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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专场注意。什么我们去小村得到了情报?这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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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他们决定,让芬德尔和Kk去进行这一场短途旅行。精灵每天只需要四个小时的冥想时间便能恢复充足的体力,武僧希望这项特质能够让他们尽量缩短在路途上花费的时间,然而实际上零的构想还是有些太过美好且不切实际了些:小镇被森林包围,即便他们有着确切的指引,在另一片星空之下想要寻找正确的方向也并不容易;更何况生长于沙漠之中的Kk并不适应在密集的林木中间移动,潮湿阴暗且复杂的环境不仅让瑞图宁的牧师经常绊倒,崎岖的山路与山壁上阴森的洞窟似乎还在心理上对他造成了些压力。
在最开始的这一段路程里,他们走得并不快。为了照顾同行者,巡林客不得不放慢了速度,致使他们硬生生用了一天时间才走完原本半天便能结束的路程。芬德尔与Kk是在晨光熹微时出发的,而后他们在灿烂的晚霞之中抵达了森林与平原的交界处。这里的树木已经没有之前他们所经过的那些那样遮天蔽日了,金红的霞光慷慨的泼洒在他们身上。稀树旷野之上落日余晖的壮观景象让两位精灵心生赞叹,于是,作为两个对时间的流逝有着另一种看法的长生种,他们立刻便决定在此准备暂时休息,并且欣赏这难得一见的奇观。
平原上的落日的确给人另一种震撼,璀璨的霞光逐渐隐没在地平线之下,稀疏生长着的树木在那些光线后面投下镀着金边的黑影。但这景象也和其他任何一个有着日月循环的世界中每天所发生的一样,很快的结束了。夜幕降临,黑暗在大地上弥漫铺散开,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了野兽的吼叫声,这样的气氛似乎让瑞图宁的牧师有些紧张,直到巡林客在旷野与森林的边界之中收集了些枯枝升起篝火。
橘色的暖光让芬德尔向来严肃的面孔多少柔和了些许,温暖与光明似乎也很大程度上安抚了Kk紧张的神经。木头燃烧的噼啪声与四周的虫鸣反而烘托出一片安宁祥和的氛围,而这样的氛围总是适合闲聊的。
“要我说,芬德尔,你对琉还是太过苛刻了些。”
Kk这么说。
瑞图宁的牧师似乎是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之后才会发起这样一个话题的,但巡林客依旧能够从对方的表情上读出些许的忐忑。说实话,他没想到对方竟然会提到这件事——他与琉之间的矛盾的确足够明显,森精灵已经预料到了总有一天会有人就这个问题和他谈谈,但他没想到这个人竟然是Kk。
高等精灵总是显得有些状况外。他总是慢了半拍,跟不上其他队友的节奏,这让他几乎是游离在整个小队的外围,因而也甚少发表意见。相比他还是第一次尝试提出这种为了调节队伍内部关系而发起的话题,但不幸的是,这问题几乎没有和平解决的办法——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芬德尔和琉就如同水和油一般,即便用力搅拌强行叫他们混合在一起,静置一段时间之后却又会重新分层。
不幸中的万幸是,Kk至少选择了芬德尔作为第一个谈话者。或许他强行解除一个不可调和矛盾的努力终究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但至少珂旭的信徒不会不由分说地甩给他一大串尖酸刻薄的冷嘲热讽,最后再以伤人的态度不耐烦地表示绝无可能。
“并不是我对她太过苛刻,而是她对自己的要求太低。”森精灵这么说。这是一种避重就轻、毫无诚意的开脱,他说这句话时的语气也带着明显的拒绝。虽然没有在字面上明说,但巡林客不希望对方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的意思已经足够明显了。
——然而对于Kk来说,“足够明显”却仍然不够。瑞图宁的牧师向来不善于分辨他人话中的言外之意,这回应对高等精灵来说不过是单纯的字面意义。因此,他便也开始对其中的不当之处进行勘误:
“很多时候,琉也只是个普通人。”牧师试图纠正芬德尔语句中所内含的一些可能的错误观念(然而后者心里其实清楚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的确喜欢耍些小聪明,也常有些欺瞒诈骗之类的不当行为。你在这些方面里阻止她、反对她,甚至与她呛声当然是正常的,因为那些的确都是该被阻止的恶习。”Kk稍停了一下,以组织那些用于转折的语句,“但是芬德尔,正如她上次对你说的那样,你管的有些太宽了——”
“——我自己倒不觉得。”森精灵趁着对方换气的那一瞬间,利刃一般地从空隙之中插进一句自己的话。
芬德尔并不经常做例如突兀地打断别人说话这样失礼的事,但现在,他实在是迫切地希望这话题立刻结束。或许换上其他任何一个人来,零,凯恩斯,娜塔莉亚,甚至锡里昂,巡林客都有把握自己能够随便咬定一个什么临时编造说法,然后在无尽的周旋之中让这话题不了了之,但现在不行。
因为向他提出这问题的人是Kk,一个瑞图宁的——一个善神的牧师。
芬德尔无法在一个善神的牧师面前说谎,特别是在他们的确抱有善意的时候。他从小受到的教育不允许他这么做;他的信仰不允许他这么做;他本人的内心也不允许他这么做。因此他也无法在Kk面前说谎,避重就轻是巡林客所能做出的最后的挣扎。
“可你的确有。”体会不到森精灵丰富心理活动的牧师接着说,“你现在连她的行为举止和个人情绪都要干涉,这已经远超过了一个队友该做的事情。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独独对她施加了如此多的关注,我只希望你能停下——这对小队的气氛已经构成伤害了。我想没有人会喜欢身边有两个时刻可能拔刀相向的队友。”
“或许如此,但我依然认为薇洁娅的信徒更加可能成为团队中的不稳定因素。”
巡林客的心中的确有那么一部分是这样想的,但那仅仅是一部分,而且绝不是大部分。或许是他脸上敷衍的神色已经连Kk都能轻易分辨出了,瑞图宁的牧师无奈地皱着眉:
“别这样,芬德尔,这不是你真实的想法。”
这样直白的指证让巡林客立即陷入了沉默。
他不想要谈论接下来将会出现的那些话题——比亲口再次复述在他五十二岁那年发生的那起惨剧之中的每一个细节更加不想。后者虽然痛苦难熬,但毕竟已经是发生过的旧事,再次回想起来,也只像是一场过于真实的噩梦;然而前者算是那场灾难的产物,就像弥合的伤口在一百一十八年后留下的狰狞疤痕依旧清晰可见一样,时至今日那些落在心灵上的伤痕也依然在无时无刻地折磨着他。
“……我们能不谈这个话题吗?”意识到迂回地表达自己态度起不到任何作用的森精灵直白地询问,然而他立刻便得到了否定回答。
“我是真的想要解决这问题,芬德尔。”Kk诚恳地说,“当你和琉吵起架来时,你不能指望每次都有人能够及时让你们都冷静下来。如果我能知道你们相看两厌的原因,或许就有办法能够解决呢?”
