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一停,先把永无止境的NPC序章停一停,我不管我要先写互动爽一爽了!
但还是没写完,哈哈,我真菜。
先发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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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约市的警员离开豪奢却空荡的埃德温宅时,多少总会带着一些不甘,却又无奈,只能重重摔上警车的车门,以示对于宅邸主人吐不出口的恼火。
“这些混账。”
年轻的警员难掩愤愤,肩颈到手臂都因气氛而绷紧了,“这事儿绝对同这个埃德温有关,我敢肯定!那个有钱的老女人才不是被什么吸血鬼夺了命,吸血鬼难道能看上她那样松垮垮皱巴巴的老太婆?”
车上没人觉得他这话说得有什么不对。纽约的吸血鬼案闹得沸沸扬扬,受害人的确都是妙龄的女性。
遵循人类共通的生长属性,死者英格拉姆夫人必然曾也有过这一段时光,但现在她显然已经告别‘妙龄’足有好几十年了。
“如果想用这种方法转移视线,或是掩人耳目,那就太蠢了。”
年轻警员的同僚沉稳地总结,他同样对嫌疑犯埃德温不怀好感,但他看得更清,对此案有自己的一套想法。
“埃德温同案子有关。我赞同。他显然做了些什么,或许是动手杀人,或许不是。”
警车徐徐驶出白墙壁庄园的院子。
被造成希腊式喷水池荡着浅波,在日光下总会让人怀疑诗里的金银丝带是否真实存在于此,而向上喷涌的水雾,则阻隔了警车内探寻的目光。
白色墙壁上一扇扇窗户,一些亮敞着,任由风卷席着薄纱窗帘向内灌入,明亮鲜丽,又像是填不满的空壳,到底只剩下鲜丽明亮。
而另一些窗户则紧锁,厚重的暗色绒布遮段所有的窥视,在白壁上砸下一点浓绀,这栋属于年轻富豪的建筑因而生出阴影,竟也不再是哪样的空洞乏陈了。
警车彻底驶远了。
帕特里克·埃德温又过了片刻,才放下撩起窗帘的手。
精美沉重的厚绒布并不像一般文学中描写的流水那样轻快,但重量让其更加快速并顺滑地从帕特里克的手中流泻。
最后一丝来外界的光线被遮蔽,一直站在那儿看着光的金发女人便无趣地收回视线,又将脸转向手中的书籍了。
即便只是这样简单的动作,那些丝丝缕缕滑落面颊的碎发依然诉说着某种引力。
看这样的女人时,首先关注的不是她的容颜,撞进眼中的会是那些冷淡的金色,又或者是漠然刺人疼痛的蓝,而当人将目光转开,能记住的也非那张动人面庞,而是更加直白的坚硬、冷漠,以及其他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有人看她光彩照人,却也有人见不得她,被火灼针刺一般急于远离。
而这里的主人此时并未看她。
帕特里克将一旁的灯盏调亮了些,他坐回书桌前,打开一卷文书,尽是些报告、合同、收据之类的,花体斜倾的字母爬满纸张,透出一些本行业独有的张扬气质来。
商人抽出其中一张,看了片刻,又换了另一张,最终带着一种闷闷不快的神情,给其中的某一张签了字,并压了章。
一部新电影的筹资,几乎没费多少力气。
帕特里克的笔尖在女主演萨曼莎·瓦奥莱特这个名字上方转了转,停顿片刻,这才重新被主人塞回墨水瓶。
商人此刻正在思量着用紫罗兰做名字的女星的事。
月前的那起凶杀案,萨曼莎·瓦奥莱特起初并未受到怀疑,电影女星一度被排除在嫌疑人之外,因为从现场可采集到的线索来看,警方认为她并不具有行凶的条件,尽管她有动手机会,或许也有动手的理由。
“你们该怀疑我的。”
那女明星就算不合规矩地斜倚着,神色恹恹,说话透着刻薄,却依然显得漂亮,“我知道你们会调查到什么,晚餐后我去过她的房间,还和她大吵一架。”
她这样说。“然后她就死了。你们说,巧不巧?”
女演员在荧幕上的扮相多半规规矩矩,私下里却眉眼全是厌倦,那双少见的紫色眼眸很少正眼瞧人。帕特里克知道,瓦奥莱特最讨厌别人看她的眼。
只是,他也知道,萨曼莎从前并不这样。
当时的检查方并不对电影女星的话做太多评价,他们相信掌握的证据,英格拉姆夫人死于男性之手,瓦奥莱特显然不符合他们的标准。
反而是到场的男性来宾,受到了严格的盘查。
警员中的一些甚至还算是她的影迷,大着胆子想叫她在警服上签名。不用笔,就用口红。几个年轻人笑得肆无忌惮,没留意隔着一张餐桌,被列为嫌疑人的投资商抬头看了他们一眼。
若果那时有更熟悉帕特里克的人在场,或许就能看出投资商眼中一闪而过的不快。
年轻人如想要快速获得大笔财富,还不走继承这条路,那么就必然不是一件易事。而帕特里克做成这样一件事,财富能令人肃然起敬,能助人上青云,也能要人做不成人。
英格拉姆邸宅内,帕特里克抬头去看那几个年轻警员。萨曼莎却忽然挺直背脊,纤韧的身躯像是忽然生出某种力量,支撑着她的头颅,凛然而不可侵。
金羊毛女士严肃地说:“别开玩笑,先生们。”
