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人们的祷告声使她心烦意乱,她不相信神也不依靠神,徒劳的咒念却缠绕着她,就像紧缚着她的手腕的绳索,就像将这些人,包括她在内关在这里的牢笼。人们挤在这个四四方方的钢铁怪物的内部,像是一群待宰的鸡。
忽然笼门开了,刽子手要将她抓走了。
“快点。”士兵催促她。
与她同病相怜的人们目送着她,宛如圣经中目送耶稣走上死路的圣徒。她对这种眼神感到莫名的不耐,别这么看着她!她既不需要怜悯也不需要信仰!省省你们将死的同情,怜悯怜悯你们自己吧!她抬起头,断头台的闸刀悬在她的头顶,那是随时会坠落的审判。
审判。她曾经无数次逃脱审判,她不会死。命运是站在她这边的。
即使她的身体被压弯,脖子被靠在断头台的枷锁中,木头传来被血水浸湿的味道与血腥味,士兵将一个糊满血痂的木框放在她的脑袋下面。
她不会死!因为命运还没有宣判!
“行刑!”
命运还没有——
斯嘉丽·布什从梦中惊醒猛然坐起。漆黑的房间中,床头的电子钟上红色的灯光显示着三点零五分。
“你看起来精神不是很好,”皮埃尔将装有茶水的塑料杯子递给斯嘉丽,装有他自己早餐的餐盘被放在桌子上,他拉开凳子在斯嘉丽对面坐下,“要不要先休息一天?你刚从西班牙回来,我觉得你可以再歇一歇。”
斯嘉丽打开自己的小手镜,镜子里的女人确实妆容精致,但是一股疲态仍难以掩饰地从边角缝隙中流露出来。但她只是用无名指抹匀嘴唇上没有晕开的口红,镜子被合上时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我很好,谢谢你的关心,皮埃尔。毕竟每个人都难免有失眠的时候,偶尔一两次不是什么大问题,”她对同事展露出毫无破绽的笑容,拿起勺子伸进装满燕麦粥的碗里,“今天的工作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我不是在担心工作……”但是平日沉默寡言的安扣并不擅长应对喜欢花言巧语遮掩事实的奇美拉,于是他决定转换话题,“你很缺钱吗?”
“你该不会以为我是因为像布莱克那样身欠巨款才在这儿卖力工作吧?”
对方显然比他想的要精明得多。
这样的问话对于斯嘉丽来说虽然略显笨拙但也十分可爱,她决定体谅同事的关心,停止言语上的捉弄。
“我知道你的担忧,皮埃尔,但你真的不用担心我。信不信如果拉别人来看比起我他们对更担心你?”
尽管身材高大,但是皮埃尔的神情却更显死气沉沉,他的肤色相较于人类来说也算不上健康,这让他看起来更多了些像是死人的阴沉。
“我只是……平常就是这副模样。我没事。”这下皮埃尔反倒变得局促起来。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既然我们都没事不如来说说今天的安排吧。”
一起再简单不过的邪教事件,他们要做的很简单,抵达目的地,调查,采访,收工打道回府。除了简单斯嘉丽想不出还有什么可以形容这个过程的词汇。
与库迪列罗不同,卡昂是个十足的“城市”,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尽管这里的街道宽敞干净,但是当他们抵达目的地时却也受到了不小的阻碍。显然交通堵塞现在已经成了一个全球性的社会问题。
当斯嘉丽打开车门再次踏上沥青路面时已经是中午,皮埃尔离开驾驶座,她走向房门按下门铃,但却无人应答。
“怎么了。”皮埃尔按下车钥匙上的上锁键,车门内的机关发出声响。
“里面好像没人。”
“……附近能感觉到很多人的气息,看不出里面有没有人。人类年老的时候感官都会退化,会不会没有听到?”
这是一处设施比较老旧的居民区,所以窗户玻璃也并非特殊的钢化玻璃,斯嘉丽走去敲了敲窗户,玻璃在敲击下发出清脆的响声。
“不能砸窗户,强行入侵民居是违法行为,会蹲一年。”皮埃尔冷不丁的说道。
“哈哈,怎么会呢。”斯嘉丽收回手转过头去看旁边的房子,一名中年男子恰好拎着垃圾出来,足有半人高的黑色垃圾袋给他造成了不小的负担,但他还是有惊无险地拎着袋子挪到道路对面的垃圾箱旁边拉开盖子将袋子塞进里面。
她回头看向皮埃尔朝着那名男子歪了歪头,接受到她的暗示皮埃尔点点头,随后跟在她身后向已经走回到自家门口的男子面前。
“你好,先生。”她的问候让对方停住脚步,有着一头深棕色短发的男人转过身来,蓝色的眼眸上下打量着她,而后那视线转向她身后高大的皮埃尔。他的双手有些无措,看起来像是在犹豫是否应该用刚拎过垃圾的手来同她握手。
这个组合确实足够显眼也足够令人百思不得其解,一个面容漂亮身材姣好的女人身后跟着一个阴沉却高大的男人,这里面会有多少种令人遐想的组合?但是斯嘉丽并不在意,甚至有些乐在其中。她总是喜欢看人在得知万千假象与设想后平平无奇的真相时的反应,人类的局限性使她不厌其烦。
“啊,呃,您好,女士……”就比如现在斯嘉丽仿佛可以看到男子的颅骨下,大脑如何运转拼命寻找符合人类社交礼仪的辞令来应对同自己搭话的美丽异性。
“不要紧张,”她说,并对他亮出自己的证件,男子眼中的疑虑立刻被打消大半,人类也总是喜欢迷信权力,“我们是警察,只是来了解一些有关您隔壁的老人的情况,方便的话可以请您说说?”
于是现在男人的疑虑彻底消失了,变成了对斯嘉丽来说索然无味的状态,接下来他会在权力的面前行使公民的义务一五一十地为他们交代他们想听的事,比如老人的独居,比如自家邻居的家庭情况,比如那位不在家的老人的生活习惯……
“别的不说,您知道的可真详细啊。”斯嘉丽说。
“毕竟他的儿女也不在家,有事没事我会来帮他忙。”男人说,“还有其他想要了解的吗,女士?”
“您提供的信息已经足够了,请问您的姓名?”
“呃,亚当,亚当·布歇。”
“谢谢您,布歇先生。”斯嘉丽握住他不知道如何是好的右手,“感谢您的配合。”
男人一愣,在同她简单握手后很快缩回手,“我的荣幸,如果您需要随时来找我,我这几天都在家。”
男人进门后斯嘉丽从手包里抽出纸巾用力擦了擦手而后扔进垃圾箱,“所以目标还没回来呢。”她有些不耐烦,睡眠不足放大了她的焦躁,她从包里拿出烟盒,“你不介意吧?”
“我没事。不过看样子他很快就会回来,或许我们可以再打听打听……”
“你们好?”突如其来的问候让他们一头转头看向身后,两名长相有些熟悉的男子搀扶着一位老人同他们打招呼,“如果我没记错你们应该也是埃癸斯的吧?”其中一人同他们搭话。
“啊,是的,我是皮埃尔,这是斯嘉丽。”
趁着皮埃尔帮她做介绍斯嘉丽快速吸上一口烟,香烟立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燃尽变成烟灰摇摇欲坠,但是很快斯嘉丽一边呼出白色的烟雾一边将烟头在垃圾箱的铁皮上碾灭,随后丢进垃圾箱。她对陌生的同事们展露出一个好同事在打招呼时应该有的笑容。
“你们好,”同他们打招呼的男子说,“我是路易,这位是科尔博。你们在执行任务?方便的话可以告诉我们出了什么事吗,或许我们可以帮上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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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何塞·鲁斯的住处位于小镇的边缘,红顶的二层小楼被五彩斑斓的花圃所围绕,甚至路过这栋房子西行不过50米就上了离开小镇的公路。似乎也因此就连这个人口稀少的镇上的居民们对何塞的印象都平平无奇,只知道他是个深居简出懂点医药知识的人,而在他的老婆死了以后这个男人出现在人们视野中的次数就更少了。
门口的对讲机话筒里在一阵电流声后传来了男人疲惫低沉的声音,“您好,请问哪位?”
“埃癸斯,我们需要了解一些情况。”斯嘉丽说。
“……请稍等。”
当房门打开时斯嘉丽与布莱克不约而同地皱起眉头,从门后涌出的草药与香料混杂的味道令人感到作呕。房子的主人站在门后,用询问的视线来回打量着他们,“你们好,”何塞·鲁斯高大的身材堵在门口,似乎没有立刻邀他们进入房子的打算,“我记得我一个月前已经上传了信息,是有什么差错吗?”
“不用担心,鲁斯,你的信息没有任何差错。只是当地出了一些……‘小状况’,你应该知道的,我们想要了解一下情况,希望你可以配合。我是斯嘉丽·布什,这是布莱克。”
他分别和两个人握了手,“你们是说论坛上的那件事吗?活动的尸体之类的?”
“还有那起盗尸案。虽然我们知道你不是这方面的专家,但至少比我们更了解魔法,可以配合一下做我们的咨询专家吗?”
“当然,只要我能帮得上忙的话。”何塞打开房门,更多的令人不适的空气飘散了出来,“请进吧。”
何塞的家刚一进门和众多的房间设计一样是宽敞的客厅,斯嘉丽上前一步,却没有进入屋内,通过客厅的陈设她无法找到这股味道的来源,她不知道这股味道是何塞有意为之还是他家总是如此。总之她和布莱克断不会踏入这栋房子一步,这里的气味实在够他们受的,虽然斯嘉丽的嗅觉已经因为常年吸烟导致些许的退化,但仍比人类的嗅觉要敏锐许多。不知道人类的鼻子有多么迟钝,但就像香烟会让布瑞克的鼻子暂时失灵,这味道绝对足够对他们造成巨大的伤害。
“我想有的事或许在车上也可以讲清楚,可以请你为我们腾出一天来配合我们的调查吗?” 她立刻婉拒了何塞的邀请,反正主动权在他们手上。
何塞没有立刻做声,他扶着门的手僵在那里,络腮胡下的双唇微张,眼睛眨动的频率加快,似乎没有预料到她的提议。
“兵贵神速,先生。等一下前来支援我们的同事也快到了,我们可以一同行动,你的知识在现场一定会帮到我们更多。而且……虽然这种说法会冒犯到你,但你实际上有一定的嫌疑。”
何塞终于对她的这句话做出了反应。
“不,女士,我有不在场的证明,如果你们需要对我家进行搜查……”
“冷静些,鲁斯。我们没有搜查令,不会对没有真正列入嫌疑名单的公民执行搜查的,我们也会按规章办事,隐秘公约不止对普通人也对我们埃癸斯员工具有效力,放心好了。”
斯嘉丽虽然并没有真的要将何塞纳入嫌疑名单的打算,但能引他出来的名头总要有一个,她和布莱克谁也不想进那充满怪味的房子,反正埃癸斯员工的职权不就是干这个用的。
“呃,好吧。我会和你们走,希望我能帮得上忙。请稍等,我要准备一下。”
“好的,我们在车里等你。”
何塞刚一关上门布莱克便立刻走远回到那辆停在不远处的车旁他扶着车顶微微弯腰皱起眉头,看得出来何塞家的味道已经让他感到极度不适。斯嘉丽从手包里取出一只小的喷雾,在他身旁喷了几下,细小的水雾立刻让布莱克连打几个喷嚏。
“现在感觉如何?”斯嘉丽在自己身旁也喷了几下。
“呃……好多了……”布莱克揉了揉鼻子,“那是什么?”
“听说要调查尸体,我从别人那里借来本来准备用来除味的。希望鲁斯等下能好好处理一下,别把这味道带到车里来。”斯嘉丽把喷雾放回手包里。
不知道何塞用了什么办法,但谢天谢地,这个当地的魔法师干干净净地进了他们从当地警察那借来的车。之后他们在车站顺利接到了前来支援的埃癸斯的员工。
尤利塞斯·安妮雅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却看起来十分稳重。既然能通过埃癸斯的入职测试就说明这个女孩已经经过足够的培训,更何况他们现在急需支援。
“幽灵……失踪了?”安妮雅和斯嘉丽坐在车的后座,何塞坐在副驾驶,车辆在布莱克的架势下平稳地行驶着。
“当然也有离开镇子的可能,但任何幽灵离开居住地都要提前报备,不然会面临监禁或是其他的强制遣送措施。”斯嘉丽说。
“所以您的意思是他很可能被嫌疑人……”安妮雅没有再说下去,现在是和平的时代,加上埃癸斯里也有不少幽灵员工,斯嘉丽可以理解她难以想象二十一世纪还会出现针对幽灵的袭击事件的心情。
“虽然那个幽灵没有看到嫌疑人的长相,但毕竟目睹了作案。鲁斯,你怎么看?”斯嘉丽忽然将话题抛给坐在前面的何塞,后视镜中布莱克的眼睛向身旁瞟了一眼。
何塞抓了抓满是胡须的下巴,“就算对于会魔法的人类幽灵有时也难以探测身形,如果当地真的存在幽灵对于嫌疑人来说确实是个可能会暴露自己的威胁。”
“都有什么办法能杀死幽灵?”布莱克问。
“因为幽灵没有实体,物理攻击通常不会起作用,所以会有特殊的驱除魔法或是通过某种经过特殊处理的物品来驱赶它们。”
“比如说?”
“比如……我们鲁斯家族是制作魔法人偶的家族,为了防止幽灵入侵我们的人偶我们会和其他会驱除魔法的家族购买相关的服务或者进行魔法物品方面的交易。”
“那我们现在要去哪?去找幽灵吗?”
