绊
*童年回忆主*(年龄分层预警)R18*
冬日的太阳静静的照耀,空气却依旧冰冷。
菅原真轻轻吹出一口气,朦胧的白烟消散在空气里。走廊里杂乱着脚步声,还有跳跃却不甚活力的童音。樱宏孤儿院的门口有孩子正站在台阶上背丸竹夷。
“六条七条とおりすぎ…
はっちょうこえれば…うこえれば…”
剃着寸头的四郎怎么也想不起下一句。
“八条こえれば东寺道。”
在经过的时候菅原真悄悄念道。四郎的一句话终于顺利达到终点。
“阿真,得让他自己记住。”站在四郎身旁的老师谈了口气。
菅原没有回头,一边将零钱和帮忙买到的食材交给厨房的工作人员。
“抱歉,我只是自己突然想到,就念了出来。”完全不似充满活力的3年级国小生,菅原真的声音充满着少年的气息,却意外的平静。甚至有一种清冷的距离感。倒非常像这冬日的太阳。
“今天学校还顺利吗?”
“嗯。您辛苦了。”
自始至终都没有抬眼看教员的菅原转身走向西边走廊的窗户。那里放着一把椅子。也是菅原真的'秘密基地'。这里人很少,窗外正好能看到院子里的银杏树。此时虽然是枯枝败叶的季节,也没有小鸟停留,可银杏树却仍然静立在那里,不会南迁也不会抛弃原有的位置。好像坚守着某种等待。菅原把脸藏在围巾里,掏出书来。趁着天光还亮,他能多读几页,享受这种安静。
窗下原本挂着一个风铃,不知被谁换成了晴天娃娃,现在又只剩一根绳头在框下飘荡。白色的窗框已经破旧,露出受潮翘起的褐色木头。但仍然被擦拭的很干净。
房间的窗户很高,且只有一掌宽。但他还是能看见窗外湛蓝的天空和一棵树的枝头。但菅原听不见鸟鸣,只有屋内微弱的仪器声。可他却时常以为自己能听见风铃的响动。为什么,会突然想起以前的事呢?他盯着那一掌宽的世界,僵直着身体不敢动弹。因为上次胃出血的意外,八神不再强迫他带着口塞。即便如此,他也没有舒服多少。体内的东西总是按照八神的心情运作。他家的私人警察也不是什么温和的对象。每次抓住菅原的手臂架着他往旁边拖的时候,都会在皮肤上留下淤青。菅原真庆幸因为自己有全甲的纹身,不会被察觉。否则可真是太丢人了。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过这个冬天。他很想带朝生去京都看看樱宏的那棵银杏树。也不知道树上的鸟巢还在不在。
6岁那年母亲去世了,过了一个月醉生梦死生活的父亲最终也不知所踪。而后社工来到了家里。是邻居家的阿姨打的电话,因为她透过公寓楼窗户看见菅原真在自己煮饭。
其实菅原挺庆幸父亲离开了。希望他在别处能找到正常的生活节奏。他也不爱看见父亲好好一个大男人成天喝的醉醺醺,眼中无光的仿佛行尸走肉。
话是这么说,菅原真在渐暗的天光下合上书本,7岁的他也认清了这世上没什么人需要自己的事实。只要保持着安全的距离,便不会因为被抛弃而难过。只要保持着礼貌的冷淡,便不会有什么意外的感伤。即使叶落枯枝、生老病死,也不过是正常的事情。心里的痛楚,只要努力忽略就可以了。
“请问,你看的是什么书?”一个声音在身边响起。菅原真转头时,看见一个中分刘海,和自己年龄相仿的男孩。长相清癯,眼里闪动着真诚的光。说话的时候神情有些害羞。他不是孤儿院的人。虽然穿着很平常的学生制服,但菅原认出那是京都一间很好的私立学校。
“《野性的呼唤》。”菅原真答道。
“好巧,我最近也在读这本书,因为刚刚从窗外经过时看见你读的很投入,就好奇起来……啊!我不是有意在偷看,只是一眼瞟到了熟悉的封面。”他笑眯眯地摆摆手。
虽然读书时会非常投入,忘记所有,但菅原真仍然记得什么时候有人从窗户旁边经过。
“你一直等到我读完?”