警员们本还想调笑,但在那样的目光下,竟说不出什么来,一时悻悻,只好收了心思不再胡来。
而帕特里克却知道,萨曼莎·瓦奥莱特那句话,是对着他说的。
书房不算太明亮的灯光下,投资商静默了一会,然后将手中的合同压在钟表下。
他忽然起身,大步走至窗边,长臂一挥,猝然将绒布窗帘掀起。大片白光倏忽间刺破所有昏沉,空气中细小的灰尘沉沉浮浮,帕特里克被日光刺得生痛,眼中险些溢出些许水光来。
宅邸主人忍住眼眶中隐约的涩意,他像是直到这时才从阳光的轮廓中获得了些许提示,注意到这空间中的另一存在。
迎着白昼的金发女人抬起剔透冷冽的蓝眼睛,像是不受任何影响,朝窗边的男主人看过来。
+展开
※第一次写到最后气急败坏,可能是因为只睡了两小时……
※不想改了,95%瞎编乱造,剩下5%是不是考据我也不知道
※我疯起来连自己的OC都欧欧西.jpg
※全文8500,感谢观看
※突然惊醒,忘记关联妹妹,我错了
遇见盖因尼斯·坎贝尔的时候,帕特里克·埃德温的家中刚换上开了花的洋桔梗。淡紫色的花瓣簇在一起,好似一袭名贵而婉约的长裙。淡雅的色泽将空旷的豪宅点缀得多了三分人情味。
当然,她并不是在埃德温的家里碰见这位红发青年的。
戴安娜·科尔曼推开徒然堂略显老旧的门,店内不变的装潢随隐隐木香扑面而来。帕特里克将她送至门口便离开了,一小时后再来接她,说是要去办点事,不方便她跟着一起去。她自然没有拒绝,走进店中,随手带上门,接受忽然而至的打量。
那道轻轻落在她脸上的目光是从柜台前投来的。姜红的发色在这古朴的陈设中有些惹眼,笔挺的站姿则显示出良好的家教,看上去比帕特里克年轻几岁……不知从何时起,她开始习惯以帕特里克·埃德温为标准,来衡量自己遇见的每一个男性:比他富有还是贫穷,比他英俊抑或丑陋,身边的女伴有没有他那样多,以及,会不会像他一样,只为一个女演员而接连投资数部爱情电影。
戴安娜立刻敛起了自己的想法,不免有些狼狈。近来自己的想法总容易脱缰,特别是提及她的买主,因此她开始时不时用“买主”来暗自称呼他,以便划清应有的界限。
至于为何不明面也如此叫他——那是因为他们从未用名字或姓氏称呼过对方。
从他阴差阳错将她买下的那一天起,直至现在。
红发男人的目光依然落在她身上。他确实能看见她。
戴安娜·科尔曼回过神来,对上他的眼睛。绿色的瞳孔,有些罕见。
这时,青年终于说:“你好。”
“你好。”
“你是第一次来么?”
原来是把她当成客人了。戴安娜摇摇头,“很久没来了。”
他了然,微微颔首,“这里是个好地方。白天很安静……”他好像还想说什么,紧接着,一串脚步声从后面不急不缓地传来。“有客人吗?”短发女人边走边问。他便转头,笑了一笑,“是的,太太,似乎是位常客。”
六月的纽约已沾染上盛夏的温度,时髦也从大衣剪作裙装。女性自不例外,深色的轻便长裙将她衬得别样的神秘。她看见窗边的戴安娜,眯了眯眼,不动声色地笑道:
“‘常客’……也不是不能这么称呼。毕竟她在离开之前也算是住在这徒然堂里的,对不对,戴安娜?”
“好久不见了,多尔玛丽。”
忽略一旁面露诧异的青年,戴安娜淡淡答道。
当帕特里克·埃德温推门而入时,两人的谈话正巧告一段落。听见从后面出现的多尔玛丽的招呼,女人便向红发青年简短道别,走至他面前。男人则迅速抚平微皱的眉宇,收回审视的目光,略一点头,领她出了门。
顺理成章地坐上轿车,厚重的漆黑方盒将他们带上马路。电车声、货车声、叫卖声……随即,她发现这条路并不是回他家的路,但她有印象,轿车将会停在一栋普通独栋的门口,雅致的建筑风格与其主人性格形成了鲜明对比。
那是眼下风靡一时的电影女明星——萨曼莎·瓦奥莱特的家。
帕特里克时常会造访这里,有两次带着她,更多时候则不带。他的举动一直让她有些困惑,倘若是真正看上了那女演员,为何每次只在她家停留片刻,随意聊聊天,却不继续深入下去,把身份坐实?倘若他仅求一段露水姻缘,又为何会去得如此频繁、明确、锲而不舍呢?
她不懂这个男人。不曾有一刻懂过。
轿车安稳地停在门口。她从男人座位那侧的车门下去,任他亲自关上车门,随即跟着他,踩着轿车远去的尾气,再一次接近这栋别墅。
她每次都会觉得这样一栋房子实在不适合一个人居住,有些太大了,但鉴于萨曼莎的身份——无论是表面身份还是真实身份——住在这里的确是再合适不过了。她静静地看着路边明黄色的野花,想起刚才在徒然堂里与盖因尼斯·坎贝尔的对话,并没有发觉男人的视线正落在她的侧脸上。
男人两次按响的门铃声尴尬地消散在风中。他们在门前站了好一会儿,门锁终于发出“咔哒”一声响动。姗姗来迟的金发女人推开门来,脸颊泛红、嘴唇苍白。戴安娜还未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对,就听得男人重重叹了口气,等戴安娜走进别墅,才迅速关上门,说:
“我记得之前给你配了个私人医生。”
“又不是什么大病。”萨曼莎哑声道,“我的身体,我自己最清楚。”
“那也由不得你胡来。”他作势就要走进客厅。
“怎么,这么看不得摇钱树垮台么?”
