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闪烁着金色的,曾经仰望过的东西。
瑞雅并不清楚为什么自己被称之为迟到的爱丽丝,也不想去了解自己因为迟到而产生了怎样的后果。
兔子先生不见了,在一同前行的路上消失不见,当她推开那扇沉重的大门并且见到了公爵夫人后,一切似乎就变得不同了起来。
“坐直了!身为淑女又怎么能够东张西望的。”
那个金色的,闪耀着光芒的东西就坐在自己的对面,两人之间隔着一张长桌,它像是无限延伸的那样,红丝绒的布料平整地铺在上头,正中摆着一盆漂亮的百合,而自己的面前则是放着层层叠叠的盘子以及差点。
瑞雅差些以为自己回到了疯帽子的茶会现场。那里也是如此,令人摸不着头脑的同时,总是喜欢说些令人听不懂的话。
“你是谁!我需要去找十九——”
“闭上你的嘴巴乡下人。”对面的姑娘——因为她穿着长裙且有一头漂亮的金发,姑且这么称呼她,那个声音并不响,本来隔着那么长的桌子瑞雅应该是听不见的才对,但是不知为何句句话语都像是在耳边炸开那样,将大脑整一个搅和在一起,耳朵不是耳朵,眼睛不是眼睛,瑞雅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手应该往哪里放。
这个空间是宏大的,四周还有漂亮的观望台,瑞雅只在书和纪录芯片那种东西里看见过,这应该叫做剧场,然而整个剧场的布置奇怪的很,它是一整个环形的,没有舞台,只有她们二人坐着的椅子和桌子在正中央,观众席也不是向内聚拢,而是越往外就越来越下沉的。那样的话根本看不见舞台中央才是。
“我在和你对话!”
愤怒的姑娘将茶杯放了下来,陶瓷制品的声音听得人有些头疼,瑞雅只好收回目光重新去正视那个坐在自己对面的姑娘。
“是了,是了——就是这样。”她像是很开心的样子,大约是因为自己的说教有了起色,瑞雅歪了歪脑袋,有些无法理解状况,在不知道对方底细的情况下,最重要的就是不能暴露己方的信息情报,所以她才一直没有正面回答过对面的人,“现在,我邀请你一起喝茶。”
对面的人端起了茶杯,有什么像是电流一样的声音窜过耳边,那像是摩斯电码一样的东西,对面的少女张嘴时便会溢出,瑞雅听不清她对自己讲了什么,此时此刻,即便隔着那么远,瑞雅依旧能够看见,也被它深深吸引了注意,那个漂亮的陶瓷杯上的浮雕和花纹。
与橱窗内已经碎裂的东西不一样,那里有漂亮的釉色,有可爱的花纹,更有好闻的红茶香。
那些曾经在小说残本和被人们评价为毫无用处的电影磁盘上出现的,抬头仰望高层建筑时偶尔瞥见的大家小姐的东西一样。
穿着漂亮裙子的淑女拿着和自己头发那样白的杯子,涂着粉色唇膏的双唇,轻轻抿上一口,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她们通常梳着自己看不懂的发髻,那些毛发柔顺而干净,从不掺杂沙子也不会被汗水黏在一起,带上一两朵宝石做成的,毫无意义而沉重的花朵,别上用珍珠装点的贝壳胸针——
那是她曾经仰慕过的,曾经希望过的东西。少女伸出手,试图去取那个杯子,她想要将它据为己有,试图接近所期望的梦想。
可是皮肤所触碰的到的地方是一片虚无,那里的杯子像是一个虚影,指尖摸过的地方变为了一片焦黑,漂亮的红色丝绒布料也被染上肮脏的黑色,泛着黄土的腥味。
她并非属于这个世界,她不能被花朵所装点,也无法戴上漂亮的胸针,更不会有人与她搭话,对面的少女还在说些什么,她如同一名带着皇冠的公主,背后冉起晨星,她滔滔不绝谈吐得体,端着红茶杯时不时喝上一口,然而说出的话却一个也无法被捕捉。任何一个单词都无法被听见。