“因为不想打扰你。”
菅原真点点头,他站起身,并没有费心客套。也有些高兴这男孩没有讲书本之外的话。他们甚至没有去问彼此的名字。
离开时,菅原瞥见他校服上的名牌。「岩波」。他记得来和孩子们聊天的那位心理医生也姓岩波。大概是他家的公子吧。
菅原打听到岩波医生似乎最近在写儿童心理学的著作,樱宏孤儿院同他所在的大学有合作。那个向他搭话的男孩果然是他的独生子,名叫钦悟。总是给孤儿院的孩子们带东西,似乎还常年捐助的岩波先生,在这里的口碑很好。有过几次聊天的菅原真也对他的印象不错。「那么下次就告诉他自己的名字吧。」这样想着。
一本书读到尽头,仿佛经历完一场生死冒险。合页转头,果然看见了坐在不远处地板上的钦悟,他身边也放着一本书。“嗨!”钦悟站起身跟他打招呼,然后哎哟哟地叫着腿麻了。菅原真有些好笑,他惊讶地发现钦悟的左眼有乌青的痕迹。
“你的眼睛?”
“哦……来这边可真不容易。半路被幸雄拦住了。他要我把玩具给他。我解释说书包上的御守不是玩具。要真是玩具我就给他啦…可他不听,一拳打在我脸上。疼疼疼……”
菅原真收回手。“你可以不用非要经过西走廊的。那家伙喜欢假装那里是他的地盘。”
“可是要来找你啊?总不能直接从窗户跳进来。”
“那你该去学学武术或者剑道什么的。”
“哈哈哈哈!”钦悟开朗地笑起来。弄得菅原真也笑了。“你可真像巴克。(《野性的呼唤》里的主角狗狗)”钦悟评价道。
“我当作是好话。”
第三次钦悟来的时候,发现窗边多了一把椅子。而他也让幸雄手上多了一架飞机模型。
“你就不怕惯坏他?”
“我问过老爸了,他跟我说幸雄因为是孤儿在学校被霸凌,所以心情不好。”
“你帮不了所有人。”
“话是这么说啦…我只当作来找你的路费吧。不过我也有给你带礼物哦——”
“哦?我倒要看看你给可怜的孤儿什么好东西。飞机模型可满足不了我。”
“废话真多!”钦悟笑起来开始从书包里掏东西。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他菅原真废话多。
钦悟掏出了一本书。
“《尼尔斯骑鹅旅行记》?”
“喜欢巴克难道就不喜欢鹅吗?”看着菅原的表情钦悟哈哈大笑起来。“骗你的,这是我给堂妹带的书。”
他从书包里认真拿出另一本书递过来,是夏目漱石的《行人》。
那时的菅原真并不能读懂多少书中所写,他敢肯定钦悟也不能弄懂。但是那种孤独感,一郎自觉无法获得幸福的痛苦,却让他深深明白,钦悟读懂了他。
“你那时候还不如送我《我是猫》。”长大后的菅原也时常为这件事吐槽。
“那样不够我故作神秘,假装成熟。”钦悟坦诚且混蛋地回答。
此后即使岩波先生不来孤儿院,钦悟也会每天放学跑来找菅原真。就这样过去了一年。窗外的银杏抽芽落叶,又到冬季。菅原真时常想,如果读书就是经历不同的冒险,那么岩波钦悟大概算做是他的勇者伙伴吧。钦悟偶尔也会带着游戏机来,偷偷荒废一整个下午的事也不是没有过,那时候便是真正的勇者斗恶龙伙伴。直到后来那个游戏机被幸雄“借走”,再被菅原真直接抢了回来。
圣诞节过后,菅原真无意中听到了岩波医生将会举家搬去东京的事。他想自己果然没有错,付出感情的事终究总会落空。生命里的人走进走出,自己就像那颗银杏树,被留在原处。鸟巢空空如也,雪下了一整晚,菅原真坐在窗前看了一整晚落雪和枯树。
钦悟一直没有提,他便也没有戳破。12月27日是菅原真的生日。不过没几个人知道这件事,甚至连他自己都懒得记得。但偏偏这天,他看着欲言又止的钦悟,没有忍住,决定给他个痛快。
“喂,你要去东京了吧。准备什么时候告诉我?”菅原真翘起嘴角露出一个有点恶意的笑容。他今天本不愿在这里等钦悟出现。可那份想要好好告别的软弱,终是盖过了赌气的心。
岩波钦悟翻翻眼睛认了栽。
“瞒不过你……我爸唯一的补偿是在东京找了道馆让我们学剑道。”
“我们?”
