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况告急,已侦明的敌袭近在眼前——能挡住它的力量却不知要从何而来。绝望的光景在此刻仿佛停滞,一分一秒都显得缓慢无比。
能够派上用场的记忆来自约二十四小时前。
警报响起,广播在Nameless的整个总部,乃至整个保护区回响着,发布着撤离的通知和大致的方位,以及引领疏散的人员和显眼的标识。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喧闹得令人无暇顾及细节。白月玉身为高机动性的医疗组成员,自然是要去保证民众们的安全并且留下断后。空气中弥漫着恐慌,她能嗅到这种熟悉的味道。
倒不如说这种味道她太熟悉了。曾经的她也怯懦过,犹豫、慌乱、无所适从,像眼前眼角挂着泪的人们,害怕再失去些什么。以一人为代价,她不再犹豫、慌乱、无所适从,也不再害怕失去什么——因为,作为“白月玉”的她,早已什么都不剩了。
在Nameless的两年,她的心中的空缺逐渐由其他人填补起来。柔软的内核不再暴露在外界的辐照之下,有人的存在给予了她力量,把会伤害到柔软的利刃阻挡在外。所以当这一部分即将出现被剥离的可能性时,她的旧伤会被再次扯裂开来。
但是感受痛觉的神经已经钝化了,所以对于伤痛也就不再那么畏惧。在疼痛和畏惧的警醒下,她强自振作精神,带着民众们向临时营地的方向进发。
——毕竟那一头红发和覆盖着火羽的双臂是如此明亮。
但因此,大部分人也无法注意到掩藏在跳动的火焰之下的点点黑暗和摇曳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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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是在这种时候,越是不能表现出慌乱。否则民众的情绪会被轻易影响,变得更加难以维持……本来令人焦急的事情就已经够多了——
包括被迫和阿尔法特分开这件事在内,都是令她感到焦躁不安的源头。阿尔法特断臂的事令她耿耿于怀,放不下尚未痊愈的爱人的心情不得不说是一个强大的干扰因素。想要骂她太不谨慎,太过逞强,又想要把她抱在怀里再也不放开——复杂的情感交织,最终却无从宣泄。她生怕这感情再也送不出去,传达不到了,因为在这种地方,这种时候,每个人的性命都太过微不足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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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攻开始了。
从地平线处浮现的黑色轮廓,带着凄厉的哭喊声,嘶鸣声逼近了临时营地。恐慌在蔓延,不只是因为人们心中的恐惧被无限放大,更是因为在那些怪物之中,本来就有能够让人从心底感到恐惧的存在。黑压压的大军前的熟悉的身影在不久后就已经能够被辨识,这对于全军的士气来说都是一个重大的打击,毕竟曾经朝夕相处,或有过三三两两的交流的可靠同伴,此刻已经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
大地在震颤,为了集结的魔物而颤抖。
……就连一向以沉稳著称的苏舟,也在扶着额角、揉着太阳穴,眉头紧锁着发出叹息。白月玉在此前的两年之间还没有见过她露出这种表情,包括其他人的描述之中也未曾包含“连苏舟也感到苦恼的情况”。对于询问的答案已经有了主意,知道不会得到能够安心的回答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要找人说话,好把心头不安的疑问压下,把一切的不明全部吞咽入腹,呕出来无边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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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况容不得多等了。
一只噬魂体突破了防线,临时建立的通讯里传来了情报组的简讯。那边的行动组无暇顾及内部的情况,毕竟要应对如浪潮一般的攻击就足以让所有的战斗力焦头烂额。医疗组的其他人已经在负责紧急治疗轻伤的战斗人员,相距不远的治疗营地和前线,也就是说——!?