光芒将少女的影子不断拖长,那张桌子像是在瞬间崩塌了那般,所有的用具和花朵都朝着她这里压过来,花瓶咕噜噜地滚下来,里面的百合忽然变成了荆棘如小刀一样划开了少女的皮肤,如绳索那样缠住了她的手脚。红茶不再是满溢香味的液体,反而成为了滚烫的水珠,将她的裙角浸湿。
蓝色的湖面中浮出鲜红的油彩面具。
玫瑰色的镜面中倒映了翠绿的面颊——
——请把这盅酒摆在那桌上; 倘若哈姆雷特击中第一或第二回, 或在第三回合里取得胜利而停赛, 那么, 炮台之炮将一齐鸣放, 朕也将敬酒为他祝贺, 并将在杯中投入一颗珍珠, 它比我国四位先王皇冠上所戴之珍珠还更名贵。
“这是从东方越过海洋送来的东西,它的香味柔和,你却用它浸染衣角。”对面的少女说着,捻起一块饼干,“你难道没有学过,有人与你说话时需要直视对方,你不知道没关系,我可以教你,但是你的态度令我恼怒,如同这块饼干一样难以下咽。”
“你又知道些什么。你又凭什么职责制作这些的人,你分明就不知道手中的那一粒碎屑需要经历多久才能出现在你面前,小麦如何种植,黄油如何提取,厨师练了多久才得到的一身本领,你又如何知道我在怎样一个世界摸爬滚打,我不期望与你一同入席,只希望能安然回归。”
金发的少女站起身,她并非站在陆地上,而是直跨上红丝绒的地毯,她扬声说道:“你不该用你的价值观评价他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而你!则是错在以己度人。”
白发的少女抓着红丝绒地毯的一角,摇摇欲坠,她同样仰着头颅,任由饼干的碎屑砸在脸上,使得她狼狈而下等,“你并不知饥饿,你也不知贫穷。”
“我无需知道!我的学识与教养让我知道如何应对,我的领土上并不会出现那样的情况。”
“只是你不知道,并非代表它不存在。”白色长发的少女狠狠地拉扯着那块布料,将稳稳站立在上面的少女一同带下深渊,“就如同你,你在我看来便是贫穷的,你不知疾苦,也不懂人心,你既不知物资匮乏的后果,也不明白如今地位的珍贵!如果是我与你对调,我将会用荆棘刺穿你的喉咙,用银器刨开你的心脏使你不能再说话,使你不能继续前行。”
“你为何对我有如此大的敌意!”
“你又是为何将我与我的同伴分开!”
“人与人之间的隔阂终究无法消除吗。”
拿酒来吧! 让隆隆的鼓声传信於号角, 号角传信於炮手, 炮手传信於苍天, 苍天再传信於大地: 本王今日将为哈姆雷特(少女们)开怀痛饮!
来, 开始罢! 裁判们, 请看好。
被称之为‘爱丽丝’不过是巧合。
瑞雅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就这么认为,并非是兔子选择了她,也并非是她选择了这个世界,就如同青虫和公爵夫人所说的那样,她能选择的路有两条,要么留下,要么往下走,去面对这个世界可能存在的残酷事实。
或许别的爱丽丝都认为这只是一个奇怪的异世界,又或者有人和她一样认为着背后藏着的必然是血腥的过去。
坠落。
身边落下的是舞台的碎片和各式各样的小道具。后背砸在地上的感觉一点也不好,似乎是有什么东西的碎屑嵌进了身体,瑞雅捂着嘴角,愣是没有叫出声来,刚才的对话还在耳边回荡,她不知道有哪里出了问题,但是似乎那位大小姐本来并不应该对自己那般凶狠,她们一开始似乎是以友好为开端开始的交谈。但是那就像是精密仪器的齿轮那般,只要有一个地方出现了裂痕,整个机器都会立刻崩塌。
似乎是自己的责任。
但是瑞雅已经没有那个空隙去想这种事情了,那位‘爱丽丝’所说的话也并非全部都是错误的,即便自己有听岔了的部分,但是自己确实没有道理去指责别人。
凭什么对方就一定要了解自己和底层人民的一切?又凭什么要来了解自己的伤痛,那都是毫无道理的,活的像一个需要被救助的人并非是自己的目标,将他人变为加害者,将自身变为受害者也是没有任何逻辑可寻的。
兔子先生呢?