“啊,就是这件事啦…因为想正式问过你的意见,所以老爸让我别随便乱说。阿真你介意被收养吗?”
菅原真惊讶地睁大眼睛。难不成岩波家想收养他?孤儿院确实有孩子被家庭收养的情况,只是他不认为会有人需要自己。
“是这样的啦,因为你有姓氏的记录,所以我爸爸请人帮忙查到了你家的远房亲戚。他们似乎之前不知道你的情况,而且这对夫妇一直想要个孩子……目前老爸正在亲自跟那家人接洽,他们想要收养你。恰好菅原夫妇家也在东京,老爸说要亲眼确认家庭情况,所以等圣诞假期最后几天他准备跟社工去东京看看。如果可行再来问问你的意见。”
钦悟又神秘兮兮地凑过来补了一句“别告诉老爸我提前说了啊。”
菅原真此时此刻却舌头打结了。压在心头的孤寂被温暖的感觉击碎。他被侥幸和困惑抓住。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值得岩波家这样帮助呢?
兴奋和喜悦充满了心脏,「我不配得到这样的幸福」这种恐惧还没有来得及抓住他。
他看着钦悟期待的眼神,吞咽了一下,无论如何不想辜负……从第一次他问自己书名的时候起,就是如此。
“我愿意…如果能和你一起去东京。”
“真的吗?!”
“嗯。”
“太好啦!”钦悟扑过来用手勾住了菅原的脖子。“菅原和岩波,称霸东京的剑道场!”他挥挥另一只手,仿佛看见辉煌的横幅。这人怎么比自己还兴奋。菅原真噗嗤笑出声来。
菅原夫妇意料之中的和蔼,意料之外的年长。说实话菅原真甚至不太在意收养自己的家庭是什么样,能否沿用自己的姓氏。即使是搬到另一所孤儿院他也无所谓。他提出的唯一要求是能和钦悟一起去学剑道。
而在那里,他们遇见了上杉海斗。那臭小子不善交际的样子,每次面上做出怕麻烦实际看见他们俩去挑战都会暗自开心的脸,让菅原真一眼就看出了破绽。而钦悟就是很擅长应付这种别扭的小鬼。就像当初他破解了自己的防线一样。他总觉得钦悟这样的家伙,明明应该得到全世界。他下定了决心,不管钦悟想做什么,自己一定会倾尽全力帮忙。并不是为了什么报答,而是…他忍不住想要回应那闪亮的眼神。每个人都是欲望的奴隶,却只有岩波那明亮的执着能够打动他。而此刻菅原真也终于明白,无法挪动的树木,也许并非自愿留在原处。看着南迁的小鸟,即使连根拔起,化为绒毛般的种子也想要跟着它们远行。
此后他的一生都在试图贯彻钦悟教会他的东西。
当初他明明也在八神贵志的眼里看见了相似的明亮。
“我拜托家人找到了医生,也许可以帮到你的养父。”
菅原真仿佛看到了手上拿着书本的岩波钦悟。那种明亮,能瞬间融化他拒人于千里之外冷漠,菅原在心外竖起的高墙被击得粉碎。而只有他知道,自己是多么庆幸…多么庆幸有人来试图冲破它。
“菅原!”
回忆无声的话语被打断。八神贵志一把推开房门。「大白天的就一身酒气,这家伙是怎么回事…」因为不能动弹,他只好偏过头去躲开凑近的八神。
对方似乎心情不好,菅原真已经放弃了出口询问他怎么回事。他也清楚八神想干什么。感觉到他胡乱的扯开了身上的衣服。
“你恨我吧,真。”随着酒气却飘来这么一句话。菅原真嘲讽地笑了一声。
“怎么!你从前就为人这么冷淡无情,只知道对着上杉和岩波笑。难道我就连一点恨意都分不到吗?!”
