾诺以东。见习牧师并不觉得她的兄长会绕那么一个大圈子来到这里,但更坏一些的猜测是这位失意青年一个冲动把自己沉进了月河,这是梵塔西娅绝对拒绝去相信的——所以,她才听信了显然在找人这种事上更加富有经验的树行者巡林客,即便他给出的建议和她以一般常识做出的推论大相径庭。
而芬德尔并没叫她失望。森精灵向少女指出了几处被压平的草地,被折断过的灌木,树根处翻起的泥土上用树枝写出又抹平到模糊不清的句子,并且以此判断拉普索迪斯肯定在此处停留过一段时间。
梵塔西娅惊异地察看了那些她在此之前从未注意过的小细节,然后不得不承认,芬德尔说得多少有些道理。
“但这也可能是别人在这树下小憩才留下的痕迹啊?”
“不。从颜色看,这一块的泥土是被翻起来过之后才写上字的,虽然模糊了,但句子中‘爱’这个字还能看得清。”巡林客指着那一小片没有了植被覆盖,因此显得光秃秃的小土包,“普通的旅者不会做这种带着纪念性质的事,这有很大可能是拉普索做的。这棵树对露明妮和他来讲也有着与众不同的意义,他很可能在树下埋了什么有关的东西。”
梵塔西娅看了看那堆蓬松的土壤,又顺着它向上看了看苹果树的树干。就在它的正上方,还能看出一个大略的心形,里面刻着拉普索迪斯和露明妮的首字母。那是发生在三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喜欢热闹的诗人有时会叫上许多人一起来参与他们所谓的“家庭聚会”,露明妮当然也在其中。那一次,正处于热恋之中的两只爱情鸟嘻嘻哈哈地在树上用小刀刻下了所谓的“爱情的证明”,然后紧接着就被发现了他们在做什么的芬德尔训斥了。他们的工程没能完工,不过那时的他们也觉得无所谓,据本人说,他们炽烈隽永的爱情本就不需要什么证明,是以图画刻得非常浅。三十余年过去之后,树皮上的那些伤痕已经快要弥合——其中的一个主角,也已经不在人世了。
若是平常,梵塔西娅一定会再次翻开树下的那堆泥土,检查一下里面是不是的确如芬德尔所说,埋藏着什么与那场历尽折磨最后才寿终正寝的爱情有关的事物,但兀烈卡卡的见习牧师在此时只有沉默:她又怎么能去打扰她的兄长对自己凋败死亡的爱情的祭奠呢?
倒是芬德尔毫不犹豫地蹲下身去,毁掉了那个仅剩的“爱”字,刨开泥土,从里面挖出了两个成对的银质胸针。
“的确是他们的东西。”巡林客语气平静地说,此时这种平静则让他显得分外不近人情,“我见过露明妮戴过这样的一个胸针。据说这是她亲手做的,我想世界上不会存在第三个一样的饰品了。”
“——可你怎么能就这样将它挖开了呢?”见习牧师几乎从原地跳了起来,“你在做事之前,难道不能先想想拉普索是以怎样的心情将它们埋在这里的吗?”