瑞雅原地打了个滚,避开了从正上方砸下来的东西。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见的?
环顾四周,除了那些从半空中砸下来的东西之外,有的只是一个像是人偶一样的……兔子?
“爱丽丝小姐,我必须很遗憾的告知您,我与我的战友对这次的对决有着绝对的自信。”
那只‘兔子’伸长了手臂朝着瑞雅行了一个礼,他的下巴像是体现人偶那样僵硬,四肢的球形关节若隐若现,胸口的怀表被好好地藏起来,露出的一点点光泽让人能看出那是被保养过的高级品。
“但是为什么,我没有理由和你们——”
“你错了瑞雅。”伊莎贝拉的步子轻盈,在鲜红色的地板上几乎不发出声响,“从一开始或许我们还有回旋的余地。”她说着,人偶兔子便缓慢地举起了手中的长剑,“但是现在,我们必须分出孰高孰低。”
那就像是一场荒诞的喜剧,女二无法听见女主角的全部话语,将她所有的语句都变为了恶毒的讽刺,她不知道自己的周遭究竟发生了什么,就像是一只被豹子围住的猫,只会弓起背脊竖起全身的毛发来威胁他人。
‘你是我的东西,遵从我的意愿就是你的工作。’粗糙的,湿润的,散发着恶臭的东西从深不见底的黑暗中涌出来,如同淤泥,又像是沼泽,从脚跟开始缓慢地,一点点将人吞噬,‘过来我的孩子,我可爱的孩子——’
“如果你愿意认输,我也不必要——”伊莎贝拉垂下手臂,她看着那个站在面前的少女,白色的长发上沾着木屑,瞳孔放大的样子像是迷途的羔羊,“瑞雅,认输吧——”
“不要——!”
站在中央的少女尖叫起来,那并不是对着现在面前的对手,而是面对着别的什么。
巨大的,如同生了锈的盾牌,边缘将厚实的木制舞台硬生生切出一个口子,不认识的兔子先生行动迅速,将自己的爱丽丝带离了那面盾牌的周围,即便如此它也割断了那位女士的几根发丝。
‘你杀了我,也逃不出这个世界,你永远不会变成那群贵族,你永远只能是肮脏的妓!’
“爱丽丝——!!”鲜红色的颜料从切口处倒灌进来,尖锐的长枪横在三人中间,其前端划出的光亮带走了剧场内原有的昏暗,机油和零件的味道混合着血腥味和白色的皮毛,那双耳朵晃了晃,最终停留在视野的前方,“抱歉,来晚了。”
——TBC
+展开爱丽丝追逐着兔子跳进了兔子洞,而后便看见了各式各样奇异的世界场景,和各种不可思议的经历。
瑞雅坐在草地上,白色的裙摆铺开,那个巨大的旅行包不知何时出现在手边,换洗衣服被一股脑地塞回去,工具箱则是瘫在地上。少女手边散乱的零件稍显老旧,但是好歹还能使用,兔子先生看上去有点委屈,可是既然能修好,那就还不算是什么大事。
扳手敲打着那条机械臂发出了有些牙酸的声音,起子两三下解开了已经卡壳的螺丝,铺了满地的零部件很快又装了回去。
“好了。”
十九活动了一下那条机械臂,齿轮完美地咬合在一块,红色的涂漆也被补全,原先有些活动不便的关节部位被上了一遍油一整条手臂手有些亮晶晶的。
“还满意?”瑞雅收着扳手,似乎是在问顾客那般说道,她站起身来,才忽的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变得有些不同寻常。
对于十九而言,这是一场有些漫长的等待,也不能算得上是物超所值,但是好歹比过没有,而且他的爱丽丝,似乎……
“你饿吗!”那个少女站在原地四处张望着,像是在找什么东西,“我们跳下来的洞去哪了?”
兔子先生摇摇头,耳朵尖的白毛颤了颤,很快又竖起来。
“嗯——”瑞雅看了一会,没有去管自己忽然变成小半边裙摆的衣裳,反倒是先一步掀起了兔子先生的上衣,“可是你只有手臂和固定部位是机械。”
啊,炸毛了。
瑞雅看了眼自称是自己白兔的十九,两只耳朵几乎要贴到后背上去,白色的短发看上去就有些扎手,似乎并不好摸的样子,脸上的伤疤还沾了些许草籽,看上去和连环画里说的宠物兔没有什么大区别。比自己还要白上一个色号的皮肤摸上去是细软的,那里的腹肌虽说不明显,但是确实有轮廓。
这可和通常意义上的兔子不同了。
“想吃蘑菇汤吗?”