“……”他步伐一顿,随即头也不回地说,“你把她扶上楼去吧,我去给医生打电话。”
萨曼莎的尖刻被轻描淡写地略过了。戴安娜点点头,看了一眼强撑着靠在墙边的萨曼莎,旋即搀着她的手臂,带她走上楼去。戴安娜到现在都不知道为何帕特里克没有对“萨曼莎能看见家精”一事产生怀疑,又或许他已经有所怀疑,只是没有明说而已。萨曼莎·瓦奥莱特的确能看见戴安娜,从戴安娜第一次踏入这栋房子起就能看见她,但这并不是因为她们有——按东方人的话来说——“缘分”。
女人脚步虚浮,随时要失去意识一般,手心所接触的皮肤透过一层薄衣也能感受到明显的滚烫,仿佛她体内恰有一把火,点燃血液,顺着血管一路燃烧至骨髓,直要烧干净她整个灵魂。
——从前也有这样一个女人,为了所谓的爱情,将自我烧得只剩残渣。
她匆匆按下了突然上涌的回忆,将萨曼莎扶上床,盖好被子,看女人虚睁着眼大口喘气,漂亮的金发凌乱地黏在额头上、脸颊旁,不由开口道:
“你还想要什么?”
萨曼莎·瓦奥莱特看向她。
“我看你好像很痛苦,”戴安娜接着说,“你想要什么?我可以帮你。”
“……一个家精能做什么?”萨曼莎沙哑地说,顿了顿,“算了,地下室的冰箱里有冰块,一楼卫生间里有毛巾,你都帮我拿过来吧。”
大明星的刻薄打在她身上无异于对着二十床鸭绒被开枪,更何况她总觉得这个女人并不是故意对她刻薄,好像只是“控制不住”,毕竟萨曼莎还有太多东西需要去控制,明面上的、背地里的,因此戴安娜没有生气,原本也从未生过气。
她走至地下室,中间隐约听见男人的声音,照吩咐取出冰块,又去一楼拿了毛巾,上了楼,看见萨曼莎的卧室门虚掩,里面很安静,只有不时走动的脚步声。
她推开门,正想把手里的东西拿过去,就见帕特里克迎上前来,“我来吧。”他接过她手里的冰块和毛巾,竟有些不由分说的强硬。戴安娜眨眨眼,看着他把冰块裹进毛巾里,再小心放在萨曼莎的额头上,就这么坐在床沿,手没有离开。
萨曼莎突然咳嗽起来,翻来覆去似乎想摆脱什么。“别动了。”帕特里克拿着毛巾,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待会儿医生就来,开些药吃了就好了。”她捂着嘴抬起头,瞪了他一眼:“让他在下面开药。这是我的房间。”
“但他得先看看你病成什么样。”
“这是我的房间。”
萨曼莎紧紧盯着他,毫不退让。
可说实话,她的房间狼藉得甚至教人一眼认不出这是卧室。厚重的窗帘紧闭,仅靠一盏床头灯充当阳光。地板上四处散落着衣服、首饰,还有一些常人一眼辨不出装了什么的玻璃瓶,静静伏在昂贵布料之下。
帕特里克对此视而不见。
萨曼莎又哑声咳嗽起来,这次像是要把自己苟延残喘的肺叶也一起咳出来似的,痛苦的咳嗽声刮在鼓膜上。男人似乎是不忍再争下去,忙答应她,在她面前他好像很容易让步,实在是看不出半分经商人的影子。
戴安娜·科尔曼将一切都看在眼里。
她一直都扮演这样一个角色:只要她不做什么、不说什么,就不会有人注意她。她也得以尽情观察面前所上演的所有事,观察人的情绪到底会如何变化,好似一个忠实的观察者。
她下意识退了一步。
昏暗的房间里,只有床前光源充足。灯光照亮女人姣好的面容与男人修长的背影,他们面对面,时而争吵,时而沉默,像一出不知疲倦的有声电影,毫无预兆地播出,又匆匆结束。而那灯光到了她跟前,却照不亮她的脚尖。
始终差了一段距离。正好是电影屏幕到第一排观众席的距离。
她永远都是一个无名观众。只要有电影上演,无论再烂、再没有逻辑,她都会看下去,直到彻底完结。上一次是这样,她亲眼见证了一个女人从最耀眼的天堂跌入地狱,而这一次——
这一次,她却忽然有些看不下去了。
戴安娜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这个念头来得既突然又不讲道理。她又退后一步。他们并没有发觉她在做什么,也许她真的可以就这样出去。
戴安娜有些恍惚。她再退了半步,手搭在门把上,前所未有的焦急在催促她快些离开,以至于变得像刚才的萨曼莎那样,头晕目眩、喘不上气。
就在这时,那个躺在床上的女人偏偏开了口:
“你要是不喜欢,我随时可以帮你换个主人。”
戴安娜反应了片刻才发觉萨曼莎是在对她说话。
她看向床边,与此同时,萨曼莎与帕特里克也看向她。对视随距离的增加而遥不可及。男人的眼神无波无澜,只是看着她。她别开目光,重新望向萨曼莎,看清了那双紫色眼眸里的讥讽。
“不用了。”她回答。
“真的?”萨曼莎喘了一口气,“这种铜臭味的商人有什么好的?我敢保证,等他腻了就会卖了你。好不容易醒来一次,就别错过这么宝贵的机会了。我可以帮你找个普通人家,你更适合普通人。”
帕特里克没有丝毫反驳。她的话里长满了尖刺,他却无动于衷,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像在等一个回答。
他想听见什么答案呢?戴安娜张了张嘴,随即打开卧室门,“不用了。”她重复自己的话,迫不及待地背过身去,关上那扇门,也关上了门后的光与暗。
黄昏在走廊上淌成了一段河川。
医生终究还是进了萨曼莎的卧室,亲自诊断病情并开了药,萨曼莎坚持不要打针,谁也拗不过,于是就这么折腾到了晚上。帕特里克草草吃了顿晚饭,便带戴安娜回了家。
离开了萨曼莎·瓦奥莱特的家,帕特里克·埃德温回到了一如既往的商人模样。路灯与路灯之间的黑暗不断吞吐他表情淡漠的侧脸,蓝色的眼睛似一粒遥远星辰,即将隐没于夜幕茫茫。
她转回头去,并不知道他其实正看着玻璃上的她的倒影。一路无言。
回到埃德温家中,夜色已深。她径直返回自己的房间,继续看小说,就像平常那样,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事实上也确实无事发生。壁钟里秒针的走动逐渐与心跳应和,指尖心不在焉地翻过一页又一页,却没有一段真正入了眼。白天盖因尼斯·坎贝尔的话还萦绕耳边,而买主那张沉默的脸却同样浮现在眼前。
买主,她默念,帕特里克·埃德温是她的买主,买下她这枚婚戒的人,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是。
笃笃笃。房门忽然被敲响,她吓了一跳,从门外又传来熟悉的男声:
“睡了么?”
