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次打卡了。
虽然我依然没时间写正剧,虽然我依然在打卡。
但都最后一次了,不剧透结局搞点事情我能甘心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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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局剧透50%
该死的该疯的还差一小半,不远了。
好气哦,抓着定好的大纲和剧本却没时间写完好气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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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子徵独自一人进了寺庙后院。
进那山庙门前,他心里想着,若他比那人迟来一步,便是今日无缘了结宿仇,是那人天定的命格,亦是全他一段佛法了。他想着,等此间事了,手刃仇人的机缘,如何没有呢?百无一用是书生,赵衔没法躲,躲不了,寻他的仇,未必就是要今日……
推开那扇门时,躲在大树后头发抖的小沙弥先是抱着自己的脑袋打摆子,魏子徵无意为难他,可那样怕的人,却在他要进门时扑上来揪住他不撒手,这样一个人,个头尚不及他胸腹,细瘦伶仃,那里拦得住他?
可魏子徵却停了下来。
他停下,道:“你现从小路下山去,我不拦你。”
小沙弥怕得流眼泪,却不敢松手去擦,只一味摇头。
眼前这个男人,他原本以为是熟悉的。跟在大和尚身边,前前后后见过不少回,人虽长得冷硬凶悍了些,待他们却很不坏。小沙弥拿过他带上山来的糖人,替他在佛前给家人点明灯,大和尚说此人身带煞气,却有佛缘,他不知自己还需抄多少佛经才能解悟此话中真意,只隐隐的认定了——这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可这样一个好人,穿上一身铁甲,却似换了一个人那般。
“松手吧。”他又听那人说。
小沙弥眼泪汪汪,眼睛难受得紧,他仍记得绝不能放人进去见到大和尚,无论如何也不愿放手,只要他在这里拖延,他想,赵公子一定很快便到了。
大和尚是他生平仅见的菩萨性子和善人,只等赵公子来,有什么样误会解不开呢?
这位魏公子同大和尚一样都是极好的人,若他们能够和解……
脑中想着这些念头,小沙弥仿若听到耳畔响起一声叹息。
他尚未来得及看清眼前滑过的那道冷光。
*
一身灰布衣裳的瘸腿和尚安静的注视着木屋的大门缓缓被推开。
出现在他面前的人似乎丝毫不令他意外,在那张遍布刀伤火痕的面上,一对始终平和清亮的蜜棕色双眸一直到看到男人甲胄之上尚在滴落的血迹时,才微微泛起几许悲意。
他说不出话,只是垂首微微摇了摇头。
魏子徵沉默着走至大和尚身前。
对方面前小案上摊着一卷未抄录完的佛经,大和尚虽双臂手肘以下部分皆失,却仍用得了笔,写一笔好字,这份本事,从来叫魏子徵颇折服,如今依然如此。
他动手替对方讲毛笔洗净收回笔筒,又将经文收起,纸张理齐,做完这许多,小院内仍空空荡荡、安安静静,他抬起头来,却见大和尚正温和的注视着自己。
但凡瞧一瞧那双眼睛,无论是谁都该知道:
大和尚心里找不见恨,也找不见怨,他对世人世事总是会选择宽恕与谅解的。
可魏子徵却不愿去看他的那双眼。
他已等得这样久,却始终没有第二个人来。
“曾有游方之人批我命中带煞,孤寡之命,非高僧不可解。”
魏子徵缓缓抽出佩剑,“我曾不信,家中老小皆亡于非命。现我信了,却又觉不如不曾信。”
大和尚仍旧温和的看着他。
他微微垂首,安稳又无声的阖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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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自认已了结与魏昶之间恩怨的赵衔正闲庭信步,自另一条山道上此山来。
+展开你要问那个瞄准镜的另一边是什么颜色的。
“全是废话,不是那边红就是这边红。”玉梢呸的一下吐掉了自己嘴里的那根棒棒糖,糖分能够更好的帮助自己脑进行活动以及提高注意力,烟草?那众筹的要命的东西死了都不要去碰。
“冷静点,那里有那这种暴躁的狙击手。”耳机里传出来的是慢悠悠的责备,当然了在他耳朵里听起来那根本就不是责备,更像是平日里的闲聊。
“啊——我说娘娘啊,能不能下次不选这么不愉快的时间进行交易啊,冷的要死啊。”玉梢咂了咂嘴,舔掉了嘴角边残留的棒棒糖,黏腻的触感让她感到了不适,但是一分一秒那只眼睛都没有离开过瞄准镜。
“别这么说啊,不选在深夜,你还要选在条子门口光天化日大喊大叫?”
