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整个世界都变得白茫茫的大雪天除了刺骨寒冷外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而她也只是开始想念西部荒野那热辣的烈阳午后了。
想要成为一个独行牛仔,需要什么东西?
一把好枪,一匹好马,一罐好烟,以及一颗永远沸腾着热血的好心。
好枪热风仍在,而她却已经很久不骑马了,因为铁路已经变得四通八达,在德州那里,一条承载着汗水与命运的道路只用短短的三到四个小时就能享受全程。
至于烟嘛,她并不是一个喜欢抽烟的人,更何况她抽烟的次数其实屈指可数,但她的夹克口袋里却又时常放着这么一罐在西部荒野里也算上等的烟草。
“以备不时之需。”吉利娅曾这样微笑着地对十几个短暂的酒友说过。
至于什么不时之需?嗯,这已经是个老秘密了。
耐塔.莱特,现任美国陆军四星上将,第一参谋长,所属的家族莱特也在当年美国建立时出了很大的一份力。同时据说其人风度翩翩,英俊潇洒,才能过人,十年前更是年轻有为,说是全纽约所有上层阶级女性的梦想也不为过。正如一句被嚼了千百遍的老话所说,“每个人都有一个只属于自己并且不为人知的的秘密。”而这位高大的光辉形象也有属于自己的秘密。
——非人类革命分子头领,白光龙王。
吉利娅挑挑眉毛,更加随意地坐在了厚重昂贵的木椅上。
而此时此地,这位有着头惹眼金发的中年男性也正在离她有十几米远的高台上进行令人热血沸腾的高亢演讲。全场的灯光和目光都聚集在了这个穿着黑色西服的男人身上,他的神情严肃至极,眉头紧皱,不断地说出极具煽动力的话语。
全场的气氛都被带动起来了,许多的被迫隐藏在人类里的非人类物种们大声附和着,他们情绪激动,他们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为自己不公平的命运叫喊宣泄着。
不管是不是个人都能意识到这个自称白光龙王的家伙很不简单,光凭他这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就能鼓动起全场大部分人的能力,就已经不是普通人能做得到的了。
又过了十来分钟,白光龙王从台上退了下去。当他离开吉利娅的视线时,她能感受到几双分别在几处不同暗处里的目光也都一齐消失了。其中最危险最深邃还离得龙王最近的一双眼睛似乎还望她这边看了眼……当然,也可能并没有,但是这在危险的西部里磨炼出来的直觉可不会经常出错。
也就错过一次,那次错误使她失去了她的左手无名指,所幸的是这并不影响开枪速度,但是也会让牛仔在后半生的时光里永远铭记这个错误——每次开枪,都会回想起那次失败。
勿忘我!戴着黑帽子的身影大声叫嚣着。
吉利娅一拍自己的脑袋,咬了咬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这上层社会俱乐部的椅子坐着真难受!