噬魂体的结构,噬魂体的弱点。枭首,爆头……瞄准脖颈打。她悄悄地摸走了锋利的手术刀,咬在嘴中——作为康复治疗负责者,没有太紧急的任务的月玉,冷静地决定冲出去解决那只噬魂体。
此时的她才真正地理解了当时的阿尔法特。
属于朱雀的双翼展开,提供加速度,在其他人无暇阻拦的时候高高跃起、飞得再高一点——解除灵赋化的手臂,握住嘴中的刀,翻转身体的同时用刀锋挡下旋转来的最上方的刀刃,再探出手臂,连带着体重一起,将刀刃没入脆弱的外壳再扭转。
……噬魂体的刀刃却以反方向旋转了起来。
和噬魂体一同坠落的时候,白月玉有一瞬间感受不到自己的双腿了。她希望那是错觉。下一个瞬间,视野归于黑暗,传来了有谁在呼喊自己的名字的声音。
好困,睡一会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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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没有死只是坐了轮椅。
+展开
在那浮游的大陆上,有独一个王国存在。
那片浮游的大陆不为任何人知晓,环绕着大陆的云海就算望穿了也望不到个尽头。太阳照常升起,星月一般轮回,一个确实完美自洽的世界系统。但创世神似乎忘了告诉祂的子民一些知识,又忘了创造一些不可违背的条律。无知的人们不知道大陆之下的世界是何种模样,更不知道是何种力量支撑着大陆悬浮于云层之上。当然,人们不愿如此混沌地活着,他们开始质疑这个世界,质疑是人类的本性。
文明延展,技术攀升,无数的飞行船,飞行器在被发射出去后再无音信,钻探的工人也在“可能动摇大陆根本”的危险性后面前收了手。上天入地,能用的方法已经全部试过,“探索部”的人们陷入了死局。如此沉寂百年后,探求世界外侧的工程却突然又有了动静。
不知是谁无意间随口讲述了一个故事。在王国的图书馆内,藏着一个鲜有人知的童话。写出这故事的吟游诗人在送来了一卷羊皮纸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一个不辨真伪的故事,让人恼火得很,讲给天真好奇的孩子倒是绝妙。自然有些闲人或是老妖怪能够想起来这故事的内容,那哄孩子的童话此刻似乎却成了他们最后的救命稻草。国王请来王国中最受崇敬,也最受孩子喜爱的吟游诗人,期望着能从他的口中,他的童话匣中再榨出些利用价值。
老人拄着高过他身子的木杖,重重地咳了两声。他捋顺花白的胡子,以一种低沉的,令人着迷的声线,颤抖着唇开了口。
“——在大陆的边缘,至深的密林中,栖居着能够实现愿望的神鸟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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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掌握了当前唯一的线索,尽快将其探明才是最能抚慰人心的办法。
自诩为明君的国王召集了一队由护林人、木匠和猎人组织起来的杂七杂八的队伍,取了个名叫神雀,草草地在每个早晨散放到王国外的丛林中,再每晚举行一次情报汇总会议。如此数月,不但没有丝毫关于神鸟的声讯,供神雀小队的开销倒是翻了一倍,因为那丛林实在太过凶险,装备损耗和人员支援的开销自然水涨船高。虽然那些个想到这个故事的老怪物气得胡须乱翘大骂愚蠢,但是在冷静下来后也不得不承认眼下并没有更好的办法,毕竟还未探索过的丛林那么广阔,谁知道在神鸟族在哪个方向,甚至都不确定它们是否存在。眼下的一切行动都是虚张声势,只有表面功夫做得足,人民才会给予更多的耐心和时间。虽说神雀成员们是无头苍蝇一通乱找,总归是有好家伙能撞大运,找到那神鸟一族并且带回来那么一两只的。