“不,那个幽灵已经没用了,不用在那个上面浪费时间,”当手机屏幕变成黑色,反射在上面的女人的影子正在抬起头看向前方,“今天当地警察通知我们从码头打捞上来了一具女尸,现在我们要去码头。安妮雅,或许你会需要一点除味剂?”
从前面忽然传来布莱克的喷嚏声。
不得不说地方小镇的现场保护措施实在是难以恭维,尸体被打捞上来的现场被人们围得水泄不通,除了当地居民还有不少外地游客,即使斯嘉丽他们向群众们出示证件也很难挤进人群,直到当地警察彻底驱散了他们现场才得以清静。或许各新闻该炸锅了,但那是人类警方该控制的事,不用埃癸斯操心。
这样小的地方,斯嘉丽也不指望能有什么尸检部门,因此“邀请何塞·鲁斯作为法医进行验尸”这样的理由也轻易地达到了蒙混过关的目的,即使熟识他的警察们仍不时投来质疑的目光,好像在怀疑这个平日里神神秘秘的乡野医生是否真的有什么验尸的资质。
躺在地面的女尸维持着刚打捞上来时的姿态,水藻缠绕在她的发丝与肢体上,全身因为海水的浸泡而浮肿,经过鱼虾的啃食皮肤与肌肉有了不少缺损,红色的发丝下面容已经完全失去形状,因而无法判断她的真实身份。但至少她的全身还没有彻底腐烂,仍然存在着判断她的身份的方法与手段。
“有人来指认她的身份吗?”斯嘉丽站在远处警戒线旁边负责维护秩序的警察身旁,她询问着刚才发现的尸体的相关信息。
警察回头看了一眼已经人群四散的码头,“没有,镇上的人们几乎都来看了热闹,但一个来领的都没有。”
“你们能辨认出她的身份吗?”
“很困难,毕竟镇上最近没有死人也没人失踪,我们需要她的DNA数据进行对比……”
突然一声惊叫打断了警察,刚才正在检查尸体的何塞现在跌坐在地,有安妮雅扶着他才勉强没有完全跌倒,他瞪大双眼,不顾橡胶手套上满是水渍与黏腻的藻类用双手抓紧自己的领口,惊恐的声音从他张大的嘴里传出,好像脱了水的鱼发出求生的尖叫。
“怎么了?”她走去,但布莱克也对此一头雾水,他摇了摇头。
斯嘉丽在何塞身旁蹲下抓住他的肩膀用力摇晃他的身体,“何塞!何塞·鲁斯!看着我!”何塞的头像缺乏润滑的机械艰难地转向她,他眼中的恐惧与惊慌一览无余,“怎么了!你认出尸体了吗?!”
“她……她……”
“她是谁?”
“南希……鲁斯……”何塞低下头,目光变得茫然,“她是……我的妻子……”
5
“提问,”斯嘉丽对同行的另外两人竖起食指,布莱克和安妮雅都抬起头看向她,他们此刻坐在警局门外的长椅上,这里的房子都小的可怜,警察局除了必要的办公室以外再无其他能用以作会客室的空余房间,他们便只能坐在外面的长椅上开始这场临时会议,“当你们遇到一具高度腐烂或者极度变形的尸体如何判断它的身份?”
“气味?”布莱克说。
“那是异种的办法,而且有的异种的鼻子和人类没有两样。”
“比如长时间抽烟的奇美拉?”
“哈哈,好好笑,”斯嘉丽对布莱克的玩笑充耳不闻,“安妮雅?”
“随身携带的物品或者牙齿?现在也可以进行DNA检测对比。”
“除了随身物品剩下的都需要借助其他参照物进行对比。有什么办法能现场就进行指认呢?”
“你还是在怀疑鲁斯?”布莱克问。
“没有,我可没这么说。毕竟真的有人可以做到,那叫什么来着,‘化成灰都认得’。”
“听起来不是什么好话。”
“这不是真爱无敌的意思吗?”
“我知道!爱情小说里总会有这种桥段,那种化装舞会里男主角一眼就认出乔装打扮的女主角……”
“停一停女士们,我们现在难道不是在讨论技术问题吗?”布莱克及时制止了即将跑题的话题走向,“就算姑且算作真爱的力量,有的人不也对人脸识别这件事非常擅长吗,比如他们大脑中的某个区域特别发达。”
确实,斯嘉丽在过去也曾遇到过这种人,这种人大多出现在警察局,尤其是现代刑侦体系建立起来以后,这种人对于那些逃窜在外的罪犯来说简直如同天敌,即使只是一段模糊的监控录像,如果能让他们捕捉到一丁点面部特征犯人几乎就可以宣告已经落入法网。只可惜他们的天赋对于斯嘉丽不起作用,因为他们会更依赖自己的眼睛,更何况人类总是会对一无所知的魔幻世界缺乏想象力。
“如果不是因为个人特长,会不会是因为鲁斯先生在鲁斯夫人的尸体上做过什么标记呢……”当斯嘉丽和布莱克不约而同地对她露出人不可貌相的那种眼神时,安妮雅对他们的反应摸不着头脑,过了几秒她才意识到自己的说法似乎不太对劲,“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呃……就是在一些人类的魔法家族,为了防止族人的尸体发生异变,都会在尸体上做以一些标记用以施展一些反魔法的手段。”
“嗯哼,略有耳闻,所以你是说鲁斯很有可能看到了那个标记?”
“是的。”到这儿这个年轻女孩终于松了口气。
“布莱克,”忽然斯嘉丽想起曾经昨天在墓园看过的一个个墓碑,“昨天你在墓园看到名字是南希·鲁斯或者其他姓鲁斯的墓吗?”
布莱克愣了一下,他缓缓抬手抚摸自己的下巴,“不……我没有注意,但除了那个被挖开的墓好像没有别的墓被挖开。”
或许鲁斯家族有自己单独的墓地或者尸体的处理办法,既然尸体出现了就说明鲁斯家族没有对尸体选择火化这种处理方式,那么鲁斯家的人都将尸体埋在哪呢?虽然斯嘉丽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眼下因为突如其来的变故何塞不得不先行一步去安置他死后遭遇了不幸的妻子的尸体。
所以那具尸体是因为何塞采取的反魔法措施无法施加魔法从而被抛弃至海中?但是那些被盗的普通人类的尸体又被藏在哪了呢?
“鲁斯在做笔录时都交代什么了吗?”
“几乎什么都没说,只知道他妻子是大约一个月前病逝的,他说要在公共墓地好好安葬他的妻子,之后他就离开了。”
“这么着急啊。这还什么都没来得及看呢,”但是斯嘉丽可不着急,她从烟盒里拿出一根烟,“你们说今天鲁斯能把他那多灾多难的妻子埋完吗?”
深夜的公共墓园不同于白天时的温暖模样,一切照亮这里的明亮日光都已经消散不见,只有小径旁埋藏的地灯发出幽暗的灯光照亮道路,除此之外便只剩下惨白的月光。微弱的光芒比人造冷光还要冰冷,墓碑似乎也因此寒冷十分。而即使没有这月光,失去温度的尸体也在地下享受着寂寞却深沉的睡眠。
或许阿方索在时还会和那些死人说说话,但现在这里只剩下了和夜幕一样沉重的寂静。然而今夜的库迪列罗公共墓园的寂静被接连不断的铲土声打破。
“那个……”安妮雅举着她的提灯站在南希·鲁斯的墓碑旁,提灯中燃烧着的火光使墓碑附近犹如白昼,已经被挖开大半的墓穴中的两人的身影一览无余,只不过一个正在卖力干活另一个正在趁机偷懒,“真的不需要我帮忙吗?”
“虽然干这个工作总是需要做出点牺牲,”不同于白天的时尚裙装,现在的斯嘉丽将长发束成马尾,身上穿着更方便行动的衬衫和长裤,手上套着橡胶手套,手里的铁铲被插在地上,而她的手搭在把手上,“但也不能让年轻人干这种容易遭天谴的事嘛。”
“好好,布什,为了咱们俩不要马上遭天谴,可以快来搭把手吗?”布莱克一脚踹在铲子上,铁制的铲子立刻陷进去几分,接着他手臂用力,又一铲土被抛出墓坑,“警察已经对这里加派了人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巡逻的人就会来。”
“就来了,”斯嘉丽耸耸肩,接着也举起铲子用力斜着插进泥土中,“安妮雅,接着帮忙望风。”
“好的。”
虽然偷盗墓穴不论在哪个国家都是一项重罪,但有现成的经过犯人手的尸体,如果就此错过那他们就没有其他的线索了。警察或许不知道这具尸体对于案件的意义,而且必须尊重家属的意见,但埃癸斯知道。不论犯人曾经对尸体做过什么都一定会留下痕迹,这些痕迹不会因为尸体的变形消失或是难以辨认,就像何塞轻易辨认出他那发胀的妻子一样。
可能天主教基督教东正教或是什么教会有不能掘墓的规定吧,但谁在乎?反正斯嘉丽不在乎,隐秘公约只说不能在人类面前滥用魔法,可没说不能挖墓。而且这起案件犯人引起埃癸斯的注意也不是因为盗墓,而是因为有未经允许制作了活死人的嫌疑。根据他的盗墓行为治他的罪是人类公检法的事。
看来何塞的处理还是太过着急,他们不过刚挖出半人高的土坑斯嘉丽的铲子便噔的一声撞上一块硬物,这声响也吸引了另外两人的注意。她立刻拔出铲子弯下腰小心地拂去棺材盖子上的泥土,被铁铲削去一块漆露出白色内里的黑色棺木显露出它的一角。
“接下来交给我,上去吧,布什。”另一边的布莱克也已经找到了棺木的边角,他从墓坑的边缘摸过提前准备好的羊角锤打算起钉子,斯嘉丽抓住安妮雅伸来的手把住墓坑边缘抬起腿登上地面。
斯嘉丽本以为棺椁的盖子会非常沉重,但当布莱克将盖子挪到坑里提前挖好的平台上的动作却轻轻松松。安妮雅走到他的身旁伸出拎着提灯的手臂,已经摘了手套的斯嘉丽也凑过去查看里面的情况。
布莱克掀开裹尸布的一角,但在下面出现的不是南希·鲁斯那张已经肿胀变形的脸,而是一具带着红色假发的人偶。忽然人偶蓝色的双眸转向布莱克。
“布莱克,破坏那个人偶!”
在斯嘉丽的提醒中布莱克下意识地丢下人偶将手里的锤子砸向人偶的脑袋,人偶木制的头部登时四分五裂,蓝色玻璃制成的眼珠一颗已经碎裂,另一颗滚到布莱克的脚边。安妮雅捂住嘴没有让自己惊叫出声。
“布什,那人偶……”
“何塞·鲁斯的小把戏……”斯嘉丽穿上外套摘下手套塞进外套口袋,“他应该都看到了,我们要快点,原路绕开摄像头,赶紧去鲁斯家,从他家往西走不一会儿就要上公路了!”
“那这墓……”
“没时间管了,反正等抓到那家伙推到他头上就行了。”
他猛地睁开眼睛,墓里的假尸体终究还是没有蒙混过埃癸斯那些员工的眼睛。但是隐秘公约的限制为他争取了一些时间,要怪就怪自己太守规矩吧。他的幸福已经唾手可及,他绝不会允许任何人阻止他。
何塞·鲁斯将南希·鲁斯真正的尸体从卧室里抱出,打开房门来到已经提前打开大门的车库里,他将尸体妥善地放进后座。尸体闭着眼睛,像他那些美丽的人偶一样只是安静地沉睡,等待一个能启动她的魔法。就快了,他使用了那么多尸体,甚至用已成白骨的尸体学习修补尸体的技术。即使现在他制作的活死人只能和那些人偶一样执行简单的指令,但是他已经看到了希望,南希再次醒来的日子近在眼前!
“等我,亲爱的,”他亲吻尸体,“永恒的幸福即将降临。”
妈的,被这家伙摆了一道。斯嘉丽坐在驾驶位,表盘上的数值一路飙升,布莱克坐在副驾驶上为他的手枪填装子弹。或许从他声称要立刻安葬他的“妻子”时他们就应该立刻阻止他。但是他们没有足够的理由和警察提出抗议!鲁斯一边和警察卖惨一边说检查没有问题,该死的隐秘公约,这会儿倒成了调查的绊脚石。
斯嘉丽转动方向盘绕过街角,在路的尽头她看到红色的汽车尾灯在镇外的高速公路上一闪而过,哼,动作真够快的。她将车的档位挂到最快的地方,一点点地踩下油门。
“我看到他了。”她说。
“能超车吗?”
“这破地方的路太窄了,恐怕不行。”
“好,我知道了。等下我会试着射中他的轮胎,安妮雅,抓紧点。”
“知道了!”
两辆车之间的距离开始逐渐缩短,当他们几乎能看清前面车尾的轮廓时布莱克打开车窗伸出手臂用手枪瞄准前面车辆的轮胎,他眯起一只眼睛,让视线与目标之间保持一条直线。他扣下扳机,枪声之后是尖锐的轮胎与地面的摩擦声,那辆失去控制的车最终横在路中间勉强停了下来,而斯嘉丽也同时踩下刹车在造成交通事故之前停下了车子转动的轮胎。
她拉上手刹,和布莱克解开安全带,“安妮雅,下车以后原地待命。”
“了解!”
他们打开车门从车上下来,布莱克双手持枪瞄准前方的车门,透过车窗他们看到除了何塞在后座上还有另一个人。
“何塞·鲁斯!你涉嫌私自制造活死人,此举已违反隐秘公约!现依据相关条例对你发出警告,放下武器投降,争取宽大处理!”