可菅原真只是看着他。用那种同情的眼神,平常到他可以施舍给任何一个街边乞丐的眼神。八神贵志的怒火犹如神罚天降,他猛地打开病床上的卡槽,把菅原真手上的尼龙绳套卡在一起。两只手绑在一起后菅原真果然抬手想挡住他。八神轻松地将他一把拎起,甩在地上的床垫上。菅原真右腿脚踝上的套索还在,病床被拉出一声响。“啊哦,忘记把链子放长了。反正你也不在意,是吧?”
菅原真的眼神变成了厌恶。瞪了他一眼后,似乎是下定决心懒得跟他对话。
“你疯了。”只有这么一句冷淡地评价而已。
“我是疯了。”八神贵志的语气也冷下来,他开始解腰带,把它紧了一圈拿在手里。
菅原真露出惊讶的神情立刻抬起双手,挡住了八神胡乱的抽打。小臂上立刻出现了几道红肿的痕迹。痛感在皮肤上绽开,他没能忍住急促地吸气。八神贵志的怒火很快变成了惊恐,皮带扣落在地板上传出脆响。“阿真…我……抱歉。”他扑过来抓住菅原的手。这反反复复,疯疯癫癫的态度……菅原真厌烦地抽开手臂。
腰上的伤让他完全没法挪动双腿。否则他一定……“滚开。”菅原真吼道。
八神皱起脸“你就是不愿意让我顺心是不是!”
“唔!”
“是你自找的,菅原真!”
“呃啊!”
八神甚至没有把临走之前塞在他体内的跳蛋取出来,就这样将沾着润滑剂的手指捅了进来。
听见菅原难受的吸气,八神胸中的愤怒渐渐被恶意代替。还没有做完扩张,他便直接进入了紧缩地甬道。感觉到温暖的包裹和阵阵痉挛,没有给菅原喘息的机会,他立刻粗鲁地抽插起来。菅原真的手臂仍然顶在八神胸前,被他一把扯开来压在头顶。感觉到身下的颤抖,八神贵志用另一只手摸向菅原的腰间,有潮湿温暖的热度。感觉到伤口上的压迫,菅原真挣扎着。因为恐惧,他几乎本能地用手勾住了身前的人企图逃离恶意的拍打。但却离罪魁祸首更近了。八神贵志笑了一声,“是你逼我的…菅原。”就这样成了恶魔,你却仍然不肯给我想要的。憎恨你…恨你…恨你
“我恨你。”他紧紧抱住菅原真,仿佛他是暴风雨海中唯一的浮木。明明无助的该是对方才对,为什么反而菅原像是施舍救赎之人呢?
为什么宁愿选择孤独也不向他妥协?
“我恨你,阿真…”
八神贵志的脸埋在菅原真的脖颈间,宽阔的肩膀颤抖着。精壮的、锻炼良好的身体紧紧地覆盖在菅原真身上,压的他难以呼吸。小麦色的皮肤保养良好的不像一个身处过警界的退役警官。
菅原真挨过下身的疼痛和不适,意识到颈间的潮湿是泪水。他扭头看了一眼窄小的窗户,天空阴沉下来,今晚不会有月亮了。一片树叶被打到玻璃上。
因为受到强迫和毫无章法的冲击,菅原真毫无反应。实际是这些天来,除了被强制按摩到前列腺,他感受到的都只有疼痛和撕裂感。菅原真缓缓地叹出一口气。
“阿真?”