少女问道,十九只急着将自己的上衣塞回去,压根没来得及作出回答,刚刚被修好的手臂就被拽着走了,小高跟在草地上飞驰的声音和肉垫踩在地面的声音混合起来,风声掠过耳边,比起一开始坠落的时候听上去还要刺激些。
他的爱丽丝总会是与众不同的那一个,这根本不能用值与不值来形容,那是只属于他的爱丽丝,不管是不是被整个世界所需要,打从一开始,他就只属于这个小姑娘罢了。
这句身体从一开始就像是一个被用久了的机械,不同于别的白兔,穿着小西装,怀里揣着精致的怀表,又或者看上去温文尔雅亦或是可爱迷人。
他不需要钟表,自己身体中的齿轮精确地记录着每一分每一秒,他也不需要在意自己的外表,因为从一开始他就是最特别的哪一个。
“十九——”瑞雅喊道,少女站在草丛当中,那小半边的裙摆里已经兜满了蘑菇和水果,“你要吃胡萝卜吗!”
兔子先生摇摇头。
他没有告诉爱丽丝,她压根不需要自己来找吃的,只要去城镇里,吃的要多少有多少,她也不需要收集稻草和柴火,漂亮而温暖的砖瓦房只需要她开口,无论多少栋都会给‘爱丽丝’空出来。
橙黄色的蔬菜被瑞雅拿在手里,她用了些力气,试图将咬过的那一口地方掰掉。
“瑞雅?”十九拍了拍自家爱丽丝的脑袋,机械的指关节带起了几根白色的长发,“给我。”
胡萝卜落到兔子先生的手里,没两三下就变成了一片片的样子,也不知瑞雅从哪里找来的锅,一人一兔,围在柴火边也算是解决了一顿午饭。
“你是说,还有别的爱丽丝?”瑞雅嘴里叼了那朵已经被煮烂的蘑菇问道。
十九点点头,放下了手里的那根胡萝卜,“你想……见疯帽子吗?”
“那个只会开茶会浪费粮食的家伙?”瑞雅歪了歪头,长发落下肩来,被风吹扬着,发尾落进迸溅出的火星中,发出了一点点焦味,“见了有什么用吗?”
十九还没见过会将疯帽子形容为只会浪费粮食的家伙,他伸手还想去拍自家爱丽丝的脑袋,却在一半的时候改了方向。
“呀呀,好久不见啊爱丽丝。”
从树枝上探出脑袋的是一对耳朵。
“猫?”
“是谁!”
“白兔子吗?看来你连我也不认识了,不愧是二手货。”那只猫自始至终没有探出头来,只留倚翠耳朵在外面晃荡着,树叶被风吹动的空隙之间,瑞雅拾起手边的石子投向了那根树枝,“呜喵!这可真是,具有攻击性的爱丽丝吗?”
脆弱的树枝应声而断,实际上原本这根树枝就没有很结实的样子,但是当枯黄色的枝条落在地上的时候两个人才真实地觉得凉气从后背爬上了头顶。
那里根本就没有人,只有一对耳朵。
“爱丽丝!快跑!”发现事情不对头的时候,早就为时已晚,十九拿着不知哪里来的长枪试图拽起爱丽丝的时候才发现自家的小姑娘已经不在原先的位置上了。
“别那么紧张呀白兔子。”长着猫耳的男人单手带着黑色的半截手套,还有一只手,更应该称之为爪子吧,尖锐的边缘掐住了瑞雅的咽喉,白色的脖颈上出现的红痕几乎让十九两眼发红,“别的爱丽丝似乎都没有那么危险,要说打起来,也只有白兔子对我出手。”柴郡猫俯下身去闻了闻瑞雅的长发,那里还散发着原先世界的沙尘味,“是爱丽丝,是爱丽丝呀——”
“别的白兔子。”瑞雅重复了一下这句话,“也就是说这个仙境从一开始就缺失了最重要的两项东西吗?”