车门的门锁发出开锁声,何塞·鲁斯的身影从车里出现,他站在原地,既没有如他们所要求的的那样举起双手,也没有做出任何攻击行为。
“把手举起来!何塞·鲁斯!”
何塞仍旧一动不动,他站在原地,用手扶着额头,过了半晌他才抬起头,月光下他笔直地站着,如同道路周边那些耸立的树木。
“那么你们打算怎么处理我,‘警官们’?”他的声音平静,像是一阵晚风,随时会飘散不见。
“或许埃癸斯无权对你作出审判,但是你亵渎他人坟墓与尸体的行为将会受到当地法庭的判决。”
“哈哈,当然,埃癸斯对人类的违规行为只能作出警告,你们只能‘管理’和‘警告’,对我来说这是两个没什么重量的词汇,因为如果你们不能‘逮捕’我,一切‘警告’只会是警告。”忽然,何塞抬起手打了个响指,清脆的声响在月光盛放的山间公路清晰十分。紧接着细微的回声立刻被树枝草丛耸动的声音盖过,不知何时这附近竟然已经被活死人与人偶所包围。
“我知道埃癸斯迟早会找上来,我提前将一些尸体与人偶埋藏在了附近。但是我不想与你们为敌。我们谈谈吧,我要求的不多。”
当铁制的烟盒被打开,里面只剩下最后两根烟,斯嘉丽拿出其中一根叼在嘴里,她摁下打火机,黄色的火苗照亮她的脸庞,使靠近的香烟被染黑蜷缩。她一边将打火机和烟盒放回口袋一边呼出白色的烟雾,“……如果这里有余地我们当然可以回旋,是吧,布莱克?”
这实际上也是布莱克所想的,这会儿不同于和阿方索的谈判,如果可以和平解决会是最理想的状况。他点点头,放下手枪。
“说说你的条件吧,鲁斯。”
“我要求的不多。我只想……继续生活在这里,那些非法改制的尸体你们可以全部进行销毁或是其他处理,只要让我留下一具……”
“不可能,所有的有关尸体的研究与魔法都必须被登记在案,你需要随我们回到总部登记,你所保留的尸体也必须经过检查。”
“不,我绝不会让别人碰南希!”
“那我们这是谈崩了,你以后将会被禁止从事相关研究,所有的研究记录也要进行上交销毁。”
“你说得对,布什女士,我们谈崩了。”但是他还来不及抬手打出命令尸体与人偶的响指枪声竟更快一步响起,他转过头去,他断裂的指头在他的视野中如同慢动作带着血液缓慢落下,而他的手掌则只剩下一半。
惨叫声惊动了林间的鸟儿们,它们也惊叫着掠过树林,扇动翅膀的声响与鸣叫声混杂在一起。何塞倒在地上,紧紧抓着残缺的手掌,血液从他的指缝溢出滴落在地,“为什么!他是什么时候把枪举起来的!”
透过子弹在空中旋转时撕裂烟幕留下的漩涡,何塞竟看到幻象与现实两种截然不同的景象,在那漩涡的空洞中一道白烟从枪口升起,空洞之外的烟幕上埃癸斯的三人仍一动不动地站着。
“我对这个结果感到十分遗憾,鲁斯先生,”当布莱克给何塞戴上手铐,斯嘉丽走到何塞的车旁透过车窗看到了后座的尸体,那是一个有着如火般红发的美丽女子,她安静地坐在那里,闭着眼睛丝毫不为外界的纷扰忧心,“但我还是很好奇你的动机,这世上没有死而复生的魔法,为什么要追求这种虚幻的美好。”
“不,那是存在的,那不是什么虚幻的美好,”尽管安妮雅为他进行了止血处理,但在提灯的灯光下何塞的脸色仍然十分苍白,如同车里的尸体,“一切……都是为了永恒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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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嘉丽本来不指望能找到阿方索的墓碑,不过这家伙在她逃走后竟然仍混得不错甚至得到了男爵称号,他也因此在死后得到了一小块属于自己的墓地,尽管这个位置远离城镇,但能有个地方下葬也算是地位的象征。
滥用职权骚扰城主夫人的小管家竟然也能得到男爵头衔,被骚扰的城主夫人却因为宗教审判被处以火刑,这什么世道啊。尽管斯嘉丽让真正的城主夫人替她被绑上了火刑架,但早知如此就该回来好好折腾一下阿方索,至少别让他死得这么舒服。
她用力吸了口烟,呼出的烟雾很快被海风吹散,幸亏昨晚是个无风的天气,她才能在他们与何塞之间聚集起烟雾施展幻象,要是像今天是个大风天那他们就要全都交代在条路上了。
最后何塞被移交给了当地警方,他们也已经联系了埃癸斯,后勤会很快派人来对那些尸体和人偶进行无害化处理或是销毁,而他的其他罪行则要等待人类的法庭来进行审理了。他会在里面蹲几年?十几年?几十年?但那和斯嘉丽已毫无关系,就像失踪的阿方索的幽灵,无论那个恶心的老头去了哪都已经不再重要。
斯嘉丽将最后一根烟摁在阿方索的墓碑上用力碾灭,白色大理石的墓碑上留下一道显眼的黑色痕迹,她松开手,烟头同灰烬一起落下。她从口袋里拿出因为来电而震动的手机,划下接听键。
“喂,安妮雅?我很快就来,你们先点菜吧。对了,提前说一下,我讨厌番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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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黑暗将他淹没,侵入他的口鼻,钻进他的血管,游走于他的神经,他喜欢这种深沉的迷离。他不睁开眼睛,光明也不来入侵他的世界。他知道那些潜藏在黑暗里的东西,就如同现在,他的皮肤仿佛感受到了冰冷的抚摸,香水的味道钻进他的鼻腔,伴随着熟悉的呼吸节奏,他躺在那里,仿佛一具尸体,等待着死后亲人们对他的爱抚。
他睁开眼睛,所有的幻想都随着窗外投入的月光而消失,冰冷的房间里没有如火的爱情,没有燃烧的欲望,只有一个被自己的欲念填满的男人和一具尸体,那个等待着爱抚的人不是他。尸体的皮肤冰冷而僵硬,失去了常人的柔软,摸起来如同鞣制的皮革,里面的血液不再流动,冷硬的嘴唇不会再勾勒柔软的微笑。尸体全身的皮肤都失去了血色只剩下冰冷的惨白,只有曾经的美貌依旧。他仍执着地亲吻过每一寸皮肤,幻想女人体内仍存在着如同过去般炽热的爱情。
他在等待着,等待着被她的回归救赎。
热切的渴望充盈着他的身躯,他脱下自己的衣服。
1
斯嘉丽·布什记得那种眼神,它曾来自不同的人,愤怒的父亲,哭泣的母亲,恐惧的丈夫,疑惑的手足。而这一切最终都归咎于同一个问题——
你是谁?
这对斯嘉丽来说不是什么需要思考的最究极的哲学问题,而是应当抽身而退的信号。但现在她可不能离开埃癸斯,即使这次用那眼神质询她的是埃癸斯的异种同事。阿黛尔·马丁,向往着魔女美丽的身姿的奇美拉,在上次案件中她的一百分小姐。虽然她有意和她展开一段甜蜜美好的关系——她的意思是同事关系,斯嘉丽可不是会在感情问题上莽撞的冒失鬼,但是对方的眼神警告了她,这不是个好的信号,她也最好不要轻易接近对方,毕竟这张脸她确实很喜欢,而且还没有用够。
白炽灯的冷光自天花板照下,镜子中的女人比起白种人肤色较深,波浪似的卷发天生呈现出一种红棕色,双眼眼角微微上翘,棕色的眼眸偶尔会折射出类似琥珀般的金色,右边的唇角下有一颗美人痣。她的指尖轻抹过唇边多余的口红,丰满的唇上艳丽的红色均匀了许多。斯嘉丽觉得这个女人应当有些吉普赛的血统,不然为什么最后会悲惨地曝尸街头,战争结束时就连街上的流浪汉都会有人收尸。她的手指伸进衣服里面调整了一下内衣的肩带和罩杯的位置,柔软的胸部因此更加凸显出聚拢的形状,但是没关系,她现在会让这张脸发挥该有的作用。
就如同现在,她推开洗手间的门与外面等候已久的男人擦肩而过。她眯起眼睛同对方点头微笑,男人的目光仿佛被她的视线紧紧缠绕,当她走远时她听到后面传来脑袋撞在木板上的沉闷声音,走路不看前面的下场。
不过眼下对她来说还有比看那些大脑空空的男人们为她神魂颠倒更重要的事。埃癸斯,处理超自然事件的隐形组织,也是斯嘉丽现在的庇护所。所以很不凑巧,现在是斯嘉丽的工作时间。她走向车厢中段的位置,并在一个座位上坐下,“不好意思,久等了。我们刚才说到哪了?”
“没事,还有一段时间才到库迪列罗,”坐在她对面的男人对她暂时的离开表示谅解,他抬起头,稍长的刘海儿后金色的眼眸跟着她坐下的动作转动,同为异种的布莱克隶属于神奇生物管控司,刚见面时无精打采的样子让她的脑海中一瞬间闪过无数张面孔,这个地方拼命的人还真够多的,“我们刚谈到这起案件的那些网络传闻。”
传闻。这次发生在库迪列罗的案件没有什么直通埃癸斯的报案人,引起他们注意的是网络上的那些都市传说般的传闻。比如复活的死人,比如失踪的尸体。
“所以你怎么看,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死而复生吗?”
布莱克摇摇头,“我不知道,或许死了的人会变成幽灵,尸体变成活尸或者僵尸,但那可不是真正的死而复生。再说死而复生并不是什么好事。”
“是吗,耶稣复活的时候人们可是欢天喜地的呢。”
“布什,你该不会在本部的时候也和别人开这种玩笑吧。”
“希望你不要告诉别人哦。”她眨眨眼睛。
“我会的。”他耸耸肩,之后便继续低头回到手里的手机上,没有对斯嘉丽的示好照单全收,更像是只出于同事情谊包容了她的不尊敬与逾矩。他的大拇指自下而上地在已经裂开的手机屏上滑动。
看来至少这次的一同工作的同事不是什么不懂通融的老古板,虽然可能也并不好说话。斯嘉丽做好了一些关于可能会出现的意见相左的未来的心理准备。
“那你呢,”这次是布莱克反问她,“收集办公室的专家对这些信息有什么见解吗?”
“说实话那些照片很模糊,但是我从这些照片上占卜到了死人的信息,这些尸体仍然只是尸体。所以不知道这些照片是后期合成的还是尸体真的被人动了手脚。”斯嘉丽轻哼了一声,占卜时从她的卡牌上散发出的死人气息让她不舒服。她并不喜欢和那些死物打交道,死亡带来的不祥让她汗毛直立,但是在埃癸斯工作总是避免不了这些事。金钱和自由总是有代价的。“也别那么看着我,”她径直迎上那双金色的眼睛,“占卜不是那么方便的东西,不能过于依赖,别总想着不劳而获。”
“经验之谈?”
“算是吧。我们的生命那么漫长,总是会有些有趣的小意外。”
“希望那些意外算是有趣吧。”布莱克将手机放回口袋,列车的广播已经开始播报即将抵达库迪列罗的信息。
2
8月的库迪列罗已经进入初秋,刺目但不炎热的阳光洒在这片不大且拥挤的小镇上,这里没什么高楼大厦,低矮的房屋紧紧地挤在起伏的低地里,狭窄的道路恐怕连车辆通行都成问题。吹过的风里裹挟着海盐与海产丰收的味道,随着捕捞季的来临小镇的旅游业也渐入旺季,四处都能看到操着不同口音与语言的游客,因此斯嘉丽与布莱克拎着行李箱站在车站等待的身影也并不算显眼。
斯嘉丽挂上电话,“当地警察(Policía Local)马上就来,你会说西班牙语吗?”
“当地警察(Policía Local)?”
“也就是城市治安警察,在这种小地方就会设置这种治安警察,所以也被称为当地警察。看来你从来没离开过英国啊,”斯嘉丽看到布莱克点了点头,“那你最好把蓝牙耳机戴上,等会儿让我来和对方说话,别让那些当地警察发现你不会说西语,如果对方发现来的是英国人会变得麻烦。你手机上有谷歌的实时翻译吧?”
“有。我这就把它调成西语翻译。”
斯嘉丽将手机放回外套的口袋,手扶在行李箱的拉杆上,这次来到西班牙她没有戴那顶有着薄纱的帽子,而是改戴了一顶无檐帽,她将眼前的墨镜摘下挂在领口,因为穿着深蓝色制服的当地警察已经朝他们走来。
“你们好(Hola),警官们,”当他们走来时斯嘉丽率先向他们打招呼,“我们是受阿斯图里亚斯大区派遣的国家警察,我是布什,这位是布莱克。”
她偷偷瞄了一眼身后的同事,好在布莱克不是语言天赋全无,他点点头也同对方打招呼,“你好(Hola)。”
“你们好,我是阿尔沃,这是科尔塔,”在他身后皮肤晒得几乎成古铜色的男人咧开嘴对他们露出一口白得发光的牙齿,蓝色的眼睛在墨镜摘下后看向斯嘉丽,看起来这位科尔塔铆足了劲打算给像是大城市来的美女同事一个好印象,但是斯嘉丽只是对他礼节性地微笑点头,而后将视线继续投向阿尔沃,“我是目前这起案件的负责人,感谢二位前来协助。你们预定酒店了吗?”
“是的,可以的话请先送我们去酒店,路上你可以和我们讲讲案件目前的进展,之后我们希望去案发现场看看。”
“当然。需要帮你拎行李吗?”