“我也没这么说啊。”玉梢反驳,“但是现在和光天化日没多大区别啊,对面早就知道这里的行动了吧。”
透过瞄准镜能够看见的是对面高楼的玻璃后面和自己一样看着瞄准镜的男人,身姿整个融入了那个黑暗的房间里,只有头上那一小撮红发才能让玉梢勉强看见那人的位置。
在头顶染红发那不是靶心么,哪有这么傻的条子。
翻了个白眼,玉梢拆开了另一个包装纸,里面装着的是几块饼干。
手表上的指针终于是划过了12这个数字,玉梢把手指放在了扳机上对准了那个若隐若现的影子。
晚风掠过已经被废弃的工厂,即便是在这秋日,也让人感到一丝凉意,沁人心脾是不能比的,白寒给自己裹了一条围巾还在拿了搓了搓手臂。
横刀也一言不发,指尖夹着的烟头一明一灭,直到烟灰落下在,掉在了他的皮鞋上才想起来自己在抽烟这件事。
实在是过于无聊了,在这里干等人什么的,这个阵仗完全不像是要干坏事的样子,反而像极了古惑仔和他马子。
“我说,我作为组织里为数不多的女性怎么半点优待特权都没得。”白寒用胳膊肘戳了戳横刀,用眼角瞄着放在仓库里的行李箱。
“别废话了,明天的菜单还没定下来呢,有什么抱怨你先看看楼顶玉梢再说。”
“我听见了哦。”
通讯器里悠悠传来这么句话,横刀浑身一颤,也不知道是被风吹得还是被玉梢吓的。作为一个狙击手这女人是格外的暴躁直接,半点不像是能在极端环境下连续观察目标大半年的老手。
“说好了不要用通讯起呢。”
“真烦,通讯器好用啊,什么蓝牙无线通讯器,还没个上世纪的机器信号好。”
白寒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赞同了玉梢的意见,“于是?有人来吗?”
“没空看。”撂下这句话,玉梢那头就再也没有动静了。
“说起来,不是约的一点么。”横刀•盲生,是终于发现了华点。
白寒裹紧了自己的衣物,接下了话茬,“守株待兔呗。诶,明早记得弄点热乎乎的东西吃。”
“不要说得好像我是你们大厨似得。”横刀也不可以,给了个白眼,拍了拍自己的哈雷,“这伙计都快成菜场搬运用小推车了。”
“守株待兔?我们不是守株待条子么。”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祸云穿了件短款的皮夹克,带着银链子,一条红色的紧身裤在夜晚格外的显眼。
“呜哇——你是从哪个夜店出来的?一晚上多少钱?”
这次玉梢的通信是从耳机里传出来的,祸云还没听完就把那玩意从耳朵里抠出来扔在地上踩了个粉碎。
“好歹是公费啊——”
这次是三个人的对讲机。
或许组织里除了娘娘,最恶劣的就是这个女人了。
“啊啊——情报通知情报通知,对面的狙击手看着我了,你们自己解决问题哈。”
顾炎实际上从一开始就看到了对面的人,透过瞄准镜,能够看见那个女人一会按住自己的耳朵一会拿起对讲机,也不知道在和几个人对话,没一会又朝自己比了个不雅的手势。
“我说,真的不能爆头吗。”
“不能。”
“不能。就医学上来说你这个距离爆头,死相很难看的。再说你又不是第一次互相爆头,子弹在空中碰撞的次数还少?”朱杏,撅了撅嘴,一身白风衣,里面一件粉色的绒线衫配上不长不短的裙子和便于活动的平跟鞋,怎么看怎么像大学生。
要说这两个狙击手,也是特异中的特异,谁见过狙击子弹互相打架的?
逐魂倒是撇了撇嘴,自己明明还是个实习的怎么就被拉来了?自己本来应该在食堂里面吹着空调享受阿姨多加给自己的腌萝卜一边和小女友聊天的。
“你们装样子装的像点啊,这样只像是同学。”赵衍总指挥官终于是发话了,本来他就是坐阵大本营的,怎么还被卷进这种无意义的口角之中?