当然,也有不那么幸运的家伙,其中运气更差些的永远失去回来的机会,运气稍好些的则落下一身的伤,勉强捡条命回来。那些各种各样的伤有各种各样的原因,但大部分足够普通人一生残疾了。被猛兽咬断肢体、被蛇毒和植物毒置于死地都是常有的,也有像阿尔法特这样,和队友走散了却独自坠入山涧摔断了腿的。饶是她这样经验丰富的老猎人,也终有不慎失足的时候。
她刚刚能移动自己的身体,是被疼醒的。眼皮很重,身体也很重,还想睡觉。她的意识尚未清醒,模糊的常识告诉她即是为了安全也不能移动自己的腿,因为那实在是太疼了,让她随时可能又昏过去。如梦似醒中,她想起自己应该是从崖边摔落,右腿受到了巨大的撞击后又后背着地,失去了意识。现在她勉强能够弯曲脖颈,看一看自己的腿伤。
狰狞的伤口绝不是玩笑,模糊的血肉和可怖白骨刺穿了皮肤和血肉暴露在空气之中。阿尔法特的脑子已经转不动了,在处理并接受完目视的一切之后,她又一次陷入了昏迷。在世界完全转暗前,她似乎见到在视线的最尽头,有隐约的红色在慢慢接近。那是不属于自然的颜色,似乎在跳动,应该是哪种她没见过的魔兽。
完了。阿尔法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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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法特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一切都很熟悉。在梦中,她的腿不疼了,没有伤口,没有疤痕,完好无损,白净且光滑,和从前一样。她回到了曾经生活过的小木屋里,是被看不见的什么存在揪着衣服的后领一路拖回去的,不顾她大幅度地挥动着手臂又蹬着腿表示的抗议。她对于此情此景感到无来由的熟悉,却又不敢确定自己是否曾经拥有过这样一段时光。稀里糊涂地,她闻到了木柴燃烧的味道。噼啪噼啪的火花爆裂声让她觉得莫名地安心,那存在所释放出的气息也让她本能地觉得那是无害的。她蜷缩起来,眼前立起了散发着热量的火堆,身后是温暖的怀抱。世界上除了火花生出的白噪声就再无其他声音,潜意识里,她觉得自己理应拥有这样一段不用挂念任何事情的时间。身后的怀抱送出温柔的气息和起伏,摇晃的光焰像极了……
像极了那朝自己来的魔兽。
阿尔法特从梦中惊醒,意识到事态的严重的她下意识地侧身翻滚,向身边摸去,意料之中地摸了个空。再滚一圈借势站起,耳边噼啪响起的木柴声仍未停歇,那梦应该并不是完全虚假的,起码自己的腿不疼了,好像上一次醒来只是另一个虚假的梦,自己只是从那个噩梦里挣脱了出来,进入了下一个梦。
阿尔法特想起,有一些关于梦的常识。梦里不应该有那么真实的五感,更不应该嗅到木柴的气息。那么,火堆就只能是真实的。那曾拥抱着自己的——一瞬间思路从头冲到尾,她向刚刚自己躺着的地方看去。在那里跪坐着的生物、不……应该被称为少女,拥有以言语难以完全描述的外貌。美丽到超凡脱俗的面容,略微显出惊讶却难掩眉眼间温和的神色,仍保持着虚抱的姿势。身着无袖白底红纹的残破长衣,裸露的肌肤被殷红的图纹和逸散出点点焰星的炽羽覆盖。瀑布般的红发与耳边飞扬的翎羽,有生命般火焰在内燃烧一样的红瞳……
毫无疑问,那是童话故事之中的“神鸟”,她此行的目的。
“呀、晚上好。你醒啦?”
