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魔
Summary:
巡逻之后,黄泉同提尔锋一起解决今天的晚饭。
并不是从后来的对战训练里明白的,也并非那些熟稔后才从搭档过程中见识到的精巧杀人技;哪怕黄泉之后确实多次亲身体验在匪夷所思中被击中太阳穴,余光闪过金色耳坠的残影;继而提尔锋的大腿就绞上他的脖子。“还要再来吗?”他耐心地问。黄泉啧了声嘴,晃晃头说继续。也不是更早——更早的时候,黄泉还没有过多去想生死的问题;更早的时候,他只会在若干个精神虚弱的隙间看到那张骸骨般洁白的脸,病态突出的眼球从眼眶中浮现一种涣散的注视,睫毛投下的影子会被死亡拖得很长。这张脸符号般镌刻他对于一切生死的印象。“该完成任务了。”提尔锋说,于是人类的头颅在他面前爆开。在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这个纤细的红发男人是和自己属于不同世界的物种。在他的世界,杀人可以如砍瓜切菜,碾碎一个人不会比屠宰一条鱼更让他迟疑。
他于是第一次知道血液和脑浆混在一起甚至会显得粉红。新鲜或者陈旧、凝结的黏稠细胞、隔夜未散尽的酒精,这些信息都能在嗅觉神经接收到信号的一瞬间从气味里冲进大脑。这是新鲜的死。这就是死的味道。他的感官记忆着,目不转睛地看着,送葬般注视着这场死亡。像要刻入自己的身体里。继而感到头晕眼花,试图驱赶刚开始失去温度的人类皮脂那股令人作呕的油腥。
回支部的路上,他走在提尔锋身后,后者贴心地停顿。“怎么了?”他问,然而不带有任何关切感情。黄泉没有说话。在黄昏,一些人开始思考死的问题。
“妖区编号N-308,发现疑似被附身者。请求附近小组支援。”
通讯器里被电波扭曲过略显机械的女声让他回神。他不认得这个声音,只是从杂音多少得知那一组必定就在很近的地方。黄泉按下应答键:“知道了。”红发同事比了个手势,向他确认方向,黄泉抬抬下巴以示肯定。两人打开匿踪芯片,迅速赶往发出“访客”报告的地点。
“是哪个?”
“不知道。当心。”
提尔锋向着一闪而逝的人影冲去。他进入了某种状态,黄泉在内心旁白里命名那是“猎杀时刻”,他某种无形的感官都会随之绷紧,如受针扎。多次的任务中他已习以为常:这也提醒自己保持警觉。然而狭长的巷道空无一人。黄泉留在原地,黄昏的巷口金光闪耀,灿烂宛如一个永恒的春日。他有一瞬间的恍惚,几欲失神。但很快有人从身后拍了他的肩膀。
“跟丢了?”
那种气场已经消失。黄泉的肌肉放松下来,有点倦怠地问。
提尔锋摇摇头,不是他。
通讯器响起月读司同事有些惊讶的语气:“能量波动消失了,就在刚刚。”
“收到。编号N-308地区紧急事态解除,巡逻组可以换班了。”
呼——陌生女人轻轻舒气:“辛苦喽。”
可以下班了,提尔锋和黄泉却都还站在原地。金发年轻人按捏自己的鼻梁,闭眼又睁眼,反复几回,仿佛在确认自己真的已经脱出幻境。
“刚刚那个?”他的同事看着他。
黄泉默认了。提尔锋沉默,向他询问是否先回天照原做些检查。
“不。不需要,”黄泉摇头:“走吧。去吃晚饭。”
第一次共同任务过后,黄泉本以为再也不会见到他。但鸣尊寮课长向来知人善任,很快他就在几天后的行动名单里再次认出提尔锋的名字。对这个安排,黄泉不置可否。他向来只对一些自以为是的俯视或擅自解读感到厌烦,太过多余,往往也更容易让他失去仅有的耐心。于是把那些人故意赶走,几次三番。