“——不可能的。”巡林客仿佛被刺了一下似的迅速断言,“琉怎么想我并不清楚,但如果想让我像看待平常人一样看待她,还不如干脆杀了我。”
这种过激的态度让瑞图宁的牧师一愣:“……可为什么?因为她是薇洁娅的信徒吗?或许她的确赞同薇洁娅的一部分教义,但这并不意味着她是个坏人——”
“——不,不全是因为这个。”森精灵打断了谈话发起者自顾自的猜想,“我厌恶她,是因为从某些方面来讲,我嫉妒她。”
珂旭的信徒时常能从我行我素的游荡者身上看见他自己所想要顺从却又必须克制的那一部分,而这总是令人恼怒的。
Kk看起来很困惑,但芬德尔已经停下了话头,而且显然没有继续解释的意思了。红发的精灵似乎是希望这话题能够就此停止,但蓝发的那个还想要做一下最后的挣扎:
“……嗯,我还是不懂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高等精灵带着一点羞惭神色说,“但……这是因为过去曾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吗?那些事情可能令人痛苦或者愤怒,如果是这样,那么不妨将它们倾吐出来。虽然听起来挺不靠谱,但这招真的有用,将不开心的事情说出来,难过的心情就会减半……”Kk很少说这样长的一段话,到后来他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仿佛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在说些什么了,“……我能感觉得出你是个挺克制的人,但……嗯……总、总之,如果你想的话,我还是能做个挺好的聆听者的。我是个瑞图宁的牧师,这样的事情我从前也常做……”
最后,发言者的声音低了下去,逐渐变得细不可闻。在篝火的映照之下,依然能看见将自己的头埋进膝盖里的高等精灵耳朵尖又一次变得通红。旷野的远处又传来一两声野兽的长嚎,在烈焰炙烤枯枝的噼啪声之中让人心底发毛,但端坐在营火边上的两位精灵都对这声音毫无反应。
“……那么。”在一段静默之后,芬德尔有些艰难地开口说话了:“瑞图宁的牧师。”
Kk从自己抱着膝盖的手臂中间怯生生地抬起一只眼睛。
“你愿意听我的告解吗?”巡林客问。
在所有善神的牧师之中,芬德尔最为崇敬的是侍奉瑞图宁的那些。因为他们足够豁达,总是能向前看。他们能够将一切发生在过去的事情抛却脑后,并且宽恕那些曾犯了罪的人,只要他们悔改。
更直白的原因是:这是他自己无法做到的。
仇恨仿佛一片漫无边际的泥淖,若没有其他人的帮助,落入其中的可怜虫鲜有能够依靠自己的力量爬出来的——而即便有着其他人的帮助,巨大的痛苦与绝望所造成的过于庞大的仇恨依旧难以消解。
“在我刚成年时,我曾认识一个看人很准的半精灵。”巡林客讲起了些旧事,“她曾说:看见我的第一眼时,她以为我是薇洁娅的信徒。”
Kk瞪大了眼睛,仿佛不敢相信一样。瑞图宁的牧师所表现出来的困惑不会比当初亲耳听见这段话的巡林客所产生的愤怒更多,而那却是因为他自己在心底里的某一部分十分清楚,露明妮·银风的断言准确得令人不得不印象深刻——到现在,那戏谑一般轻快的语调依然时不时会森精灵的耳边回响。
“她说,我身上复仇者的煞气太重了。”芬德尔继续说道,“开始时,我很生气,认为这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诋毁;但后来,我逐渐意识到——或者说我早该意识到,她说的是对的。”
幼时那场惨案刚刚发生之后的一段日子里,凯特琳娜与欧罗斯难得的决定聚在一起,共同照料他们惊魂未定的儿子。从那段时间开始,芬德尔经常被要求拜访瑞图宁的神殿,就连信仰优泽的凯特琳娜也认为宽恕的女神更能抚慰精灵孩童受伤的身体与精神。这样的日子大约持续了四十年或者五十年,直到有一天,欧罗斯突然出现在正受训的巡林客面前,将他带到奥伯某处的一棵环抱粗的大树面前,问:“这是什么?”
芬德尔在那棵树干稍显弯曲的巨木面前怔愣了一下,才回答:“一棵杨树。”
它的确有着奇怪的姿态:笔直地从地面上生长出来,随后有了一个诡异的弯曲,在这弯曲之后它又接着笔直地生长着,擎天的树冠和其他任何一棵杨树一样郁郁葱葱。仍在受训的精灵少年不清楚他的父亲为何突然问出这样的问题,欧罗斯也没有做出任何的解释。德鲁伊只是上前去抚摸了一下那颗大树弯曲的部分,再次询问:“你觉得,它是为什么变成这样的?”
少年精灵思考了一下,才回答:“或许是在它还是一棵小树的时候,被什么野兽撞弯了吧——因为不能承受的力量而弯折了,却并没有枯萎。”
“是的,它没有在那时便死去,这是好事。”欧罗斯淡淡地说,“但它也无法像是其他杨树那样挺立着生长了。这一节扭曲的树干将会伴随它的整个生命循环。”
随后,德鲁伊拍了拍他儿子的肩膀,沉默着离开,只留下一头雾水的芬德尔。受训中的巡林客最终将这次谈话定性为一场突如其来的考试,不过打那以后,再也没有人要求他去瑞图宁的神殿拜访。
直到露明妮出现之后,成年了的巡林客才意识到,欧罗斯对着杨树所说的那一段不明不白的话似乎就是在隐喻着芬德尔自己。
“你那源头已经被模糊了的仇恨太大了,做不回正常人的。”阅人无数的半精灵如此断言,“我所教你的,只是让你假装成一个正常人而已。只要骗过了那些树行者,你便能回到巡逻队伍中去;而若是有一天你骗过了你自己,那或许你便可以同其他人一样正常的生活。”
“你说你是复仇者……”夜幕下的聆听着谨慎地组织语句,向着倾诉者小心翼翼地提问:“可是,你仇视着什么?又要向什么东西复仇呢?”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芬德尔苦笑。
被外力弯曲的小树或许的确再也无法长得像是从前一样直挺,不过如果施以恰当的措施,弯折的程度或许会被有限度的缩小,但很难说这到底是否是正确的。
最初的那四五十年里,长期拜访瑞图宁神殿的举动或许还是取得了一些成果,至少芬德尔已经接受了一个现实:当年袭击他的宵银牧师是个中年的人类,在精灵幼童长大之前就会因生命的自然循环而死去。巡林客并不能将肇事者本人当做复仇的目标,时隔多年,他的确也并不因此遗憾——但这并不是一种宽恕。巨大的痛苦与绝望所造成的仇恨无处安放,善良的天性使他由己及人地与受害者感同身受。他信仰珂旭,他希望自己能够尽可能的拯救更多如他自己一般无辜受难的人,他将那份巨大的仇恨指向了所有世界之中所有的邪恶,他的目光所及之处容不得丝毫污点。
更加糟糕的是,拜神殿中牧师的教育所赐,他自己清楚,这是错误的。万物有新生便有腐朽,世界中有光明便有黑暗,他不该去抗拒自然的定理,然而空茫的仇恨却驱使着他这样做。露明妮教他该如何控制自己,却无法消弭他心中的恨意,这份炽烈的负面情感日复一日地炙烤着他的灵魂,与另一头冷静自律的那部分一起,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扯成两半。
“我不清楚我所仇视着的到底是什么。”森精灵说,“它没有什么具体的形态,只是一个空泛的概念,而概念是无法被消灭的。我将被困在这仇恨里,永无解脱之日。”
“仇恨总是耗人心神的,你该放开它。”就如从前任何一个瑞图宁的牧师那样,Kk给出了几乎相同的答案,“向前看,不要总去回顾那些造成仇恨的事情。”
“我知道——我知道我该这么做,从我五十二岁开始,所有人都对我这么说。”芬德尔颦着眉急促地说,话音有些发颤,“可是我做不到。我知道我该做什么,怎样做是正确的,是符合常理的,是能够让我摆脱这一切的,可是——我做不到!”
宵银的牧师狞笑着将尚还幼小的森精灵投入了黑暗的深渊里。光明离他太过遥远了,那是个不论他如何伸手都无法碰触的距离。周围与他有着同样境遇的受害者们挣扎着哭喊,于是,在从光明的一边深处的手抵达他的面前时,他的手早已经握住了刀。
“——是的,我知道,总有些令人难过的事情很难被揭过。”精灵牧师紧张而急促地补充,“但给它时间吧。时间是治愈一切伤痕的良药,或许有一天那些仇恨也会如轻烟一般散去。”
“可是要多久呢?”巡林客语调之中所带有的情感让牧师本能地觉得不妙,“一百一十八年过去了,它仍旧顽固地纠缠着我,我不禁怀疑它真的能够随着时间消散吗?精灵的一生有六百年的时间,难道在我剩下的四百三十年里,每天都要被这份情感撕扯着心灵,克制着自己吗?”
这就是为什么芬德尔嫉妒着琉。同样憎恨着某种事物的游荡者能够大方明了地将自己的喜恶表达出来,薇洁娅的信徒不需要去考虑他人,她只为自己而活着。这令珂旭的信徒所不齿却又暗地里羡慕,矛盾的心绪显露在外,便是赤裸裸且逐渐加深而变得无法控制的敌意。
“我不清楚。”Kk小心地说,“我对你曾经的遭遇只有个连泛泛都谈不上的了解,更遑论清楚你当时的感受。我无法断言你心中的仇恨需要多久才能消解,但我听了这一番剖白,作为瑞图宁的牧师,我无法置之不理。”
“但那又有什么用呢?”森精灵的句子里透露着自暴自弃的情绪,“你也无法可想,我也无法可想。”
面对这样的诘问,瑞图宁的牧师有些慌乱,因此没能立即接上这段话。不过在片刻的沉寂之后,他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
“第五季大人和门的出现给了我们更多的选择。”Kk这么说,“我们能去到更多的世界旅行,见到更多不同的风景。或许在这旅途之中,你会发现些足够美好的事物,它会让你心甘情愿地放下仇恨。”
“可这样的事物真的存在吗?”芬德尔不抱希望地问。
“我不知道。”牧师的回答诚实到有些伤人,“但我会和你一起找。我们是队友,不是吗?”