在他身后的科尔塔跃跃欲试。斯嘉丽挑了挑眉。
“不了,谢谢。”
两个陌生人来到了这里。
他从未见过他们,那两个家伙,一男一女……他甚至感受得出来他们不是人类。这里发生的事终于把埃癸斯的那群鬣狗引到了这里。
女人用西班牙语同走在她前面的警察交谈,当她行走时她扭动的臀部与身体使他目不转睛,忽然她身后的男人转过头,他急忙躲到墓碑后面。脚步声与谈话声渐渐远了,他才再次缓慢地探出头。他不发出任何声响,视线仍停留在女人曼妙的身姿上,小心地在树林的阴影中穿行。
为他们带路的当地警察停在一座墓碑前,墓碑前的石板已不翼而飞,泥土被堆在旁边,本来湿润的深层泥土已经晒干,黑黢黢的墓坑暴露在阳光下。女人微微向前探出身体,她胸前的布料被撑出的明显轮廓使他频频注目。他知道墓坑里本应钉死的棺木盖子变成了碎片,现在里面空空如也。
“这是最近失窃的墓,死者已经去世三十年,她的丈夫就葬在她旁边,”警察指了下他右手边的墓,“她的儿子和女儿也都搬走了,目前还没有联系上。”
被掘的是艾蕾娜·胡安·德-阿瓦罗亚的墓,一个死了三十年的女人,她生前的模样也是十足的俊俏,她有着深邃的五官与标致的身材,当她行走时乌黑的秀发被微风抚摸,而费尔南多·阿瓦罗亚·卡斯特罗这个走运的家伙得到了那个美人的垂青。他们甚至死后也葬在了一起。
女人直起身,十字架形状的墓碑上一串白色的花环挂在上面,只是花瓣早已干枯。艾蕾娜,艾蕾娜,瞧瞧你,你会知道你死后连给你献花的儿女都已经远走他乡了吗。
“这是她丈夫的墓?”费尔南多安宁地永眠在妻子的旁边,完好的大理石板隔绝了外面的信息,他对妻子被打扰的安眠一无所知。
“是的,失窃的尸体无一例外都是女性。”
“目前你们对这件事有什么推测吗?”
“根据墓园的监控录像,曾在深夜拍摄到一名形迹可疑的男子,中等体型,但面部特征被遮挡,我们在镇内排查了一些可能的人选,但他们都有不在场证明。至于其他的,现在正是旅游季,来这里的游客们……”
“……好吧,接下来我们会对这里进行一些调查,希望这段时间你们可以回去帮我们准备好你们的调查结果,有需要的话我们会电话联系你们。”
“好吧,那么二位注意安全。”那些当地警察对他们敬了个礼简单告别后便迈开脚步沿着小路离开这里走向墓园的大门,他们的警车停在墓园外面的停车场里。
现在就只剩下了这两个外地人,没有人类的气息做掩护他随时可能会被发现,他屏住呼吸,悄悄挪动脚步打算移动到离他们更远的地方。
“既然你这么想和我们亲近亲近为什么不到更近些的地方来呢?”
突然炸裂的声响好像连他的身体也彻底击碎,他颤抖着转动眼珠,发现一枚子弹嵌在碎裂的墓碑边缘,而自己已经被男人手中的手枪瞄准。
“不是我!这些被挖开的墓不是我干的!上帝作证——”
“在我受够你的破铜嗓子发出的尖叫前给我闭嘴,我当然知道不会是你干的,你个幽灵要一副骨架子做什么。”
离开酒店后他们马不停蹄地来到郊区的墓园查看被掘开的墓穴,从进入这里开始斯嘉丽便感受到了异样的视线与动静,于是她想办法支开了警察们,结果令她大失所望,跟着他们的只是个中年人模样的男性幽灵。从他的衣着打扮看来或许他死亡的时间甚至在近代之前,而且不知为什么斯嘉丽总觉得他这张惹人厌的脸非常眼熟……
幽灵的双手紧紧地绞在一起,他站在树荫底下,目光四处扫来扫去像是无处可放,但每隔一会儿总会落在斯嘉丽的身上。她听见身旁的布莱克发出咋舌声,毕竟幽灵的眼神过于露骨,任谁都会感觉到不适。但是这正中斯嘉丽的下怀。
“先说说你的名字吧。”斯嘉丽装作对他的视线毫无察觉。
“阿隆索·菲博,您好,女士。”他倒是对礼仪十分熟稔,可能他生前曾经担任过哪个贵族家里的佣人吧。
“你好,菲博。接下来我们问你的问题希望你可以谨慎作答,我想是不是不需要我们再对你解释我们的身份?”
“是的,埃癸斯的贵人们,我一定知无不言。”他行了一个文艺复兴时期的礼,斯嘉丽更加确信此人生前所处的时代。
“感谢你的配合。那对于这些被盗的尸体你有看见过什么可疑的人吗?”
“虽然我偶然瞥见过犯人,但他的脸完全被遮住,看不清长相。”
“你对他有别的印象吗?”
“没有了,他真的……十分谨慎,没有任何能看出他原本模样的方法。”
“是吗,”斯嘉丽微微抬起下巴,阿隆索仍是那副低着头的恭敬模样,时不时地抬起头瞄她一眼,“听说这附近还有尸体复活之类的传闻,关于这个你都知道些什么?”
“这个……”那双老鼠似的窄小眼睛再次开始四处打量。
“怎么了?”
“虽然我知道,”他的喉结动了动,那双眼睛也不再转来转去,而是紧盯着斯嘉丽,而斯嘉丽也将他这幅觊觎的模样尽收眼底,布莱克迈步挡在她身前,但阿隆索并不在意他的威胁,似乎已经打定主意他们不会拿他怎么样,“小的惶恐,如果我能亲吻您的手背……”
布莱克皱紧眉头,拇指已经按下手枪的保险,“布什……”
但斯嘉丽将手放在他的手臂上将他举枪的手推下,“没事,布莱克,一个吻手礼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随后她便走向身处阴影中的阿隆索。
树荫底下没有日光的明亮与温暖,阴影笼罩着他们,当站到阿隆索身前时斯嘉丽伸出手臂,手背朝上等待他的靠近。幽灵的脚步在草地上拖拽出沙沙的声响,他的目光紧盯着斯嘉丽的脸庞,然而就在他即将抬手接住她的左手时斯嘉丽立刻如同捕猎一般转而死死掐住了阿隆索的脖子,她甚至不需要迈步便对这色欲熏心的白痴手到擒来,幽灵冰冷的体温传递给她的手掌。
“这几百年死性不改啊,阿隆索·菲博。”
被突如其来的变故钳制的阿隆索只能抓紧斯嘉丽的手臂,试图扒开她的手指,他的声音变得更加尖细,几乎要断了气似的,“什……什么……”
“我一开始也没想起来你这号人,你现在不认识我了很正常,更何况我换了脸也换了名字。但是被你服侍的日子还是很愉快的,管家菲博。”
那张脸在阿隆索的眼中扭曲、变形,直到变为另一个女人的模样,久远的记忆终于在他的脑海中复苏,眼前的女人像是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他被这恶魔扼住了喉咙,无论他想要尖叫还是大声求饶都得不到丝毫的机会。
“你怎么总是摆不明白自己的位置呢,你真以为你那点儿东西称得上‘筹码’?我是不介意在埃癸斯的报告上添上一句该幽灵因妨碍公务已被就地正法,你觉得如何?”
幽灵用尽全力挤出挣扎和求饶,只期望这狐狸能暂时放过他的小命,“不……不!饶了我!饶了我!!女士……夫人!!”
幽灵的身体被斯嘉丽推倒在地,树林形成的暗影下女人的面容变得模糊,奇美拉的面容随着摇曳的树影变幻,但她嘴里的牙齿却如同狐狸的利齿,弯起的笑眼不加掩饰地投射出威胁,“几百年前你没能把我送上火刑架,现在就该我了。你应该不想变成那样吧?”
3
整片天空因为太阳的西斜已经变成了怒放的紫罗兰色,不消片刻,当赤红的夕阳彻底消失在地平线之下,整个小镇就会为人造灯光所接管进入夜晚。斯嘉丽不记得上次吃西班牙菜是什么时候,她不喜欢番茄的味道,不管生的还是熟的,所以晚饭时她只点了一道橄榄油煎鳕鱼佐火腿薄片和芦笋,主食吃了几个柔软的小餐包。但是布莱克看起来并不挑食,在餐馆他一勺接一勺地将有着浓厚番茄风味的烩饭送入口中。
现在她坐在旅馆的公共阳台,晚风带走了她口中香烟升起的烟雾,即使她从口中呼出一团白色烟尘,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布莱克靠着阳台的栏杆站在她前面,从室内映照出的温暖的灯光让他苍白的皮肤看起来有些血色。
“别那么看着我啦,”斯嘉丽将自己的左手第不知多少次展示给同事,“真的什么都没发生,量他也不敢对埃癸斯的人怎么样。”
布莱克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只得放弃似的耸耸肩,“我觉得你也不是会为了工作做到那个份上的人。”
“看来你对我已经有了更深的了解。”
“那菲博透露的那些信息让你有了什么新的想法吗?”
“没什么想法,他的消息和他头盖骨里的东西一样没用,只能知道那些尸体中的一些被做成了活死人。那种会动的尸体,电影里一样的。”说着斯嘉丽活动着手指,试图模仿出电影中那些僵硬的活尸。
“……我没时间看电影。”
“真的你总见过吧。被某种魔法驱动的死物,听说有些魔女深谙此道。”
“我之前已经和悠铃发过消息了,差点她就下班了。精通或者了解这些魔法的魔女并不住在这附近。会不会是人类?”
斯嘉丽的眼睛转向自己的手指,像是陷入沉思,“研究死灵魔法的人类?加舍尔·罗勒给我发过这里的人员档案,当地只有一个鲁斯家族,但是档案里没说过鲁斯家族研究过死灵魔法。”
“档案是什么时候更新的?”
“一个月前。”
这是个较近的日期,布莱克点点头,这方面看起来没什么可怀疑的。“其他的呢,如果不是死灵魔法还能用什么方法让尸体动起来?”
斯嘉丽摇摇头,将吸尽的烟头在桌上的烟灰缸里碾灭,红色的火星在灰烬中转瞬即逝, “我可不知道,毕竟我对这种东西一窍不通。但是既然当地有会魔法的人类为什么不去问问?”
“他叫什么名字?”
斯嘉丽将桌上的手机翻开,解锁屏幕点开通讯软件中聊天窗口里的文档,指尖滑动屏幕直到看到她想要的那个名字。她抬起头看向布莱克。
“何塞·鲁斯?”
阿隆索·菲博是这里仅剩的幽灵,他对小镇外面的世界毫无兴趣,就像他当年对教会所宣称的教义与塑造的世界深信不疑,无论整个宇宙的中心是地球还是太阳,社会的权力如何运作,这都同他毫无关系。他能看到的只有沉甸甸的黄金白银,投怀送抱的女人。但这可不包括吃人不吐骨头的妖怪。
他就知道那女人不对劲!可是几百年前他明明眼睁睁地看着那张脸被火焰吞噬,细腻的皮肤在火焰的亲吻中变得焦黑,曾经婀娜的身体变得如同黑炭一般干瘪。可是今天出现的女人什么都知道!他怀疑起自己的记忆,难道在不知不觉中他的记忆已经在时间的冲刷下变得模糊。他在黑夜中坐在墓园里的某块墓碑上,月光穿透了他的身体,没人知道他不再具有实体的大脑如何运作,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否有些答案已经随着他的死亡永远地跟着他腐朽的尸身一同消失。被烧死的究竟是谁?
曾经担任管家的阿隆索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他或许也不会有机会再思考这个问题。在他熟悉的黑暗中,那个身影再次穿行于墓园,这次他躲过了摄像头,幽灵最后的思考与他死后的见闻也将永远地消失在无人知晓的黑夜中。
从口袋里传来的震动让阿黛尔·马丁不胜其扰,上午八点五十分,她来到埃癸斯灾害司办公室刚刚坐下不到一分钟从工作群组接连发来的工作信息便一刻不停地催促她尽快投入到工作当中。真是活见鬼了!但她还是不得不任劳任怨地将手机从口袋里抽出,谁让她现在是整个办公室里最没资格休息的人。
她打开内部的工作系统,却发现全欧洲都在等着她的出勤,这些家伙就不能哪怕一天消停点?但作为曾经同为惹事的家伙中的一个她好像也无法对此加以置喙。
伦敦的就算了,最近出了一起杀人案,指不定要忙成什么样。看来英国脱欧是为了不给欧洲的治安拖后腿,其他地方的都是些小打小闹,反正最后不是哪个幽灵的家长里短就是人类疑神疑鬼,走个流程拉倒,接了还能去旅个游。
法国,奥地利,意大利……在她看到西班牙发来的支援请求时再一次看到了那个名字,她尽力躲避却无法视而不见的名字。
斯嘉丽·布什。
她的手指在申请说明旁边犹豫不决却不知应不应该点进去。她的理智告诉她不应该和那狐狸精有任何纠缠,那家伙一定会把她拖进痛苦的感情深渊使她万劫不复,但是她的感情仍无法不受那熟悉的脸庞影响。不告而别的你,了无音讯的你,令我沉沦的你……阿黛尔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办。但是很快命运就帮她解决了这个难题。申请从系统中突然消失,她抬起头看到一个起身正要离开的身影。
“安妮雅?”
有着一头银发,肤色略深的女孩转过头看向她,金色的眼睛向她投来疑问,“是?怎么了吗,阿黛尔?”