他挪动了一下,试图放松身体,调整角度。想让自己舒服一点,身后的刀伤扯的他动作一滞。八神贵志立刻顺势动作起来。还留在体内的跳蛋蹭在细小的凸起上。菅原真扬起头艰难地呼吸,喉中发出一阵呻吟。
“真。”八神的声音朦胧且低沉。
“不许……射在里面。”菅原强撑住模糊的意识回绝道。在颤抖着释放后世界陷入了平缓的黑暗。
多么希望疼痛和绝望就这么消失……一会儿也好。雨水打在玻璃上,惊雷劈开黑夜,光芒刺眼,声响却被隔音窗减弱了许多。菅原真睁开眼睛,看见夹带着冰雹的雨水打在窄窗上。
八神似乎保留了最后一点理智,没有忤逆他 强行射在身体里面。八神的手臂仍然环在他身上。温暖的体温将他包围。双手还是被死死压住动弹不得。房间里的暖气充足,反正他也懒得去管八神会不会冻死,死了最好。他想起7岁圣诞节的晚上,他坐在窗前看了一整晚的落雪。想起刚刚收养朝生时,正碰上雨季,每晚总是雷声轰鸣,雨水连连。小姑娘总会做噩梦,哭着醒来。菅原真心疼她,干脆坐在房间里看书,免得她醒来无人照应。那些夜里他总会想起和钦悟坐在孤儿院里一起看书的日子。
今天的雷声很大,不知道朝生会不会害怕……
他先前总怕朝生会像自己,他希望朝生像钦悟一样成为一个感情丰富的人,或者像海斗一样正直善良。他觉得自己愧为人父,不成气候,没有资格养育子女。可朝生终究是和钦悟一样,成为他温暖的救赎。由此看来,钦悟即使死后仍然拯救了他的人生。
「我想成为那棵护住鸟巢的树,风霜雨雪仍然立在原处等着雏鸟成长,等着候鸟归巢。」他想。「抱歉,钦悟,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等待下去。这狂风就快将我击垮。我终是没有享用幸福的权利。」
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清脆的风铃声卷着稀薄的意识滑进梦乡。带着他再次回到那个冬日的下午。冰冷明亮的光模糊了书页上的字迹。可他还是努力地试图看清内容。他知道只要合上书,岩波钦悟就会站起身朝他微笑。再一会儿…再等一会儿…让这时间成为永恒。永远不要褪去。
“欧亚几,这是什么?”
“是我喜欢的书,送给朝生吧。”
“《行人》?”
“朝生现在读还太早了些,等长大些就能懂了。”
“哦!那欧亚几讲给我听我就懂了嘛。”
“小机灵鬼…”
“嘿嘿~讲给我听嘛,欧亚几~”
“我的话,只能讲自己的理解。'行走于世上之人,对于幸福和感情皆为过客。'但朝生读的话,一定有不一样的感受,很期待你讲给我听啊。”
“唔~听起来有点寂寞呢。”小女孩歪歪脑袋,眼睛里仿佛散着星光。“不过没关系,欧亚几会和我一起(行走)的,对吧?”
“嗯。会的。”
“那,拉钩~”
会的。这是我这一生的诺言,钦悟。
“菅原先生,我要为你做身体检查,你需要告诉我哪里疼痛以及疼痛的等级。
我会取下你嘴里的口枷。
但是请您明白,我只是个黑市的小医生…指望八神先生能重新给我批准医师执照……请您不要做咬舌或者呼救的事情。求您行行好,否则我会很难办。如果您明白的话,就请点点头吧。”
站在床边的医生,身型有些佝偻,40多岁的脸,有一双骨节分明的双手。乍看起来就是个平平常常的上班族。菅原真认得他。黑市里还算有名。因为无照行医,所以诊所外面是间麻将馆。菅原组的人收过那里的帐。但现在不值得以两个人的性命冒险,他也不确定菅原组目前的状态,是否有要求对方帮忙的条件。
于是菅原真轻轻点了头。
“谢谢您。”医生颇有些如释重负的打开口枷。菅原咳嗽了两声。任由对方为他擦净脸颊。
“那么我现在开始做检查了。”
菅原闭了闭眼睛算是回答。现在就算解开所有的束缚他也没力气跑。绑带被放长,菅原真侧过身去,纱布被拆开,伤口因为没有缝合,干涸的血迹粘连纱布,背后传来撕裂般的疼痛。他僵住身体紧紧握住病床的栏杆。
“虽然没有感染,但是伤口撕裂很严重…抱歉,不能缝合,只好持续输血…注射过抗生素所以不用担心……我很抱歉。”
“品川医生。”菅原真的声音很小,却还是让医生大为震惊。他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
“我知道八神要挟了你。你不用一直对我道歉。”
“……菅原先生。我以为您不会记得我这种小人物。”
哀川会的小子们大概没少受品川的照顾。菅原想到。但他不准备为难对方。因为八神一定能做出灭口之事。如若换了其他医生来。他可不确定自己能活下去。
品川的神情比先前菅原真不能说话时还要阴郁。似乎连他都看不下去这样的情况。
“菅原先生,请问您之前有任何病史或者慢性病吗?”