这类似于某种保证的话语不禁让巡林客为之侧目,而紧接着他便意识到高等精灵的态度前所未有的认真。
“即便这旅程可能要持续很长的时间?”森精灵试探着问。
“不论需要多长的时间,我都会陪伴。”瑞图宁的牧师正襟危坐,“你向我告解,我便对你有了义务。使一颗伤痕累累的心重新焕发新生,也是我作为牧师的工作。”
月朗星稀,篝火快要燃尽了。晴朗的夜空之中,有深夜归巢的燕雀迅速地划过,留下一两声即刻便消散了的啼鸣。
“……谢谢你。”芬德尔在炭火微弱的红光之中低声说。
+展开字数:6654
先意思意思奶一口把线推了,真正想写的部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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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场舞会之后,娜塔莉亚带着琉和凯恩斯一同进入了领主卢瓦的会客室,剩下的人作为“大小姐的护卫”显然不能直接回到自己的住处。三位男士们百无聊赖地在领主的城堡之中等待,间或与卫兵攀谈打发时间,或是尝试得到些其他情报,可惜这里的卫兵所知道的事情并不比冒险者们更多些。
等待了许久之后,从城堡内部回到大厅之中的只有娜塔莉亚一个人而已。面对同伴们惊奇的目光,她还依旧能端得起大小姐架子:“诸君,由于琉对卢瓦卿出言不逊,我已勒令她暂时在卢瓦卿手下做事。这是处罚,也是对她的教育,亦请诸君引以为戒。”
男士们对着这一段文绉绉的句子有点恍惚的点点头,随后Kk发现了不对:“那么,凯恩斯呢?”
“骑士小姐在听了我对琉的处罚之后,自告奋勇地和她一起留下了。这两个人的感情意外的好呢。”娜塔莉亚展开舞会上使用的羽扇,娴雅地挥动了起来。
——不,这绝对是你的错觉。瑞图宁的牧师心里说,但实际上,他的动作和其他两人一样,只是点点头,随后簇拥着娜塔莉亚在卫兵的环视之下离开了这座气派的堡垒,回到了小镇之中。
冒险小队已经不再住在芒的家里了,毕竟一个单身女孩的家里突然挤下六个大活人,即便她的房子足够宽敞,一时间也难免因此捉襟见肘。队伍在城市边缘,与芒的家相去不远的地方找了一间旅馆暂居,这旅店足够便宜,虽然零依然找不到能让他整个伸展开好睡一场的床,但至少这次他们能一人一间了。
除开琉与凯恩斯,其余四人回到旅馆时已是深夜,但晨光熹微之时,只需要四小时冥想时间的芬德尔与Kk仍然准时地起了床,并且在餐厅里遇见了彼此。
先到的是Kk,牧师面前简单的早餐已经吃了一小半,芬德尔才出现在餐厅里。最开始,两个精灵之间的气氛还有点尴尬,但如果作为同一个冒险小队的队友,两人在空无一人的餐厅里坐到不同的两张桌子边上,那可能就不仅仅是一句尴尬就能解释的了。取了餐之后,巡林客权衡了一下,也只好硬着头皮坐在了另一位精灵的对面。
两人之间的沉默持续了一小会儿,他们安静的用餐,直到Kk决定将这种令人有些坐立不安的氛围打破:
“昨天晚上实在是不好意思。”他趁着四周无人,为自己在舞会上的任性行为道歉,“不但拖着您跳舞,好像还踩到了您的脚。”
大概是因为过分的紧张,牧师对巡林客的称谓又变回了最初拘谨的敬称。同样也有意缓和这股尴尬气氛的芬德尔稍想了想,开口:“别放在心上,你轻得很,那并不痛。另外,反正我也不小心踩到了你的。”
昨夜里的舞会让两位精灵认清了一点:菲薇艾诺的舞步和克林菲尔的有着诸多不同,分别掌握这两者的精灵在一起跳舞时,必须全神贯注地观察对方的动作,不然一个不慎,就会产生一点小事故。
事实上,这样的小事故产生了不少次,还是拜巡林客灵巧的身手和出众的平衡感所赐,这些小事故们才没有真正连缀成暴露在大众眼前的一系列笑料。一曲舞罢,就连本来兴致勃勃、觉得自己能跳一整晚的Kk也有些疲惫了,事情到最后不了了之。
“将来有机会的话,我想我们可以学学对方家乡的舞步。”最后,芬德尔提议,“当然,我更希望你能去找个姑娘和你跳舞。”
“唔……是的……”瑞图宁的牧师选择性的忽略了巡林客最后加上去的一句话,“下一次一定不会再变成这样了。”
其实芬德尔并不是很想有下一次,但看着Kk那双带着一点恳求的眼睛,他却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最起码,他们的“下一次”至少不要跟这一次间隔的太近。他只能这么祈祷。
精灵们吃过了早饭,又无所事事了一会儿,才终于见到了小队之中的其他成员。
先出现的人是武僧。零是带着一脸没睡好的神情出现在餐厅之中的,不过考虑到他们昨夜里最终睡下的时间,他能够在日上三竿之前出现就已经算是自律与训练有素的证明了。高大的人类在自己睡眼惺忪之间沉默着吃完了早餐,其间两位精灵也只是在安静地等待。直到他总算完全启动了自己还没从睡眠之中完全挣脱出来的混沌思维,准备于另外两名队友进行一场简短的谈话时,楼梯上传来了一阵仿佛什么重物从高处滚落下来的连续不断的巨响——
大约是干脆梦回了的废卡北地荒凉平原,是以忘记了自己正住在楼房之中的娜塔莉亚在二楼的楼梯口一脚踏空,又因为没有完全离开的睡魔造成的迟钝而无法及时重新掌控好平衡,栽倒在了楼梯上,随后便理所当然地,昨夜里还是一个完美贵族的少女在今晨便毫无形象地遵从了地心引力的召唤,叽里咕噜地一路翻滚到了一楼的地面上,正巧停在餐厅的门口。
“……早上好……”少女微弱的声音从地面上传过来,其中还夹杂着一点被闷在喉咙里的、因为疼痛而产生的呻吟。
“早上好,娜塔莉亚小姐。”芬德尔尽力保持严肃而平稳的语气,“这四周除了我们之外空无一人,而我们所有人都会对这不幸的事故保持缄默。”
“……嗯,我们什么也没看见。”知道自己此时并不该笑,然而却有点忍不住,又一再告诫自己不能嘲笑一个睡迷糊了的少女的Kk绷着奇怪的表情附和。
“……唔、甚好。”野蛮人少女喃喃地说,似乎仍未从昨夜里她的角色之中脱离开来。她从地面上蠕动着爬起来,而语气之中还带着一点贵族的拿腔拿调:“没人看见我这不得体的样子,没有人会说出去,那么我也就不会成为社交圈子里的笑料了……”
这一小段自白后面似乎还有些什么,但娜塔莉亚的声音已经低了下去。她的话音变成了一种类似犬科动物的呜呜声,很快,就没有人真正听得懂她在说什么了。没睡醒的白发少女挪动脚步的姿态仿佛灵魂出窍一般摇摇晃晃,餐厅之中因她无意识的自言自语而产生了一小段沉默,直到她快把自己的脸埋进盘子里时,这令人困惑的气氛才被终于找回了自己声音的零打破:
“一般情况下,你不是应该先检查一下自己有没有受伤吗?”零惊讶的语句之中夹杂着一点愤慨,“你从前的监护人都教了你些什么啊!?”