“这是哪里,你是谁。”
“我是——我是…记不得了,之后会想起来的吧!但是,我是赤雀族人。”
“赤雀?……”
是神鸟族的自称吧,阿尔法特如此猜测。在确定了对方并不保有攻击性和侵略性后,她一边保持着基本的戒备,一边弯下腰来抚摸自己的右腿的伤……不,那里根本就没有什么伤口,只有一个狰狞的疤痕。如同早在意料之中一般,那边的赤雀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检查伤口,一边只是自顾自地露出明朗的笑容。似乎终于察觉到了对方对于自己的视线有所不满一般,少女相当虚伪地向山洞之外挪开了视线,时不时还是偷偷瞄一两眼。
阿尔法特可以肯定,即使先前自己并不处于精神正常的状态,但是那种痛和右眼所见的可怖的骨折一定曾经存在过,只是现在消失了而已。与其做出无谓的众多假设来探求其原因,还不如直接问来得实在。
板着一张脸,阿尔法特突然站起。遮眼乱发后的眼神无法透过,这突然的动作让神鸟似乎受了惊吓,笑容兀地消失的同时,恐惧的神色也难以遮掩地在少女的面庞上显露出来。阿尔法特认得那种神情,那是只有猎物对于死亡的恐惧。但更有一部分不属于恐惧,而是对自己的懊悔。
阿尔法特犹豫了片刻,还是软了心放弃刚刚已经组织好的公式化言辞,转而使用较为温和的语气来和少女交流。她也曾毫无怜悯地将自己的猎物杀死,或是丝毫不拖泥带水地把目标带走,交给自己的金主。但是在这为国王效命,表忠心的大好机会面前,她却发觉自己做不到了。她并不是无情的人,只是在任务面前,无法与自己语言相通的猎物的呜咽并不值得自己去同情。但眼前的少女是完全不同的个体,她的内心在告诉她,少女不应当被如此对待,自己也更不能这么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山洞外的雨声仍在持续,细细密密地混杂入阿尔法特的声音,让她的声音暧昧得模糊不清。
“…有童话故事说,你拥有实现心愿的神力,是真的吗?”
“真、真的,但是只有我愿意才可以。……而且,是有次数限制的。”
“次数限制?……还剩几次?”
“嘛、……对不起。……”
少女的神情明显变得窘迫了起来。阿尔法特意识到自己似乎问了个不太合适的问题,但话题结束在对方那里,自己不论说什么都会显得太过突兀,她也变得束手无策起来。半晌,少女终于从难堪中稍稍回复些,慢慢地,相当不情愿地,将额发撩开。在那里的,小小的三片叶已经完全灰暗下去了。似乎感受到莫大的羞耻,少女转过身,蜷起身子,将头埋到双膝之间,闷闷地抛出一句话,随后便不再言语。
“…等雨停,明早,你就回去吧。对不起……”
+展开Through The Valle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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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out The Dream And Everything Has Gone
每次去往安全区之外,重又回到那个已经残破不堪的世界,白月玉都能清楚地听到自己振鸣的心脏,正发出震耳欲聋的喊声。当她重新吸入裹挟着沙尘的空气时,过去已经死亡的记忆都会不依不饶地复生,化为此后每个夜晚纠缠不休的梦魇让她不得安眠。
……虽然说,一直以来也没什么安眠可言。颠簸颠簸、摇晃摇晃,她的意识随着汽车与地面的贴合又远离昏昏沉沉地漂浮着。闷热的空气和并不那么充足的氧气构架了她的梦境,包括被酸雨熔毁的收音机,搭在手心的染血的白发,还有向着深渊奔跑的第一视角。那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梦境,她曾经经历过一遍又一遍。她透不过气来,但视角的切换和事件的发生都不会等她。她无法意识到眼前的景色有任何哪处违反了她现有的常识和知识,但是潜意识的潜意识告诉她,这是不对的,自己不应该在那里。时间线变得支离破碎,她在低下头的那一刻能够看到自己的小臂和五指,是孩童般的幼嫩,仍有许多疤痕,不像现在的她一样。