这被龙王以品酒俱乐部的名义来隐瞒事实的宽大会场上已经没有多少人了,非人种族们都想好了自己的选择——加入革命,于是都纷纷地往侧门走去,在那里签下自己的姓名。
女牛仔拍了拍肩上的灰尘,也朝那边走了过去。
。
这见鬼的是什么破烂天气。
当德州女人拎起行囊走下站台时,抬头从车厢顶部与站台顶之间的二指间隙中看到了白雪的影子,这不由得让她在心里抱怨了一声。
果然,还是有点冷的。
吉利娅回想起自己是有多久没有触碰过雪的存在了,她听着车站的广播,又打量着这陌生又熟悉的地方。男人们都穿着黑灰或者暗黄的大衣,衣冠整整,还戴着有许多机械零件装饰的高礼帽,不少人站着或坐着低头看着今天的早报,有点似乎地位高点的家伙还会持着花纹复杂交错的手杖。女人们都高贵端庄,举止间都透露着文雅,她们穿着这种长裙,能把腰收得很细,吉利娅甚至还清楚地记得几百年前这种一成不变的裙子的恐怖。
过了会儿她又马上感受到了这里的人情冷淡,人们只和自己关系较近的人交谈,最多也就是坐在共同一排而且无聊到受不了时才互相寒暄几句。不过女牛仔这种在纽约很少见的穿着打扮还是很惹眼的,她刚刚就见到了一位低头看报的绅士抬起了头惊奇地看了她两眼,紧接着又看到了她下来的列车班次,看到了从上面走下来的西南部白人和墨西哥人……噢,他无声地感叹了一句后就又把头低了下去。
她从还算温暖的火车站出来,走在了已经积了一层雪的街道上。街上的人不多不少,但是居然就连小孩子都是沉着苦脸的。
吉利娅望着天空,纽约因为工业发展而变得灰蒙阴沉的天空,再加上飘雪的阴冷天气,真是变得越来越像它的前身——英国伦敦了。
卖报童叫卖着,他的身旁已经有几个男人接过了报纸就驻足站着,互相交谈。纽约的非人类袭击人类事件再次登上了头条,甚至还有人传言说有一个地下组织想要掀动起一场革命,使得人心惶恐。
她走在街上,期待地寻到一处小小的枪店,希望它的主人能健谈不惹事,只用为她指出她应走的道路——那她都可以感谢上帝了,真的。
于是当她找到枪匠时,对世界充满了感恩。在那个穿着礼服的褐发女孩在许多枪械配件和一些化学药品之间游荡的时候,吉利娅叫了她一声伙计。女孩听言,像是被吓了一下,但她还是小心翼翼地回答了面前这个高大的灰发女人。
“啊,您好,远道而来的人……请问我能为您做点什么呢?”
吉利娅抽出了她宝贵的左轮手枪,放在了木制的桌面上,微笑着向这个有点腼腆的女孩说她的手枪可能需要保养一下。女孩眨眨眼,拿起了厚重的手枪,试了一遍装填动作。
果然,有点老化了。
“还好你来了,美丽的女士。”女孩笑了笑,背身过去拿了点工具材料就开始了工作,她踩着的精致皮鞋发出了咯咯的轻声。
吉利娅也再次微笑着回应,她拿下了白色的牛仔帽,更加清楚地露出了一头罕见的灰发。她的脑里再次闪过那个信件的事情……信上所写的内容把她引到这来,叫女牛仔找一个交接人枪匠。
她说,“我一向精于算计。”
是的,她惯于算计一切,旧习难改。就像热风——这个她除骨血外的第二器官,每一次击锤敲击,每一次弹巢转动,都会应和着心跳。
过了一会儿,再次传来了皮鞋碰地的咯咯声。
“欢迎来到美国纽约,希望您能在这过得愉快,吉利娅.玛尔斯灰龙女士。”个子矮小的女孩微笑着走了回来,两只手分别握了两样东西,一个是她的左轮手枪,另一个则是画着同样的金色龙印的一张纸。
“还有欢迎加入白光龙王的革命队伍,非人类与人之间需要平等的关系。”
“噢,真是谢谢了啊。”吉利娅接回了她的手枪,在手上转了两圈,然后才收回了枪套里,同时她又拿过了那张纸。
开头用漂亮的花体英文写下了‘邀请函’这个词,接着又是一句客套的祝福语,以及又是一个地址和时间,还有最后人的署名——白光龙王,以及那个六翼的金色龙印。
哼。吉利娅笑了笑,又看向了准备去忙别的女孩。
“啊,真抱歉,我还有一个问题呢。”
“唉?请说。”女孩又转过头来,疑惑地眨眨眼睛。
“请问您叫什么名字呀,尊敬的枪匠小姐?”