在这一段插曲结束之后,除开暂且被扣留在城堡之中的琉与凯恩斯之外,剩下的冒险者们终于能够聚在一起,好好统合一番情报了——虽说实际上,除了娜塔莉亚枉顾自己队友意愿地将她们强行安插作为内线之外,小队在镇子中的任务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
“我们近距离地见到了领主卢瓦,”最后,白发的少女说到了此地统治者的为人处世,“他是一位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举止优雅且学识渊博的绅士,对于自己治下的灵敏,他也的确有真心实意的爱护。在我们说到暗月城与种子的事情时,她表示自己也曾听过从通道之中传来的、有关两年前冒险的一些故事,并且愿意为开启‘门’提供帮助。”
若是不清楚娜塔莉亚为人如何的无关人员在听见这一番溢美之词时,恐怕会以为这位妙龄少女已经对此间领主一见倾心,所以才会使用如此多的词汇来对他进行褒扬。然而冒险小队剩下的几位成员在这些时日的相处之中已经清楚了内情,何况娜塔莉亚自己也对此并不避讳。被群狼养育长大的少女在人世之间依然仿佛一张纯白的纸,还并不懂得情爱之事。也就是说,娜塔莉亚给与了卢瓦如此高的评价,那么城堡之中的领主本人的确担当得起这些词句的可能性很大。
“有了当地首脑的支持,这总是一件好事。”零虽然表达了一个积极的态度,却依然摇着头,“只是如果不把持续发生着的少女失踪案解决的话,种子即便中了下去也无法生长。”
“往好的方面想,至少我们先取得了城堡前门广场的使用权。”Kk这么说,瑞图宁的牧师一如既往地乐观,“或许,有了开门这一目标的支持,领主和他的治安队会在失踪案上花费更多的精力,是的案件能够更快地告破呢?”
然而这过分想当然的畅想立刻被曾作为执法队伍中一员的森精灵否决了:“如果真的只需加大人力与精力的投入便能找出案件真凶的话,那么时尚也就不会存在什么未解之谜、悬案疑案,或是缉拿不到的犯人了。”芬德尔叹了一口气,又继续说,“很多时候,一个关键线索的缺失便会让调查陷入僵局,又或者过多无关的线索混淆视线虬结成一团,很快便会将调查引入死路。破案者在此时常常不知该从何下手,如果不能恰当的转换视角,从另外的角度进行调查的话,真相便可能永远都无法浮出水面——而这样恰当的角度显然不是那么好找的。”
虽然并不专业,但也同样有过类似经历的零对此也点头称是,并且从旁补充:“就是会有那种情况——已经试过了所有可能的思路,但它们却全都通往被堵死的小巷尽头,叫你只能在迷宫里四处乱转,无法找到出口。”
Kk似懂非懂地听着这一大串拗口的话,脸上的表情有点茫然,但武僧并没给他消化这些东西的时间,而是紧接着转过头去对芬德尔说话:“我们并不清楚这里的治安队时不时将所有的情况都考虑到了,但如果现下里,我们所能做的事情只是等待倔强骑士与琉的消息的话,不妨就趁此机会亲自去进行一些调查吧。作为局外人,或许我们能够注意到一些本地人不会在意的细枝末节——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这提议得到了巡林客玉牧师的一致赞同,而娜塔莉亚则立即明确地表示自己不想参与。一放慢,她还需要时不时与卢瓦领主进行联系,并且时刻关注琉与凯恩斯的情况;另一方面,她的社交术对于社会中下层居民来讲不怎么有用——在芒能够与琉相谈甚欢,却会因她发起的话题冷场时,少女便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
于是,最终离开旅馆去开展调查的,只有三位男士们而已。
最初,他们整合了那些从面包房所有者、治安所、城堡卫兵以及领主卢瓦那里所收集来的所有情报。将所有可能的线索罗列出来后,紧接着,冒险者们便同这城市之中的执法者们一样,也陷入到一种无从下手的茫然中去。好在,这样的无所适从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他们便从这些林林总总的大小事项之中找到了一个仍有探求空间的疑点:那位在一个月左右之前随商队一同来到小镇中的可疑男子。
他到底是什么人?有什么特征?到镇子里来的目的是什么?滞留在此地时进行了怎样的行动?临时转业的侦探队伍暂时有了一个目标。一个人类,两名精灵花掉了一个上午加上半个下午的时间在街头巷尾四处探听,倒是多少有些收获。除开那个男人大多只在入夜之后的时间里出现之外,他也曾经如冒险小队现在的行为一样,在整个城镇之中四处拜访,似乎是在寻找一名女性。从那外乡人的描述来看,他所寻找的女性相貌与芒十分相似,但据他的形容,他所寻找的人要比芒年长得多。
那时,镇民们因觉得这男子形迹可疑,加之面包房老板在小镇之中还算是颇受大家喜爱的,因此他们便众口一词地声称没有这样的人,在对芒时也只是提醒她要小心那个可疑的男人,并没有提及具体的事件,以免吓到这个父母双亡的可怜女孩儿。或许是冒险者们在刚刚来到小镇之中便见义勇为的事迹已经被传开,镇民对这一批外来者倒是交付了许多信任。在小队成员问及这些旧事时,他们便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一股脑地倒了出来,并且向他们推断,那可以的男人前来寻找的或许是芒的某位女性长辈。
新的线索让几人燃起了一点希望。他们在这之前便算是与芒熟识了,只要解释得当,想必突然问及对方的家庭状况也不算是十分突兀失礼的举动。这任务呗交给了Kk,一则是因为瑞图宁牧师在那个惊魂之夜所处的角色使他在面包房店主面前更容易得到信任——或许这里有换成他精致且富有亲和力的相貌与温雅柔和的谈吐很得年轻女孩的喜爱也是一样的;二则是因为这位初次尝试探寻一个案件根由的精灵正因情况有所进展而几乎按捺不住他内心的激动与兴奋,他完全是自告奋勇地提出想要去做这件事的,而芬德尔与零都没有反对。
适当的满足一下新手的表现欲也不是什么坏事,况且对剩下的两人来讲,这也叫他们烧了一件需要操心的事情。
当Kk再一次拜访芒的家时,镇中面包房的主人刚巧结束了自己一天的工作。少女开心地欢迎了来访的精灵,在一阵简短的寒暄之后,瑞图宁的牧师迅速地进入了正题:
“这话题来得突然,芒小姐,或许您会觉得被冒犯,但还请听我说:您还有什么女性的长辈亲属仍在附近生活吗?”
的确如Kk所述,这毫无藻饰的直白问句在一段平和宁静的闲聊之中显得唐突而奇特。如果是任何其他人突然有此一问,或许被问到此事的女孩会立刻升起警惕——然而或许是因为问出这问题的是Kk,一个面容亲厚且对事主有恩的瑞图宁牧师,芒对他的态度总是宽容得多,她的心防也很容易被数种叠加起来的信赖感击溃。
“嗯……女性长辈啊。”面包房的主人甚至没有多问一句这提问的来由,便已经在思考答案了,“如果不论远近的话,我倒是还有一个住在附近村子里的姑妈。”
一切进展都朝着最好的那种方向前进着。瑞图宁的牧师又以闲聊一般的态度向芒问及了有关这位姑妈的许多事,诸如她的职业,所居住的小村位置,距离这镇子大概的距离,从前与芒曾有过怎样的交集等等。Kk的问题详细到令人起疑,但面包房的主人一直事无巨细地回答了他,并且在谈话的过程中一直保持着微笑,仿佛发自内心地有着愉快的心情。
线索顺利的向前推进使得精灵牧师情绪高涨,好在这还没叫他忘记自己的基本礼仪。在一系列的询问结束之后,得到了充足情报的Kk又对女孩本人的近况好好问候了一番,并且给予了适量的祝福语,才最终与芒告别。然而当他从年轻女子的家门口出来,准备面对月上中天时分小镇边缘空无一人的大街时,所见到的却是零和芬德尔在街道另一边面无表情第瞪视着他。
“你还挺受女孩子欢迎的嘛,Kk。”抱着双臂的武僧这么说。
并不善于察言观色,也并不善于听出他人话语中所蕴含的言外之意的牧师本能地汗毛倒竖。他分辨不出那位高大魁梧的人类句子里所带的情感到底是单纯的慨叹,抑或是羡艳,又或者干脆是某种更加极端、更加负面一点的感情。出于一个知觉智慧生物的本能,Kk认为这句话后面所将带来的并不是什么特别好的东西。
值得庆幸的是,这一次精灵牧师正在报警的本能并不准确。除开感慨了这么一句之外,武僧所多问出的问题也不过是“跟女孩子聊天时说什么样的话题比较不容易冷场”,并且Kk甚至也没来得及思考它的答案,这一段不知从何而来的题外话便被芬德尔打断了:
“先说正事吧。”红发的巡林客直接地说,“Kk,你问出什么了吗?”