芬德尔不为所动地将那一对胸针放在了自己的行囊里:“我没有那样地爱过谁,因此也想象不到。况且,比起考虑做这件事的人当时的心情,我认为确保我们现在没找错方向更加重要。如果我们找到了拉普索,大可以把东西还给他,叫他自己再来埋一次。”
梵塔西娅一时语塞。她张了张嘴,是真的很想说些什么来反驳对方,但她又能说什么呢?芬德尔所说的话在逻辑上似乎没什么缺陷。
尚还有三四年才在精灵的大众观念中算作成年的见习牧师只得忿忿跟上树行者向前行进的脚步。即便理智上,她清楚对方只是做了一件惯于追踪、调查的人常做也该做的事,但感情上,她还是不太能接受。
“可是这样太冷漠,也太不近人情了。”梵塔西娅在芬德尔的背后小声咕哝。
即便她压低了音量,这也逃不过巡林客敏锐的耳朵。森精灵的声音安然地从前方传来:“或许吧。常有人这么说我。但在我看来,确保迷失在森林里的人能够活着回家比什么都重要。”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脖颈的位置。
“谁也不知道无人得见的深林里能发生什么。”他说,“因此还是不要抱有什么侥幸心理,将其视作‘什么都可能发生’比较好。”
梵塔西娅不得不沉默了。
或许芬德尔本人没有吐露当年在他身上发生过什么的意思,但很可惜,露明妮知道这件事。这就相当于拉普索迪斯知道这件事,也约等于整个轻歌家都知道这件事。
在他还小时,差点在这森林的深处被邪神的牧师献祭掉。现在还活着,完全是因为当时的树行者们行动迅速、恪尽职守。只是很显然,当年那件事还是为他留下了些很可怕的伤疤——不单指肉体上的。
“你会喜欢森林吗?”梵塔西娅问。
“这是个傻问题。”芬德尔说,“我是个巡林客。”
“没有人规定巡林客一定要喜欢森林。”
于是,树行者思考了一会儿,重新给出了一个回答:“没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他说。
“‘万物皆有生长的权利,鲜花与野草亦是同根而生。’森林只是赋予了所有生命生长的权利,而后平静地包容一切而已。不论是善行还是恶行,她都不会干涉。我在森林里的确会感到自在些,但那只是因为我熟悉这个环境。而对森林本身,我没有什么好恶——就像你不会对空气有什么好恶一样。”
“这想法很优泽。”
“是的,我母亲是优泽的信徒。”
“可是你信仰珂旭。”
“没错。”
“你是珂旭的信徒,却会援引优泽的教义,想必你很信赖你的母亲。”梵塔西娅揣测道。
芬德尔不置可否:“她是个相当出色的巡林客。但除此之外,我对她也没什么好恶。”
森精灵本身没有那个意思,但二人行进间的气氛的确因为他的最后一句话而沉闷了下来。芬德尔本身不是话多的精灵,这种沉默反倒令他感觉更自在一点。在森林中,巡林客的视角与其他人是不同的,甚至与德鲁伊也不同。在得知他所追寻的痕迹的确是拉普索迪斯留下的之后,他甚至能凭借一片被压倒的青草或是被踢翻的石块在自己的脑内勾勒出这个人具体的行动来:
诗人在苹果树下停留了很久,但最终还是离开了。不懂得如何在森林之中前进的人,正如芬德尔之前所说的,他们留下的痕迹比经过的熊还要明显得多。巡林客几乎都能看见他是如何在密林的边缘徘徊,寻找一条野兽经常使用的小道,但他没有成功。这是菲薇艾诺的东侧,不是相对而言水源更为密集的西侧,野兽的踪迹也不是很多。拉普索迪斯不清楚这一点,还在原地打转了一阵,最终似乎下定决心,选定了一个方向,径直进入了几乎不能容人的密林之中。
芬德尔长叹了一口气。
他什么都没带。巡林客这么想,并且由衷地希望他能好好做一个柔弱的诗人,不要走得太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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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和说好的不一样。