橙黄色的,还散发着热气,被小姑娘藏在手心中的,是被烧烫了的木条,焦味一口气冲了出来,并不仅仅来自于少女的手心,更多的还有毛发被烧断的味道。
“我希望你回答我柴郡猫先生。不然就不是少一个爱丽丝的问题了。”
“哦哦!这可真是。”白发的男子摆着尾巴,尖锐的爪子小心翼翼地拂过女孩的下巴,在那里留下一道红痕的同时退开了去,“我只是来打招呼的呀,迟来的爱丽丝小姐。”
“我不记得我迟到过。”甩开那条木棒,火星跳动着,几乎要引燃一整片草地,“二手货是指什么。”
十九虽说看上去有些像是用久了的机械,但是那并不代表就是二手货,所以,两人之间的理解和概念一定有差异。
“瑞雅!”
白兔子先生一个箭步向前挡在了自家爱丽丝的面前,长枪小型的避开了那个娇小的姑娘,他反手抚开了那缕被烧断的白发,发尾的焦黑印着皮肤上的红痕,看上去稍息狼狈。
“这没什么的。”瑞雅摆摆手,红肿的手心贴在冰凉的机械手臂上,沁入皮肤的感觉镇压了痛感,“比起这个——”
“你就是迟来的那个,所以我才会出现在你的面前告诉你这些,本来这些事情都不是我的工作喵。”柴郡猫笑起来,上下打量着这个差些烧焦他自满毛发的姑娘,“所有的爱丽丝都决定好了前行的道路,只有你,逃跑了。”
——逃啊,你试着逃啊!你永远都只能是我的!
“闭嘴!”
面对着陡然改变脸色的瑞雅,制止柴郡猫的是十九,他不清楚自己的爱丽丝究竟经历过什么,但是一定那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回忆,不论是自己的外表还是一开始的反抗,都意味着这个女孩并不愿意相信陌生人。
如果自己不是来自于她的兔子,如果自己不是最一开始遇到她的那个人。
“喵哈哈——迟到的兔子和追着来的爱丽丝,在这点上你们还有点相像。”柴郡猫笑得越发渗人,勾起的嘴角几乎就要咧到嘴根去了,“你看看你自己,连需要战斗都不知道,连世界上还有别的爱丽丝都在几分钟前才知道。”男人的身影逐渐变得透明,“去找青虫吧爱丽丝小姐,自己伤到自己的爱丽丝你还是第一个。然后去寻找真相吧——这是你唯一的道路,作为你迟到的惩罚!”柴郡猫的声音开始变得缥缈。
“惩罚……”
“当然!”忽的,那个声音挪到了少女的背后,鼻息喷在裸露的后颈上,一头渐变色的长发不知何时被猫咪抓在手中,就像是毛线团那样把玩,“庆幸你是爱丽丝吧,不然你就只能作为花田的养料。”柴郡猫的声音贴得极近,但是哪里都看不见男人的影子,即便想动,瑞雅也只能发现自己练指尖都弯不起来,“对了对了!还有一件事,作为你被强制走上这条路的赔礼,如果不想那么快就被淘汰的话,最好快一点发现自己的秘密哦。”
那句话尾音微微上挑,声音确实下沉了的,听上去像极了威胁,又带了十分十的嘲讽。
到最后,直至黄昏降临,那只猫离开为止,他都没有回答过瑞雅的任何一个问题,反而是提供了更多的谜题。
“瑞雅……”有些沉默的白兔先生理了理自家爱丽丝的长发,猛然发现她似乎在担心什么。
“要,入夜了吗。”少女问道,一反刚才的凶狠态度,“得,快些点火。”她拥紧了自己的身体,娇小的、充满了力量的身体,露在外面的肩膀几乎被她自己掐出红痕,原本收集起来的柴火已经被自己打散,现在再去找或许还来得及。
猛地,少女被拉进了一个充满了机油味和胡萝卜味的怀抱。和下落时一样,那个拥抱是毛绒绒的,带着令人安心的味道。
“我们去公爵夫人那里,那里是安全的。”
_TBC
+展开To be the 'ALICE'
一章打卡
寂静。
湛蓝色的虹膜中倒映着的,除却那些肮脏不堪的白色,还混杂着鲜红。
液体。
和钟声以及不知何处传来的机械声混杂在一起的是什么?