尤利塞斯·安妮雅的年纪在整个埃癸斯都是非常年轻的,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这个刚刚成年的女孩善良,心软且很好说话。如果她向她请求能不能转让这个任务的话……
她张开嘴,犹豫了一下,“……不,没事。任务顺利,玩得开心。”
虽然安妮雅对她的祝福一时摸不到头脑,但还是因为她展现出来的友善表现出了感谢与开心,“谢谢你,阿黛尔,那我走了。”
最后阿黛尔仍选择了顺从命运,她坐在办公室里看着尤利塞斯·安妮雅的身影离开办公室踏上前往西班牙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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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场人物(按照出场顺序)
梅尔格恩·琼斯 隶属灾害司记忆清除办公室,阿黛尔的同事
克拉伦斯·古斯塔夫 隶属灾害司,哪里需要哪里去
帕斯塔·桑切兹 隶属执行司先锋派遣队,医院安保支援小队成员
布瑞克·莱特 隶属情报司情报收集办公室,本起案件调查小组成员
斯嘉丽·布什 隶属情报司情报收集办公室,本起案件调查小组成员
叶斯廷·塞勒 隶属执行司指挥及控制中心,本起案件指挥及负责人
加舍尔·罗勒 隶属情报司情报收集办公室,本起案件调查小组成员
格尔森·福尔曼德 隶属情报司情报收集办公室,本起案件调查小组成员
费洛·金 隶属情报司情报收集办公室,本起案件调查小组成员
阿黛尔·马丁 隶属灾害司,本起案件嫌疑人
马埃尔·勒罗伊 隶属执行司安保中心,负责受害人的安保工作
珮洛菈 隶属执行司先锋派遣队,医院安保支援小队成员
瓦莱里克·迪迈奥 灾害司司长
序
她就要死了。
这是一栋20米高的商业楼,只要刻意忽略内部泛黄的墙皮,稀少的客人,昏暗狭窄的通道,人们——就连消防部门都会认为这是一栋符合经营规范的商业用楼体。楼顶的水泥地面上随意堆放着建材,但是没有什么灰尘,她前额的刘海儿在风的挟持下起舞,楼顶的风大得好像能把她也卷起带走。没有什么细小的微尘能在时不时光顾的高处的气流的裹挟下幸存。
在狂风中她幻想自己的身体如何突破空气的阻力,如何投入大地母亲的拥抱,身体将会如何四分五裂,可是事情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为什么她会被逼迫到在这个六千万人口的国家里举步维艰,甚至要混在那些流浪汉里去像个乞丐一样讨要救济金?坐在救济金领取窗口里的女人的眼神总是令她如芒在背,似乎在无声地指责他们这样能穿着得体还要领取救济金的米虫就是导致国家财政困难的罪魁祸首,每当这种时候她就会愈发地挺胸抬头去回应这个多管闲事的女人的质疑。
她当然可以和那些流浪汉一样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但是她仅剩的自尊心不允许她这样做,即使她是个被赶走的女人,从那个有着不爱她的丈夫和她不爱的儿子的家里,从曾经体面的工作。她只能住进狭窄寒冷的廉价出租屋,掰着手指头算自己日渐减少的存款和现金,即使她在政府的帮助下找到了一份工作,但微薄的薪水只够她付个房租,她还是要过着入不敷出的贫困日子。
但她本来应该过着的生活不是这样的!那是一个在几百年前有着贵族名号的家族所拥有的豪华庄园,即使在君主和贵族的权力都已经烟消云散的现代法国,只是能在这样的家族里受雇帮佣,她的日子也比普通人要好过得多!可现在这一切都没了!她狼狈地在驱赶中逃离了法国,曾经令她留恋的一切就像在狂风之下无法幸存的尘埃,连个影子都没了。
但是很快这些都不重要了。
是啊,因为现在她就要死了,她已经看到站在她面前的女人拔出了那用以施展她神奇的力量的媒介。
梅尔格恩·琼斯踩下刹车拉上手刹,手刹发出摩擦声证明这辆车已经稳妥地停好,他抬起刹车踏板,将手臂搭在开着的车窗上,另一手摸出手机开始在聊天界面输入文字,窗口最上面显示的名称是阿黛尔。
而坐在他左侧副驾驶的克拉伦斯·古斯塔夫张开嘴打了个哈欠,用力睁开眼睛眼球稍微上翻而后用用力闭紧眼睛,他摘下眼镜晃了晃脑袋用手掌使劲抹了把脸,等他带上眼镜他的脸上的疲惫仍然堆积着。
“给马丁发过消息了?”他问。
“刚发,她还没回。”梅尔格恩放下手机,商场门口稀疏的行人们大都步履匆匆地路过,对灯光暗淡客流稀少的商场没有丝毫的兴趣,他可以理解。如果要去商场谁也不会选一个看起来摇摇欲坠似乎会随时倒闭的商场游逛,除非这个商场在门口贴上谁也无法拒绝的甩货折扣。
“我都忘了问了,她什么情况,这栋楼感觉都快被拆了,上这儿来干嘛?”
“听说有急事,我也不清楚,她只说她在这儿,让咱们来这儿接她。反正她和上面请过假了,能接到她就行。”
克拉伦斯摇下车窗,但外面一点风都没有,空气像停滞了一样加重了他的困倦,他暗骂一声,梅尔格恩转过头来看他,“这么困就下车站会儿,马丁还没给我回消息,看来咱们得等上一会儿了。”
“要不直接给她打电话吧。”克拉伦斯的手指摁在触控面板上的车载广播按钮,面板上显示出经典FM的字样,悠扬的古典乐开始从音箱里传出,他的手指操作着换台按钮,音箱里传出滋滋啦啦的电流声,不一会儿变成俄乌战争的播报,然后又定格在对While she sleeps乐队的采访,主唱劳伦斯·泰勒说着他们的新专辑在过去两个月里取得的成绩和他们接下来的巡演计划,终于在冗长的采访环节后能够振奋他的精神的摇滚音乐即将在播报员的播报后响起。
“接下来请收听While She Sleeps 本次带来的歌曲Sleeps Society,请欣赏。”
突然车辆的剧烈震荡和惊人的声响代替了音乐带来的震慑,翘起的车头几乎把他们抛起,当坐椅落下时他们的身体被安全带拽回牢牢固定在座椅上才没有滑下去。
他们对视一眼,两人都惊魂未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梅尔格恩立刻放下手机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向车后走去,已然变形的车尾旁,后备箱盖子高高翘起,沾着点点血迹,而旁边的地面上更多的血液从不省人事的女人身下流出。
1
如果说人类社会是一台零件精密嵌合连夜运转的机器,那么它的背面也是一样,看不见的社会正在运转,在埃癸斯的所有人都对此一清二楚,因为这里就是整个不为寻常人类所知的隐秘世界运转的缩影。
今天埃癸斯的走廊里员工们的脚步也一刻不停,各部门的人们穿梭在宽敞的通道里,脚步声、谈话声与固定电话的铃声接连不断的响起。可见春天复苏的不只有花朵和气温,还有各种突发事件,经过漫长寒冷的冬天,所有呼吸着温暖空气的生物都躁动了起来,埃癸斯这头巨兽的呼吸也逐渐加快,穿行的员工们是它体内流动的细胞。
帕斯塔·桑切兹小跑着从他身旁经过奔向电梯,一边将刚从媒介保养与维修处取回的蓝宝石戒指戴在手指上一边对夹在肩膀和耳朵之间的手机说话:“等等我!我已经拿到媒介了马上就到!”
在他的鼓膜被行政处办公室里的固定电话震动第三下之前路易·凯扬古尔接起电话,“行政处。是的,记录显示我们一周前受理了相关申请,不好意思这不是我处理的,请稍等……”
而突如其来的敲打声盖过这些声音,很快悠铃掠过他身旁钻进其他事务处理中心,“有人吗!打印机又卡住了!”
同为这些运作的细胞之一,布瑞克·莱特快步行走从这些声音和气味中挣脱出来,他间或绕过迎面而来的同事并和他们打招呼或是点头致意,留意着空气中混杂在各种用以遮掩体味的香水味里的那一丝微不可查的味道。干燥的细碎叶子燃烧发散的因子通过他灵敏的嗅觉将他指引向靠近后勤的吸烟区。而在他看到吸烟区的门之前他想要找的声音已经先一步出现。
“有人提醒过你过量的花言巧语会招致一些不太好的事吗?”
不,不是这个。虽然这也是个女人的声音但却比她的声音要更甜更年轻。
“适当的夸奖有益身心健康,你觉得呢?”
沙哑,一副被岁月和烟草充分熏染过的嗓音。布瑞克抓到了这只躲藏在吸烟区“猎艳”惯犯。他在靠近吸烟区前深吸一口气屏住而后抓住门把手,但是他仍忽略了压强的作用下可能造成的结果,他的眼睛被扑面而来的尘埃狠狠地刺痛,视野里的景物瞬间变得模糊,最后他仍在呛人的烟雾里败下阵来。
“咳咳!斯嘉……咳!斯嘉丽,来活了!”
“好吧,”斯嘉丽·布什吹了声口哨,她将手里的香烟在烟灰缸里碾灭,从椅子上站起身和对方道别,“谢谢你的烟,和你谈话十分愉快,科里斯卡娅。”
“我也是,等你忙完了再见,布什。”
有着人偶身体的幽灵坐在另一张椅子上,她抬起手同她告别,在她摇晃手掌时球形关节与肢体摩擦发出细微的声音,藏在略长的白色发丝下的欧珀般的双眸目送着她的离开。
直到门关上布瑞克也没能从二手烟的冲击下缓过来,浓度过高的烟雾炸弹对于他的嗅觉和眼睛简直是一个毁灭性的打击。
“我真是搞不懂怎么会有人喜欢香烟这种东西!”他的双眼仍在流泪,好在一张干净的手帕被递了过来,他感激地接过,“呃,谢谢。”柔软且带有一丝玫瑰香味的手帕吸收了多余的泪水,擦掉那些惹人厌的细小颗粒,这下他总算能看清东西了。布瑞克用力眨眨眼睛。
“所以来了什么活?”斯嘉丽同他并肩走在嘈杂的走廊里,高跟鞋的声音像是在诸多声音里开出了另一条路,“手帕你可以洗干净以后还给我。”
“真不知道你是温柔还是太冷酷,”这个女人既喜欢广交朋友也会毫不犹豫地和别人划清界限,虽然布瑞克并不清楚她的交友标准,但这点让他既觉得既庆幸又担忧,而且斯嘉丽·本人也总是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希望她以后不要在人际关系上出问题给别人造成麻烦才好,他摇摇头将手帕收起来,“我也还不太清楚,我在开会之前就被差遣过来叫你了。”
“那这次的负责人是谁?”
“叶斯廷·塞勒。”
“不错哦,靠谱的指挥,”斯嘉丽微笑着和路过同她打招呼的同事挥手,“看来这次的案件很快就能结束。”
“你不用塔罗牌也能占卜?”
“就算是预感我也不会出错。”斯嘉丽伸手抓住办公室的门把手。
“就剩你们了,”简单瞥了他们一眼看清来人后叶斯廷·塞勒那看起来死气沉沉的阴郁双眼便马上回到他眼前的资料上,前额稍长的浅色发丝的刘海儿在他的脸上投下一片阴翳,光是从他的表情上斯嘉丽很难想像出这次案件究竟如何,不过办公室里的人并不多,算上她和布瑞克熟悉的收集室的人只有五人,“坐吧。”叶斯廷用疲惫的声音说道。
斯嘉丽和布瑞克在已经落座的同事间找到两个空出来的椅子坐下,而叶斯廷的声音已经从办公室前面传来。
“既然人齐了我就简单说说这次的案件,案发时间很近,大约在今天上午十点二十五分时,”斯嘉丽看了看挂在墙上的表,现在距离案发时间已过去三十分钟,“报案人是灾害司的琼斯和古斯塔夫,他们目睹一名人类女性从史蒂芬路的一栋商业楼上坠落,同时同属灾害司的阿黛尔·马丁也曾出现在案发地点,目前下落不明。因为目击者还有许多普通人类,所以警察已经先一步赶去了,现在上面正在交涉案件调查程序的让渡。有什么问题吗?”他抬起头,询问的目光扫过这间办公室里每一个人。
一只手率先举起。
“罗勒。”
加舍尔·罗勒今天也半扎着她那头火红的长发,身上穿着像是招待处前台的套装,或许会有别的衣服更适合她,但斯嘉丽觉得尊重其他人的审美是一种礼貌的表现。加舍尔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禁止滥用魔法办公室有侦测到马丁使用魔法的反应吗?”
“根据侦测结果大约案发前一分钟内案发地点曾有过细微反应,但是类似反应全国随时随地都在发生,现在正在排查。福尔曼德。”
格尔森·福尔曼德没有被遮住的右眼跟着在纸面上移动的笔尖转动,据说他被遮住的眼睛并不是瞎了或者害了什么病。在埃癸斯的人们拥有合理处置自己身体的自由,只要不妨碍到工作就行。斯嘉丽没有详细问过格尔森,既然格尔森没有主动说过那她也没有兴趣去探究别人的行为。随后他抬起头,“被害人怎么样了?”
“及时送医了,目前情况不明,但是已经派了安保中心的人过去,到时候他们会将情况及时汇报,视情况被派遣的人会直接驻守医院保护被害人的人身安全。还有问题吗?”