“今晚的情报确定准确吗?”觉拉扒拉着自己的夜宵,咬了一口藕盒感叹着今天这顿饭的火候是正正好,“不会只是个幌子吧。”
“谁知道呢,人家只已经在那里待机一个小时了,教母的影子是半个都没有。”就在这时,顾炎发现自己瞄准镜中那个人的影子已经不见了, 只剩下了架在那里的武器罢了。
“全体注意!对方狙击手不见了!高度戒备!”
“不是,我们都还没到地方,你担心什么鬼。”逐魂骂了一句,拉着朱杏便跑了起来。
“我,为什么要陪你们,一起做这种高危险的体力活嘛!!”
“因为警局只有你一个女的!我实习生都来了就别抱怨了!”逐魂反驳着,尽可能的让自己身后的朱杏跟上。
“话不是这么说啊!愿意做法医的女孩子很少的!我应该是你们的宝物!”
觉拉没来得及把最后一口白饭送进嘴里,就匆匆忙忙站起来收好了饭盒,也往案发现场跑。
“啊,那啥,我在做任务,钱一会再说。”玉梢摆摆手,昏暗的灯光下,空调开的温度过高,让人觉得不舒服的很。
“别废话,你在这住了三天了我的姐姐啊,开了几瓶威士忌了自己数数。”
“那又不是你的钱。”玉梢给了白川一个白眼,死不承认自己开的就是他冰箱里那几瓶。
“我说你一个干偷窥的,喝那么多酒干嘛,不怕伤肝啊?”白川拿他那烟杆点了点玉梢的脸,“看看你自己,还说是个女的,肤色暗沉的更泥潭似得,我看你已经不是肤色暗沉了,是印堂发黑快要被条子捉了去吧?”
玉梢一下拍开了那烟杆,手背一阵发疼,拿起对讲机就是一通抱怨。
站在空旷仓库前头的三个人不得不关掉了对讲机。
“怎么,你们家狙击手又发牢骚了?” 虞老板姗姗来迟,事实上两帮人约定好的时间是零点一刻,什么一点,完全就是给条子的假情报,让他们扑空的做法。
“啊,是这样,不过速度要快了,条子可能已经有动静了。”祸云挠了挠自己的头发,“东西呢。”
“在医生手里。”虞老板也不含糊,压低了自己的帽子,似乎是从帽檐里摸出了根女士香烟递给了白寒。
“人员编号在里头。”他瞧了瞧四周,“我要的东西呢。”
横刀看了看白寒的脸色,确认了滤嘴里确实有相应的号码,也没有多怀疑就打亮了打火机烧了纸条。
这时,白寒眼前一亮,脚边便出现了两个明显的弹坑,是条子和玉梢。
没有时间了,脚步声抓紧的靠近这个废弃仓库,横刀跨上哈雷一把抓过虞老板,扔在了后座上。
“——西南——子,朝——走!”对讲机里是玉梢的声音,但是因为电波不太好,几个人都没听清楚她讲了什么。
横刀啧了一声,开向了仓库里头,祸云和白寒两个人则是朝着东面跑。
“唔!”白寒一声闷哼,手臂上就多了个洞。但是并没有停下脚步。
“切!一定是那个家伙教的!”顾炎连开三枪都没有打中要害,对方在过小的瞄准镜前采取的走位方式和躲避方法怎么看怎么映照了狙击手最讨厌的方法。
“唐叔!把东面的路封了!他们朝你那里去了!朱杏逐魂!你们绕到仓库后面去!”
“呀吼——你好啊,狙击手先生。”
顾炎的通讯被中断了,就连着觉拉和剩余人员的耳机里都出现了这个声音。
是杨雨霖。
“我说娘娘,你这么和人打招呼不好吧。”如璋缩了缩脖子,刚刚破译的通讯密码就这么被自己的BOSS抢去打招呼用了,坐在一边的绯也没办法地摊了摊手。
“今天晚上挺冷的,去街上吃碗热乎的馄饨怎么样——?工薪阶层?”
“呜哇——真气人。”拉下了脸,坐在办公室里的赵衍都听不下去了。
“这,仓库后面没门啊!”