瑞图宁的牧师点了点头:“芒小姐目前还在世的女性亲属长辈只有她的一个姑妈。她住在不远处的小村里,从镇子出发,往返大概需要三天的时间。这位女士名叫苏珊娜,是一名安分守己的农妇,有几亩薄田。她擅于种植小麦,芒小姐的面包房会定期收购她姑妈产出的粮食作为面包的原材料,所以她们每隔一段时间也总能见上一两次。除此之外,在芒小姐的叙述之中,这位女士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这是足够详实的情报,但结合冒险小队已知的信息,这些情报反而形成了疑点:如果这位女士真的没有什么特别之处,那么一个月前来到此地的男人为何会如此执着于寻找她呢?
小队因思考而陷入了暂时的沉默。当然,最快的方法是直接去找到这位女士,将一切干净利落地问个明白。但她所居住的村子与小镇之间的距离不短——往返便需要三天,而三天里可以发生许多事情。琉、凯恩斯和娜塔莉亚还保持着与领主卢瓦的交流,或许女士们能够带来些新的线索也说不定。另外,他们也仍然不知道在深夜里袭击女性的到底是居心叵测的歹人还是某种怪物,更加谈不上找到防范的对策。冒险者们的加入是否让局势起了变化也是一个未知数,在一切都并不明朗的现在,让小队在此基础上进一步被分割、并且一部分会离开这座城镇似乎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这位女士真的没有什么特异之处吗?”不死心的武僧还想做一下最后的挣扎,然而瑞图宁的牧师只是摇头:
“从芒小姐的叙述中来看,她是个在普通不过的农妇了。”Kk说,“我们就苏珊娜女士的话题聊了很久,芒小姐对我回忆过她幼时与苏珊娜女士之间的一些趣事,我们也谈过这家人在生意上的一些往来,我没发现任何值得注意的地方。”
在这段话之后紧跟着的又是一阵沉默,直到巡林客叹了一口气:“或许……只是芒小姐并未发现她的长辈在某方面有些特别吧。”他这么说,但似乎也有些底气不足,“若想要知道什么有用的情报,恐怕真的得往那个小村之中走一遭了。”
“但或许也什么都得不到,还会将小队中剩下的成员置于危险当中。”零皱着眉反驳。
“如果只是待在这儿,那便毫无疑问的会陷入困局。”芬德尔虽这么说着,但句子里多少还有些自我安慰的成分,“最不济,我也寄希望于苏珊娜女士会知道些其他的事情——毕竟她是年长者,阅历与见闻都比芒小姐更加丰富。”
武僧皱着眉头思考了一番,似乎认同了巡林客所说的一部分话语。但他仍然对此表示反对:“我们还并不清楚这城镇之中到底在发生什么,队伍又已经分散开了。如果遇到什么突发情况,我们没办法迅速集合,用我们所有的力量去应对可能发生的意外。”
“但这城镇之中有它自己的卫队。”芬德尔指出,“这儿有治安所,里面的成员也都全副武装;不远处的便是领主的城堡,凭借娜塔莉亚的口舌,我们也能很容易地借助卢瓦领主所掌控的的力量。”
“或许你说得对。”零的态度开始松动了,“但……三天的时间足够使情况发生许多变化。”
“但也可能什么都不发生。”Kk突然插话,“乐观些,或许这三天里就真的什么都没变呢?”
武僧叹了口气:“如果真的是这样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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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12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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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睡眼惺忪地梳理着乱蓬蓬的蓝毛,嘴里叼着头绳看女战士如何从床底爬出来——别问她怎么进去的。
习惯了夜间行动的游荡者难得睡了个好觉,原因却不是这里的房间床铺有多么舒适气候多么适宜,相反这阴气森森的小镇能不做噩梦就谢天谢地了。然而刚换好衣服就听见那俩精灵大半夜在屋顶叨逼叨实在让人尴尬得出不了门,琉甚至满怀恶意地怀疑芬德尔根本是为了监视自己。
走出卧房便看到娜塔莉娅已经坐在了餐桌前,上面摆放着满满的面包——这似乎也是芒留下的一点好意。女孩本身倒是不见,或许已经开始忙活面包店的工作去了吧。
“俩精灵佬和大块头呢?”琉从餐桌上撕下一小片面包捏在手里揉碎,然后把手伸出窗外晃了晃。不一会红嘴鸥便落到了琉的小臂上,喜滋滋地大块朵硕起来。
“你是说芬德尔、KK和零吗?”娜塔莉娅似乎不能理解琉擅自起外号的行为,她仍坐在桌前,用刀叉将面包切成工整小块送入口中。“他们先一步就离开了,现在在城中收集情报吧。”
“啊哈,独居的少女家里要是被知道借宿了三个男人也确实不太好。”吃饱了的哔咕慵懒地趴在琉胳膊上,任她抚摸自己柔顺的羽毛。
娜塔莉娅歪了歪头,似乎不太理解这有什么不好。
小镇的白天气氛还算不错,从窗外望去,明媚的阳光一扫夜里初遇时的阴森,视线所及不远处就是一片茂密的常青植物林,郁郁葱葱看着让人不由得心情舒畅。镇子似乎坐落在这片森林的出口,相比于地处郊外的这座房子,城镇中心那座装饰华丽的古堡周围,店铺大多已经开始营业,往来的行人不算很多,但也称得上是一副繁荣充实的画面。
“真是奇了怪了……”琉胳膊一抖放飞吃饱了的红嘴鸥,望着镇子中心喃喃自语。“一座屡屡发生血腥事件的小镇,为什么人们还能如此阳光祥和的过日子?芒也是,昨天夜里才险些被害,今天就恢复了正常的生活。”未知会不可避免的带来恐惧,而消弭恐惧感的事物无非带来自信的力量,消除未知的情报,或是编织出这二者的谎言。
“这有什么不对吗?”娜塔丽娅显然是前者。
“就是就是!有我在就没什么好怕的了!我倔强骑士决不会允许奸恶之人再破坏这座村庄的和谐!”而凯恩斯或许连未知是什么都没去考虑。
“亏我还把你的脚和床柱拴在一起了呢…”琉捂着脸,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嘀咕着。
“走吧!让我们好好在村子里巡逻一番,早点抓住藏身的邪恶!”女骑士显然没意识到游荡者的恶作剧,在床底折腾这么久还是一副意气风发洋洋自得的模样,转着胳膊高喊着,腰间悬挂的佩剑被摇得叮当作响。
“麻烦死了我不要——”琉靠在窗边仰着脑袋懒洋洋地喊道,然而并没有传到凯恩斯耳朵里,她行动比语言还快,根本没等人回应就一溜烟窜了出门。目送着女骑士化作一阵风窜了出去的娜塔莉娅放下刀叉,揪起餐巾的一角擦了擦嘴,然后双手平放回膝盖上,正襟危坐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于是房子里仅剩的两人一个盯着桌子一个望着朝阳,一股尴尬的气氛在房间里蔓延——当然,以琉的经验,这种感觉大概只有自己感觉到了。
娜塔莉娅大概是队伍里除芬德尔以外对琉最不满意的,因为表达方式的区别甚至是敌意最深也不一定。这点琉当然不会看不出来,本就是受零威胁才参与的工作琉也无意去搞好关系,更何况琉也同样看不惯这个优雅的野蛮人:这个神秘主义者总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她的眼神分明闪烁着智慧,却从不曾成为人群的焦点;她似乎专注于什么,却欠缺强烈的欲望;分明有着汹涌深沉的思想,却要摆出一副心如止水的淡漠。
——她心里填着不属于她的东西。和只有自己的琉完全相反。
“?”娜塔莉娅投来疑惑的目光,琉这才意识到好像盯着她看了好久。脸皮厚比城墙的欺诈师难得尴尬地别开头,卷着鬓角的发梢看着灰白砖墙:“话说哔咕怎么还没回来?”