而与这位搭档的合作在往后的日子里却越发顺遂。一切都沉默且高效,归功于这位杀手的优秀职业素养,偶尔的惊心也可称得上平稳。这很好,黄泉在这种机械般相处中找到一种微妙的平静。他们不常说话,但有时候竟也会没头没脑地聊两句,比如,在第一次搭档任务之后,回去的路上提尔锋突然问他对零的看法。黄泉还没从嗅觉过于敏锐的弊端中彻底脱离出来,沉浸在对血液气味带来的过量信息的思考之海,突然被一个不咸不淡的问句捞出水面,他甚至都不能确定对方是在问他。但身边又确实没有其他人,想来他的这位同事虽然多少有点异于常人,也不至于有同空气聊天的习惯。黄泉斜眼看过去,疑惑地扬起眉毛,竟然认认真真地作答:课长吗?我不知道,看上去还挺好欺负的吧。提尔锋歪了歪头。他想那是在表达疑问,于是破天荒耐心地追加了对课长更加失礼的评价:啊,就是那个吧?感觉想翘班早退只要拜托他就会帮我打卡,很好用。又问那你呢?提尔锋点点头,似乎是认可黄泉的解释,又或者只是在对零表示肯定:不错的上级,我不讨厌他。
黄泉着实没有想到这个了不得的怪人竟然会在这时做出这样中规中矩的正经回答,又觉得也不是多么意外,比起这个,他的提问本身还要更让人摸不着头脑。难道是对和自己分到一组的事有所不满?他得罪了上司?看起来显然都不是。黄泉很快就放弃去想,高语境思考不适合不良青年的大脑。但幻影这个公司的员工内部生态环境,某种方面也已算得上一种社会奇观。无论是提尔锋还是他自己,这些在日常生活中个顶个的怪人,融入其中就好像保护色,雨点打进海里,奇怪的事,大大小小,也都发生得理所当然。于是也就不再追问。他不问,他这位同事自然也不会再多说;于是这话题就这么没有了后文。后来的再许多次对话,都是相似。两人沉默地走。
解除了隐身,黄泉插着兜,吊儿郎当地拖着脚步,提尔锋在一边端端正正,把这条通往拉面店的路走得像t台。某次任务之后提尔锋突然问他平常都在吃什么店,就像他们之间每一次没头没尾的对话,石破天惊又自然非常。红发男人盯着他,与年龄并不相符的年轻的脸,甚至显得有些天然,似乎真的只是在对他的口味感到好奇。于是黄泉带他去那家开在新干线站台前、街边醉汉遍地的博多系拉面。
两人的口味其实南辕北辙。黄泉点往常的浓汤豚骨拉面,老板看见他们撩开门口的挂布,露出“喔,是你呀”的表情,照例给他加单一碟可乐饼。换了任何一个更多嘴一些的人,恐怕都会在此时吐槽他怎么还跟高中生似的爱吃这种东西。但那样的人显然不会出现在黄泉的餐桌上。而提尔锋吃的很素,肉和高菜都没有多加,仿佛精确计算过热量摄入般用定量的肉食维持身体运转,同时却把那碗神炎拉面的辛辣度几乎选到最高。黄泉看了都咂舌。失去味觉之后,他逐渐变得不爱吃辣。辣是一种痛觉,而黄泉无法感受疼痛,于是就只剩一种钝厚的触感,会长久停留在舌尖,那让他感觉有些恶心。
黄泉将一枚可乐饼夹成两半,看着提尔锋面无表情地往碗里倒入大量拉面汁,神情诡谲地问他,好吃吗?有味觉时,黄泉也对吃这方面无甚品味,现在就更无从得知了。他只是喜欢这间店的叉烧肉被牙齿撕咬时的口感,浓汤经过舌面略微稠密的感觉,还有切断面条时微妙的回弹,并不保证滋味如何。而提尔锋只是镇定自若地将碗中内容全部吃完。几天后,两人再度出现在相同的座位。然后是下一次。
等待老板将拉面沥水,黄泉已经喝净一听啤酒。他和他的搭档一起来时,往常并不喝这些。但没有人询问或解释。他的搭档从不会在意这些,他们一起吃饭,就好像仅仅是工作的延续,消耗能量就补充能量,不含任何其他。这很好。
黄泉捏着易拉罐,仿佛不在此处,只是发呆。那场“事故”之后,他的感官就逐渐失灵。开始是痛觉,然后味觉也在十九岁之后彻底消失。接下来会是什么呢?他不知道。但总有一日,他也会丧失嗅觉,不能视物,失去声音。在纯然寂静的黑暗中,一切都不再有分别。他想,不知这种寂静和死,哪个才是他的终点。不知这种寂静和死,哪个会更早降临?和提尔锋相识之后,他似乎开始更多想到死,仿佛先前毫无察觉这把利剑从来就悬于他的头顶。他不明白,那究竟是因为那些亲手杀死他人的瞬间,还是幻觉令他变得软弱?……
……幻觉。
那么黄泉津留究竟在那个黄昏的幻象里看到了什么呢?