那个前一秒还伏在上方的男人已经完全地断了气,银色的刀子只露出了一点点月牙白的光芒。生了锈的钉子就像是最后的一个零件那样插进他的太阳穴。
咦?
他长什么样?
那根钉子似乎从一开始就在那里。
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拂过自己的耳边,雪白色的,比起那轮永远不会坠落的月亮还要亮,比起寒冬深夜还要骇人的东西。
鲜红色的镜面缓慢下沉,如兔子洞,像流沙,更似绝望。无数双手从中伸出,拽住了自己的长发,掐住了自己的双腿,在上面重新覆盖上更深的青紫,它们捣毁了自己的身体,将内脏全部扯出来,吞吃入腹。
“瑞雅?”
有谁喊了一句。
白发的少女抬了头,脸颊上沾了点不知哪里来的机油,手中的扳手锈迹斑斑地,看上去即将寿终正寝那般。
“诶——?”
少女高声答应着,头顶传来的巨大轰鸣声将剩下的对话全部吞没,她看着从狭小钢筋制成的蜘蛛网中透出的那一丝光线,以及展示着巨大广告牌的热气球。
‘为了幸福’
蓝色的虹膜中闪过一丝水光,后面的标语她并没能够看清。
为了幸福。
少女重复了一下这句话,手中的扳手在那些钢筋铁骨上敲出几个节奏来。
哒哒响着,与不知多久前的水滴声重合,虹膜中倒挂着的人影以及深入骨髓的冰冷,鲜红色的液体溅满了那头黑发,再清洗的时候就成了雪白。
“瑞雅!”有谁上前来抓住了少女的手腕,瑞雅抬起头来,同伴的脸却只是一片漆黑,“快走吧,条子要来了。”
少女背起的行囊几乎与她同高,腿边坠着的水壶早就已经被敲出凹陷,正透着一丝丝凉意。透明的水滴从边缘漏出,倒映着高层建筑中的人影。
公路凹凸不平,风沙几乎将整条道路封闭。坏了的收音机早就已经不能正常运作,车轮忽的停下,就像是那些泛着黑白斑点的电影中出现的场景那样。毫无征兆地停下。
有谁骂了一声。
也有谁立刻下了车开始捣鼓机械。
有更多的人围了上来。
他们异口同声,顶着同样的一张黑色涂鸦的脸问道。
“我们怎么办?”
少女展开地图。她趴在地面上,那张地图几乎能将她整个包裹起来,风沙吹起了那张纸片的四角,也掀起了少女的长发。
“往东去。”她说,她听见有谁代替她说,“往东去,那里还可能有物资让我们活下去。”
少女收起那张东西,她的身边再也没有他人,只剩她一人,踏着漫天风沙,背对着那些钢筋铁骨的废墟。
那里不再有歌舞升平,也没有她所期望的漂亮衣裙,珍珠蒙了尘,被她踩在脚下,还不如一口污染了的水。
她要往何处去?即将往何处去?
指南针咕噜噜地打着圈,像是一块怀表那样,齿轮的声音如同沙漏,在满目金黄中计算着剩余的时间。
“跟着大部队走。”
少女踏出的步子顿了一顿。
她是何时与人汇合的?
“前三个资源点都已经枯竭了。”
那个水壶散着热气,白色的污渍在银色的饮水口上异样显眼。
“小姑娘?”有谁向着自己伸出了手,那上头载着一个漂亮的八音盒,“你能修好它么?”
原本应该是白色的兔子已经生了锈,手中的怀表不知掉到了哪里去,他可能再也赶不上女王的茶会,也没法看见那火烈鸟击打刺猬的场景。
瑞雅点了点头,将起子对准了那个八音盒的底部。
兔子先生摇摇晃晃地转着圈,最后啪嗒一声落在地上,连带着耳朵和漂亮的西服一块变成了碎片。
“呀呀,真可惜。”那个人摆了摆手,像是毫不在意的样子,“你还能让它发声吗?”