梵塔西娅努力地把自己从层层叠叠的藤蔓之间挤出去,然后紧接着面对的是一堵墙那么宽的巨大树干。她努力地攀扯着那些盘绕在树干上、几乎与之融为一体的木质化树藤,向芬德尔所在的枝杈上爬去,与此同时,还隐约听见蛇类爬行时所发出的那种窸窣声,紧接着是巡林客在呵斥什么的声音。刚开始时,她确实还对类似的事情大惊小怪过一番,但现在,兀烈卡卡的见习牧师已经懒得去管到底发生什么了。她听见有什么树枝之类的东西折断的声音,以及一些大概是表达不满的嘶嘶声,不过直到她最终到达了自己的目的地,也没有看见蛇本身的姿态。
这是最好的。精疲力竭的梵塔西娅趴在宽大得并排躺下两个人也绰绰有余的树杈上,气喘吁吁地想。我很抱歉突然来打扰您,但请您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我们双方互不见面是最好的。
此时此刻,游刃有余的芬德尔好整以暇地发出“要不要休息一下?”的建议这种事,就显得分外气人了。
但是当然要。梵塔西娅以将自己整个人摊平在树杈上作为回答。
见习牧师以前从没想过跟随一个巡林客在森林中行走竟然是如此辛苦的一件事。拉普索迪斯的足迹显然在地面上,但芬德尔的追踪是一个三维立体的概念,梵塔西娅完全搞不明白同行者选择道路的标准是什么。不过总之,他们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在阴凉但是闷热的森林中走出了——据芬德尔判断——从不亏待自己的拉普索迪斯一天能走出的两倍距离。考虑到他从家里消失也不过四天的时间,或许明天日落时分,他们就能找得到这个离家出走的诗人了。
芬德尔没有说,但梵塔西娅总觉得,如果不是带着她,或许巡林客已经成功找到了拉普索迪斯也说不定。在进入密林之后,这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都被森精灵花在教导高等精灵少女怎样爬树才更加省力上了——幸好作为见习牧师的梵塔西娅平常也有牧师的日课要做,在体力上没什么欠缺,否则恐怕芬德尔得背着她走。
这是黄昏之前的最后一点余晖。透过树叶的缝隙,精灵们能够看见逐渐偏西的日光,但太阳还没有沉下去。走走停停的行进速度显然没有怎么消磨巡林客的体力,但森精灵还是靠着凹凸不平的树干坐了下来,面朝西方,看着从叶间漏下来的那点渐渐发红的阳光。
“夜幕降临之后,我们就不要再往前走了。”巡林客这么对见习牧师说(对后者来讲,这无疑是个好消息),“这一片森林似乎不是那么平稳。”
梵塔西娅发出了一个疑问的声音。
“那条蛇不该出现在这附近。”芬德尔回答,“它的巢穴应该在更前面的位置。”
几乎是立刻,兀烈卡卡的牧师便对此失去了兴趣。她不是几乎长在森林里的树行者,对奥伯之中各种动物的领地或者巢穴的位置没有任何关心的必要。她把自己翻过来,仰躺在这颗巨木宽大的枝杈上,看着头顶摇动的树叶之间撒下来的橙红色的光。
“我们会找到拉普索吗?”少女突然发问。
“会的。”巡林客回答,然而这似乎并不能让梵塔西娅安心。一从令人疲累的运动当中闲下来之后,少女的意识终于能从“下一步该怎么做”之中解放了出来,而这似乎令有些原本不在她意识之中的负面情绪疯狂滋长。
“你怎么能这样笃定?”她问。
“因为他是拉普索。”芬德尔答。“即便是现在这个样子,我想他也还是我们认识的那个拉普索。”
“什么?”
“你觉得他为什么会突然离开家?”森精灵反问。
“……”梵塔西娅一时语塞。
本来,她想要回答可能是为了寻死。她不愿意接受这个结论,但在她看来,这是最有可能的一个答案。拉普索迪斯是珂宁的信徒,他毋庸置疑地热爱生命、热爱生活,但现在?他的心碎了,而一个心碎了的精灵可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
但这没法解释为什么他要绕这么大的一个圈子。他离开菲薇艾诺的时候是往月河方向去的,然后又兜了一个大圈子,到了那棵苹果树下,再然后又向着南方曲曲折折地走了很久——梵塔西娅现在已经完全迷糊了,她不清楚他的哥哥想要干什么。
于是她只得这样回答:“我不知道。”
芬德尔花了一点时间筹措词汇,然后才开口:“我想,这可能算是一种‘巡礼’。”
“什么?”
“因为拉普索是不可能投河的。”森精灵说,“他不喜欢乌拉尼亚的故事。”
那是个同样出身于菲薇艾诺,有王族血统的伟大诗人,在绿林故都陷落之后自沉月河而死。
“除此之外,你知道有时候他会和露明妮一起在月河河畔散步吗?”
