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瑞尔在第一声整点钟声响起的时候出了门。
天气一如既往的阴沉,带着丝丝潮湿的水汽,在希瑞尔出家门的时候边飘起了零散的小雨,因为羊角节而熙熙攘攘的街市并未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小雨而冷却,反倒是将气氛炒的更热烈了些。
从各种意味上来讲,希瑞尔并不想接下此次的任务,寻人任务咋看起来适合嗅觉灵敏的兽人,但他从丛林中长大,树林中单纯的水汽味道已经让他的嗅觉偏离了城市的轨道,而岛屿的地形偏偏又像丛林一般,房屋错综复杂的交叠在一起形成奇怪的街道和回路。城市不像是北方的山林那般,气味在树丛间缭绕升腾,城市内的气味像是纠缠在一起的常青藤,无法从中分析得到自己想要的内容,相似的房屋又会让人迷路在其中——就比方说现在的希瑞尔。
出了集市之后太过相似的街道瞬间迷乱了希瑞尔的眼睛,房屋与房屋之间的石砖,小路,店门口悬挂的羊头都如此的相似。碍于自己本身的身份难以开口向别人寻求帮助,迷茫的狼人站在街道旁边的屋檐下来回翻找着地图,寻找街道位置的同时又在担忧自己是否早已将图纸拿反了。“这可是限时任务啊...”希瑞尔长叹一口气抓紧了自己的帽檐,难以抑制的焦躁和不安的情绪逐渐涌上心头,耳朵的跳动几下后又被手按下。本就不该在下雨天出来的,狼人腹诽的同时开始四处张望,随手拦住了一位平民递过地图向人问路
“啊你这是,走反了啊...这个地方是在北方的哦。”平民稍显惊讶的扶了扶自己头上的羊角,难以言喻的看着希瑞尔和他手上的地图。
“你怎么想到要去那位先生的家里的?需要我带路吗”热情的女士凑上前来,抖了抖沾水的帽子。
“...咳...多谢了,如果有机会再见面的话我会好好感谢你的。”抖抖帽子下的耳朵将地图抽回来,丢下几句感谢的话后像是逃一般的远离了此地,顺便也将女士不满的声音抛在脑后,几个转身后消失在巷子里。
雨没有要停歇的意思,隐隐约约的加快了雨点下落的速度,悉悉索索的降落在地面上,带着青苔的灰色石砖缝隙中很快边积蓄上了雨水,皮靴踩上去发出有节奏的轻响,街上的人慢慢的稀疏了起来,偶尔有带着斗篷的人出现在街上,几个闪身便消失在小巷子中。希瑞尔身上的袍子因为潮湿的水汽塌陷下去,耳朵隐隐约约撑起两个角来,迷迷蒙蒙的水汽中被模糊了边缘。本就不该在下雨天出来的,心情低落的狼人拿着被水汽沁润而字迹有些模糊的羊皮纸,头疼的搓了搓自己的眉角。这下事情不太妙了,小巷子错综复杂太容易迷路,大路上人却已经稀疏了,偶尔看见几个四处溜达的里政府职员,就足够让任何魔法师都收敛一下自己的行为和特征了。
这当中不包括一个因为马上就要到地方而步履轻快的狼人。不善法术的狼人并没有想起来要给自己袍子施点小法术防止它过于贴身而将狼耳朵表现的太明显,雨丝早早的打湿了袍子,耳朵支起的角度哪怕在雨雾的掩盖下也足够显眼到里政府的人员靠近。有点生活常识的人也都不会认为这尖角是羊角节的产物,毕竟没有谁过节会把角放在帽子里面。希瑞尔踏上房檐下的石砖之前就感觉到了几道直指此地的恶意,狼人叹了口气把羊皮卷放进背包里面,解开了披风上的绳线。
“雨天真的不适合出门..”