那很值得质疑,包括眼前的景色是否是由记忆存储区中强行调出并胡乱组合的这一要点。她以幽灵般的视角看着尚是孩童的自己和星玉,由于魔物的入侵而惊恐缩放的瞳孔,成年人们为了保护未成年人们而边战边退……她不记得这些了,但是梦却让她想起来。她还记得的只有关于她和星玉的事情了:她被迫放弃了那个收音机,因为受到酸雨的洗礼后,那已经熔毁的金属框架和芯片已经再发不出任何声音。但她固执地认为那可怜的铁皮盒子仍然能发出她所喜欢的声音,说什么都不肯丢掉它。一同哭闹着的还有星玉,她最喜欢的布偶被熔了个大洞,就连最高明的偶人匠师也无法拯救那小熊的生命了。
在她的记忆之中,星玉的存在要比自己鲜明得多。不管是声音也好,面庞也好,都比自己的一切要清晰得多。也许当时活下来的应该是星玉,而不是自己,月玉时常会有这样的念想。她不太明白,为什么会是她活了下来,她宁愿用自己的命来交换星玉的命。在那个一个季度都难见一次的大晴天,她感到自己被酸雨熔毁恰好一半,剩下的一半只是行走的躯壳而已,所能感受到的只有刺骨的冰寒。
然后是,已经无法抗拒的剧情发展了。她亲眼看着自己被那个电梯送上二十五层,然后亲眼见证星玉离开她。她所能留下的所有物品,只有星玉的一缕白发和交换过来的发卡。为了让一切都结束,一切都安息,她将自己的过去点燃了,孤身一人向着奈穆勒斯继续前进。前进、无休止的前进。能回想起来的只有那个所见到的深坑,说什么也想不起来其他事情了。自己明明在那个黑夜绕过了那个漆黑的,能够将自己完全吞没的深渊,却在梦境中向着那个深渊疾驰而去了。
那种感觉真的很奇怪,她无法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却完全不借助外力地向前以匀速移动,什么都做不到,直到跌入深渊,好像身后有什么在推着她一样。周围的一切转为黑暗,短暂的失重感觉传来,如同坠落至无人的深空之中,就连意识也被黑暗吞噬殆尽,思考停滞在视线完全转黑的那一刻。在下一个梦境开始前,她还有数秒时间用来稍作喘息。
…急刹的声音和强烈的晕眩感,一阵反胃过后,她不得不睁开了眼。无暇去顾及泪痕留在眼角的不适感,她要在这里下车,先一步去挽救那些和自己一样在外面的世界里呼救的人们了。这和她的过去无关,那些事情不需要有人知道,但是她需要去阻止更多的人,更多的孩子变成当初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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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rough the Valley.
飞行的速度在峡谷地形的行进速度是要比步行快的。呼救点的人们的性命危在旦夕,越早赶到,生还的希望就越多。
因此,拥有飞行能力的灵赋在此时显得无比重要。离开了装甲车,行动组和医疗组的成员能够依靠的就只有他们的灵赋了。无论是罗生门,还是黑团子和噬魂体都无法威胁到空中,但人面鸟的存在使得先行的飞行部队的风险大大提高了。月玉临出发之前小心地检查了自己的通讯设备是否完好,毕竟在空中,敌人能够袭来的方位增加了不止一个,情报组的监测成为飞行部队的命悬吊起来的生命线。想要避开高智商和高机动力的人面鸟,以飞行部队的机动力来说显然是不可能的。
“明明同是鸟啊——为什么要相互伤害呢?或者说,难道我的朱雀灵赋就一点威压也没有吗?好歹是神兽诶?一群以下犯上的家伙……再怎么讲我也算得上是神使之类的身份吧?”