是买主。
戴安娜迟疑片刻,合上书,打开门,“有事?”
这三个月里,男人找她的时间基本是固定的,绝不会在这样寂静的深夜突然造访。“这么晚了,你还要出门吗?”她补问一句。
谁知他摇摇头,淡淡问道:
“小说看得怎么样了?”
她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匆匆抹去诧异,她答:“快看完了。”
“需要我再买几本新的么?听说最近上了新书。”
“……不用。书房里的书还有好多我都没看过,不急。”
他这是怎么了?半夜来找她,关心她看书的进度,还要给她买新书?这要是邀请她看一场他投资的电影或表演还说得过去,可小小一本书——他又能从中获得什么?
“你是想让我推荐好看的书吗?”她试图揣测他的心思,“或者是你投资了什么出版社,想让我去支持……”
“不是,都不是。”
戴安娜困惑了:“那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
走廊里灯光温暾,照亮男人的身影。他站在门外,一线之隔,却好似随时都要融进身后的黑暗之中,消失无踪。她突然想拉住他,将他带往这扇门后、这个房间内、她的身边,可这样的冲动实在太古怪,她只好拼命忍住,攥紧双手,等待他说出下一句话——
“你想走么?”
戴安娜·科尔曼离开了这里。
几乎是一语成谶,她走得悄无声息,犹如鬼魅,抑或晨露。帕特里克·埃德温则是在第二天上午才发觉她不在的。他如往常一样轻轻敲响她的房门,等待的时间却比以往都漫长。管家来问他怎么了,怎么呆站在走廊上,男人才回过神来,反手拧开门把。一室空旷。
她走了。
一个人的消失往往会留下或多或少的痕迹供人留念,家精的消失却什么都不会留下。他翻遍整栋宅邸,只剩那枚戒指静静躺在胸前的内兜,像另一颗停跳的心脏。
男人站在客厅里。头顶富丽堂皇的大吊灯摇摇欲坠。管家在旁忧心忡忡地打量着他,以为自己的主人大清早得了失心疯。终于,管家小心翼翼地向他搭话:“请问您是丢了什么东西吗?”
他没有回答。
“是什么贵重物品吗?”管家继续说,“若是值钱物件,我可以帮您联系警察,或者侦探——嗳,您要上哪儿去?!”
话音未落,男人便大步流星地向门口走去。
“徒然堂。”
女人站在纽约街头。
六月气温攀升,原本干燥的空气里除了汽车尾气和工业废气外,还多了几分季节更迭时的燥热。纽约对她这个外乡人来说,像一位用真金白银打造出来的娉婷女郎,眼神高傲地睥睨所有无法掌握她的人。
她随意擦去额头上渗出的汗,梳向脑后的刘海狼狈地垂下一缕。把快要掉下的油画板往上提了提,她抬起头,天空中堆积的阴云仿佛落在她蓝色的眼仁儿里,汽车轰轰驶过马路。
快要下雨了。
波士顿的天气跟纽约一比,明显要随意许多。六月里总是中午打雷下雨,下午就放晴。她从前喜欢六月,这个神圣的月份受到了许多新娘的喜爱,但她现在不喜欢了,就只是一个平常的月份,老天爷还总喜欢开玩笑。
她踩在电车轨道上,快步走到街对面。在办公楼里忙活一上午的精英们此时纷纷出行,西装外套与满嘴股票成了标配。
——那个被她用花瓶砸得头破血流的男人曾经也是这样一副做派。
人们常说时间总会淡化一切,但三年似乎只够她开始全新生活,不足以令她彻底忘记他。那也是自然的,他当年用足够多的钱、耐心与痴情把她融化,到手以后却又迫不及待地摘下痴心面具,与其他女人在他们曾经亲热的车上继续深情拥吻。
女人紧了紧十指,指节上逐渐印出画板的细痕——正是这双手,在三年前的六月里拿起了客厅的花瓶。她怎么也忘不了把装着红玫瑰的花瓶连花带瓶一起扔过去时的触感,更无法忘记花瓶砸在他头上那清脆的响声,那时窗外忽然划过一道闪电,将窗帘半合的客厅照得惨白,将他头顶的鲜血照得殷红。
男人大睁着眼,刚才还在骂她疯子的嘴张张合合,随即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像一个笑话。
“你知道笑话是什么吗?笑话就是当初说要爱你一生一世的男人,扭脸就把你告上法庭,当着法官的面大放厥词,把所有罪行都往你头上扣。”她左手掸了掸烟灰,右手又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在灰房子里的两年让她学会了许多新东西,包括抽烟喝酒。她以前讨厌,现在却觉得无所谓了,有时候麻痹神经需要这些。“我看透了,老天爷就是喜欢跟你开玩笑,我开不起了,我躲,行吧?所以我一出来就来了纽约,我妈早就和我断了关系,幸亏当初卖戒指赚了一小笔钱。大部分都用在路费和房租上,现在只能靠每天在地下酒吧里打打工,和男人抛抛媚眼调调情,骗他们喝几杯酒来营生了。”
缀着亮片的低胸紧身裙将她曼妙的曲线和妩媚的部位衬托得呼之欲出。她嫌俗气,所以拧着眉头,可偏偏能吸引不少男人,于是又要摆出一副笑脸应付那酒气连天的臭嘴和咸猪手。好容易逮住空子,她便喜欢站在吧台边,找个看着顺眼的客人,不论性别年龄,一边喝点闲酒,一边聊些过去。
今时今日禁酒令当道,地下酒吧便成了不少光鲜亮丽的富豪美女热衷光顾的地方。有许多酒吧都提供赌马与彩票服务,这里也是。不过,她从未想过能在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再度遇见盖因尼斯·坎贝尔——那个当初帮她卖掉婚戒的青年。三年过去了,他的眉眼间更显成熟,也比从前爱笑了不少,一双惑人的狐狸眼总爱眯缝着,从那月牙似的缝隙间透露出两三分友善的笑意。
人都会变。不论是他,还是她自己。她了然,因此不多过问什么,只是顺水推舟聊起了过去,就这么絮絮叨叨地聊了下去。
“——科尔曼,科尔曼!快过来,常客来了!”
