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犬之地的邂逅(上)
p5p如龙联动——
“小七,你今天这身蛮帅的嘛。”
“别调侃我了好吗成实。”
现在是周末,世继高中旁的猛犬奶茶店里没有了平日学生的熙攘盛况,反而有些冷清。
金发的店员扬起一个颇为可爱的笑容转身去操纵压盖机。
“破破烂烂的衬衫是在赶潮流吗?”
只怕赶的是街友的潮流。
靠坐在柜台边的年轻女性重重的叹了口气。西装外套挂在手臂上,身上的白衬衫袖口敞开着,领边被撕裂了,露出里面的缠胸绷带来,以及肩头的一小片纹身。最近新填色的纹身看起来很是鲜艳,从不厚的衬衫里露出星星点点的颜色。今天是晴天,店门玻璃透过的阳光刚好停在上面。像不安分的蝴蝶,偶尔抖动一下翅膀。站在她旁边穿着运动服的高大青年噗嗤笑出声来。“成实老弟,你知道太平大道西的惠比寿屋吗?”
“那家当铺吗?”
“对,今天七鬼姐在那里跟人家打了一架。”
明明看起来年长不少的男青年大概是因为入组稍晚,一直在使用敬称。
“哈!我记得那里是你们组的地盘吧?”
“可不是吗。结果有几个栗田组的来闹事。我本来想向他们展示一下真岛组的威压,不过今天上午七鬼姐代替西田大哥跟老大去开会。穿着一身很飒的正装,居然选择好言规劝他们诶。”
话音刚落,大概名叫七鬼的女人,拳头不轻不重的怼上男人的侧脸。“南…讲故事就不要添油加醋,不要搞些没用的形容词好吗?”阴沉着脸的七鬼声音仔细听居然挺可爱的。
南嘿嘿地笑了两声。“所以说嘛,嘛,然后那家伙开始骂人,说真岛组还是嶋野组的附属什么的,真没种。丢了武斗派的脸。现如今都因为会长不够硬气……”感受到身边不自然的动静,南大作赶紧跳过了详细解说,“然后七鬼姐就恼了。前一秒还说着不要给店家添麻烦,下一秒就打爆了那个傻瓜的鼻子。然后我们就帮惠比寿屋收拾到现在。”
“你又因为人家说三代目的坏话出头,看你们组长知道了揍不揍你。”
“切…”七鬼歪起嘴眼睛一转。“他要是说老爹坏话我也不能忍啊……毕竟,会长对我有恩…嘛,真岛老爹要揍我我也认了。”
“香草拿铁和盐烧咖啡。大杯外带。” 成实将两杯饮品端端正正放在取货台上。
南伸手去拿的空档,成实把一个止血胶布拍在了七鬼脸上。“那就提前给你准备好。顺便……”
“多谢啦~”
因为可怕的体术和收债手法,得到了组里老大惯用匕首称谓的极道——鬼炎七鬼,对着奶茶店的店员笑的好像个女高校生。
(而据说一向让人摸不着头脑的真岛组长并没有出手揍她,听到她打赢了之后反而有点高兴,叫她上纳之后赶紧滚去帮西田的忙,说是什么要找四驱车零件。)
正在真岛组的若众准备离开的时候,门口走进来了两个女生。
四个人都愣了愣,七鬼刚直起身子准备来一个标准的黑道敬礼之时,却被对面的女生一把推住了肩膀。小姑娘凑过来,手上还持续施着力不让她这一躬鞠下去。她压低声音,脸上带着不太自然的微笑说到“你好啊,七鬼姐~拜托不要在这里行礼……哦……”
“抱歉抱歉,大小姐~”她赶紧收了回去。还有旁边因为拎着两杯咖啡也及时刹车的南。“那我们先走啦!”七鬼拽住南的运动衫衣领就把他揪出了猛犬奶茶。
朝生悄悄叹了口气嘟哝道,“我就说,不要非得来这边嘛…”
“没想到世继这边也有哀川会负责的店啊。”同行的高个子女生反倒毫不在意的样子。她的短发朝上卷起,颇有些像摇滚青年,仔细看脸却很秀气。鼻梁上架着一副款式很潮的框架眼镜。
“这间啊,不算负责吧,就是哀川会开的哦。”朝生回答道,她转身走到一脸笑容的成实面前。
“下午好啊,大小姐,给你全免费哦。”
朝生踮起脚,越过柜台凑过去,把手掌放在嘴边,成实也弯下腰来配合的贡献出耳朵。“今天左伧请客,不用免费啦~”
“我听到了哦——” 左伧信玄抱着手臂在她身后笑起来。
“欢迎光临!”