菅原真轻轻摇头。他不知道自己为何没有说出胃病的事来。也许只是一时逞强吧。如此任人宰割的情况,可终究还是,不愿放弃那份倔强。
“菅原先生…我要把口枷带回去了。”
见菅原真点点头。品川压低声音说道:
“我会留些止痛剂。”
菅原缓慢地眨了眨眼睛,似乎是应许,也像是道谢。
“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了…” 品川轻声说。
囚禁菅原真的房间里,除开医疗仪器几乎没有其他的家具,仅有的,是靠近墙壁一侧的中央的巨大的电视柜以及上面的电视屏幕。
那是为了每天按照八神的指示播放新闻,偶尔有他的演讲直播。菅原真很少去关心那些杂音。
直到有一天,电视里传来哀川会暴力组织成员—— 岛野太和风间新太郎在邮轮爆炸中丧生的新闻。
菅原真睁大眼睛,第一次抬头试图看清屏幕。
没错…风间先生。虽然视线有些模糊,但他能认出,屏幕上确确实实是风间和岛野的照片。
菅原真感觉到温热的泪水流向输氧管和脸颊之间,积蓄在那里。以前的种种如同电影放映般掠过眼前。风间先生的嘱托,自己向他请教如何照顾孩子……风间先生欣慰的笑容,又或是担忧的神情。
突如其来的剧痛穿过胃部,温热和咸腥的味道冲进口腔。菅原真歪过头,因为嘴里塞着东西,无法吐出口中的积液。但那股痛楚太过汹涌,他能感到苦涩的温度顺着嘴角缓缓流出,直到纯白的医疗床蔓延开鲜红的图案。
耳边嘈杂的仪器声和脚步声已经无关紧要。绝望的黑暗在缓缓吞噬他。就像床单上的血迹。
冰冷从四肢向身体蔓延。吞吃着每一片孔雀羽毛和莲花的花瓣。爬向他的心脏。
他听见八神贵志的怒吼声。还有品川医生慌张的回应。
我累了。他想。
这份不甘和担忧,很快将滑进黑暗中再也找不到。就此放过我吧…放过我们这些可悲的……
“……岩波家…”
什么?
“…今天……朝生……”
朝生…
“…发现………”
是八神的声音…不可以。不能伤害她。
菅原真开始试图听清耳边的话。
“……回到新宿了。菅原真,你真的要这么去死,不顾你的养女了?我乐子还没找够呢。我要你亲眼看着我登上顶峰,即使没有你的帮助。我要你低头认输。我不许你这么死!”
“给我醒过来!否则我立刻找人杀了那小丫头,把她的尸体摆在你床边陪葬!”
八神贵志眼看着一滴泪水从菅原真紧闭的眼中滑下。
“菅原!”
血管里冰冷的针头,伤口的痛感,刺耳的报警声,以及八神贵志的怒吼穿破了黑暗。他眼前是6岁的朝生红扑扑的小脸。小姑娘趁着上楼梯时从钦悟肩头凑过来,小声说道:“菅原叔叔,请不要生气。我很喜欢你。”
“今晚的月亮真美。”
“只要跟欧亚几和师父在一起,我就很开心。”
“欧亚几,不要赶我走哦—”
“欧亚几。”
菅原真猛的睁开眼睛,胸口剧烈起伏着。“指数回升了!快注射!” 是品川的声音。
他再次醒来的时候,感觉到寂静的房间里坐着其他人。应该不是品川医生。菅原真扭过头,看见八神贵志坐在扶手椅里看着他。
黑暗的房间里没有开灯。但菅原真看见八神眯缝着眼睛,脸上是不被自觉的恐惧。
「他害怕我死。」菅原真惊讶的意识到这件事,并且想起八神发现了他撑到现在的理由。
“风间死了,菅原真。但是别想着一了百了。等大选结束我再慢慢想办法处理掉岩波家的余孽。就算乐乐浦的人没用了,我也无所谓。他们根本抓不到我的把柄。你给我好好活着。撑到亲眼看见我毁掉你珍惜的一切。”
他站起身离开了。菅原真看着破碎的电视机屏幕。他想,八神那颗扭曲的心所渴望的东西,或许连他本人都没有明白。
为什么呢?