她扬声应下,又叹了口气,“搞得我像个妓女。”她自言自语,不忘偷瞥一眼红发青年,也不知他听见了没。盖因尼斯不动声色地说:“但您看起来不像那些终日碌碌之人,这份工作只是暂时的,对吧?”
地下酒吧昏暗的灯光像人造的阳光,照在即将离去的女人那微扬的嘴角边。
“我过两天要去出版社应聘插画师,祝我好运吧。”
此时此刻,戴安娜·科尔曼正要路过先驱广场,忽然停下了脚步。
她已经走了一个上午,天刚亮就离开了埃德温家。要离开那里,对一个家精来说简直易如反掌,她没有留字条,更没有告诉他自己的目的,家精本应如此,她不愿再被他的举动束缚。诚如她自己所承认的那样,她既已走了一个上午,从偏离闹市的别墅区出发,走至热闹街头,再走向陌生街区,最后又返回,直到这一刻停在广场旁。
这种感觉是毫无由来的,她抬头望见手持枪与盾的女战神,却看不清她的表情里是否带着异样的怜悯。时钟旁的猫头鹰振翅欲飞,它要飞向哪里?飞得过这片阴沉欲坠的天空,飞得出这只名为纽约的巨兽之口,飞得到那大洋彼岸的另一个世界吗?
她不知道。
因此,当她瞥见人群中那一抹藏在帽檐下的金色时,她有一瞬也同样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被雷劈、动弹不得。
云层就快兜不住雨点,天空就快装不下乌云,广场上熙来攘往,城市中车水马龙,所有人都在为自己的目的奔走四方,那一秒,唯有她们静止如雕像。
“砰”的一声,不少人都看见五颜六色的画纸从金发女人脚下的包裹里飞了出来,好似一群骤然惊起的白鸽,齐齐飞往另一处容身之所。女人起初无动于衷,两三秒后才宛如大梦初醒,蹲下身去慌忙拾捡画纸。她不敢相信自己看见了什么,几乎是机械性地收好东西,匆匆向帮助她的陌生人道一声谢,重新抱起包裹,再望过去时,她的青春年华已不见影踪。
昏沉天日之下,只剩碎片的往事就像隔着一层布的画板尖角,硌得不痛不痒,却又硌出了痕迹。她看见那袭纯白而神圣的婚纱,看见裹在婚纱之中的女人,薄金色卷发,蓝色眼仁儿,仿佛透过一面并不存在的镜子看见了自己,正要结婚的自己,刚结婚不久的自己,以及,仍然深信爱情至上的自己。
那是她毅然舍弃的灵魂。
从她拔下因抓伤他时候用力过猛而沾上血迹的戒指的那一刻起;
从她面对盖因尼斯·坎贝尔的问题,没有答出一个字的那一刻起;
从她在监狱里醒来,却再也想不起他的脸的那一刻起。
白鸽飞走了。乌云坠落在脸上,一迹冰凉。报童们纷纷举起与自己身材不相符的大书包挡在头顶,大笑大叫着跑过她身边。行人或撑起伞,或匆匆向街边移动。而她抱着逐渐湿透的包裹,帽檐兜不住更多,于是沾湿眼眶,打湿妆容。
她恍然回神,看了看怀里乱糟糟的东西,笑了笑,随即向来时路走去。
再也不回头。
戴安娜是目送她离去的。
她既没有走上前去,也没有转身离开。事实上,她头一次如此明显地感觉到“手足无措”这四个字。也许并没有体现在表面上,因为她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女人,盯着那顶黑色钟形帽下的金色短发,盯着那双满是愕然的蓝眼。
她在慌乱中试图寻找蛛丝马迹。
那个一度拥有她的女人——曾用尽全力将伤痛作刀枪捅向从前的至爱,以至于连一枚小小的婚戒也无法幸免,钻石的棱角划破男人的皮肤,见了通红的血肉。
那是六月里的一天,早晨还沾着静悄悄的晨露,到了中午便乌云滚滚。男人被自己的情人爽了约,骂骂咧咧地回到家中,却正好撞见了女人偷情的一幕。滚雷劈了下来,一道又一道,打不断他们的争吵。就像遍布整个美国的万千家庭中总会上演的桥段那样,他们互相扒下彼此最丑陋的一面,气急败坏、毫无道理,言语谩骂逐渐升级,雷没有停,轰隆、轰隆!女人捂着红肿的脸颊,双目圆瞪地盯着他,无人阻拦,一切都沉默了。
沉默不代表结束。
男人头破血流地躺在地上,女人被送进警车,周围的邻居纷纷跑出来,站在门外的街边,对着车窗里面无表情的罪犯指指点点。
这才是真正的结束。
一串自行车铃把她从三年前的波士顿拽回了纽约。这里的雨水挣脱云层时并没有那么多前兆,没有打雷,没有争吵,只有一个金发女人慌忙捡起散落一地的画纸,而她仅是旁观。
她没有勇气上前,因为她借了名字,借了样貌,借了女人对爱情的诠释,到头来一无所有。
也许家精本质如此。
大雨湿透了女神像。将所有丑恶冲刷进阴沟,留下最光鲜的一面展现在大众眼前。在这里,没有人会注意她,正如同无人会细心观察密涅瓦的铜像是否流下了眼泪。而她站在原地,只有汽车来往,轮胎毫不客气地碾过凹凸不平的路面,溅起脏污的水花。
有人在咒骂这场雨来得有多突然,有人在抱怨今天又去不成电影院,有人在高兴这雨洗尽了燥热……随即,头顶不再有水滴落下,一团阴影罩住了她。她茫然抬起头,在瓢泼大雨中看见了他的脸。
帕特里克·埃德温。
男人的脚步声没入雨中,但他站在她面前,倾斜的伞面很快便遮不住大雨,打湿了他的肩头。他掏出一张干净的手巾,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水迹。她感到喉咙一阵莫名干涩,一股冲动在催促她说些什么,可她要说什么?她还能说什么?戴安娜从未觉得如此茫然失措,慌乱之中,他却开了口:
“找到了么?”