梵塔西娅点了点头。
那时她还不太理解,两个人一直腻在一起怎么还有那么多的话好说,但拉普索迪斯和露明妮就是做得到。诗人会带着七弦琴,和自己的爱人一同从月河上的港口出发,一直走到城市边缘,视情况或许还要往更外面走。但这时候的梵塔西娅得在家中看顾赛仁内德,所以她从来不知道这两人最远会走到哪里,只清楚很多时候,这对游手好闲的恋人会把一整天都耗费在这件事上。
这个疑问在其中一方身故后,终于被芬德尔解答了。
“如果时间充裕的话,他们的目的地就是那棵苹果树。”这也是为什么,巡林客一上来就能直奔目的地。“然后他往南走,但不走正常的道路,而是钻进森林里,应该是想要取得什么只有在森林中才能取得的东西。”
“那会是什么呢?”
“我不知道。或许是什么花,或许是什么好看的羽毛之类的吧。不管是什么,在弄到手之前,他是不会随便死掉的。拉普索曾经送出过挺多这样的礼物。他从前可能有什么没来得及送出实物的许诺——这一点你有头绪吗?”
梵塔西娅陷入了一段时间的沉思,而太阳终于沉下了西方的地平线,夜幕降临了。
说实话,她还真的没有什么头绪。拉普索迪斯从前放出过的豪言壮语实在是太多了,达成的却寥寥无几——这一点和轻歌们的父亲一模一样,让梵塔西娅无从下手。但这位诗人也的确会花上几个星期、几个月乃至几年的时间去学习如何将一顶花环编得好看,或者怎样将一只小鸟在木头上雕刻得活灵活现。期间可能会放弃很多次,但过个一两天,他总还是会重新对此发起挑战。诗人对露明妮所许下的承诺到底哪些是空头支票,哪些又实际兑现了,或许只有他们两人知道。
而现在知道的人只有一个了。见习牧师有点悲伤地想,转而又对露明妮和她短暂的寿命愤愤不平起来。嗳,拉普索怎么会与一个半精灵相恋呢?不是说半精灵怎么样,而是——你瞧,寿命的差距就明摆着放在那里,拉普索还是一个年轻的精灵,并且一直都是个年轻的精灵,可就在这一段时间里,露明妮已经由年轻变得垂垂老矣,最后丢下自己的爱人撒手人寰了。
但是拉普索迪斯本人总是将这句话挂在嘴边、唱进歌里:你要是能预先知道自己喜欢谁,或是因为预先知道这段感情的后果就不喜欢谁了,那可不是什么爱情。
爱情从来不是理智的,审慎的,或者经过权衡考量的。那是暴风雨一般骤然,激烈,裹挟着磅礴的激情与炽烈的干雷——
“——轰隆隆——”
梵塔西娅的眼前突然被一片白光笼罩。夜幕已经降临了,按理说不应该有如此强烈的光闪过,而且那声隆隆的巨响是什么?听起来离得非常近——
“是干雷。”从原地跳起来的巡林客环顾了四周,在被惊起一片的鸟兽鸣声之中得出结论,“天上没有雨云,只是干雷。这十分少见。”
梵塔西娅怔愣了一下,然后立刻跪了下去,开始祈祷。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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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行搞了一波家族展览。
K真可爱。
巨乳都该死,但K的话就可以。
K真可爱(重要的事情说两遍)。
其实还有些估计没人想听的设定,比如拉普索在变性之后特别放飞自我,又比如梵塔西娅的理想型其实是性转芬德尔(但实际上理想型和你现实找的男女朋友总会有很大差距的对吧),再比如如果芬德尔从一开始就是芬朵儿的话芬妈恐怕不会是狼妈……
说了没人想听。
总结:K真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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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这是一种强烈的直觉,仿佛正看着刀剑当头劈下一般令人汗毛倒竖。这使芬德尔猛地从黑沉的梦乡中惊醒。