大概是被这令人生厌的气氛搅得有些不舒服,琉自己都为这生硬的话题转移感到羞愧。然而娜塔莉娅一如既往游离在氛围之外,甚至真的看了看窗外——哔咕就在窗口的树枝上梳理羽毛,以她敏锐的视力大概还能看到红嘴鸥一脸嫌弃的表情看向它的主人。
这行为对琉而言和嘲笑无异,然而却因为对方出于无心而无从发难。她耸拉下肩膀,索性放弃和这只野生动物交流,打算回到屋里好好躺会儿,反正这边陲小镇唯一的特产就是没有特产,连游览的兴致都提不起来。
“衣服……”娜塔莉娅成心作对一样赶在琉推开卧室门的时候开口,然后低头拽了拽袖口。“如果参加舞会的话,这样的衣服是不合格的。”
……这算是她缓解气氛的方式吗?琉刚迈出的脚步又缩了回来,思索着怎么接上这个比自己还要突兀百倍的话题——而野生动物这会正眼巴巴的盯着自己,就像看到肉骨头的小狗。
……太糟糕了。
“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学到的舞会标准,不过你得知道这只是领主设宴面向民众的……简单的小派对。再说我们也不一定非得参加舞会。”
“所以不需要礼服?”娜塔莉娅认真地询问。
“常识上说不需要……不……或许需要也说不定……他们没理由招待可疑的外来者。”琉拖着下巴嘟囔,她稍稍收回些敷衍的态度,看向娜塔丽娅的眼神开始不再慵懒:作为娜塔丽娅三番两次让她难堪的代价,琉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张开双臂邀请着看上的玩物。“我们去买衣服吧!”
“哦——”娜塔莉娅点了点头,之后目送着又一阵旋风破门而出,坐回椅子上端端正正地看着天花板。
片刻的功夫旋风便吹了回来。
“你倒是也跟上啊?!”
大约过去了两个小时。
对于购物的女性而言这大概是弹指一瞬,然而对于此刻的琉而言,这大概是最煎熬的两小时。
“我的大小姐啊,在你的印象里舞会应该穿什么?”
“礼服。”
“礼服是什么样的?”
娜塔莉娅沉吟了片刻,抬起手在空中画出两道向内弯的弧线,琉眯着眼把自己的想象力发挥到极限,总算勉强脑补出了哪里是束腰哪里是裙撑——然后她从娜塔莉娅手里抢过她刚买的“衣服”,单面的印花布料确确实实裁剪出娜塔莉娅所描绘的图形,然后在顶端和腰部的位置各有一根用于固定的布条。通常情况下……
“人们把这个叫!做!围!裙!”站在大街正中发出生无可恋的咆哮的女孩引来了无数行人的侧目。
娜塔莉娅的常识观念实在偏科到令人震惊,举手投足间明明能展现出受过长久教育的贵族仪态,却不知为何分不清围裙和礼服。更别说在琉忙于和店长讨价还价的时候,她很是自然地把手搭在了打算收钱的店员手上,那个看起来和琉差不多年纪的男孩一脸懵逼,窘着脸嗫嚅着“本店不提供看手相服务。”
——对娜塔莉娅稍有认识的琉只好在她进一步要求吻手礼之前把她硬拖出店。琉确实有着让娜塔丽娅出丑的想法,然而她完美的“配合”连琉都应付得手忙脚乱,到头来变成娜塔丽娅没事人一样逛着市集,而琉不得不跟在她背后一个个擦屁股。
“我说,你是哪家贵族一辈子没出过房间的深闺大小姐吗?”在寻找下一家店铺的时候,琉总算忍不住打听起娜塔莉娅的身世。
“我是狼养大的。”娜塔莉娅淡淡地说着。“我是狼。”
“哈?”如琉所料娜塔莉娅似乎连欺骗的能力都不具备,然而她所说的话一如既往难以抓住重点,在熙攘的人群中甚至让琉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有人和我说,我能成为最好的人类。我照着他说的做,可我不知道……已经没有人会教我了。”娜塔莉娅越走越慢,声音也越来越轻,她低下头,银白的刘海遮住了她的眼睛,但琉却第一次在她的话语里听到了感情,尽管微弱,那一霎的迷茫像是投入古井的一枚石子,包覆着她的静谧气质泛起了涟漪,甚至模糊了她的身影,像是无暇的圣女不慎坠入凡尘,高洁的花朵绽放于市井。琉难得地对她产生了兴趣,她想要看到那双古井般的眸子此刻是怎样的景象,她不由自主地走近娜塔莉娅,凑近撩开了她的刘海——
“人类,都是这么自私而阴险才行吗?”娜塔丽娅面无表情地盯着琉。这话在这时候说出口显然意有所指。
琉啪得反手把刘海甩在她额头上扭头就走。“……我真是吃错药了!”
娜塔莉娅很是不解,为什么她自顾自地折腾一番自己的头发还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人的情感远比那些繁文缛节复杂难懂得多,娜塔莉娅一边思索着,一边小跑跟上气鼓鼓的琉。
她并不知道,此刻的琉同样陷入不解——驱使自己做出那样举动的,是想要讥讽的恶意?还是别的什么?
“总之下一次挑衣服让我来。”
夕阳西斜,古老的城堡在黄昏下拖曳出狭长的阴影,逐渐笼罩向整个小镇。七声浑厚的钟声从古堡顶端传遍整座小镇,街上已是人烟稀疏,店铺接二连三地阖上门窗,而古堡的烛火这才刚刚点亮。
古堡的院门已经足够气派,然而在零魁梧的身躯下还是显得有些狭窄。门前的守卫紧紧握着手里的长枪,警惕地盯着零。“你们真的只是外来的旅行者吗?”
KK苦笑着挠着后脑勺,武僧本人似乎是尽可能不去招惹事端了,然而那个体型加上直截了当的问话方式,哪怕身为同伴的自己也能理解卫兵的紧张。芬德尔只是上前了一步,卫兵立刻举起枪尖,逼得他只好举起双手缓缓退了回去。“用得上她的时候又不见人影…你主人难不成已经被抓进监牢了?”
芬德尔小声对话的对象是停在他肩上梳理着羽毛的红嘴鸥,几个小时前它带来琉提议古堡前汇合的口信以及不知为何追着它跑了一路的倔强骑士之后,就一直窝在精灵算不上宽厚的肩膀上。抱着恨屋及乌的私心芬德尔对哔咕本是没什么好感,偏偏哔咕对芬德尔“情有独钟”,时不时就从天上落下来帮他整理整理发型。
“什么!那我们可得在断头台前劫下来才行,同伴受难就是自己受难!”凯恩斯的惊呼显然是让卫兵听到了的。
“行啊那你自己找个断头台了断去呗。”琉讥讽的声音从她身后幽幽地冒了出来。哔咕笃笃地啄了两口芬德尔的鬓角,扑扇着飞回主人身边。
“你都去哪鬼混去了…还有娜塔丽娅呢?”芬德尔蹙眉,卫兵此刻的状态别说交流了,能不把他们全部抓进牢就算谢天谢地了,即使是琉大概也回天乏术,芬德尔如此判断着。
琉像是看透了芬德尔的担忧。“嘛,你就看着吧…这种场合可不是我的主场。”
“不必紧张,你的忠义值得钦佩,但且垂下你的枪尖吧。”
女子足踏青莲,亭亭玉立站到宅邸门前时,连月光都不禁黯淡了几分。以胸前围成一圈的貂绒为界,上至后颈是白皙如凝脂的肌肤,金簪盘起那一头靓丽的银发,宛如星海中的一轮明月;下至下腰是缠金丝围成的束腰,黯金绸缎一泻而下,细细褶皱随着她的脚步波浪般摇曳。白绸长手套裹着她修长的五指,让她将其轻轻放在战士腕甲的指节上。
“我们是向卢瓦卿献上敬意,特意来参加他的舞会的。我和我武艺非凡的勇士们,听闻了卢瓦卿领内那令人不安的传言。”娜塔丽娅微微一笑,空灵清澈的嗓音却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战士浑身一哆嗦,当即一条腿向后迈了半步,双膝屈下,垂首将扶着少女指尖的手举过头顶。“原、原来如此。请容我对我的怠慢向您谢罪,女士。”
芬德尔揉了揉眼睛。“这衣服哪来的?”他小声地在队伍里询问。
“……怎么样,不错吧。”琉洋洋自得。
“闪得刺眼,和你那肤浅贪财的性格倒是挺搭。”芬德尔冷哼一声,斜眼瞟了瞟胸口挺得比天高的商人。
琉随手捡起两颗小石子甩了过去。“闭嘴演好你的侍从!”