她心里一紧。
“我去了徒然堂,你的熟人刚好在那里,他跟我说了一些你的事。”帕特里克仍是一脸平静,“你找到了么?我可以陪你继续找。”
没有半分责备。
她轻轻颤抖起来。本能在命令她拒绝,以防他更进一步、得寸进尺,不属于本能的部分却早已溃不成军。她艰难地点了点头,“找到了。”顿了顿,“不用再找了。”
“好吧。”他接受了,转头对停在十步开外的黑色轿车打了个手势,然后上前一小步,与她并肩。“那我们回去。”他说。
介于提议和命令之间的语气。她不由想起了几个街区开外的他的家,又想拒绝他,但脱口而出的却是:“走回去?”
“走回去。”
“……今天不去了么?”
“去哪里?”
“你常去的,”她抿了抿唇,不情愿地继续,”瓦奥莱特小姐那里。“
“我今天只是来接你。”
她微微睁大眼,随后别过脸去。雨声似乎没那么单调了,像东方的无忧鼓所奏出的悠扬乐曲。同在一把伞下,她走在内侧,想了想,说:
“我不会走的。”
“嗯?”
“我不会走。只要你不卖我,我就不会走。”
伞檐低了低。她没有转头看他现在的表情,片刻,他说:“我不会卖的。”
“但你可以把‘我’送给其他姑娘。”她轻声说,“只要你真心爱她,我就不介意。”
男人没有应答。
归途里,戴安娜·科尔曼不止一次想回头看一看。终是忍住了,就像女人走时那样,只以背影作别。
昨日已如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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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卡。
甚至没写完第二章,只能先放一段出来打个卡,五一再补全。
日常疑惑,为什么我总是在写NPC,为什么,为什么。气死了,等推进到女朋友出场我一定大写特写补偿自己(?
害,写到现在人都没死,丢人,我自闭了。
这次依然抓了一些朋友参演,关联打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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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尔·道寇森舀起一勺汤,他平日里手一向很稳,这次汤汁却不慎泼在胡子上,于是他只好又将其放下。
银汤勺落在汤碗里,发出不合时宜的一声响,索性并未惊动这张餐桌上的其他宾客。
但科尔·道寇森已经没有胃口再享用餐桌上的任何一道佳肴了。
英格拉姆夫人的晚宴开始已经有一段时间,宅邸富有的女主人因身体抱恙,在简短的招呼之后,再度被女佣服侍着回到她位于二楼的寝床,只留下她的侄女,亚麻卷发的玛丽亚·英格拉姆小姐代为招待众人。
英格拉姆小姐乐于接下这份差事,席间表现得大方得体,招人喜爱极了。至少道寇森是这样认为的,他着实喜爱这个女孩儿,看她那双蓝眼睛,看你的时候就像升腾起渺渺云雾的海,多么迷人。
“听说今天的晚宴是您来拟定的单子?完美的选择,小姐。”
坐在英格拉姆小姐右手边的男人用餐巾碰了碰唇角,同主人家搭话,“请容许我这样说,小姐,我同英格拉姆夫人也有一段时间的交情了,竟还不知到她什么时候有了您这样出色的侄女。”
“不怪您不知道,因为我是不久前,才从南边的乡下赶来纽约。”
英格拉姆小姐笑着回答。
道寇森又捏着汤匙搅了搅汤,竖起耳朵,悄悄关注着两人的对话。
正在说话的那个男人,穿着最笔挺昂贵的西装来显示富有,他身材修长,竟然还年轻英俊。道寇森这辈子就没喜欢过这个小他将近二十岁的金发混球,他知道帕特里克·埃德温在一些领域混得风生水起,但他就是没办法看这个人顺眼哪怕那么一点点。
“南方,啊,我记得那块地方,炎热且干燥,不,不,我是说,那是个好地方。”
一个神情紧绷的年轻人冷不丁也加入了对话,道寇森不认识这张面孔,对方生一头铁锈一样颜色的暗沉短发,坐在距离主位较远的地方。
今夜在这间房间之中,有一些道寇森熟悉的人,如埃德温和他最近总带着去各种宴会的棕发女郎,还有那个漂亮的萨曼莎,从进房间起就高傲得没给任何人丁点眼神。
但也有道寇森说不上来的人。铁锈发色的年轻人身上的西装还带着点霉味,害道寇森有些想打喷嚏,另一边的红发修女自始至终没有和任何人交谈,神职者的目光在平静中总像是带有某种奇特的意味,像是审视着房间内的所有人。
对了,这个奇怪的组合里还要加上那个女人,那个不知廉耻,白色衣裙紧贴在身体上,黑发润湿滑腻的女人……
科尔·道寇森的思绪被一些杂音拦腰折断。
似乎是对于自己不得体的表现感到了一些羞耻,年轻人涨红了脸,连声道歉,这让道寇森的注意力得以被重新拉回到现实。
但年轻人这副滑稽的模样,非但不叫主人家生气,反而惹得英格拉姆小姐含笑瞥了他一眼。
道寇森对此有些气恼,他不确定这个年轻人到底是什么人,这个人,再加上电影演员、暴发户和女伴、修女,还有身为金融家的自己,英格拉姆夫人今夜邀请这些人到这里来的用意,也着实令人难以捉摸。
他忍不住又看了一眼红发修女,对方正巧也望向他,道寇森赶忙低下头,装作若无其事地喝起汤来。
“哦?是这样。”埃德温看起来倒是并不介意年轻人的语无伦次,金发青年屈起的食指在桌上敲了两下,只是随意地继续追问,“英格拉姆小姐原来是远道而来。从那样远的地方赶来,一定有什么理由吧?”