办公室里鸦雀无声,费洛·金放下交叠的双腿换了个坐姿,椅子的关节发出被挤压的声音,他撑着脸的右手食指轻轻敲打着耳后,大概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投入工作,热切的实践派。
叶斯廷点点头,“好,那更多的问题就等到调查过程中出现了再去解决。虽然当前要务是找到阿黛尔·马丁,但同时我们也必须找出事情真相。这起案件牵扯到埃癸斯内部的异种同事,这也就意味着这也是同诸位异种同僚息息相关的案件,希望大家打起精神来。接下来分配任务。”
2
钥匙被推进锁孔,转动了里面的机关使得门锁打开,阿黛尔·马丁快速推开门左右打量过无人经过的走廊而后转身进入公寓里,她轻声关上门,尽量不让门发出任何足以引起他人注意的音量。白天的公寓楼里总是安静的,尤其是在工作日。明亮的光线从窗户被投入,空气中悬浮的尘埃因为微不可查的流动在光线中游过,她跨过光线的身影扰乱这些微粒,当厚实的窗帘阻断了日光的窥视那些灰尘也因此没了踪影。
她在阴影里穿梭,进入卧室里翻找出家中留存的现金装进钱包,将钱包里用不上的卡片放进之前用来装纸币的口袋,从现在起她不能再使用信用卡、银行卡或是电子支付,这些记录都会在0.01秒内就暴露她的位置,现代社会对于个人隐私的窥探令人愕然。还有手机……她要另想办法,信号塔的定位也会暴露她。
可恶,她没想到对方真的会掉下去,偏偏她还提前告诉了同事们自己会去那个地点。她记得自己当时拔出了媒介,放在上衣口袋里的短杖冰冷十分,她也使用了魔法,禁止滥用魔法办公室会监测到她使用魔法的痕迹吗?不,就算没有监测到稍后赶来的情报收集的家伙们也会嗅出那里的痕迹,结果都是一样的。
她会死吗?那是一栋二十米的商业楼,那个女人只是个普通的人类,从二十米坠落的话她必死无疑,但是活下来的话又能如何,运气再好也只是一辈子变成一具会呼吸的尸体躺在病床上等死。
可是她为什么要因为一个已经无药可救的女人赔上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自由生活!如果这就是那个女人想要的,那她现在就在被打败的边缘。阿黛尔觉得自己像是一头已经被困在陷阱里的无助野兽,不管如何挣扎也跳不出布满尖刺的深坑。那好吧,她拉上背包的拉链,既然我们都已经注定逃不出去,那我就大发慈悲让你提前解脱,这对我们都好。我不介意让自己被毁灭得更彻底。
这对我们都好。
她在心里重复着这句话,让即将到来的真正的报复的快感占领她的大脑,直到公寓的门铃响起。门铃声一下下地震荡着阿黛尔的神经,她背着背包放缓脚步直到她站在家门前,一手抓紧媒介,另一只手用手指轻轻扒在猫眼旁边将右眼贴紧那小小的圆形镜片。
斯嘉丽将搜查令同自己的证件一同出示给公寓管理人,她已经摘下帽子,于是她的面容完全展示在了对方面前,毕竟这也是工作守则之一。她对管理人眨了下眼睛,“警察,工作需要,麻烦配合一下。请问阿黛尔·马丁小姐住在哪个房间?”当然,这就不在埃癸斯情报司工作守则里了,不过她知道身后善解人意的格尔森不会对此加以指责。
对面有些秃顶的中年男人光滑的额头上立刻变得更加油光锃亮,他马上低下头去查看电脑上的数据,“马丁小姐的房间号是506。请问她……”
“只是一点小问题需要了解情况,您不用担心。”
“好的,不过你们可能来晚了,马丁小姐已经走了。”
“不好意思,马丁小姐,”公寓管理员手里拿着木制文件夹,上面夹着一沓表格,提着工具箱身着工作服的工人跟在他身后,“最近有居民反映房间里有蟑螂,所以物业决定对房间进行驱虫工作,请问我们方便进来吗?我们只是在一些蟑螂可能出现的角落里滴一些药,我们可以保证驱虫药对人体无毒无害,不会影响您的生活。”
一口气从她的胸腔里缓缓呼出,但她让自己尽量看起来无事发生,她松开口袋里的媒介,侧身为他们让路,“呃,当然,这太好了,那些害虫总是让人困扰。不过我马上要出去,可以请你们离开时锁好门吗?”
“哦,可以,请您放心。一路顺风,小姐。”
“谢谢,再见。”她换上一双更为舒适的鞋子,管理员和驱虫人员已经进入房间,她最后扭头看了眼他们消失在拐角的身影,迈出家门关上了大门。
“看来我们来晚了一步。”拉着窗帘的房间让斯嘉丽觉得沉闷,好像这里的空气都不再流通使人难以呼吸,她大步走去唰地拉开窗帘,这下房间里立刻因为光线的涌入而变得宽敞,她觉得轻松了不少。
“以经过了那么多程序的效率来说我们来得够快了,”格尔森抽出夹在腋下的书,书本被他在手掌上摊开,他的手指捋过书页,白色的纸张蜷曲变形,扇动着飞起,变成一只只蝴蝶飞向房间里的各个角落,“不用觉得气馁。”
“我没有觉得气馁,就算我们真的撞上她了又能做什么,指望我们两个把她撂倒?”一只蝴蝶落在沙发上的泰迪熊玩偶的头顶,轻轻合拢蓝黑相间的翅膀。
“那还是交给先遣队的行家们吧,我们只要做好自己的工作就行了。”
斯嘉丽跟着蝴蝶们走遍这里的每一个房间,白色的墙皮,单色的家具,简约单调的风格,各处收拾得井井有条,那只绑着淡紫色缎带的棕色玩具熊是整个黑白灰的装潢里唯一的颜色。她用手指抚过电视后面,指尖仍然干净如常。看来阿黛尔·马丁很可能有洁癖……或者说强迫室内保持整洁的习惯,而强迫行为多半是某种规避恐惧的产物,但心理侧写这方面不是斯嘉丽的强项,或许费洛会对此有更多的见解。
“你之前和马丁见过面吗?”她问道。
“算是吧?”已经有蝴蝶陆续回来落在书上变回纸张,格尔森开始阅读蝴蝶们带回来的信息,“她和灾害司的人一起的时候看到过一眼。”
“那和擦肩而过有什么区别,你怎么记得这么清?”
“因为当时灾害司的司长在警告她不要因为没有让她按时下班就不工作。”
“哇哦,真有个性。”斯嘉丽露出笑容,看来阿黛尔·马丁并不是什么单纯喜欢做家务的呆板女人。被贴在线索板上的照片里,阿黛尔·马丁有着洋娃娃似的精致脸蛋,但表情却比那些无生命的塑料制品还要了无生气,她瞪着一双漂亮的金色琥珀似的大眼睛好像坐在办公室里的人都欠了她八百万,现在斯嘉丽觉得这个女人远比照片里的样子和无聊的装修风格有意思多了,她愿意给阿黛尔在她心里的交友评价打上一百二十分,然后给她糟糕的表情管理扣二十分。
“蝴蝶们都回来了,”格尔森翻动书页,上面的文字快速从他眼前掠过,“看来马丁回来只是为了取现金,她真是够谨慎的,她把信用卡和银行卡都留在家里了。”说着他看向卧室的方向,“其他的就没什么了,她家里很‘干净’,不只是字面意思,没有任何能用来了解她的信息。她很少看电视,从不带外人回家,很少网购,厨房很干净,因为她很少开火,而且她周末常不在家,不知道她干什么去。”
“真神秘,听说有神秘感的女人总是能让男人心动,你觉得如何,格尔森?”
“我可不喜欢在工作中给我神秘感的女人,”格尔森笑着摇摇头,他打开手机调出叶斯廷的电话号,“就是因为有这种人塞勒才会总是在过劳的第一线。”
“看来过度的神秘感也不是一件好事。”虽然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在审讯室看到你了,一百分的马丁小姐。
看来比起把家里处理得比墙皮还干净的马丁小姐,这位叫梅·加涅的受害人的信息要多得多,调查梅的居住地址的费洛和加舍尔在勘察过她的家后又驱车前往了她前夫的家,看看能不能多了解一些有关这个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女人的信息。而斯嘉丽和格尔森则先赶往医院与叶斯廷汇合。
当斯嘉丽和格尔森赶到医院后得知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这个好运的女人大难不死,在现代医学的帮助下,输氧管和其他各种仪器监测维持着她的生命,坏消息则是这个倒霉的女人将面临高位截瘫的命运在病床上度过余生。
“所以她还有清醒过来的可能吗?”刚才隔着重症监护室的玻璃斯嘉丽看到躺在病床上的梅,她双眼紧闭,在输氧管的辅助下呼吸,监测器屏幕上显示着她的心跳和血压,行进的波动长线反映出她的心跳。现在他们在医院一楼大厅的某处角落里,周围人们拿着挂号单离开收款窗口或是在服务台咨询科室。
“有,但不会很快,而且就算醒了以她的伤势医生也不会允许我们进行询问。”叶斯廷抬起手摸了下嘴唇,或许他想来一点咖啡因,但是现在他的手边没有咖啡。
“费洛和加舍尔那边呢?”
“他们在受害者家里发现了一堆欠条,催缴单和救济金领取单据,除此之外他们还发现了一封遗书。”
“遗书?”格尔森重复到,“她得了什么病吗?”
“这点还不清楚,而且她家的东西很少,但是通过离婚证和一些签收凭证,金他们找到了她前夫的地址,他们大概已经赶过去了。现在后勤正在解锁她的手机,估计里面的信息很快就会传输给收集办公室。”
“那马丁的手机呢?”
“已经锁定了位置,莱特正在追踪。虽然我觉得不会有什么结果。”
“一个谨慎的女人,哈?”斯嘉丽耸耸肩。
“如果不出意外估计莱特最后会在某辆在城市里到处乱蹿的出租车里发现马丁的手机,”叶斯廷点点头,他们都知道这意味着当他们费劲找到那手机时阿黛尔·马丁早已消失在了人群之中无从找出,“不过来之前我在后勤问了下马丁的事,虽然她和其他员工交往甚少,但还是打听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马丁在二十年前也被卷进过一次谋杀案,她涉嫌谋杀她当时的未婚夫因而被列入嫌疑人名单。”
“略有耳闻,”斯嘉丽耸耸肩,作为在场唯一经历过这个时间点的人她的脑海里对这起案件依稀有些印象,但也仅此而已了,“听说只是乌龙一场,那个男的半夜招妓在家,在床上翻云覆雨的时候心脏病突发。”
“这起案件的证物还在你们那吗?”
“应该还在,每起案件证物的保存年限是一百年。”
“好,那我们这就回去,”叶斯廷站起身,“我给另外三人发消息通知他们也回埃癸斯,回去以后布什去找证物,福尔曼德去档案室申请卷宗查阅……哦,罗勒发来消息了。”
科莫·理查德的家里今天迎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看着眼前这个金发男人手里的警察证他一时有些发愣,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找上门来,跟在他身后的红发的女人对他点了点头。
“请问二位是……”
“简单了解情况,我是费洛·金,叫我金就行,这个是罗勒,”女人对他伸出手,于是科莫也同她握手,“不用紧张,只是简单的说说话。我们能进来吗?”
“呃,当然。”科莫为两位警官让出路,他小心地看了看外面,确认没有哪个多舌的邻居看到他被警察找上门才关上门,他带着他们来到客厅,“先坐吧,要喝些什么吗?”
“不用了,我们只是问几个问题。”费洛语气轻松,似乎他们真的只是来同他唠唠家常。
但愿他们真的只是问几个问题,科莫在他们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他记不得自己是不是有做过什么足以让警察拜访的事,像是和邻居间的口角都只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那难不成是他的护照出了什么问题?英国脱欧之后回到法国变成了麻烦事一件,他开始筹措在法国重新找工作打算带着儿子回去,反正他现在已经没有再待在这边的理由。
“你家的装修还不错嘛,”费洛环视了一周他的客厅,赞许地对墙上颇具设计的照片和挂画点了点头,但是他的下一句话马上让他被称赞稍微安抚的心又开始加速,“比梅·加涅家好多了。”
他冷不防被前妻的名字刺中,过去的五年他对这个名字避之不及,但现在这个名字却就这么又出现了,甚至还为他平静的生活带来了两个警察,这个女人到底做了什么?
“所以你们是因为我是她的前夫……”他从两个警官的眼中得到肯定的答复,不禁哑然失笑,“哈,如果你们想从我这儿知道什么有关她的事的话可能要白跑一趟了,我对这个女人没什么好说的。”
“……看来你们是因为感情问题分开的,那我带来的消息或许会让你高兴一些,”费洛说,“这位你痛恨的前妻从二十米的高楼坠落,目前生命垂危,不知您听到这个消息感受如何?”
“金。”他身旁的罗勒轻咳一声,用眼神制止了他这个略显不礼貌的问题。
“哈哈,抱歉,这个是我的老毛病,”男警官打了个哈哈,抬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我们主要是想知道你对这件事有什么猜测,比如她是自杀还是……”
但是科莫却失了神一样,视线落在茶几的一角,直到罗勒轻轻叫了他的名字才回过神来,“不,抱歉,我不清楚……”
费洛挑了挑眉,虽然他对科莫的这幅样子很是好奇,这个男人明显同他的前妻有过一段并不愉快的婚姻生活,两个人大约也是不欢而散,但是这个男人现在却对这个女人徘徊在生死边缘的消息表现出了有趣的反应,虽然他很想知道这层情绪当中的秘密,但现在并不是时候,“是吗?那我换个问题吧,您了解她的近况吗?”
“她……我知道她的生活比较拮据,她已经将近一年没有寄来孩子的抚养费了,但是昨天她忽然汇了二十万给我。”
“二十万英镑?”一个穷到要领救济金的女人一下子掏出了二十万英镑?