森精灵意识到的时候,才发现他已经坐在床上了。他本能地调整了一下呼吸,橙黄色的微弱晨光从窗帘的缝隙中渗进房间,轻薄的绒毯从他的上半身滑下来,仲春初晨仍带着些微凉意的空气碰到身体上流出的冷汗,迅速消失的体温令他瑟缩了一下。
这里是菲薇艾诺。芬德尔能够确信。说得更精确一点的话,这里是芬德尔在右城的居所,房间的布局和墙壁上的挂饰都是他所熟识的样子——也就是基本不成样子:这仅仅是个“能住的地方”而已,装潢摆设空旷乏味,完全没什么生活的气息。
这也难免。从前作为树行者的一员时,芬德尔一个月里有三分之二的时间都是在奥伯森林中度过的,剩下的三分之一中的一半又会在路程上被耗费掉。对他来说,自己在菲薇艾诺城内有一间屋子,但那也不过是临时落脚的地方而已,和树行者的营房或者森林中某个能栖身的树枝相比没什么区别。再之后,他决定去暗月城并且成为一个冒险者,在这一次回来之前,这间屋子已经被空置了大半年的时间。
将它打扫到能住人实在是一项耗费体力的工作,他们在这件事上耗费了大半天的时间,全部完成之后夜已经深了,他们几乎是一沾枕头便沉入了梦乡。考虑到精灵在一天中只需要四个小时的睡眠就足够,这次芬德尔能一觉睡到天明已经是堪称奢侈的行为。
黎明刚过不久,阳光还很微弱,但已经足够森精灵看清屋内不多的陈设了。一切的一切都和他睡下之前相比没什么不同,绿林故都带着草木青香的空气也没有染上其他不应有的色彩。芬德尔几乎要承认是他多心了,或者干脆,其实刚刚做了一个自己并不记得的噩梦而已,但那种仿佛游走在生死边缘的心悸感仍旧挥之不去,他的直觉仍旧在他耳边大声喊叫:有什么大事已经发生了。
出于潜意识的习惯,他摸了摸自己的脖颈。森精灵知道那里应该有一道苍白的可怖疤痕,每次赤身面对镜子时他都能见得到,不过现在,那里的皮肤摸起来基本上是光滑的,没有什么陈年的伤口重新裂开的迹象。然后,他低头检视自己的手腕,光裸的皮肤上同样横亘着深刻的伤疤——但它们也没有异常。
“……怎么了?”另一个迷蒙的声音从旁边几乎堆成一团的毯子里模糊地发出来,紧随其后的是从中钻出来的深蓝色发丝。还并不清醒的Kk花了大概十秒钟的时间,才终于做到保持着被毯子裹成一个只露出头的茧的状态,睡眼惺忪地看向坐起来的芬德尔,“你又做噩梦了吗?”
“不,我想没有……”芬德尔下意识地回复道,然后紧接着,他就意识到肯定有哪里不对:不论是Kk的声音,还是他自己的声音,都跟往常听起来不太一样——
“……?????”Kk好像也意识到有什么地方出问题了,猛然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并且即刻开始跟将自己卷得严严实实的毯子搏斗。森精灵转过头去,思考自己该从何处下手才能将对方解放出来,却猛然发现身边人的深蓝色短发一夜之间窜到了至少及腰的长度。
——因为太习惯了所以没能第一时间发现,芬德尔自己原本在不久前被整理成短发的发型似乎也变回了原本披散着的长发。
——等一下。
可能是大脑终于从深层次的睡眠之中迟钝地苏醒了过来,因为安宁的氛围和熟悉的环境而变得缓慢的思考一瞬间变得清晰。Kk终于挣脱了毛毯的束缚,自芬德尔的身边猛然坐起来,如流水一般的长发随着激烈的动作飘扬起来,他——不,她以发颤的声音尖叫:
“芬德尔!你变成女孩子了!”
然而森精灵的回应是敏捷地捞起被对方甩到一边去的毯子,将和平时相比变得更加软绵绵(物理)的高等精灵重新按回到被窝里去:
“把胸前的扣子先扣上!”