起初,人面鸟的袭击也没有那么频繁,那么猛烈,月玉甚至有时间在飞行途中有气无力地抱怨两声,招来其他人的一片笑声。难得的晴天,酸雨云并没有如同往常一样遮蔽天空,阳光倾泻下来,暖意融遍全身。这阳光是不同于基地里的暖气的,那种暖气虽然会让人全身都暖洋洋的,但是也令人相当困倦。而阳光和充足的自然空气的组合会令人清醒且为之精神一振,即使心下明白外面的世界已经大部分被污染,处在高空时还是忍不住想要多吸几口气。晴空下的峡谷在视野内一览无余,即使是远方的终点似乎也能被捕捉入眼。已经出发数十分钟后的身后已经没有了步行部队的影子,应该是还没通过上个路口而被挡住了视线吧。
不过这景色实在令人心情愉快,除了耳机里边对人面鸟的预报仍在响着,简直明媚亮丽得不像话。处在同一高度的六人以相同的速度向前,凉爽的风也识相地向着前进方向带着众人流动。制服被气流钻入又钻出,鼓动的袖和衣摆发出啪啦啪啦的声响。谈笑声被风带走,仅留一两丝侥幸能够被捕捉到。阳光耀眼得过分,投射在肌肤上,传来些微的灼烧感,让人颇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但、另一方面。放眼望去,这世界除了六人以外似乎就不存在其他生物了。蛮荒的气息在大地上延展开来,月玉依稀记得书上写的,以前的世界不是这样的。但她也没有办法去扭转这种局面,毕竟她从未亲眼见过之前的世界,不知该如何是好。黄色的土地上,本应覆盖着绿色的草木,但现今一切都不存在了。听长辈们说,原先的世界很美丽,月玉也从他们给的照片上略览一二,但她无法想象,那应该是个怎么样的世界。钢筋水泥,高楼林立,描述中的世界已经不再有了,起码现在没有,月玉也不太确定她是否能在有生之年看见那样的世界,就算是重建起来的也好。
“别发愣了,快听好。在你们的前方两点钟方向,有人面鸟来袭。即使在你们的视野里它们现在应该还是几个小黑点,但是随后就会到了,不要小看它们的移动速度。”
啊啊、不得了了不得了了——什么啊。宋莲笙…好像是月老的声音在耳麦内响起来了。六人的阵型迅速将月玉护在后方,准备随时包个圆保护唯一的医疗组。突然受到众星拱月待遇的月玉这才想起来,她竟然是这次行动唯二的行动组,剩下的一位不会飞的苏启正在开心地进行有趣又激动人心的定向越野活动。焰色的朱雀羽收拢起来,大脑发出紧张的神经信号的同时,肾上腺素已经开始分泌。火红色的发尾和臂部雀羽的尾部所掠出的灼灼焰光变得更加耀眼,在阳光的侵蚀后的颜色被称为光焰也不为过——即使那并不会造成任何的烫伤。
就在她向正前方的两点钟方向望过去一眼的那一刻,她的呼吸为之一滞。瞳仁中映出的是已经在疾速接近的,高而痩且黝黑的鸟类生物,带着破风而来的利爪,尖利的鸣叫已经不需要情报组的过多预警。既然情报组没有更多言语,那么这代表的意思已经不言而喻——快解决掉,周围没有其他的人面鸟,不要引来更多。视野之内出现了不属于自然的颜色,即使是荒原和废土也绝不会生出的暗红色火焰。那火焰越烧越旺,直到覆盖其根源也未熄灭……月玉的朱雀焰有了反应,队伍最前方与最后方的火焰交相辉映着,不逊色半分于耀阳。
“月玉,保护好自己,不要被攻击到…!这点人面鸟还构不成威胁,放心!”
是熟悉的声音啊。沐浴在阳光下,白月玉从无意识的寒冷之中猛然醒觉,渗出的冷汗生出一脊背的凉意,同时也及时调整了飞行的姿态以便灵活变动位置和姿势。阿尔法特,她的……恋人,她的前辈,她最信赖的人,在队伍的最前方为了她而燃起火焰。她能看见那不同于寻常焰色的不灭之炎,在阿尔法特回头的那一瞬间,在她的单眼中燃烧。轰然燃烧起来的焰之剑向着人面鸟袭来的方向斩去,熊熊的光焰和热量逸散出来,直到连阵型最后的月玉都能感受到扑面的热浪。那是对人面鸟来说最致命,也是最坚实的一道防线。
——虽然说,只要接受保护就好,但月玉并不甘心。但——这里是真实的世界,即使她不甘心,也做不了任何事情。这就是现实,即使在阳光下,那也让白月玉如坠冰窟。那是曾经熟悉的无力感,重新涌了上来,将她彻底吞没进自责和卑惧的漩涡。
...TBC
+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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