“我没有问她这笔钱是哪来的,我已经打算带着孩子回法国,这笔钱刚好用来过渡我回国找工作的这段时间。”
“她的人际关系您有所了解吗?”
“……好吧,”科莫叹了口气,他抹了把脸,终于不得不正视要再次谈起这个女人的事实,“她的人际关系我了解的不多,离婚以后就更不清楚了。但是听说她之前因为性向被从前雇主家赶出来了。”
“她是同性恋者?”费洛没有提出更多的猜测,他知道这种情况下科莫会自己将他的疑惑一一解答。
“不,她是异性恋,她和雇主家的那个小姐就是玩玩,但是因为被发现而被赶了出来,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后来我遇到了被赶出来的她。”
“听起来很浪漫啊。”
科莫嗤笑一声,“浪漫?警官,我知道这听起来很浪漫,但是结婚是另一码事,我们必须生活,必须面对真实的彼此。”
“嗯哼,所以她做了什么让你无法原谅的事?”
“她……”科莫深吸一口气,像是在让勇气慢慢充盈他的胸腔,好说出这件他不愿回忆的往事,最后他站起身,走到照片墙前面,上面挂满了照片,比起科莫上面更多的是一个男孩的照片,“警官,在我同她一起度过的这么长时间里,无论她如何对我倾诉那些爱意我也还是发现了,这个自私的女人只爱她自己。”
“什么意思?”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报复某人。”
“那个雇主家的小姐?”这次不是费洛提问,而是罗勒。
科莫转过身来看向他们,“要是你们还想知道更多的就去调查她曾经的雇主吧。现在我可能要给你们下逐客令了。”
“但是……”
“我儿子马上就要到家了,我不愿意和受过伤的孩子再谈起那个女人,至少别让我的孩子再回想起那个女人,警官……”科莫的声音几乎在哀求。
“好吧,感谢您的配合,”费洛伸出手去同科莫握手,“再见。”
当他们离开科莫家时,背着书包的男孩从他们身边走过欢快地和他们打招呼,大声呼唤着他的父亲奔向了他们身后的房屋。
3
斯嘉丽将装有证物的箱子放在桌上向前面推了推,她另一手拿着说明了证物内容的清单,比起其他案件这张纸显然短得多,“这个就是当时那起案件的全部证物,里面装着死者的尸检报告,嫌疑人DNA样本和检测结果以及魔法使用的监测报告,证人的口供和DNA样本及检测结果,嫌疑人的车票票根,旅馆入住凭证。就这些。”
“谢了。”叶斯廷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指勾住箱子的边缘将它拉到自己眼前,他站起身简单检视里面的东西,随后拿出了里面对嫌疑人的相关报告翻动,“这个魔法检测的痕迹确实与今天的监测结果一致,嗯?马丁改过名字?”在报告书上,检查对象的名字写的并非阿黛尔·马丁,而是叶斯廷从未听说的索菲亚·唐。
“听说她和家里断绝关系以后就改了名字,”恰好格尔森刚刚回来,他已经取到案件卷宗,棕色牛皮纸的档案袋被放在桌子上,“就这些,那起案子解决的很快,所以记录很少。”
“好。”叶斯廷拿起档案袋,解开缠绕在上面的棉线。
“你已经看过了?”斯嘉丽说。
“不,我没有,档案室的马尔斯夫人告诉我的,”马尔斯夫人是档案室年纪最大的员工,毕竟算上她成为幽灵的年岁她甚至熬过了亨利八世至今的所有英国国王在位的年月,“她一直记性很好。”
“糟了,她该不会还记得我给她的曾曾曾曾孙算命结果算到她家要绝后的事吧?”
“……我觉得这个结果实在令人难以释怀,”格尔森摇摇头,“要是以后你需要去档案室的话就叫我或者其他方便的人去吧。”
“真是贴心,谢谢。”
“我回来了!”布瑞克推门了门大跨步迈进办公室径直走到他的办公桌前拿起水杯一饮而尽,他身后因为被大力推开的门则因为失去推力砰地一声重重关上,他额前的刘海都被拢起,有几缕还被汗水粘在额头上。
“怎么回事,过程不顺利吗?”斯嘉丽问。
“别提了,那出租车一看我在后面跟着就加快油门,我不得不拉下车窗大声跟他说‘警察!配合一下!’结果他跑得更快了!直到交警把他拦下来才发现这老兄前几天酒驾被吊销驾照,这会儿无证驾驶呢!”
“倒霉蛋。那马丁呢?”
“连影都没了。出租车后座只剩下一个已经格式化被出了厂的手机,不过我还是把手机送到后勤去了,没准那些人还能查出什么来。对了,被害人手机倒是解锁了,”布瑞克从怀里掏出那只在梅坠楼前掉在案发地的手机,上面的屏幕已经因为碰撞刻上数道裂痕,好在并不影响手机功能,“你们看看。”
因为叶斯廷还在翻看卷宗,斯嘉丽接过手机摁下开机键,屏幕上显示出时间和默认的屏保,因为后勤已经取消了密码,她的手指轻轻划过屏幕便打开了主页面。里面的娱乐应用几乎没有,只有YOTUBE和推特等视频和社交应用。她点开通话记录,就在梅·加涅坠楼的三个小时前存在一个最后同她在电话中说过话的人,但那里显示的却并不是阿黛尔·马丁的名字。
“塞勒,事情变有趣了。”
但是她的“发现”对叶斯廷来说却不是什么值得称之为有趣的事,这意味着这件事要么变得复杂,要么变得棘手,他放下手里的卷宗,上面详细地记录了索菲亚·唐当时的不在场证明,“怎么了?”
“这位小姐给马丁的备注既不是阿黛尔也不是马丁,而是索菲亚·唐。”
“那就说得通了,”加舍尔在桌面上轻轻敲碎鸡蛋的外壳,接着转圈在桌上围绕敲碎的地方挤压鸡蛋,原本坚硬的外壳立刻发出溃不成军的求饶声,而在她身旁的费洛正在狼吞虎咽,在他对面的布瑞克吃相稍微好一点,叶斯廷和格尔森坐在旁边的桌子旁,这个临时调查小组一起在空无一人的食堂吃着这顿因为调查工作而迟到的午餐,“你们应该在银行发来的短信通知里也看到了总计二十万的汇款通知吧。”
斯嘉丽并不急着对付她的盘子里的那块鸡肉,她端起杯子,里面橙子味的汽水涌入她的喉咙,“嗯哼,说起来马丁的银行卡也放在家里了,如果拿去银行说不定能查看转账记录。”
“不一定,像马丁这么谨慎的人一定会准备复数张银行卡分别和不同的人对接用,”费洛已经消灭了他餐盘里所有的食物,这会儿正拿着餐巾纸擦嘴,“首先她在家里没有留下任何能够了解她业余生活的信息,她有意去除家里任何可能会暴露自己的痕迹,表现为强迫性的打扫行为,这么谨慎的人不会明显地留下一张满是转账记录的卡在家的。”
“那么心理学大师有何高见?”
“得了,斯嘉丽,就算是我也没办法现在推测出事件全貌,我只是个比一般人多懂一些心理学的人,擅长推理分析的大侦探要么在分析室要么在侦探联盟。我倒是认识一个,介绍来认识一下?”
“还早得很,马丁还没逮到手,你们的工作还没做完呢。”叶斯廷用吸管喝掉杯子里的最后一口可乐,诸事不顺,食堂的咖啡机偏偏今天宣告罢工,他又不愿再折回情报司使用那里的咖啡机,便只能用可乐作为咖啡因替代品。
“那好吧。大师,到时候再用用你的技巧敲开马丁的嘴?”
“怎么说得我好像什么开罐器一样。”
“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提前商量好的我都怕你说的那话让对面给你一拳。”回想起今天在理查德家费洛的“口无遮拦”,加舍尔只觉得一阵后怕。
“有你在唱红脸嘛,我一个人的时候不会这样的。”
“你最好是说真的。”加舍尔端起空餐盘站起身去窗口归还盘子。当她转身离开时费洛耸耸肩对斯嘉丽笑着吐了下舌头。
4
夜色穿透走廊里的窗户,在墙壁上,在空气里,在她的眼中,填满了她视野中的一切。阿黛尔·马丁放缓脚步,让自己的身影在夜色中穿梭,如同鳄鱼潜伏在深不见底的湖水中,搜寻着停靠在水边可以被她一击致命的猎物。
有了。
当那道人影出现在昏暗的走廊尽头时,马埃尔·勒罗伊正坐在病房门口的椅子上。那脚步声很轻,但却越来越近。马埃尔站起身,夜里医院走廊的灯光并不刺目,甚至很暗。这个病房的附近已经被埃癸斯与医院在打过招呼后划为了安保区,除了医生护士或是埃癸斯的案件负责人其他人一律不许靠近这里。
他拿出自己的证件出示给对方,“抱歉,执行公务,这里不许通行,请绕路吧。”
但是那个身影并没有停下,他只得提高音量,“如果您不打算离开将会以妨碍公务的嫌疑遭到强制带离,请立刻离开!”
那人继续迈动步伐,随着距离被拉近,马埃尔通过地灯和月光认出对方的身份,她的金发在窗户外投入的月光下呈现出近乎银色的浅色,摄人的月色在不断靠近这里。他立刻拔出手枪摆出射击的姿势,拇指缓慢扣下保险,同时缓慢地后撤。
“如果我拒绝呢?”曾经出现在照片上的阿黛尔·马丁对他说话,她的声音轻柔却没有丝毫的温度,马埃尔感觉浑身发冷。
“阿黛尔·马丁,在你进入这间病房前你会因为涉嫌谋杀而被拘捕,”他握紧手枪,食指在扳机上徘徊,“现在依据相关条例对你发出警告,放下武器投降!”
“当我出现在这儿的那一刻起你就应该知道这只是在浪费时间,”她拔出怀里的媒介,“我当然会去自首,在里面那个贱人咽气之后。”
当手枪的准星与对方的肩膀重合马埃尔立刻扣下扳机,安装了消音器的手枪只是发出一声轻响,黑暗中子弹顺着膛线旋转飞出直冲向阿黛尔但却同她擦肩而过啪的一声嵌入了她身后的墙壁。这时他才感觉到这里的空气已经低到几乎令人难以忍受的地步,这个女人从拿出媒介的那一刻起她的魔法就已经开始作用,变冷的空气让光的折射变了角度,导致子弹的弹道与他的预想出了偏差。
“除了那个女人我谁也不杀,让开,然后你就能带着我回去邀功。”
“我可不是为了邀功才深更半夜在这里执行任务,”马埃尔没有放下手里的枪,“你一定会在这里被逮捕,马丁。”
“就凭你和你那把玩具枪?”
马埃尔没有继续说话,因为他已经看到另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从背后接近了阿黛尔,那人手中的匕首已经反握在手高举起向阿黛尔刺下但是却被对方在半空抬手截住,阿黛尔伸腿踢中珮洛菈的小腿,她登时失去重心加上她的衣领已被拽住,一阵天旋地转她的身体在空中被翻过,但是珮洛菈也已经抓住阿黛尔的衣服,因此在落地的一瞬她快速撑地翻身,另一只手抽出另一把匕首刺向阿黛尔,距离过近,阿黛尔只堪堪侧头躲过这一刺,但是她的耳朵上仍留下一道伤口。她们彼此僵持谁也不愿先松手。
“要是你还想要你的手就放开!”
“了不起的恐吓,马丁,听起来就和五岁小孩一样可爱。”珮洛菈仍在伺机挥出下一次攻击,但是在那之前她便发现阿黛尔的话并非恐吓,她抓着对方的手掌处开始从掌心向外蔓延着被冻伤的紫色,疼痛使她不得不松开手,空气中水珠凝结成的冰凌也向她不断飞来,她不得不躲闪后退直到马埃尔的身前,马埃尔打出数颗子弹击中冰凌掩护了她的撤退,此时他们都已经从病房门口退开,那扇门对阿黛尔来说已经形同虚设。
“感谢你们为我让路。”她快步冲上前,但等她刚抵达门口还未站稳脚步突然打开的房门撞向她的身体,她的胳膊和肩膀瞬间变得疼痛难忍,手里的媒介因而掉落在地,有着一头红发的男人迅猛冲出抓住机会掐住她的脖子就像动物园里的管理员制服鳄鱼一般将阿黛尔按倒在地。
“我还以为我没机会出场了,”成年男子的力量令阿黛尔难以招架,更何况帕斯塔·桑切兹手指上的戒指已经开始隐隐变红,“没赶上白天的活虽然还是挺遗憾的。”
“我没带手铐。”马埃尔凭着多年以来的肉体记忆在身上摸索却摸了个寂寞,他已经不是过去的执勤警察了,于是他只能提醒一下现场可能带着手铐的二位派遣队成员。
“我这儿有,”帕斯塔从后腰的口袋里摸出一副手铐,“还要走个流程吗,马丁?阿黛尔·马丁,你涉嫌违反隐秘公约,现在依据相关条款对你实施依法拘捕。”
布瑞克·莱特打开审讯室的门,有着一头金色长发的女人坐在桌子的对面,她没有同提交给埃癸斯的证件照里一样将头发精致地挽起,柔软的发丝披散在她的肩头,让她看起来比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样柔弱了许多,或许也是她刚刚接上被撞断的骨头的缘故。她的双手带着手铐被束缚在桌上以便所有人都能确认她没有做什么奇怪的小动作。
“你好,马丁。”布瑞克将手里的文件放在桌面,拉开椅子坐下,跟在他身后的费洛·金将门关上后走来坐在他身旁的位置。
阿黛尔抬起那双金色的眼眸将他们全部打量过,布瑞克本以为这就是她的招呼,但她还是开口发出了声音,“你们好。”
“还需要走个流程吗?”布瑞克举起手里的米兰达警告。
阿黛尔耸了耸肩,“你随意。”
“这可以代表你已经知晓你拥有的权利吗?”