急忙赶到的觉拉和逐魂他们会和了,但是绕了一整圈都没找见像样的通道。
“这回没法联系空和阿芷,他们那里的旅馆和医院不知道查的怎么样了。”
白川把玉梢揪下来之后便扔进了密室里。转头去看门口铁三还在和那个实习生的小警官周旋。
“都说了这里什么都没有,你看,营业执照还挂在那呢。”铁三双手抱胸,任由那个小男孩乱翻,就连前台里头的备用计生用品都被翻出来了。
“这!这是什么!”空涨红了脸,指着塑料包装的东西质问道。
“怎么,还不允许旅馆有这些卫生用品了?”白川走下楼梯来,一脸的好笑。看了看空,又看了看铁三,接着一句话让空落魄而逃,“小伙子长得不错啊,要和我试试吗?”
“老板啊,怎么说这个讲法都……”
“闭嘴。”
阿芷的电话几乎是在同时响起来的,穿着黑色长西装裤和小高跟的女孩坐在诊疗室里翻查所有的记录,愣是没找着奇怪的点,看了监控和所有的房间也没找出半具身份不明的尸体来。
“把,把所有的药物拿出来!”阿芷鼓着脸颊,挂掉了电话。
反观恭弦笑着点点头,手里捧着老厚的医学教材满脸微笑,一头黑色长发被束起来拢在一边,“小姐这边请。”
+展开
开心的投喂了逐魂猫头鹰。并且借豆花人头一用!(????
也不是很懂为什么写食物写了一晚上,失智。
进度越发慢了,两个企划都是坑仿佛要将我撕裂.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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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苏城隍庙街巷口栽了棵酸枣树。
说它是酸枣,那滋味自然是算不得美妙的,路过鸟雀且不惜得啄食,倒叫果子生得肉饱皮嫩,得着个好品相。只味儿实是酸涩,除街上的郎中捧得个竹扁筐,拿个长竹竿子敲下一筐来,说是晒磨了添一味药,旁的人再不爱沾这个。
要说左右巷子的住客,那一个总角垂髫时,没馋过这街口的酸枣,便是父母长辈们特特与说了要酸倒牙,可不亲尝一回,那里就能甘心,待一回尝了真个酸得倒牙,便安歇几日,再过几日瞧着那红彤彤的枣儿,竟又馋起来,连着过得两三回,那股子新鲜劲过去,便再不打这枣儿的主意了。
连那害了喜的妇人都不喜爱,嫌这枣儿酸是酸,却涩口,不若去寻街上叫卖的鲜酸枣,小片荷花叶子包了,系鲜亮红绳,讲究些的人家,还往叶片里头加一指头香,这样的枣儿,十文钱能得一包,秋分日前,那灵枣牙枣青州枣,一街净是卖枣儿的,那一家卖的枣儿不是又大又香甜,俱是好滋味。
偶有路人不明个中缘由,见这树生得好,果儿也鲜亮,眼瞧着,喉咙管子先动一动,咽了一管子唾沫,到了时节,也不需竹竿儿来敲,无人打吃的枣儿就落在地上,满地皆红。路人就在树下拾一两颗又圆又红的枣儿,朝褂子上一抹,忙不急往口里头塞,甫一入口,脸已叫酸得皱起来,一口过后再不敢吃了,那红彤彤的果子还扔还在地上。
在这酸枣树下,不知何时起摆起了一家吃食铺子,店主人是个机敏利落的性子,账算得极快,招呼谁都能透着一股子亲切来。他浑家生得一双小眼睛,穿一身粗布衣裙,谈不上美貌,只皮子白,拾缀得干净,便叫人看得顺眼了。
这二人无子无女,倒也看得很开,总说子女皆是缘分,菩萨跟前头的缘分不到,那里又能强求,便一心做这门小生意,也不拘一种来卖,春日里便卖寒食的乳酪乳饼,片了鲜捞上来的大鱼,卖熬煮浓稠的鱼片羹,初夏时分鲜樱桃上撒了碎冰再撒酪,再热些便做冰雪凉水,备上好些不同味儿的,路过的那一个都乐意摸几个大钱出来,就这么站着吃过一碗才走。