白发少女拨弄了一下里面的铁片,将嵌在其中的砂砾给吹走,齿轮被一点点纠正回去,而后合上盖子,转动了已经没有了兔子先生的八音盒。
瑞雅并不懂音乐。她没有学过,更没有完整地听过一首歌。
但是那个八音盒确确实实地被修好了,有更多的人围了上来,他们不再是黑色的涂鸦,而是别的什么。
“干得漂亮。”八音盒的主人将手放在了自己的头顶,不轻不重,瑞雅无法理解这个行为,但是下一秒手中多出的一袋子粮食让她知道,这人没有恶意,“谢谢你。”
袋子里装着一条面包,以及几根……胡萝卜?
这个东西出现的过于不是时候,也不太应景,她看着手中那根还缀着绿叶子的蔬菜,一口咬下去只觉得有些辣的呛人。
“喂——走了!”
瑞雅咳得有些难受,她又不想把东西吐出来,硬生生咽下去之后才惊觉自己眼角处似乎是掠过了什么白色的影子。
兔子耳朵?
“小姑娘!——”
“你们先走吧!我之后就来!”
是兔子!
在这种荒野之中她看见了兔子!
跨过早已荒废的长椅,跳过长长的沟渠,以不可思议的身体能力越过无数障碍,瑞雅却没有看见那一抹白色。
但是那不是错觉,一定不是。
胡萝卜的辣味还留在嘴角中,她舔了舔犬齿。
她还没吃过兔子!就算它还小,自己手里还有胡萝卜,一定能喂饱他。
少女第一次觉得欢欣雀跃,比起看见那些玻璃破碎的橱窗中展示的,已经泛了黄的衣裙,比起拿起那些漂亮的钻石首饰还要高兴。
在残缺的故事书中出现的白兔先生穿着漂亮的西装,带着金黄色的怀表,跑得飞快,让人追不上。但是自己一定能追上的,她不会像故事中的爱丽丝那般失手,一定会抓到那只白兔子,和他说说话,问问他仙境究竟是怎么形成的,是不是真的会有永不完结的茶会,是不是真的有火烈鸟做成的球棒——
【爱丽丝——】
很远的地方,在她根本看不见的地方,有人喊了一声。地面以不可能的速度坍塌,钢筋铁骨变为了一整片的流沙,景色的粒子不断下沉,带着少女的声音,以及无法喊出口的尖叫。
是流沙。
不定时坍塌的地面,是自己太不小心。
不要紧的,这并不危险。一点点挪出去就可以。已经很多次了。
少女想着,却并没有东西包裹住她的身体。
那里并不是一般的塌陷。更像是一个——
“爱丽丝!”
白色的长耳朵。毛茸茸的脑袋。
这更像是一个兔子洞。
然而兔子先生并不是全身披着毛发,也没有穿着漂亮的西服,更没有拿着怀表,对少女视而不见。
他伸出双手,用冰冷的机械包裹住那个瘦小的身体,将一头长发全部拢在臂弯之中,兔子先生并不急躁,反而安心得很,他没有需要赶着去的茶会,也没有需要惧怕的女王,少女带着机油和风沙的味道,张着嘴,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太过于可爱,让他只能梳理好那头白黑渐变的毛发。
从上面落下的沙粒变成了金子,又一点点汇聚成了瑞雅没有见过的糖果。晶莹剔透的塑料纸包裹着的东西似乎是叫做水果糖。兔子洞的墙壁上镶嵌着的是她所没有见过的沙漏,乐器,以及各式各样的家具,还有类似蘑菇的东西,瑞雅不知道是不是应该称之为蘑菇,因为它们在发光,看上去也并不好吃。
掉落的速度惊人地慢。
瑞雅被整一个翻了过来,从背对地面的姿势,成为了上位,而下面则是一个她从未见过的……
“人造人?”
究竟是哪里的谁耗费了资源造这种东西?