“保持沉默,可以要求律师在场。不过这里是埃癸斯,必要的时候我就行使一下沉默权吧。”
“谢谢你的配合。”布瑞克拔开笔帽将笔递给阿黛尔并将警告书推到她的面前,等阿黛尔在上面签了字他收回了这张纸塞进文件夹里。
“那么接下来对你进行例行询问,阿黛尔·马丁。”费洛打开他的文件夹,但是阿黛尔在他之前开了口。
“等等,在那之前我想问个问题。”
“请。”
“你们是怎么知道我要今晚去医院的。”
“因为我们有一位占卜大师,她曾经成功算出档案室马尔斯夫人家要绝后……”耳机里的轻咳声制止了费洛的话头,“总之她在每次安保中心出勤时都会给他们占卜一次。”
“占卜?听起来很不可信哦。”
“我劝你最好别当着她本人面这么说,不然她就会变得比埃癸斯里任何一个女人都要可怕……”
这次从耳机传出的是费洛的名字,于是他立刻识时务地转移了话题,“不知道有没有解答你的疑惑?”
“好吧。你们想问什么?事发的时候我确实用了魔法,但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击中她。”
“所以你认为梅·加涅坠楼与你的魔法有直接关系吗?”
“……我记不太清了,她离我其实比较远,当时风又很大,等我赶到她之前站着的地方的时候她已经掉下去了。所以她到底有没有死?”
“万幸,她掉在了停在楼下的埃癸斯的车上。她没有死,但是以后再也站不起来了。”
“哈!活该。”
“按照你之前告知灾害司司长的内容,是加涅先约你出去的吗?”布瑞克问。
“是。她给我打电话说我们之间的事别想光用二十万英镑打发了,要约我出去见面。”
“你为什么给她汇了这笔钱。”
阿黛尔深吸一口气而后泄了气似的快速呼出,“你们对我调查到哪里了?”
“曾用名,未婚夫,不可告人的同性恋情?”费洛给她抛出几个关键词,但这就已经足够阿黛尔了解他们调查到了何种程度。
“那不是也基本上算是底朝天了,”她摇摇头,“我们是一周前遇到的,我当时和别人一起见面,我们想找个清静一点的地方,所以约在了一个没什么人的商业楼里的餐厅,就是史蒂芬路的那个。”
“她恰好在那里做服务生?”
“对,挺烂俗的。她偷偷拦住我说我已经死了的未婚夫的案子她有能陷害我的证据,当然我并不相信,时隔多年人都只剩一副骨头了哪还来的证据,我那时只想一心甩掉她,就留了她的电话号码,她给我发来一个银行卡号,我给她汇去二十万。她看起来过得很拮据不是吗,除了钱我想不出她还想要什么。”
“那现在看来的话,你会觉得她想做什么?”
“陷害我?你想说她是自己跳楼的吗?”
“……马丁,你或许看出她很拮据但你不知道她拮据到了什么程度。”费洛将一些属于梅的欠条和各种单据的复印件出示给阿黛尔,“她和丈夫离婚后除了一些存款什么都没带走,她现在甚至靠领取救济金过活。”
阿黛尔没有看那些复印件,而是笑了一声,“她离婚了啊,呵,因为她男人受不了她了?”
“看来你也很了解她嘛。”
“那是当然了,我未婚夫那事一出她就迫不及待的来落井下石,最后家里人和我划清界限断绝关系,因为她一直觉得是我害她失去了工作,是我搞垮了她的生活。”
“你没有谋杀她的意愿吧?”
“这算是在给我定罪吗?”
“不是,只是在问你的真实想法,当然这也会影响案件的结论。”
“那我就保持沉默吧,对了,为什么不让你们的占卜大师试试看呢。”她转过头望向左边那面照映出她和两个审讯员的身影的镜子,但她知道这实际上是一面单向透视玻璃,在玻璃的另一面斯嘉丽•布什对上她挑衅的目光。
瓦莱里克•迪迈奥扶着椅子扶手站起身,自始至终他一言不发,直到玻璃的另一边阿黛尔被带离审讯室他也只是迈开脚步走向门口,似乎并不打算对这场审讯发表任何看法。
“等等,迪迈奥司长,”叶斯廷叫住他,“没什么想说的吗?”
“对马丁的过去,还是她暴力拒捕?如果是后者我会好好教训她给出一个合适的处罚,至于员工们的过去,我恐怕没有资格予以置喙。”
“……好吧,我知道了。”或许叶斯廷还想说什么,但凭他思考速度已经远超常人的大脑很难揣摩不出瓦莱迪克对此事的态度,最后他只同对方简单道别目送着灾害司的司长离开了这个在透视镜另一侧监视着审讯室动静的小屋。
而斯嘉丽也站起身拿过搭在椅背上的外套,“那我也先走了。”
“别把马丁的挑衅放在心上,她只是不满你算出了她的行动。”
“我没有把她的挑衅放在心上,只是这个案子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收尾不是吗,没人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总得有人盖章定论不是。”她挑了下眉,而后高跟鞋的声音响起,“失陪了。”巨大的关门声后监控室里只剩下了叶斯廷一人。
斯嘉丽说的对,这起案件总得有个结果,但是现场只有阿黛尔和梅,没人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当事人们一个陷入昏迷至今未醒,一个记忆模糊对案发时的细节全然不知。或许阿黛尔有说谎的可能,但一个谨慎理智的人人不会在毫无把握的情况下撒谎,在埃癸斯的审讯室里没有可供谎言生长的土壤。
审讯室通往这里的内门打开,费洛和布瑞克前后进来,两个人看起来都如同刚刚从艰辛的劳作中解放的工人,“哎哟,就剩你一个了?”费洛四处打量一圈发现只有叶斯廷一人坐在这里。
“布什你知道的,她最受不了这个了。”
“我就知道,这家伙的胜负心真可怕。”
“迪迈奥司长呢,他总得表个态吧?”布瑞克说。
“他比较偏袒马丁这边,毕竟马丁实际上在今晚的突袭之前没有任何足够强烈的动机对梅动手。金,你已经和她面对面的谈过了,你觉得马丁是个怎样的人?”
“她的话……她给我的感觉不像是个异种或是年纪很小的人。就像是那种……对了,小说里派头十足的女管家。”
“比如蝴蝶梦里的丹佛斯太太?”布瑞克说。
“对,她给我的就是这种感觉,她对自己的信念有种近乎病态的执着,而这层信念使得她的自我非常强大从而经常会忽视四周。虽然我不知道这是后天形成的还是她一开始就这样,但如果是现在的阿黛尔•马丁我很难想象她会因为一时的恼怒对不入自己眼的人进行什么报复。”
“好的,谢谢你的想法,我会纳入参考,”叶斯廷身体后靠将后背贴上椅背,“剩下的就等布什的占卜结果了。”
5
时隔一周,阿黛尔•马丁终于再次走进灾害司的办公室,但却不是来工作的,而是来听取她的处理结果,至少现在来看她免去了一场牢狱之灾。
她穿过人流稀少的的公共办公室,灾害司的人们时常处于东奔西跑的状态,很少能闲下来享受那种所谓的“办公室生活”,她和几个同事打过招呼站到最里面的办公室门前,抬起右手弯曲手指轻轻敲击门板。
“请进。”
她推开门,司长瓦莱里克•迪迈奥正坐在里面等待她的到来,“坐吧。”他说。
当她拉开桌子前的椅子时一张印有她的处理结果的白纸放在她的面前。
“那就简单说说吧,关于梅•加涅的事故将会被认定为是一起意外事件,对于此事你无需负责,也不必因此受罚。”
又是意外事件,她这辈子要被意外事件救多少次呢?
“但是除此之外你仍需要为暴力拒捕和产生了伤害同事的实质行为负责。”
她点点头,这是无可争辩的事实,她对此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经过讨论对你的处罚是,停职三个月,取消轮休和半年的假期。用劳动来弥补造成的损失吧。”瓦莱里克对她伸出手,阿黛尔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从外套口袋里拿出证件放在司长的手上。
“这个在你停职期间就交由我暂为保管,期待三个月后再见到你,马丁,提前祝你假期愉快。”
没有工资和工作的三个月停职,阿黛尔走出埃癸斯时外面阳光灿烂,行人们步履匆匆,她以不适合的节奏加入他们成为一个融入他们之中的背影消失在了街头拐角。
梅•加涅只觉得呼吸困难,即使医院的输氧机源源不断地将氧气通过管道输送给她的肺部她也觉得喘不上来气。这或许是因为愤怒。她既没有死成,现在面临着高位截瘫无法动弹还要苟延残喘的未来,也没能搞垮那个女人,怎么会变成这样!按照她的预想,她现在已经摆脱了这段烂的一塌糊涂的人生,而索菲亚•唐也因为谋杀而入狱同样过上被毁掉的凄惨人生,可是究竟哪里出了错。
“据说每个人得到不想要的结果时就会说这就是命运,这听起来虽然很有趣但实际上并不是这样的。命运不会主动为人选择,选择了命运的实际上正是人本身不是吗?”
梅转动眼珠,她的全身都无法动弹只有眼球尚且能够转动,她看不清来人究竟是谁,但那头反射着阳光的金色发丝却是她永远无法忘记的,那头美丽的金发在阳光下闪耀,随着起舞的身姿划过,在床上流淌。
“说实话我其实还挺感谢你的,如果不是你索菲亚•唐就不会变成阿黛尔•马丁,你也应该感到高兴,你让一个无趣的灵魂变成了有趣的存在。”
“那么现在你看到这张脸是什么感觉?”声音的主人终于来到她的面前,她坐在床边身体前倾好让梅能够看清她的脸。梅瞪大眼睛,索菲亚•唐那张令她憎恨的脸出现在她的面前,这个女人!这个女人怎么敢再次出现在她面前!
“哈哈,虽然你没法说话也没法行动,但你的表情让你稍微变得有趣了些。其实我已经通过塔罗牌知晓了真相,但我仍告诉他们这一切只是场意外。因为这样的话安保中心就会撤销对你的保护,我才能来探望你。果然让我稍微得到了些乐趣,加涅。”
她站了起来拿起桌子上的手包和帽子,“那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吧,因为你付不起医院的治疗费大概很快就会被移送至政府设立的福利机构吧,在那里你会很快就得到你想要的解脱,虽然过程可能不太体面。希望你喜欢我的占卜结果,那么我就告辞了。”
鞋跟踩在地面的声音逐渐远去,梅几乎要咆哮出声,但是她无能的肉体只能让她的嘶吼在身体里悄然炸裂,至死也无人将会知晓她的愤怒。
前来查房的护士和从病房里出来的女士擦身而过,她对这位高挑的女士点头致意,而当她抬起头时她一时有些恍惚,似乎刚才披散在对方肩上的红棕色发丝呈现出了一种近乎眩目的金色。
6
经过三个月近乎无所事事的生活,复职后的工作一时使得阿黛尔晕头转向,但好在她还是很快重新找回了原来的节奏,当21日的舞会来临时她也终于得到了一时的喘息。
她并不会跳舞,但能在舞会上一一问候过在三个月前帮助了自己的同事们也不错。而热心的人们也来和她打招呼,虽然她并不适应被人们热情以待的氛围,但熟稔的社交礼仪让她对这种情形仍得心应手。
在和派遣队的人们打过招呼后情报司的人们也渐渐聚拢过来,在那之中她看到了被他们隆重介绍的占卜大师——但是就在看清对方容貌的一瞬间她的全身忽然都惊惧起来,似乎就连她的血液都在抗拒着认识这个女人,那张脸,在曾经战火纷飞的岁月里对她微笑,那双嘴唇亲切的呼唤她的名字,她吻过唇边的痣引起对方的微笑。
现在那张脸的主人叫斯嘉丽•布什……不,她不想知道!
她脚步迟缓,动作仿佛都变得僵硬,礼仪支撑着她说出离开的借口,最后她在周围担忧而诧异的目光里转身离去,但是她的步履踉跄,胃里也开始翻江倒海,眩晕袭击了她的大脑,因而当梅尔格恩来同她问好时她只能下意识地在跪倒前抓住他的衣服,溢出喉咙的呕吐物穿过她捂住嘴的手指的缝隙落在地板上。
“阿黛尔?你没事吧!能听见我说话吗!”
“梅尔格恩!怎么了!”
“克拉伦斯,阿黛尔看起来不太对劲,可以去取点水来吗?”
“知道了,我马上就去。”
她颤抖着回头去看那被簇拥在人群中的女人,那张脸上洋溢着陌生的热情,享受着人们对她的热情的簇拥,而从那双眼中她看到狐狸的得意与算计。
这个女人究竟是谁?
+展开
太好看了!!!!!在文里老师把帕帕写的好帅,我反反复复观看这些片段感觉人物都鲜活了起来!!!!而且叙事还有镜头切换真的好有电影感哦!!就像是看了一场悬疑电影——!!
好喜欢斯嘉丽狐狸女士!!!!!优雅又魅力还有很多的谜团!!还有一点小小的不服输————好期待后续还有好多谜团没有解开,看到了同性要素我已经开始嗑起来了(
好厉害的群像……好吸引人的情节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怎么会有人这么会写,感觉光是看文字脑子里就会出现电影画面的程度!!!我嗅到了女同的气味jpg狠狠的期待后续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