芬德尔轻松地闪过石子,正打算拽起琉教育一番,却听那头骑士起身发问:“那么,还请您报上您的名讳,以便我像领主大人汇报,免得怠慢了各位贵客。”
娜塔莉娅轻轻点了点头,提裙侧身让出半个身位。
芬德尔一脸木然地发现骑士的目光落到了他身上。
“额…十分抱歉,小姐到此地来本想给此地领主大人一个惊喜,因此并不想惊动此处的有关人员,但事急从权,我们也不得不来此进行咨询,因此请恕我们不能报上小姐的名号,也请您对小姐曾来过此地暂且保密。”巡林客被赶鸭子上架,脑子里拼命回想着从前见过的贵族侍卫,硬着头皮掰着那些对他来说无比陌生的词汇,还得忍受琉在一边的窃笑。
“恕我僭越,最近此地相当危险,若是这位大人受了伤让领主大人怪罪下来……”
“小姐的人身安全自然由我们负责。”琉笑够了,出声指了指矗立在一旁的零,零见状微微颔首表示肯定。他身上散发出的魄力,敌对的时候足以构成威胁,而身为保证同样能给这句话增添了不少分量。
“你可以称呼我为娜塔莉娅,勇敢的战士哟。”仿佛是恰到好处的展示完随行的侍从,“贵妇”撩了撩鬓角垂下的一缕银丝,接回话语权。
“我同你的领主一样,无法对受到伤害的民众置之不理。人民遭难即是领主蒙尘。所以,能请你解答我的疑惑吗?在卢瓦卿的领内,究竟是何种歹人在作乱呢?”娜塔莉娅微蹙眉头,先前雍容闲雅的气质在铿锵的话语中更多了几分威严和英气。卫兵此刻才惊觉这位凛然立于月下的女士绝非什么深居闺房的公主殿下,而是能驰骋沙场的骁勇女将。
他以一名战士,而非卢瓦麾下的士兵的身份向娜塔莉娅鞠躬致意:“按照我们的猜测……似乎是传说中的吸血鬼。”
——KK非常希望这位可怜的骑士不要知道他眼前的“贵妇人”狂暴起来足以徒手撕裂他锁甲的环扣,那就像芬德尔第一次看到娜塔莉娅竟有如此娴熟的贵族修养时一样。
零则更重视骑士的回答。这个答案对于在场的六人并不意外,应该说,打从看到这座阴气森森的城堡和诡异的传闻开始,这个脍炙人口的邪恶生物就一直在众人脑海中挥之不去。“那……真的存在吗?”
“一个月前来的男性,按照镇民的回报他白天躲在自己的马车里,而晚上有人见到他的身影。而且结合梅里亚(meria)小姐的死法,确实很像是那种传说中的生物……”骑士似乎已经对娜塔莉娅知无不言,坦率地把情报一股脑抛了出来。“之后几次事件的受害人除了都是女性以外找不出什么疑点,时间也都在深夜,所以几乎没有目击者。领主大人提早了宵禁的时间,并且加强了巡逻……但老实说,没有什么成果。”
芬德尔还想再追问些什么,却被娜塔莉娅抬手制止了。“不必过问太多。我们勇敢的士兵也有他所恪守的忠诚,请不要过于为难。也请你安心,我的侍从也许是个急性子的人,但绝不会出于恶意。”
“好,好的!娜塔莉娅女士。”此刻骑士眼里的崇拜哪怕精钢的面铠都挡不住,就差跪下宣誓效忠了。他拿出一枚印有和宅邸门前同样纹章的烟花,小心地放在娜塔莉娅手心里。“如果遇到怪物,请立刻使用以便我们赶来支援。”
只可怜巡林客彻底沦为陪衬的道具,索性和琉一起缩在角落里数起了星星。
鲁特琴玲珑的拨弹声拉开了舞会的序幕,奢华的雕饰在昂贵的魔法石灯光下熠熠生辉,精美的菜肴被盛放在银质餐盘中,由穿戴整齐的女仆们将它们一一摆满餐桌,无论锦衣玉冠的贵族还是围着粗布裙的平民,在此刻都平等地举杯畅饮。
——这样的情景是琉不曾遇见的。
那一身华丽的礼服被叠放整齐,内衬朝外挂在琉的胳膊上,看起来只是一件普通的外衣。娜塔莉娅则换回了平日的简单服装,毕竟假冒的贵族身份怎么也不可能去面对真正的领主。零和芬德尔一边观察着舞会里的人员,一边警惕着四周的动静;KK已经和年轻的贵族女孩儿搭上了话,聊得正不亦乐乎;凯恩斯竟然没有直接分奔向餐桌,带着奇特的铁面具,换上长裙的她像个普通的女孩儿一样在会场四处转悠,倒是招惹了不少年轻男性的目光。
琉静静地跟在娜塔莉娅身后,一贯吵闹的她既没有去和芬德尔找茬也没趁着会场的混乱浑水摸鱼。贵族的晚宴会场她并不陌生,但却是被刻意埋到记忆深处的讨厌回忆。琉举头望天,没有一颗星星的夜空只有半轮弯月孤独地悬挂在半空,海鸥灰白的身影盘旋着,仿佛将被浓墨般的黑夜吞噬。她突然想到,如果说吸血鬼的可怕在于根植于心的邪恶,连鲜血都要榨干的残忍,以及将普通人同化为同伴的强大的话,那么金钱或许是更在它之上的恶魔吧。
真是让人不舒服的夜晚啊。她心想。连酒杯里艳红的红酒看着也有股说不出的诡异气息。
“那么,也祝您能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酒杯在空中碰出清脆的声响,娜塔莉娅将酒送入口中,而和她碰杯的那位贵族则骄傲的转身回去迎接同伴们的喝彩。另一位前来搭讪的贵族紧接着向娜塔莉娅献上一段赞美诗,而娜塔莉娅也已同等的礼仪向他致意……琉胡思乱想的片刻里娜塔莉娅身边已经聚集起了不少的贵族,她处在人群中央,从容自在地应对着——她的贵族气质就像刻印在脑海中的本能一般娴熟,而她的表现,也像运用本能一般的真诚。
但那同时也,像本能一样,连冷漠的感情都不具备的空洞。
“遵从别人的愿望行动,就不会感到空虚吗?”琉替娜塔丽娅空了的玻璃杯甄上红酒。娜塔丽娅的心要比这酒杯还要空洞,却没办法由他人注入内容。
“我曾无法忍受和大家一样为满足着父亲的想法而生活,我从那里逃开了,我成为了我自己。”琉伏在娜塔丽娅耳边低语,她似乎在笑,却说不出的狰狞。
“然后我成为了唯一的幸存者。”
她瞳孔里流淌的混沌映入了娜塔丽娅的眼中。她成功了,名为娜塔丽娅的高脚杯里落下了一滴漆黑的酒。就如琉第一次见到娜塔丽娅的迷茫一般,娜塔丽娅也第一次看到琉的另一面,这是她还不能理解,只能记忆的幽邃。
“…什么的,当然是在瞎扯啊。人不一定是自私而狡猾的,但像你这么单纯的话可是会随随便便就被骗得遍体鳞伤哦。”琉眨了眨眼,笑嘻嘻地把身子探了探,趁人不备手往酒杯上一抹——一团放在刺身旁的绿色酱料悄悄落进了酒杯。“哼,来了啊…”
话音未落,娜塔丽娅身边聚集的人群便突然向两边分开,披着金红斗篷的金发中年男子出现在二人的视野中,男子端举着酒杯,缓步走到娜塔丽娅跟前。“真是个美好的夜晚,和您正相配。”他以磁性的嗓音表示问候。
琉连忙退下半步,回到沉默的侍女的身份。
“在下卢瓦,是这不起眼的小镇的领主。远道而来的贵客们,不知这宴会可还让你们满意呢?”男子浅浅地举了一躬,目光在会场扫了一圈——芬德尔,零,KK甚至凯恩斯都没能逃过他的眼睛。
“不必妄自菲薄,尊敬的卢瓦卿,您的城镇就像古木上凝结的琥珀般瑰丽,人民能够于此安居乐业,在此载歌载舞,正是您贤明治理的成果。”娜塔丽娅抬起酒杯和卢瓦虚碰一下,轻轻啜饮一口。“感谢您能给我参加舞会的机会。”
娜塔丽娅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琉难以置信地从娜塔丽娅手中接过酒杯,趁着两人开始冗长的贵族化客套辞的时候偷偷退到芬德尔身边。
她对着酒杯左看右看,最终把酒杯递向精灵。“哎,我不喝酒。”
“你这样也算是个商人么。”芬德尔嗤笑,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您的侍从似乎…很是活跃呢。”卢瓦瞥了一眼会场角落,精灵正举着一只玻璃杯追逐着逃窜的人类女孩。
+展开
大家好,我又来散播给的氛围了。
我也不知道算不算推线。。在推线当众撩汉应该。。没什么问题。。。?