猛犬奶茶店是一家很遭外国人嫌弃的店。因为它在日本人的美食应用里,排名非常之高,很多外国人来了之后却发现,这不就是奶茶店吗?于是象征性买了奶茶愤然离去。不过,作为奶茶店它还是有特别之处,不像其他有自己文化衫的店,猛犬奶茶里面的员工永远穿着白色红条的阿迪达斯运动服,围着拉面店一样的围裙,而且除了收银的店主,其他人都是高大的男性,和女高中生心目中有甜甜微笑的男公关一样的奶茶店相去甚远,如果不是店里各色茶叶桶和压膜的机器,以及小圆桌和沙发,光凭店员的吆喝和长相,可能会被当做老字号的面馆。
“七鬼姐,每天都来喝要把菜单都点完了哦,下次来就重样了。”收银的店长就是和其他几个带着口罩和塑料手套做奶茶的店员画风不太一样的人,他看起来像是个高中生,头发被漂成了芝士一样的金色,孩子气的脸和温柔的语调很受附近阿姨叔叔的欢迎。
“那就再想点新花样呗。”被叫七鬼的女生一看就知道不好惹,眼罩,画着般若面的横须贺,裹胸下面能看得到腹肌,看样子能和这里的店员打个平手。她喝完了一杯加了咖啡冻,红豆,布丁,烧仙草,珍珠,椰果,奥利奥,焦糖,巧克力粉的热量炸弹奶茶“好啊,喜欢什么?”金发的店员叫成实,他拿出手账准备记下这位老主顾的意见。
下午两点,还没到附近高中放学的时候,店里也就七鬼和店员们。
“欢迎光……”成实还没喊完,进来的客人就踢翻了门口的海报架子。他立马收敛了笑容,身后的店员也停下了工作,看着三个来者不善的客人。
“哀川也不过如此嘛,都落魄到来开这种店维生了吗?”
“请问您要……”成实不想理会,自顾自地问道。
“想要啥,我想问你,你这豆芽是怎么混进哀川的?难道说现在哀川除了丧家犬,连路边的野鸡都捡?”为首的男人嘲笑道,成实翻了个白眼,用手指关节敲了敲贴在桌上的菜单。“点什么?”
“我知道了,小东西,我也想见识见识你混进哀川会的手段,怎么样?晚上找间房?”三个男人哄笑了起来,成实叹了口气。“不点就走吧,等会高中生下课就是高峰期了。”
“怎么?我们只是还没想好而已,轰赶客人小心我让暴力团取缔警察把你们查封了!喂,晚上陪大哥出去玩玩啊?让我看看哀川会的本事?哈哈哈哈!”
“哦对,他叫什么来着?成实(shikezane)?喂,小成(shiky)晚上有空没有啊?”
奶茶店毕竟是奶茶店,火拼不适合。成实装作没听到,埋头在电脑上理账。
“还让不让人喝茶了?”
三个男人还想辱骂他,七鬼直接踢了一个的裆,那个人痛苦地弯下腰倒在了地上,其他两人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抓着头发脑袋撞在了一起,眼前出现了许多星星。“没事就快滚,店员不敢还嘴,老娘来替天行道!”七鬼拿出靠在墙上的曲棍球棍,作势——实际上就是要揍人,三个男人看到这个戴眼罩的煞星,检索了一下脑子里的通缉令,“我操,是那个鬼女啊!走啊,想被狗咬断腿啊你们两个!”其中那个脑袋没受伤,但是下半身幸福短暂失去的男人连忙拖着其他两个跑了。
“换新武器啦?”成实看着她手里的曲棍球棍,“小心别打到灯了。”
“啧,我说你啊,都指名道姓骂到你头上了,还一句嘴好不好啊?”七鬼拿手指戳了成实的额头,“你这样还黑道呢!”