待时节一过,冰雪凉水便也不卖了,倒还有人专程问过一嘴,咂么咂么,还有些可惜。这摊儿就置在酸枣树下,扎个小亭,置几张桌椅,谁人都可以坐下歇上一歇。夫妇俩总做最合时宜的生意,酸枣树上的果子本无人要的,这年倒被动上了脑筋,这几日枝头上还飞来一只夜猫子,棕灰的毛色,明黄厉目,人都说不吉,道那是夜里喊魂的逐魂鸟,那摊主人却浑不在意,拿杆子敲枣儿,却不赶鸟,只随它站在枝头拢着翅膀歪脑袋瞧着。“它能瞧得懂哩。”店主人与他浑家玩笑。
树上敲下枣儿来拿酒浸了,给食客们一人端上一小碗,权当做个添头,不知拿什么方子制的,这酸枣竟真叫他去了涩,又酸又甜还带着酒劲儿,招了不少食客喜欢。
可要说这枣儿,且还称不上是秋日里的主角,便在这嚼吃一只酸枣的功夫,最大的角儿掀了头帘上桌了。不是旁个,正是宋人爱的那味蟹生,取自家河湖里头捞得的小蟹,斩了螯脚,去了泥沙秽物剁成小块,佐以盐、醋、葱、姜、并胡椒、花椒粉、茴香、草果等数十味料,事先熬了香麻油,将鲜香的料儿朝蟹上一浇,便能上桌。
因整治这蟹生用时极短,前后不过给客人留了个洗手的功夫,便也作洗手蟹,市井中人再没有不爱的。
赵衔这日也在摊前坐了,自然也点了这道洗手蟹。他点了蟹,自个儿却不吃,边上还坐了个白衣裳墨色裙摆的姑娘,清凌凌面上一双水润桃花眼,抬眼瞧人便是一片波光,这姑娘拿了箸挑碗碟里的蟹螯,满面的好奇,搁下箸用手拈起来,放进菱口里细细地吮。
她吮一口汁儿,还要抬眼瞧一回赵衔,眼里透着依赖,半点不遮掩。赵衔却不看她,他在这里等人,掀了袍角在凳上坐了,说是等人,却看似随性写意得很,半点不着急。那树上的夜猫子咕咕叫两声,把脑袋横过来瞧他,喙子上下一碰,竟从枝头飞落下来,在一片惊呼中神气地落在赵衔跟头前,一双利爪掐进木桌里。
这夜猫子落在桌上,踱着步子昂首挺胸只不怕生,还探头去瞧面前两只碗碟,叼了个枣儿一囫囵吞了,又去看那洗手蟹,赵衔也不惧它,倒像是个老熟识,挑了个蟹身与它吃。
这湖河里头的小蟹,寻常贵人家是再不吃的。因嫌肉少壳多,远不比大蟹肥美。贵人们吃蟹,将蟹腿独挑了下锅子,又剥了蟹壳,取蟹黄蟹膏来制酱,蟹肉自有下人们细细挑了,千般做法,连吃三日再没有重样,这街头小蟹且入不得眼。
可秋分日前,再是肥美的大蟹也还未长成那肥美的模样,便只有这小蟹,就着佐料,连壳带肉一并放进嘴里,还很可以嚼吃一番。这鸟儿毫不客气地吞了,哗啦啦拍拍翅膀,做出个满意的模样来。
有这样美味,这夫妇摊子的生意自然就极好。往来食客许多,还有三两闲汉甩出些整钱,叫个楞头楞脑的小子去酒楼打得二两酒,并请了个茶博士,拿那酸枣与蟹下酒,砸了钱的人就极得意,朝周围一众食客咧着嘴怪模怪样的作揖,道是请乡亲们一并听个热闹,再一扭头,命那茶博士速速讲来。
这茶博士不看茶,倒与人斟酒,口里说些南北轶事趣闻,说得有模有样,一会子说京里侯伯公一掷千金搏美人一笑,一会子又道江洋大盗横出世,烧杀抢掠真奸邪,还笑了一回那山野匪首浅滩身死,一窝贼子无首,道大快人心,便是今年虎丘山曲会,说不得都比往年安稳热闹些。
那夜猫子原还在碗里叼蟹吃,听得这席话,抬起脑袋来,嘴里咔咔响动一番,也无人知它说了个甚,赵衔身边的姑娘极好奇的瞧它,伸手要去抓,叫这鸟儿避过了,似是不喜她的样子,倒是朝赵衔除蹦了两步,翅膀一扇,索性立在他肩上。
要扣着人的肩,也不管一双铁钩似的爪抓花了那身锦袍。便是这样,赵衔也只不生气,还露着笑,真像是个温吞的好脾气了。那姑娘鼓起脸来,她周身氤氲淡淡水汽,柔荑摸过木桌,留下一道水痕,那茶博士正讲到兴头上,倒是无人注意她这些许异样。