这注定是一个兵荒马乱的清晨。
——这注定是一个兵荒马乱的清晨,从各种各样的方面来讲都是这样的。
在芬德尔和Kk从过于令人震惊的事实中勉强回过神来,并且花了几秒钟的时间意识到惊慌失措地待在屋子里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之后,他们就面临着一系列的麻烦:首先是衣着的问题。芬德尔还好,森精灵只不过在体格上稍有些缩水,在性别被迫变更之后,他——她依然是个在女性之中显得线条冷硬、有着矫捷的身手和与之相配的纤巧身材,这一点与她的母亲凯特琳娜(如果她没有变成他的话)如出一辙。独眼的猎魔人只需要从储藏室里把自己年纪更小时的衣物翻出来穿上,看起来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问题是Kk。她身上的问题可不仅仅在于变成女孩之后骨架变小这一点上。或许是因为在身体上相对疏于锻炼,高等精灵牧师与森精灵猎魔人相比,看起来明显体脂率更高——说得直白些,就是曲线更柔和,身材更丰腴,以及她胸前的扣子并不是睡前没扣好,而是在这场意外发生之后被迫离开了原位。
——这个问题就很尴尬了。因为尚还能穿戴整齐,所以自然而然地领取了添置新衣任务的芬德尔心情复杂地想。
然后她紧接着遇到了第二个问题:在一夜之间忽然变成相对性别的人,显然并不止她和Kk两个。
只是清晨,但菲薇艾诺的街道上却已经出现了在以往任何时候都非常少见的喧嚣。空气中飘荡着难以言说的气氛:大多数人都是惶然不知所措的,急于寻找自己的亲朋好友确认状况,或者前往神殿祷告;但在这之中,仍然有小部分唯恐天下不乱的人——不,技术上来讲他们没干什么坏事,只是真的叫别人很想将他们就地正法。
比如拉普索迪斯。
当一个人疾步走在街上时,突然看见面前闪过一团鬼叫着的烈火,一般情况下恐怕都不会有什么好反应,芬德尔也不例外。这也是为什么在那一刻,她当机立断地伸手一把拽住了冲到她面前的吟游诗人几乎前襟大开的领子,然后一个扫堂腿,就将大喊着“亲亲芬德尔~”这种令人浑身发毛的肉麻称呼的拉普索迪斯(女)掼到了地上。
“芬德尔你太残忍了——以前就算了,现在?你怎么能这么对待一个美丽的少女?”拉普索迪斯看起来丝毫没有不适应的地方,反而直接在地上作“你伤透了我的心”状,抬手捂着自己波涛汹涌的胸口——那件衣服应该是他本来的衣服,肩部稍微宽了些,袖子也长,前头的第三个扣子虽然扣得上,但也将衬衫撑得紧绷绷的,而更上面的两个她根本没扣,就那么无比坦然地露出自己的事业线来。
“容我提醒,想自称少女的话,你老早就过期了。”
出于某种微妙的竞争意识,芬德尔·平胸·西罗先忍不住刺了回去,并且比刚才更想把这个倒在地上碰瓷的损友揍一顿了。
反正以前他们都是男人的时候,芬德尔就常干这种事情,现在两个人都变成女性,从基础条件上来讲仍然是谁都不占谁便宜的公平公正,想来继续这么做也没什么问题。但就在猎魔人的脑内思路迅速这样过了一遍,正要抬起手臂,以不赞同的目光惩戒(物理)一番因为变了性别显然处于不正常的亢奋中的拉普索迪斯,并且告诫她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搔首弄姿的时候,从远处飞来的一块小石头“嗖”地越过了芬德尔的背后,正巧打在了拉普索迪斯的前额上。
就在挨了一下的拉普索哀嚎的这个空档里,芬德尔侧过头去,就看见另一位有着烈火般发色的高等精灵怒气冲冲地分开人群,从路上碾了过来。轻歌家的幺女——现在该说是幺子——气冲冲地快步走到自己的三哥(姐?)面前,姑且向芬德尔点头致意了一下,然后迅速地将刚刚森精灵在脑内计划过但没有付出实践的那一套拳脚在拉普索迪斯身上完全地施展开了。
梵塔西娅现在穿的应该是拉普索迪斯的旧衣服。在自己损友比平时高了一个八度的哀嚎声中,芬德尔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如此判断。
她的判断没有错,但没人给他正面的回答。兀烈卡卡的牧师在对自己的亲族执行完正义(物理),并且说服(物理)对方回家换上合体的衣服,不要扰乱公共场合的风纪之后,终于才回过头来,正式地向芬德尔打了招呼。
“不知道怎么回事,大部分人都中招了,但还有小部分人维持了原样。”在简单的寒暄过后,梵塔西娅透露了她目前所知道的情报,“据主任牧师说,这应该是恶作剧之神的心血来潮,没过多长时间这效果肯定会消失的,也不必担心对身体有什么多余的影响——谢天谢地,赛仁内德还是赛仁内德。”他庆幸于自己行动不便的四姐没有改变性别,不然恐怕家里难有合适她度过这一天的特制服装,“不过终于,该轮到拉普索帮赛仁换衣服啦!”