亚麻发色的小姐点点头:
“因为姑妈给家里写了信,说她身体近来总不太好,需要照料。”
道寇森在心中点头,他早就看出这位小姐就是这样温柔善良的姑娘,照料英格拉姆夫人这样挑剔的姑母,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那有钱的老女人脾气有多坏,他知道得非常清楚。
想到这里,他的心情不免又焦躁起来,不论如何,今夜他必须要见到英格拉姆夫人,这将决定他的命运,这说法毫不夸张。
如果有必要,如果,如果她一定坚持要那样做……
道寇森在心中暗想,如果英格拉姆夫人过真那样绝情,那么,他绝不能坐以待毙,绝不能。
隐约中,金融家仿佛看到黑暗中浮现出动人的丝缕,滚落的水珠摔碎在女人青白色裸露的双足上,润进细腻圆润的脚趾间隙。
黑发女人朝他露出微笑,再一眨眼,却又自记忆中被抹去,仿佛从未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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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能写完。
互动部分只能勉强先扔一点上来……缓缓修改。亲亲ee老师是被我抓来群演的朋友里唯一来得及出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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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格丽特·汤普森坐在她那塞满了廉价首饰与劣质化妆品、以及少数一些值钱真家伙的梳妆台前,第五次揪下眼睑上的假睫毛。
坦白说,这些在她少女时代曾被视为神仙教母馈赠的化妆道具,到现在已经开始失去最初的新鲜感,越来越令人厌烦。特别是在那种需要特别精心准备的场合——但凡这几根假货有丁点修剪不得当,就会现得浓密得太虚假,将她的所有计划弄得一团糟。
当然,这并不是说玛格丽特讨厌画浓妆。正相反,她曾是歌舞团最受欢迎的明星,最喜欢在脸上涂厚厚的粉,穿那种火辣辣的短裙,她们这样的年轻姑娘都难以拒绝这样的装束。
她可以断言,女孩们从来都乐于为人瞩目,最好开一场派对,带一点那种能让人放松下来的小药丸,这东西谁都能搞到手,她们每人都有,在场的每个人都吃,然后所有人尽可以大喝大闹一场,一醉方休,这才最符合她的喜好。
然而,不管她自己的喜好如何,接下来的场合不能容许她这样肆意。玛格丽特对此心知肚明,不会有人喜欢她这样做,特别是她努力要讨好的那个人不会喜欢,那么,她自己再喜欢也没有用处。
有时她会觉得自己就像是面前这台油漆剥落又被重新粉刷,看起来光鲜,实际上木头芯都被虫蛀光的破烂梳妆台,别管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现在,她必须把自己装扮成一个合格的拿得上台面的女士,足够漂亮,有一些头脑,并且不那么放荡。
只有这样,才能抓住垂在她眼前的那丝机会。
这个懂得如何才能令自己更加迷人的女人,喜欢别人称自己是那种有梦想的姑娘。梦想这个词可以让她做所有事情都理直气壮,不会觉得有所亏欠。
“别苛责我,这都是为了我的将来。”你看,她尽可以扬起她骄傲的小脑瓜,对所有人这么说,通常不会有太多人真的和她计较。
“人家不和你计较,这和梦想没关系,只是因为你长得够漂亮,你这个傻婆娘。”
出租房的另一位租客端着一盘肉馅乱糟糟的派从厨房出来,拆下头上的一条卷发筒砸向她,“男人才不在乎你找什么理由,他们只看你的脸蛋,还有身材。你对被你抢了试镜的那个露西说这句话试试,我看她非划烂你的脸不可。”
“你怎么知道我没说过?”
玛格丽特躲开卷发筒,开始在首饰盒里翻找合适的珠宝,并且一件一件把那些她觉得做得太假的假货往地上扔。
“老露西脸都绿了,可怜的东西。”她一边说,一边抓起一条珍珠项链往脖子上比划,“但是我能怎么办呢,谁不在盯着她的位置,谁不眼红瓦奥莱特的经历?我不这么做,难道老露西就能被埃德温先生看上?就凭她?”
“得了吧,我们大家都坦诚一点,她那张脸,可别吓坏了埃德温先生。”
女人夸张地耸肩,然后换了一条红宝石挂坠,她摘下手上廉价的镀金戒指锁在小盒子里,换上了一枚配套的宝石戒指。
她的租客伙伴适时而捧场地发出刺耳的笑声,混杂着少许羡慕,对这番刻薄的嘲讽表示赞赏。
“放你的屁。我敢肯定,如果有女巫,那一定就是你这样的女人!”
女租客大声说,她开始吃那份难吃的肉馅派,不断地咧嘴,“你今晚又要出门?小心点,最近那个经常出没的吸血鬼真该吸干你的血,就这么咬你的脖子,可真精彩。”
“闭嘴!”