“啊,只是这样吗?”女孩歪了歪脑袋,天真地微笑了起来,行了个提裙礼,“叫我桦尔希就好啦。”
她作为一个‘古板老旧’的北欧移民,刚到美国的早些年纯靠马匹前进,过了很久等到修了铁路后,又通过乘坐着属于英国技术的高级蒸汽动力列车继续旅程。一开始从美国纽约出发,一路上每遇到一个城市就停留个十几二十年,就又会重新上路。她经历过内战,淘金热,路遇过印第安人和南部流放者,在荒漠上放过北美野牛,还当上过一小段时间的小镇警长,不过马上就又被登上了通缉榜单。
于是吉利娅.玛尔斯总算承认自己这家伙见证了一遍伟大美利坚的发家史了,也是个名义上的美国人了——虽说美国和人这两点一样不沾。
是的,她是条货真价实的北欧龙,要知道这从字面意思上来看似乎与西部,牛仔之类的字眼很不搭调,但感谢上帝这所给予她的长寿寿命,而且吉利娅她这一辈子也就显过两次原形,一次是出生,第二次……然而这也就是为什么政府对她活跃了几百年的事实毫不惊讶的原因了。
“噢,上帝!真是什么东西都从该死的英国佬那边移民过来了!”——当年一个看了她的通缉令的巡逻队队长的反应。
美国西部是她待得最久的地方,而牛仔是她所做过的最久职业。
但是直到某天,一张烙着金色龙印的信封被信使交到了她的面前,女牛仔坐在了酒吧的角落里,左手握着威士忌,右手拿着信件,就这样地看了起来。
写信的人用语慷锵有力,仿佛就像对未来新生活充满了希望,还在信里明确地写着希望吉利娅.玛尔斯能来美国纽约一趟——非人类们的革命需要她的一份力,还另附了一个交接人的地址。
时代有变,变化大得让人开始怀疑自己的生活,于是吉利娅就坐上了通往纽约的火车。
每隔三天,就会一辆蒸汽列车从这片旷野上呼啸而过,上头的旅客无不就是一些想前往东部大城市发他们的美国梦的西部人和墨西哥人,都在这个闷热气候里,伴着车厢里行驶所致的轻微摇晃昏昏欲睡。高速的蒸汽列车呼啸着穿过这片干涸的大地。热风,沙漠,列车,这些东西仿佛都定格在了时光中,也就好像是西部对她的告别。
啊,人总是需要一个崭新的开始。
列车里的广播开始咔吱作响,无一不是平淡无味的新闻,唯一有点意思的也就是纽约狼人造成的骚乱。
大西洋对岸的英国佬的技术不知何时又突然兴起,东部大城市都正在经历一场新的工业改革。科技发展得飞快,蒸汽机器代替了许多的新事物。左轮手枪被人们送进了博物馆,名副其实地死亡了,而电弧喷枪和铝热剂枪械用强大威力和简单的装填过程就快速地取代了一切,但是据说还得研究出更能抵消后坐力的新型枪械。
于是镖客的时代随着生命和铁路渐渐远去,‘神枪手’这词仍在,只不过仅仅是出现在西部随处可见的被风吹黄了的通缉令上,这玩意因为多年未破早已作古,不过也难怪了,就靠白帽子和红白相间的格子面巾认人,性别都不给一个,也难怪这案子百年未破。
吉利娅拉起了格子面巾,压低了白色帽檐,然后拉开了车窗,整个人就窝在座位深处,想想在以前,她全靠自己一个人独自在荒漠平原上闯荡,用一把名叫‘热风’的左轮手枪来向其他的牛仔们证明——在西部这‘阳刚’的世界里,可不单单只有男人和动物的存在。不喝咖啡只喝酒,女人也能像男人一样套住炸群的北美野牛头领。
她摸了摸放在夹克内口袋里的一个东西,一颗子弹,上头刻着一个人的名字。
温热的南风从窗口涌入,吹在她的身旁,这让她感觉到自由。
车厢里很安静,而路途还长得很,坐在蒸汽列车上的人只能听到闷闷的排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