他看到少女飘然地,像只长腿的鸟,脚尖点过黑暗的水面便轻盈飞去了。飞进温暖的春光,仿佛不会被任何现世法则束缚,永远自由潇洒。他于是立刻明白自己身陷何种境地:这是幻觉。只有在幻觉里他会看到已死之人。幻觉中的死人不会有干瘪的嘴唇、牢笼般突出的肋骨,不会被蛆虫爬满伤口,不会是面颊深陷的赤裸空壳。幻觉中黄泉实里的鬼魂鲜活完美,永远留在那些春天的下午,她带他去找白蚁、鼬鼠巢穴、还未学会飞行便摔下墙头的麻雀雏。在那个庭院,她在那里等他,而他往窗外看去——那方春天的窗口,——他只能看着。在漆黑的空无一物的冰冷房间里。春光绒绒地晕开,视野中唯一的色彩,宛若能晕过海水一样的无尽黑暗,直染到他身上来。但终于还是两隔。黄泉看着她,姐姐仿佛对这一切无知无觉,又仿佛知道一切,对着窗内,对着他视线的方向转过头来,静静地回望他的眼睛。只是一瞬,提尔锋敏锐地察觉到什么,抬手去拍黄泉的肩膀。“不要过去。”他说。年轻的狂犬颤抖,然后梦幻泡影就在这一拍之际消散了。
新的一锅拉面煮出来,蒸腾麦香味的热气。他打开不知第几罐啤酒,沉沉迷失在氤氲的白雾里。他想,也许那里就是黄泉。他想,要是真有黄泉,他就留在那里吧。酒精不会让他因为味觉失灵而幸免,黄泉晕乎乎地,破天荒露出一个虚浮的微笑,向同事举起罐装啤酒。提尔锋有些莫名其妙,但福至心灵,很快就会意,拿起喝了一半的矿泉水;叮——这对搭档干杯。
fin.
没太写清楚总之遭遇的访客是如月车站的变体
充满了擅自捏造设定和ooc 把搭档关系当作本篇限定也没问题……dbq先提前在这里给老师磕一个 妄议课长 给课长也磕一个…………(……
+展开
啊啊啊啊写的太好了我的天啊,黄泉突然见到死亡开始思考写的非常自然流畅不突兀,提尔锋也完全没有ooc,看了会想“他就是这样的”,感谢把他写的很帅!两个人微妙的和平相处也很香……不是关系好与不好,而且能否相处这样的感觉(胡言乱语),总是很好吃很美味多谢款待!
磕头了、磕头了 没有ooc就好TT 提尔锋酱天然的部分萌萌的 没能更多表现出来好遗憾......是的就是差不多想传达一种微妙地和谐相处!!您能get到说明人家做到了(?)得意!!
滑铲打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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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死者身披浓雾织造的绒衣,降下遮掩罪行的纱幕,在寂静的深夜,尚未入睡的人也许能够听到兵戈的践踏巡行,梦魇步步逼近时他们无助地蜷缩着身子,如同母胎中的婴孩,极力环抱住那丝微弱的安全感。
阿芙洛拉.阿琳坐在倒塌的废墟上拿着羽毛笔发呆,这个幼稚的法鳞很难抓住自己飘离的思绪,仿佛是雾气透过皮肤,在呼吸中渗进了她的身体和精神,让她醒着也一直在做梦,甚至有些时候她以为自己写完了日记,再睁开眼时又发觉白纸上一个字都没有。
【最近我有种奇怪的预感,从看到一个神秘的匣子开始,现实和梦境开始缓缓地靠近,重叠,走在这条夹缝里的我和哥哥都会被挤碎,我们真的能变成那个古老的姿态吗?】
她回过神时提笔写道。
【当然可以,阿芙洛拉,我亲爱的妹妹。】
一如既往,身体深处传来了回答。
阿芙洛拉轻轻的呼了口气,收起了羽毛笔,看上去十分自然地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陡然抄起战斧往幽暗的阴影掷出,裂石的声响和沙尘一同扬起,听起来并没有命中目标。她走近了一些,等身的长斧有三分之一嵌进石堆,裂痕延伸到一个诡异的影子脚下,它身上挂着褴褛破旧的布料,佝偻着身子双手抱头,枯槁的手指插在头发间,骨瘦如柴的肩膀不停地打颤,苍白破裂的嘴唇也在微微开合,它的声音是腐朽了的叹息和话语,千疮百孔,被白蛆蚕食,再也无法听出原意了。霞色的法鳞拧着眉头开始发脾气,用力拽了几下把卡在石缝的武器抽出来,准备再来一斧。