“……说的又不是我。”成实的眼神突然暗淡了下去,“反正就当他们说的别人好了。”
“什么意思?”七鬼看平时总是嬉皮笑脸的他露出了一点宛如便秘的难受表情,也没心思开玩笑了。
“我是说,成实(shikezane)是别人,不是我。”
他翻弄着手账,语气逐渐烦躁起来。
“喂,几位大哥,麻烦你们今天看下店,我带他出去下。”七鬼不由分说,便把成实隔着吧台拽了出来,拖着他上了街道。
“去哪里啊,七鬼姐……”成实还没脱下围裙,手腕被七鬼抓着拖进了新宿站。
上野公园的对面就是帝京大学,基本上是两个人一辈子都不能去,也完全不向往的地方。中间隔着街道和全是枯枝败叶的荷花池,肥硕的海鸥叫着,因为是平日,他们不能虎视眈眈地看着在小吃摊买东西的游人,只能百无聊赖地叫着。
“什么叫,那不是你?”七鬼给他买了炒面面包和可乐,自己又买了盒装的牛奶和薯片。
“谢谢。”成实刚要接过,结果七鬼又拿了回去。“问你话呢,不说不给吃。”
成实看了看食物,吞了口口水。“我只说我自己知道的,其他我不知道的就我也不知道了。”
七鬼点点头,“说吧。”
“把我捡回来的大叔说,这个名字借给我。他之前有个朋友叫这个名字,然后那个人突然就走了,大叔一直在等他回来。后来听说那个人卷入什么战争死掉了,大叔就带我去纹身,纹了“以津真天”这种怪鸟,还说,现在这个名字依旧是借给我的,以后那个人回来了,就要还给他。”
“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七鬼喝了一口可乐。
“可是……大叔对我挺好的,而且,大叔也都去世了……我也没资格抱怨啊。你看,其实这把小刀也是那个真的成实的。”这个成实掏出一把折刀,七鬼倒是见过他用,与其当成武器,成实基本上把它当做工具,削削果皮,翘翘盖子什么的。“我住的房间,也是那个成实的……”
“嘿呀!”七鬼突然夺过那把折刀,扔进了湖心。
“你干什么?”成实三分愤怒七分疑惑地问道。
“嘿嘿嘿,怎样,打我啊?”七鬼扔下可乐,摆出拳击的姿势。
“打架……”成实心想那可是鬼炎的七鬼,还没反应过来,七鬼一拳就冲着他的脸过来了,成实本能地躲开,七鬼给了个赞许的眼神,一脚侧踢向他的太阳穴,成实举起手臂格挡,这一脚力气真不小。“喂……”
“来啊?瞧你那怂样。”
成实三分恼怒,七分热血上头,他扯下了围裙,撸起了运动服的袖子。
“你们俩!干什么呢?”远处听到了口哨的声音,此时的成实手里抄着折凳,七鬼拿着半个酒瓶,两人都挂了彩,成实半张脸都肿了,七鬼腰上一大片青紫色,更别说衣服早就搞的脏兮兮,头发乱糟糟。
“糟糕了,是条子!”七鬼扔下玻璃瓶,成实连忙放下折凳,哨声和叫喊声不断逼近,两个人“摈弃前嫌”一边笑一遍骂往公园外跑去。
“你小子打架不赖嘛。”成实买了喷雾和胶布,两个人坐在商店街的长凳上互相贴胶布。“哪有,你就是往死里打嘛,我这是求生欲哦。”
“对不起,下次我问(逼着)组里的人给你要一把好的刀啦。”七鬼摸了摸成实的脑袋。
“哦……没事啦。又不是啥好东西的。”七鬼帮他给手上的划伤涂了酒精,疼的他倒吸一口凉气。
“不行,不要就是看不起我们真岛组。”
“却之不恭啦,你对我真好,七鬼姐。”
“你这里有问题吧?我才把你揍了一顿好不好?”
“我可没有单方面挨揍啊!”两个人打闹着,商店街逐渐热闹起来,高中生放学了。
“以后,你和我姓吧,别叫shikezane了,叫nami吧。”七鬼突然说。
“啊?那是女生名字吧!”
“别管了别管了,你自己想一个也成,别叫什么shikezane了,那不是你!用着别人的名字,是不是还想活成那个人的样子啊?偷懒!”