人群正中,叫从茶楼请了来的茶博士一双嘴皮子耍得天花乱坠,不时便有人叫一声好,掷下一两个赏钱,得了钱,越发笑容可掬起来,很愿意卖力再讲一些。茶博士一双钩子眼早早盯准了这摊上坐着的公子与那貌美的姑娘,知道这些富家子弟出手自来没个把门,没得小斯丫鬟打理,千金万银也能撒出去,可不是这行当最喜见着的客主,哄得一两个,半月都能有酒有肉。
存着这心思,将嘴咂过一回,便又道:“却还有一桩古怪事,单小人在此碎嘴鼓噪一回,列位听过便罢了,可做不得准。”
晓得这样说,才更叫人在意,做了个犹豫模样,待听客催一两回,便肯讲了,“列位也知,那匪首白窦华,叫从自己窝里赶了去,落下山崖粉身碎骨。我们官爷带了十来人去寻尸首,愣是没得着,那样高的山崖,人亲眼瞧着那恶人摔下去,怕是砸得糜烂,尸骨不存了。正应了那个理儿,所谓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合该他遭此一劫。”
此话一出,便有听客在人群中起哄,拿话头嘘他,道:“这些个事情,谁人不晓得,早传遍了的,三岁小儿也说得一两嘴,我今再添几个钱,可要你把知道的都倒出来!”说着,真个掏出几个钱来,在手里头摇得叮当作响。
那茶博士神秘地笑,嘴上把着火候顿一顿,才又接着道,“原也是这样说,可小人得着一条信儿,倒觉出些不对味儿来……”
他压低了嗓子,拖着音吊众人的胃口,竟真个听起来阴恻恻,叫不少人搓起膀子来:
“说有那么一富户张家,夜半起了一丝红光,有那胆子大的邻家捅了窗户纸偷拿眼去看,嚯,你们猜怎么,道是那红光正是个人影儿,满头满脸的血,凶神恶煞,怕不是那白窦华凶煞气儿不去,托成厉鬼,专挑有仇怨之人来锁魂来了!好一恶霸,想是不平了这口怨气,再超脱不得呢——”
他话音未落,却听一人嗤笑一声,朗声驳他道:
“这话好没道理,恁他一个山贼,本就该遭千刀万剐的腌臜东西,便是再做百年善事,也未必超脱得,说这白窦华心口有怨气,怎地也不问问,那自他手里糟了祸的善男信女,可也要吐一吐自个儿那口怨气呢?”
只见一中等身量,着细布衫,扎四方巾,眉目端正的男子越众而出,驳了那茶博士一席话,人却只淡淡扫他一眼,便不再多看,自顾自转向坐在一边的赵衔,端正的面上露出个带些儒生气的笑容来,拱手与他见礼。
“洞庭一游后两年未见,真个是巧,竟在此处碰着了。”一开口,那儒生似的笑中的儒气减了些,又透出一股子商人的精明来,只听他道,“市井闲话不听也罢,叔明兄别来无恙,今日可还有事,若得空,不若过府一叙,你我久不见,也好仔细说道说道……你看如何呀。”
赵衔笑而不语,他站起身子,先是自兜里摸出半吊钱,添在那茶博士盆子里头,这才掸掸袍角,朝那扎方巾的男子见了一礼,道: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他身后,那棕灰的夜猫子定睛瞧着两人,从喉咙眼里发出一声低鸣,而本在赵衔身侧的美貌女子,却不知何时隐了踪迹。
那鸟儿拿脚爪踩了踩女子位子上浅浅一滩水渍,旋而耸起身上细细的绒羽,极厌恶似的甩动脚爪,扇动翅膀腾空飞起,在这蟹摊子上方盘旋一圈,又鸣一声,终于调头飞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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