直男朋友慎入,慎入,慎入。
女装有,慎入,慎入,慎入。
说到跳舞,我就想到搂腰。
所以我真的很想看搂腰。
想要看文的朋友走这边http://elfartworld.com/works/119590/
感谢阅览。
全员假面要再等几天...队友们不好意思等等了orz
字数:2649
散播给的氛围,人人有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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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会跳舞吗?”Kk问。
考虑到他们现在正置身于一场觥筹交错、摩肩接踵的舞会之中,这提问倒也不算突兀。芬德尔把自己的目光从远处的领主卢瓦与娜塔莉亚旋转着的身影那里收回来,重新落在身边。
“什么?”巡林客的思路还没有跟上牧师的。
“你会跳舞吗?”瑞图宁的牧师重新问。他就站在芬德尔的身边,没有戴面具。两人间的间隔不远不近,但Kk仍然得抬起头才能让自己的目光正对上对方的眼睛,他粉紫的瞳孔被明亮的烛光侵染上一层温暖的橘色。
“会。”被提问者简短地回答。在菲薇艾诺,精灵们从会走路起便要学习舞蹈;从会说话起便要学习歌唱;从会写字起便要学习诗歌——这并不是夸张,对有着漫长幼年期的精灵来讲,这些的确是算在启蒙教育之中的一部分,还是挺重要的一部分。区别只是在有些人学得好,而另一些学得不好而已。
如果单论舞蹈的话,芬德尔到还能自信地说一声他算是长于此道。他四肢协调的天赋是从小便展现出来的,这天赋在许多方面上都给了他很大的便利,只可惜这些便利之中显然不包括一下子便理解Kk此时的想法。
“突然问这个做什么?你刚才不是还吃得很开心吗?”红发的森精灵有点疑惑地问,顺手指了指自己的左侧嘴角,“你这里,还沾着一点奶油。”
精灵牧师就像被什么戳了一下似的,惶恐地抬起右手来蹭自己右边的嘴角,直到巡林客再次提醒他方向不对,才终于擦对了地方。在大厅暖色调的照明之下,Kk的脸色本就比平时红润一些,在这件有些尴尬的小事发生之后则更甚。现在,他的脸色正宛如一个熟透了的苹果,他自己也应该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因为他正手忙脚乱地重新摸出临时准备的假面给自己七扭八歪地戴好。
面具右边的羽毛装饰被Kk插进了自己的头发里,高等精灵对此毫无所觉。这一次,芬德尔权衡了一下,最终决定还是自己伸手,将那一支染了色的鸟羽从牧师深蓝的发丝间取出理顺。
“是什么让你突然想起跳舞这件事来?”Kk似乎不适应这种在距离上来讲有些亲密的举动,整个人都因为芬德尔的动作而僵住了。后者试图缓解一下这种有点尴尬的气氛,干脆就把自己之前的问句换了一种表达方式重新提出。
手足无措的牧师定了定神,才说:“因为……这是在舞会上嘛。”
因为假面的关系,芬德尔只能分辨出Kk将自己的面孔转向了舞池之中,不过他的语气里倒是的确含着一点若有若无的羡慕。巡林客随着牧师移动自己的视线,让自己的目光也落在整个大厅之中最明亮的那一片区域里。衣着华丽、戴着假面的男男女女随着轻柔的音乐优雅地挪动自己的脚步,厅堂之间充斥着有些模糊混杂的欢声笑语。假面的确遮挡了他们的部分面容,而快乐的气氛却依旧满溢在空气之中。
“……难得参加一次舞会,不跳舞总觉得很可惜。”精灵牧师说,“能这样安宁地享受音乐和舞蹈的机会可不多。”
巡林客不置可否:“或许你该去和一个女孩子谈谈这个话题。娜塔莉亚在和领主跳舞,那么琉怎么样?”
Kk只是将头转到另一个显然不是舞池的角度。芬德尔顺着哪个方向看过去,只见少女游荡者正抱着自己的手杖,和几个小伙子们相谈甚欢。她时不时会注意一下从身边擦过的人身上华丽的首饰,又时不时会用余光瞥一眼远处的娜塔莉亚与领主卢瓦,不过总归,她没有表现出任何去跳舞的意思。
“——被拒绝了?”巡林客猜测。
牧师从自己鼻腔里发出了一声泄了气的“嗯”来。
“那倔强骑士呢?”芬德尔再次提议,“虽说平时她总是裹着铠甲,但在这时恐怕也不失为一个好舞伴。”
“她比我高。”Kk干巴巴地说。
“……哦。”没想到会得到这种答案的芬德尔也同样干巴巴地回应。
精灵们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而恰好此时,乐队所演奏的一曲结束了。失去了音乐的舞池之中升起了一点短暂的低声喧哗,随后司仪出现并且大声地宣布了什么,那喧哗立刻就染上了欢快的氛围。穿着繁复衣装、戴着假面的舞者们大约是按照男女排成了两列,在这一片换位所造成的混乱之中,似乎有不少人都遗失了自己的舞伴——但没有人因此而慌乱,反而都有些跃跃欲试。
“不过,总归你不该来找我。”巡林客这样说。当这一句话的话音落下时,乐队再一次开始了演奏。这一支曲子较之前的那一支更加激昂,节奏也更快。随着开头的第一个音符,男士们纷纷向排在自己对面的女士行礼,然后紧接着,并未全部着裙装的女士们也以各式各样的姿势还礼。
他们看着舞池中的一对对璧人们和着节奏迅速而轻快地踏着脚步,整齐地变换位置。芬德尔继续说:“我是男的,而且也比你高。”
“但我可以跳女步。”Kk突然说。
这句话令巡林客不得不侧目,而牧师却仿佛没感到对方惊讶的目光似的,继续说着,“小时,我跟我弟弟也经常跳舞——你知道,我们只有两个人,没什么好玩的。开始时,我跳男步,他跳女步,然而他是个半精灵,很快就长得比我还要高了。从那以后,我就一直在跳女步,从来没变过。”
芬德尔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能傻愣愣地“哦”了一声。这一支曲子和它所配套的舞步似乎是固定的,舞池中的男女们动作的准确度良莠不齐,但的确能看得出他们在跳的是同一支舞。随着音乐的一个小高潮的到来,舞者们一同急促地做起了滑步——排在最前头的那位女士和排在最后头的那位男士旋转着离开了队伍,分别向着另一端轻快地走去,而其他的舞者们则分别向着空出来的位置前进,所有空缺都被填补上之后,他们交换了舞伴。
“这可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巡林客最终挤出这么一句提醒,然而Kk很快便反驳了:
“这儿可没人认识我们。”他说,“况且,我们还都戴着面具。”
“你就那么笃定我会答应你吗?”
“除了你,我也没有别的人能说这件事了——你觉得我们的队长像是会跳舞的人吗?”
芬德尔想象了一下零在拉着女伴和着节拍舞动的样子,而这情景刚刚进展到双方相互致礼(零还是在以武僧的礼节行礼)就被他自己强行掐断了。
“我想……还是算了吧。”巡林客有些底气不足地说,“先说好,我只会跳那些在菲薇艾诺流行的舞步。”
“唔……我会的那些也大多是在克林菲尔学来的。”
Kk与芬德尔再一次面面相觑。舞池之中响起了音乐之外的欢笑声,看来交换舞伴这一行为的确给人惊喜——每个人都戴着假面且不是平常的打扮,在短暂的共舞时间里,你得试着去猜测你对面的人是谁,这大概是很有趣味性的一项挑战。
“……他们现在正跳着的那个还挺简单的。四个乐句,十六个动作,然后变换位置,重复。”巡林客最后挣扎了一下,“你可以试着加入他们。”
“他们是双数。”牧师满怀希望地对芬德尔指出,“况且,我不是很想跟不熟悉的人跳舞——会不好意思。”
“……”沉默持续了三秒,芬德尔与Kk之间目光的较量也进行了三秒,最后的败者是巡林客。红发的森精灵最后认命地叹了一口气,对自己的同伴说:
“那么就等下一支曲子吧。只一支,不能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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