远处的钟楼敲响了整点的时钟,惊起几只飞鸟后便消散在风中。
披风带着帽子一同从身上滑落,深紫色的狼耳抖了抖,发旋连同发丝被雨水打湿后柔顺的贴在脸上,里政府的职员早已将火枪举起。
远方的天空炸响了这场雨的第一声雷,枪声混杂在雷声里穿破浓厚的雨雾,雨丝落在高温的枪口产生点点白烟,火枪弹药出膛的瞬间武士刀也在空气中划过一线刀光,橙红色的眸子当中子弹的轨迹逐渐清晰放大——金属碰撞的声音大过了雨丝敲击石砖的声音,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伴随着向另一方向飞翔的子弹,水面反射着里政府的职员惊愕的神情和武士刀的刀光。肉体被撕裂的声音如此响亮,鲜血喷溅在石墙上留下斑驳痕迹,第二天开门的店铺也许会因此而感到恐慌和困惑,地面上的水混杂了血液变得混浊起来,心脏露出体外扔在搏动,输出着此生最后的余热,血液从人的右侧泊泊流淌,右侧肩膀连同火枪落在两英尺外,放大的眼瞳里面还留着对生的眷恋和不舍,不过最后留给世界的只剩下气管的咕咕声,也许还剩下那么几克的灵魂。
希瑞尔将武士刀上的血迹擦去,有些后悔的将刀收回刀鞘。
本来不应该闹成这个局面,若是他能假装没有看到任自己完成任务也算是一件好事,回去打个报告就是了...狼人边腹诽边走到墙边,抖落粘在发丝上面的几点露珠,古铜色的门把手和散发着潮湿木头味道的大门就在眼前,这时候进去做完任务还赶得回去,甚至还能多领一份赏金——然后呜咽的风声从身后袭来,来不及多想略显狼狈的在地上打了个滚以躲开对方的攻击——事情大了,似乎把更厉害的里政府职员吸引来了,任务铁定是要泡汤了。希瑞尔心中一片灰暗。
某种意义上这样也不错,最起码有了合理的理由去糊弄发布任务的人,希瑞尔活动活动臂膀从地上爬起来,剑锋已然对准他的胸口,来人冷冰冰的看着他。
本该接下来是刀光剑影和鲜血四溅的场景,希瑞尔的关注点却奇怪的偏向了来人的面孔,不同于其他冷冰冰的,带着黑眼圈的职员,如猫一般的异色瞳和明显不属于他的那部分脸,一切看起来都和他身上的制服格格不同。希瑞尔向来是个直言的人,哪怕是不合时宜的时候也倾向于问出口,当然,这些事情建立在对方没有把那把华丽而充满杀意的剑刃向他刺来的前提下。
石板混杂了鲜血和青苔之后变得十分湿滑,雨丝编织成雨幕晃晃悠悠的挂在两人之间,希瑞尔清楚的认识到这人不仅是里政府当中最像是魔法师的一位,也许还会是剑法最好的一位,西洋风格的剑法他也曾在幼时见过,远没有这人所使剑法的十分之一,不如说那时候那些人根本是拿了剑当做棍棒来耍弄比较合适。凌厉的剑光不容许他有太多分心的时刻。劈砍,防守,或是进攻,亮白刀光划过破碎雨幕,最后刀与剑碰撞在一起,金属声在雨中绽出,某种意义上技巧的碰撞已经成为了力量的比拼。
希瑞尔紧盯着对方的脸,稍加思索后问道:“我很欣赏你的剑法...在斩杀你之前,我希望能知道你的名字。”
狼人紧盯住了一丝稍纵即逝的惊讶,还有更大份的愤怒和不满,他听见对方用带着一丁点风趣的声音道“我叫奎特·费斯福尔,狼人先生,也许我会更早的将你带回去领赏呢。”
猛烈的攻势瞬间爆发,刚刚建立起的贵族社交晚会般的氛围破碎在风声中,雨势没有停止的意思,头发早被雨水打湿,难受的贴在面颊上,更令人心急的是那扇木门后即将发生的事情——虽说足够老套,不过是小少爷被发现具有魔力,男主人却害怕招致杀身之祸想将其提早解决,老管家四处求援的故事。肯定是小鬼不懂得操控才会吸引来如此多的里政府职员吧,否则应该是魔女或者什么别的来,总不可能是里政府,被打湿的头发遮住眼睛的时候,希瑞尔暗暗骂道。
希瑞尔能够感受得到,奎特在将他赶向那扇门的反方向,从西洋剑向他袭来的间隙中他看到被砍到的里政府职员被人盖上了白布,古旧的木门被破开口子,老管家的声音混合着小孩子的哭声隐隐约约传来。
希瑞尔手上发力,武士刀大力砍出的同时身子向左歪去,他隐隐约约从奎特的侧脸上看见了几许不屑和对他技法的嫌弃,狼人轻巧而灵敏的身子从左侧闪身翻滚过去,武士刀指向对方的剑刃与其碰撞,力道推送着希瑞尔更加前进一步,来不及多想也赶不上拍拍被血水弄脏的披风,希瑞尔冲进了房屋的庭院内。奎特晃晃手腕,看了看表
16:41
雨水滴在表盘上成了水滴,弯弯曲曲的扭曲了时针和分针。
希瑞尔赶到院子里的时候看起来晚了那么一分钟,小男孩刚刚被刺穿了心脏,双眼的恐惧还没有散去,鲜血从嘴角滑落,老管家躺在地上不知生死,只有男主人和女主人站在稍高些的门廊里面,手挽着手撑着一把洋伞,冷冷的注视着这一切,若是忽略门前石板上的一大滩鲜血,门廊上的气氛倒算得上是温馨和谐。
狼人看了半晌,终究是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试了试老管家的气息,又将小男孩的双眼合上,愿他能有个好来世。
奎特合上表的时候,分针指在9的位置 。
他看见狼人情绪低落的走出来,从他身侧擦身而过。不过已经和他没有什么关系了,毕竟本次的任务已经结束,只需将一旁那个倒霉蛋带回去就好了。
希瑞尔回头看着他,想了想,抖了抖狼耳说到:“希瑞尔,我的名字。”
雨还在下,钟声从远方响起,敲开了夜晚的面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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