朝生想不明白自己。在这种扭曲的、可怕的、肮脏的地方。那个怪物并非她的父亲。
从横梁上穿过人声鼎沸的厅堂。她悄悄爬上6层的外窗,从屋瓦跃上7层的凉台。进入了安静的房间,她继续向上爬。因为一个阴影也没有清理,所以这里没有任何警戒。而那个'东西'也安静的停在原处。直到爬上了木制建筑的顶梁。朝生坐下来,伸头望去。高台上的傀儡武士,盘腿坐在门前。身后巨大的折扇关闭着,若是打开扇面的话,大概会像孔雀的羽毛一般吧。而他身后金碧辉煌的凹陷大门,虽然在黑暗中,却清晰的绘制着华丽的孔雀图案。暗金色的浮雕蔓延过墙壁和屋顶。而坐在那之前的武士,面具放在一旁。他的身前站着两排空洞的武士盔甲。好像每次总部开会时站在哀川会院落里迎接组长的若众。
左右两侧挂着字画。朝生闭着眼睛也能记得菅原真挂在家中和办公室里的“任侠”“忠义”书法。可这里写的却是“杀罚”和“统治”。
那的的确确不是菅原真。但又确实是他。
微翘的眼角,威严的刀眉。甚至脸上的泪痣和精心修理的胡须,都同菅原真一模一样。此时还是正常状态的他,就如同真人无差。朝生知道若是有人来到门前,想进入八神所在的神坛时,武士菅原就会变得好像佛像一般巨大。
但他并非这里真正的神。他是遵照八神贵志声音行动的木偶、杀手、侍卫长。黑暗里支配的力量、恐怖的象征。他是被八神利用的傀儡和工具。但唤醒这个阴影没有意义,也不可能。朝生清楚这一点。神社外的风铃作响。树木的沙沙声如遥远的浪潮。
明明很早之前艾露恩就告诉过她这里是八神贵志心智扭曲下的世界,一切都是他眼中的幻象和内心深处阴影的化身。她却一次又一次悄悄来到这里。不管那个东西是怪物还是傀儡。甚至是仇人的印象。可只要菅原真存在于某处。朝生几乎慌乱地抓住这份虚妄的企盼。哪怕一会儿也好,她想再看一眼…看见他平安无事地坐在那里。
朝生憎恨自己的懦弱。总有一天,必须亲手斩杀这个阴影…否则就无法报仇。可是……
如果阿真当初没有收养自己,如果自己没有遇见他。这些痛苦会不会像爱意一样,从这世界上、从她心里消失?