玛格丽特同样笑着将卷发筒扔回去,她撩起长发,冷哼一声,“埃德温先生会开车来接我,我确信这很安全。”
她顿了一下,说了一些女性之间会说的那种下流话,“我只接受一种情况下被咬,老兄,死前至少让我看看下面到底有多大。”
这俏皮话又引来一阵放肆的大笑,棕发女郎一边笑,一边踩上高跟鞋,在公寓地板上跺了跺脚。
玛格丽特·汤普森是个漂亮并且不那么笨的女人,做着她这样身份的女孩都在做的美梦。
玛格丽特·汤普森梦想着成为真正的电影女星,而非只能穿着下流服装与观客调笑的歌舞团女郎,尽管她也知道,二者在许多人看来没什么太大区别。
“别苛责我。”
盛装打扮的女人伸出手,抚摸梳妆台镜中那个拥有迷人棕发的女郎的脸,她注视着自己手指上闪亮的红宝石,一字一句,轻声细语。
“别苛责我,这都是为了我的将来。”
玛格丽特最后一次毫无意义地调整了一番自己的妆容,将桌上的口红、香烟、手帕、修眉刀和其他一些东西扫进手提包。然后她站起身,拉开窗帘,从窗台探出头看向楼下车水马龙的主干道。
一辆明黄色的跑车在这时驶进大道,车徐徐停靠在路边,在她向下看的那瞬间,正抬腿跨下跑车的男人似乎略有所感,在同一时刻微微抬起头来。
帕特里克·埃德温刚巧已经到了。
*
于任何一个对荧幕有所渴望的女孩来说,年轻的埃德温都会是她们向往的通向成功最短、也最绮丽的路。
而正走在这条路上的玛格丽特却认为,这一切或许是一场骗局。
从各方面来看,她都敢说,自己从没见过像埃德温这样的人——这绝不是负面意义的评价,不过,倒也算不上是夸奖。
玛格丽特认为自己或许只是想不通,怎么会有这样的男人,能毫不吝啬地给自己送来大把香衣珠宝,仿佛挥金如土这个词就是为他量身打造,然而另一方面,却又对她的种种暗示视若罔闻,顽固至极。
埃德温同她没话说,一贯如此,她已经逐渐习惯。玛格丽特伸手挽住对方的臂膀,故意圈在自己胸脯上的手臂带来一股夜风特有的凉意,连男人那头淡色的金发看起来都是冷的。
棕发女郎察觉不出自己对埃德温有多少吸引力,她有时会为此感到恼火,但对方的钞票总能恰到好处地压住这些火苗。不可否认的是,除去这些实在的金钱散发出的魅力,玛格丽特时常感觉自己是在演一出独角戏,最后总会感到莫名难堪,进退维谷。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只要他还愿意掏钱,只要她能尽力哄得这男人将她安排进随便哪一部他投资的电影中,埃德温对她感不感兴趣、乐不乐意和她上床,从结果来看又有什么区别?
被挽住的人调整了一下姿势,从容地迫使玛格丽特退开了一些。他们今晚的目的地是位于海滨的一座庄园,来往出入这座建筑的人无一不打扮光鲜,玛格丽特只能猜测,或许这里在富人中享有某种名望,但她的确对此一无所知,这令她感到不太舒服。
“埃德温先生,这儿的主人看来很有本领?”她试探着问她身边的人,绞尽脑汁粉饰自己的措辞,“或许她很富有,或者,嗯,有什么贵重的身份?”
但帕特里克·埃德温并不理会她的期待,只是敷衍地点了点头。
“你说的都没错。”他说,视线还放在大厅中的人群上,“玛吉,你很聪明。”
玛格丽特一点也没有感到自己正在受到夸赞,她并没有任何一点喜悦的感觉,而是惯常地生起恼火的情绪。
这时她忽然清晰地意识到,埃德温的确不在意她,就算他这样亲昵地喊她玛吉,但他花钱无疑只是闲得无聊,或者是因为许多场合正好需要那么一个女伴。
她意识到对方一点也不在意她,而自己对此却没法那么无动于衷。
正在这时,无视玛格丽特心头涌起的怒火,一名端着托盘的侍从走上台阶,附在埃德温的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玛格丽特竖起耳朵,只听见一些零散的单词。
“……夫人…………请…………那件事…………”
金发男人点点头,他转头看向自己的女伴,蓝眼睛中有一瞬间闪过一丝犹豫,但最终那双眼中的蓝色逐渐沉淀,又转变为令他的女伴感到熟悉的平静莫测。
他打了个手势,表示没有问题,于是侍从朝他们鞠躬,他们很快被引领着穿过大厅,远离嘈杂的人声,最后停留在一扇雕花门前。
侍从推开这扇门,玛格丽特跟随着埃德温走了进去。
门内是一间装修风格仿佛是上个世纪所遗留一般的房间,单是呆在屋内,都让人感觉像是被时光抛弃。房间内因被过量的装饰推砌而显得狭窄,不知道为什么,室内的暖炉被烧得很旺,淤塞的空气沉闷到令人窒息。
屋内早有先客。有西装革履的中年绅士,有戴着鸭舌帽,神色紧张的年轻人,甚至还有一名红发的修女,手中提着一只就皮箱,沉默地倚在墙边。
但就连与这种场面格格不入地修女也没能完全吸引玛格丽特的注意,她几乎是一眼就看到正对着壁炉的那架扶手椅上斜靠着软垫的女人,对方的金色长发曾被盛赞为仿佛金羊毛,而她抬起的那张面庞,现在也被投映在大街小巷的诸多荧幕上。
萨曼莎·瓦奥莱特。
同样出身歌舞团,她们这些女孩没有一人不将其视作钦羡的对象。
玛格丽特胸膛起伏。她随着埃德温一起坐在靠门那一侧的沙发上,花费了一些时间调整自己的呼吸,好不容易压下了那一股让她眼前发黑的眩晕感。
这时,房间内聚集的人们已经开始了各自的交谈,埃德温同其他人说着一些让人听不明白的话题,他们或许在说政治和经济,好像之后又跳转到人文和哲学,玛格丽特听不明白,也不关心。
她张了张口,艰难地准备说些什么,然而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她,侍从再一次打开了房间的门。
“女士们,先生们。”
恭敬地行礼后,侍从垂着头说,“英格拉姆夫人有请各位上楼与她共进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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