就像他风风火火地来一样,兀烈卡卡的牧师挥挥手,就拖着自己被惩戒过而显得蔫答答的亲族风风火火地离开了,甚至没给芬德尔道别的机会。完全没来得及说话的后者苦笑了一下,正准备继续自己的行程时,后腰却突然被一个小炮弹似的东西给狠狠地撞了一下:
“芬德尔!是芬德尔没错吧!”惊慌失措的锡里昂的声音从她的背后响起来,名叫柯茜的小山雀围着他们的头顶叽叽喳喳地扑棱着翅膀,“怎么办!芬德尔我变成女孩子了!!!”
森精灵无奈地转过头去,俯视着仍处在生长发育期的小精灵。确实,视角与以往相比产生了些许变化,但芬德尔认为,这更多的是因为自己的身高缩水了——
“我没看出什么变化。”猎魔人沉着地道出事实。
事实上确实也是如此:锡里昂还是那个瘦小,金发,没长开,还只是个半大孩子的锡里昂。要很拼命地去对比,才能发现她的胸口与从前相比确实多少产生了些弧度,腰胯的比例也有微妙的区别——可差异实在是太小了,不花上至少五分钟来研究根本看不出。
森精灵的态度对锡里昂来讲似乎是个分量很重的打击,不过只过了大约十秒钟,这个被打击不下去的小家伙就又重新振作了起来:“芬德尔,你也变成女孩子了!”
她指出了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或许也没有那么显而易见吧。芬德尔本人有些心虚地想。
“好多人都变成跟原来不一样的性别了,我妈妈也是!但我去了欧洛斯老师那里,老师还是老师,没有变成女老师。”小德鲁伊继续说,“只是我在树之音遇到了凯特琳娜夫人……嗯……凯特琳娜……先生……”
不知道该用什么人称的锡里昂口中的叙述变得迟疑了起来,只是这个当口,芬德尔已经从对方混乱的人称当中读出了一点不太妙的信息来。
“总之,她……他说他的动物伙伴突然变成了等身大的玩具熊,想让欧洛斯老师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等一下,自己的父亲还是那个父亲,但母亲却在神祗的心血来潮之下突然变成了男性……这个画面有点太令人不知所措了……
街上的两个人同时因为不同的原因陷入了混乱,顺便一提,锡里昂是在纠结为什么凯特琳娜活生生的动物伙伴会变成一只应该摆在橱窗里的玩具熊。
思绪乱飞的芬德尔有些想问问对方有没有看见沙利亚和库特,不知道黑暗精灵和剑矮人有没有产生什么值得一看的变化(绝不是因为在他们发现自己丢了一只眼睛的时候大肆嘲笑了自己一番,她绝不是想要嘲笑回来,绝不),但她恍惚之间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小山雀柯茜重新落回了锡里昂的兜帽里,尚还停留在雌雄莫辨的年纪的少年人仰着头看她的眼睛——但她总觉得这幅画面里少了点什么。
——对了,伯伦希尔。
——锡里昂不应该在菲薇艾诺,他应该去了别的世界旅行来着。
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芬德尔陡然间同样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我也不应该在菲薇艾诺啊!?
芬德尔猛地从梦乡中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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