“停。“
山月桂巨大的黑枪拦在阿琳身前,如不动的铁则般伫立,那个影子翻白眼似的抬起浑浊的眼珠,漏风的喉管拉扯出嘶哑的嚯嚯声,它的时间定格在死亡的瞬间,赴死的绝望和求生的本能纠缠扭合成姿态扭曲的挣扎。拨动琴弦的骑士们往这边靠了过来,索维里欧斯略带笑意地打量着它
“一个怨魂? “
一位迷离世界里常见的过客,吟游诗人显然不想错过这个送上门的灵感来源,就像生物无法拒绝呼吸一样,那些没有被记录在书上的片段就在眼前,就在这个怨魂的哭喊里。艺术从死者的尸骨里发芽,伸出绿枝,在荒芜的绝地上摇曳。
“可以操纵它吗?“
“我原本也是这么想的…!“
所有人同时退开两步让突然撞过来的怨魂扑空,大概是被强烈的敌意刺激了,精神极不稳定的阿琳开始有些恍惚,她眼中的怨魂面容在不断地变化,变成了很多熟悉的人然后愤怒地朝她叫喊,象征恐惧和破坏欲的蛇缠绕在她的颈间,在耳边丝丝地吐着舌头。倏尔,美妙的和声穿透了嘈杂的咒骂,诗人若歌唱暴雨,此刻便如有雨滴倾盆,诗人若歌唱夏夜,此刻便如有萤火与繁星,阿芙洛拉如梦初醒地揉了揉眼睛,被震慑的怨魂停住了一切动作,但它的怨恨仍像是许多无形的手,想要把桎梏的旋律扯碎成零散音符。僵持了两分钟后,索维里欧斯的右手像是握着一支指挥棒,杖尖下沉,所有音律以沉默谢幕。梅德环手绕着这个怨魂转了一圈
“你看,脸都气皱了,像你这样的怨魂只能保留生前的模样,也就是这张皱巴巴的脸哦?“
山月桂提起枪尖指向怨魂,石榴色的单目只在此时流露出矜持以外的神色,她在看着怨魂,也在虔诚仰望骑乘鲜红战马的传说。
“于特里卡的荣光下,我的锐刃将粉碎虚饰,奉上真实,你因何而来。“
只有声嘶力竭的恸哭回荡在废墟上,不死者浑浊的眼珠颤动,它早已无法流泪,而今却恍如有无尽的不甘和怒意从眼眶溢出滑落。游荡者耸了耸肩回头问道
“这个看来是凉透了,你们觉得怎么说?”
“还以为会有新的灵感,不过看来没这个机会了。”
索维里欧斯轻松地谈笑着踢开了脚边的石子。
“派一个怨魂来与墟歌争夺【那个匣子】只是无谋之举,假若它只是来刺探情报的小卒,我也不认为它能知道多少情报…”
山月桂的神色和语气有如古井水,无波而澄澈,特里卡的眷从青睐荣耀的胜利,眼下的情况甚至算不上是战争,胜败也就更无从谈起。为这个意外的小插曲浪费力气实在是有些得不偿失。梅德托着脸点评道
“嗯——先不说你看起来跟我们有仇一样,这种程度的束缚就动弹不得,看来也不能期待你作为战力的价值呢。”
“红莺领有动静吗?”
游荡者似笑非笑地摇了摇手指
“暂时没有,就算他们知道了什么也不会在这个时间点出手。不过我会再去试探一下,毕竟情报的保质期比时钟走一声嘀嗒还短呢。”
“我知道了,那就把它赶回去吧。”
山月桂解除了警戒将黑枪笔直地插在面前,两手交握,垂目祷告,阿芙洛拉把扣在腰上的小提灯拿下来,旋开了底部的暗扣,金属制的茶靡花绽开同时托起一枚荧光矿物,浮光在薄雾里飘摇,当精巧的机芯开始旋转奏出空虚的旋律,她便跪坐在地上十指交叉闭目。静默的祷告持续了很久,直到怨魂不情愿地退回浓雾牧师们也不曾动摇,但对于她们来说,这像是一瞬之间,只来得及瞥见神投下的阴影,又像是漫长无尽,以双肩和脊背承接沉重的圣徽。
阿琳让茶靡花合拢罩住了那点仅有的荧光,但阿法纳西写的歌还在耳边,即使捂住耳朵也能听到,而她也并不抗拒,至少她还能在这首歌持续的时间里找到被卡在幻觉和现实里的自己,这也正是她祈祷时总会拿出八音盒的缘由。
传闻在别的世界,有掌灯的巡林客,他们在幽暗的地底象征着前进的方向,是渴望逃离黑暗之人的希望,但阿法纳西留下的提灯,却是让阿芙洛拉走进黑暗的牵引。她摸了摸口袋,拿出羽毛笔
【时间到了,我们要出发了…】
她在这一页的角落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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