兔子先生似乎并不满意这个称呼,白色的耳朵抖了两下,垂了下来。
“你是谁?”瑞雅伸出手,摸了摸那对耳朵。
“我是你的兔子。”他说,用机械手臂抚平了那些逐渐散去的光点,扬起少女的裙角,“爱丽丝。”
下坠的过程实际上并没有持续很久,即便这个洞看上去深不见底,下坠的速度也足够让某位大前辈从骨灰里跳出来骂人。
瑞雅扯了扯自称兔子的家伙的耳朵,软乎乎的,带着温度和风声,她并不信童话,但是憧憬与信任似乎有着本质上的区别,并非不能完全混为一谈。
肉体和地面碰撞的声音听上去并不痛。
少女侧身一滚便离开了那个怀抱的禁锢,白色的长发上沾了点草屑,却没有一点杂乱,原先应该在背脊上的巨大旅行包也不知去了哪里,身上的工装和背心也变了样子,瑞雅没有时间去注意这种东西,会从洞里掉到,道理上来说的地底已经足够骇人听闻,又哪来的时间去考虑这个世界和环境以及自己处境的合理性?
只有一半的裙摆轻飘飘地,和那些橱窗中展示的柔软布料又有着本质上的区别,至少在灌木丛中奔跑也并没有损坏的迹象。
瑞雅选择的第一件事就是,逃跑。
眼前的一切太过于不可置信,那个‘兔子’确实对自己没有敌意,但是上来就称自己为爱丽丝,那一定不安好心。
毕竟掉进了兔子洞的爱丽丝小姐并没有度过愉快的一天,不仅变大变小还差些被女王抓去砍了头。
右手边传来了泉水的声音,左手边是茂密的林子,裙摆飞扬,带起了一阵又一阵翠绿色的浪潮,少女曲起双腿,举起双手,用手臂护着眼睛,向着下坡跳去,比起人类的脚力,依靠重力更为快捷。
少女的身形轻巧而娇小,她本是做好了被划破脸颊,扭伤脚踝的准备下坠的,可是灌木丛像是长了眼睛那样,不仅没有将她弄得遍体鳞伤,甚至伸出枝叶将小姑娘托了起来。
“爱丽丝——!”
那个声音由远及近,靠近的速度让人害怕,瑞雅并不希望自己是那个爱丽丝,她也并没有期待有属于自己的白兔子。
不论是漂亮的裙子,还是好看的首饰,亦或者是会对自己弯腰致敬的侍者,或者灯光璀璨的上流世界,那些都只是转瞬即逝的,比不上一口辣出泪花胡萝卜的玩意。
憧憬?期待?幻想?梦想?
少女被兔子先生拽出灌木丛的时候想到的只有那些迫于生计而缠绕全身的技术。
被抓住了手腕,就应该用武器向下挥去,不管是砍断自己的手还是对方的手,那都是很好的选项,被抱住了腰,那就应该抬起脚跟去打乱对方的步伐。
灌木丛生着荆棘,没有谁会愿意自己跳进去,只要不怕疼就能用来藏身。
看似不陡的下坡路也危险丛生,但是护好脑袋的话就算滚下去也最多只是折断肋骨。
“放开我!”
“你会受伤的!”
兔子先生似乎很生气。一把将悬在半空的女孩拉了上来。
机械运作的声音。耳边响彻的是零件卡壳,而后掉落的声音。那就像是一个八音盒,被砂砾卡住了最主要的部分,强行转动发条后发出的悲鸣。
“没有人会害你,也没有人会袭击你。没事的,没事的——”兔子先生说,那只机械的手臂缓缓抬起,闪了闪火花,不轻不重地落在少女的头顶,“这里没有别人,我只是一只兔子,我只是你的兔子。”
那不是一只穿着西装的兔子。
那也不是穿着漂亮裙子的爱丽丝。
在那里坐着的,只是一个机械和一个人类罢了。
“先给我取个名字吧。”兔子先生说,“我的爱丽丝。”
少女抿着嘴角,似乎终于接受了这个设定,她想问为什么自己是爱丽丝,也想问为什么你不是穿着漂亮衣服,浑身毛茸茸的兔子,可是在那之前,她想到的是那些在兔子洞上发光的蘑菇。
在缓慢坠落,如同被云朵托举途中,看到的那些东西。
“我看到了十九只蘑菇。”瑞雅说,“能吃吗?”
“大概不能。”
“能吃你吗?”
那双眼睛是湛蓝色的,透明的,倒映着兔子先生的伤疤。
“如果你想吃。”
“那就叫你十九了。”瑞雅把已经不能动的机械手挪开,掰了掰他的指关节,“什么时候我饿了就吃你。”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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