“成れ果て。(穷途末路),叫naruka吧。”
“嚯哟,这才像黑道嘛。”七鬼拍了拍他肩膀,“快回去了,店里的大哥们看来要忙不过来了。”
“给老子滚。”
成实对着到店里来捣乱的混混,竖起了中指,还把七鬼送他的蝴蝶刀甩开刀刃。
“哈哈哈哈哈哈!”吓跑了混混之后,七鬼突然笑了。没错,她每天都要来这里,今天成实给她做了蛋糕冰淇淋奶茶,这种奶茶卖相很好看,很多女子高中生都买来拍照,然后灌给了旁边的男生,七鬼这种不惧热量依旧健壮的人,羡煞高中生了。
“你看起来就和炸毛的小猫一样,一点都不可怕。”七鬼哈哈大笑。
姐姐房间里又传来断断续续的琵琶声,和闹了鬼似的。
宇文家住在城里一座突兀的大宅子里,空调和地暖都是近几年装的,和古风的格格不入,家里早没了司机佣人保安,一座宅院里就只剩下了宇文景郎,宇文沉香,和父母四个人。庭院无人也无心打理,野蛮生长的花草弄得像梦枕貘笔下安倍晴明的家似的。姐姐早就搬进了最深处的厢房, 她从不出门,饭菜都是妈妈或者自己送去的。
姐姐在弹《昭君出塞》。宇文听了出来,可是姐姐心里的那位公主,早就不知道去了何处的天涯海角了。宇文的琵琶和三弦都在学校里,锁在了储物柜。宇文一度也在家练琴,但是听到别人琴声的姐姐就会气的摔东西,大吼大叫,然后哭到几近哮喘。
宇文从此不在家里弹琴了。
姐姐现在弹的很烂,也就比曲艺部部长好一丢丢。宇文因为曲艺部部长弹《昭君出塞》弹的很烂和他大打出手,还砸了别人的琴,宇文大方的想把自己的琵琶送给他,还说“你就算用了我的琴你就能弹好吗?”
好在部长没敢收,那琴是家传的。
“妈,我去趟学校练琴。”宇文告别了母亲,一个人走出了家门。
周末的学校只剩下体育部的人,教学楼实验楼都空荡荡的。不过这对宇文而言没有意义,他一下课就带上降噪耳机,世人的悲欢和他无关,他只是觉得吵闹。他成了那种大家只敢孤立他,却不敢欺负他的那种人。宇文也不需要,他觉得自己一个人的事情就足够让他心烦意乱了。他知道自己的孤僻来源于自己为人处世的笨拙和扭曲,他习惯于眼不见心不烦,就像把垃圾袋藏起来,就不用分类了一样,本着“藏拙”的意图,他心安理得地变成了孤僻的怪人。
等天黑了,体育部的人都离开了之后,宇文从储物柜里取了三弦,爬上了综合楼的天台。综合楼最高的两层是琴房和画室,往日下午天台能听得到嘈杂的乐器声音,周末的夜晚这里就很安静,硬要说的话,远处千玺楼的灯光是最吵闹的了吧。
宇文调好弦,跪坐在冰凉的水泥地上。宇文赌气似的没有练任何东方武术,硬是不知道在哪里找了个练西洋剑的德国大叔,当了他唯一的弟子,周天练了剑就去吃大猪蹄子,啃大排骨,还喝啤酒,为此没少挨骂。因此他实际上不习惯跪在硬地上,练习三弦实际上都有坐垫,他懒,就没带。
拿出手机翻了翻,也不知道弹什么,随手起了个音。他选了《风林火山 明月夜》,并且尽力弹出《昭君出塞》的风格。
可惜今日不是月夜,而且远处的灯光明亮过头,星星都没几个。这曲子本身是三弦和小提琴合奏的,宇文当然一个朋友没有,更别说拉小提琴的朋友了,他兴趣阑珊地放下拨子,突然听到了楼下传来了下一小节的乐声。虽然好像不是小提琴,但是确实是同一首曲子。然后仿佛等待他一样,楼下的琴声也停了下来。
宇文拿起拨子,弹了下去。楼下的琴声也接着响起,两人默契地合奏着。那琴声比小提琴悲伤多了,宇文渐渐地忘记了周围,只是继续弹了下去。
结束的时候,宇文发现自己早就不知道坐了多久了。远处千禧塔的灯光暗了不少,下面的店铺已经关了灯。手机屏幕上是五六个妈妈的未接来电。
宇文收起了琴,听到了楼下关门上锁的声音。他突然有些尴尬不敢下去和另外一个人相认。门上锁却一直没有听到脚步声,莫非那个人也在等他?
宇文和那个人不知道熬了多久,终于楼下的人离开了,宇文才急急忙忙跑下楼,坐着末班车回了家,理所当然挨了老妈一顿好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