那些共赏的月色、过往的光影……即使她在风声里努力掩饰住的哽咽,都留不住他分毫的同情与片刻停留。因为菅原真再也听不见了。留她一个人,看那些失去色彩的风花雪月。未来和过去都失去了应有的温度,像雪天冷掉的咖啡,再找不回暖意,勉强咽下只有苦涩的冰冷。
曾经为她驱赶噩梦的人变成了梦中的怪物。她却迟迟不愿醒来。这是怎样愚蠢的饮鸠止渴。
朝生垂眼看着菅原身旁的若女面具。若是武士,就该带鬼面恫吓敌人才对。可为什么是若女呢?八神贵志应该不知道那是亲父买给自己的第一个礼物才对。也许他去过弁天屋,知道任侠联里的组员会戴这种面具。但即使如此……不知不觉间,朝生没有意识到脸上流下的泪水,那滴水珠落在了某个盔甲的金角上。
甚至头盔的主人都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菅原真抬起了眼睛。朝生屏住呼吸躲到纵梁后面。「糟糕」她想。
“菅原。”八神贵志的声音忽然如天神将至一般出现在厅堂里。
武士背后的门缓缓打开。金碧辉煌的光茫蔓延进黑暗的房间,蜡烛燃起。八神贵志从门内出现。身上穿着平安时期神明的着装,脑后还有耀眼的圣光。盘腿坐在漂浮的莲花座上。傀儡武士站起身转向八神。
八神装模作样的回了礼,他昂着头,垂眼扫视了一遍面前的武士盔甲。“有小虫子进了我的神塔。该请你去帮我清除了。”
武士点点头转头面向那排盔甲。“在每层的通道口加派人手,不只商户,组长办公室也要有人站岗。”
听到菅原真出声说话,朝生感觉到心里竟然有一丝侥幸。那是欧亚几的声音…虽是冷淡威严的话,语气却总是出乎意料的温和。
但自己应该没有留下痕迹才对…不知是什么人进入了八神的殿堂。而菅原真的布阵显然十分高明。连八神贵志控制比较薄弱的办公室区域都覆盖到了。以后若是想攻破八神的殿堂,必须先想出对付傀儡武士的办法。
盔甲武士们行礼之后气势轩昂地走出了厅堂。房间里只剩下菅原真和八神贵志了。八神走下莲花座,站在菅原面前。他的身材反倒要更壮一些,平常总是跟着的武装保镖没有在身边。
“真。”与人前完全不同,八神的语气冷下来,透着不屑和一股说不清的感情。还未等下句,他就挥出一拳。朝生倒抽一口气,使劲捂住嘴才没有发出声音。傀儡武士被突如其来的攻击打倒在地上。八神一脚踩在武士的手臂上,他拔出身旁武器架上的铁枪猛的戳在傀儡的身上。木头破裂的声音,手臂断掉了。但是傀儡武士面无表情,也没有什么疼痛的反应,只是平静地看着他。“风间算什么。你只能一心一意的为我所用。做我的工具!懂吗?!”
“是。”
“我才是唯一的神明。”
傀儡武士驯顺地眨眨眼睛。似乎是表示同意。
这家伙……
八神贵志退后两步重新站好,一挥手,兵器回到了原来的位置。菅原真站起身,单膝跪下用剩下的手握住八神的袖子,做出敬仰的姿势。
八神贵志伸手颇为暧昧地抚摸了傀儡武士的脸颊。便甩开他的手回到莲花座上。
“给我把虫子都清理掉。”
“知道了。”
八神离开了,傀儡武士捡起断裂的手臂,拼接在身体上。很快便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只剩下破碎的衣料没有复原。他转身面向露台,抬眼看着明亮的月色。背影看起来就和真正的菅原一样。
朝生狂跳的心脏还未恢复,就被苦涩和疼痛抓住。怎么会这样……亲父和哀川会,果然是被八神贵志利用。可现在岛野和风间叔父都出事了,怎么才能保护亲父珍视的哀川会呢?应该去找真岛哥和凉介吗?组里还有谁能够信任呢?他们会不会再次把她送去国外?
对于这些难题,菅原真总是有答案。他总是能看清未来的棋步,可自己睁大双眼也看不到黑暗的道路前方是什么。
「欧亚几,我该怎么办…」
月色像霜雪一样落在傀儡武士的身上。树影婆娑,火红的秋叶即使在夜晚也让远山染上暖色。本该是美丽的画面。可空气是如此的冰冷。
突然门外传来一声熟悉的猫叫。“将军大人!抓住了入侵者!”阴影呼啦啦地涌进厅内。朝生感到头脑一瞬间的空白,被窒息感擒获。
是怪盗团…傀儡武士已经戴上了面具,他踏上高台,身型逐渐扩大。直到好像佛堂里巨型的雕像一般立在堂中。头盔上的鹿角几乎要来到身在横梁上的朝生身边。
此时殿堂里的警戒一定很高。如果怪盗团是第一次发现八神贵志的殿堂。这种情形在所难免,八神贵志和菅原真都不是小角色……朝生低头看见被阴影围住的几人。琉生也在。他们因为被抓住的同伴无法反抗。肯定是傀儡菅原真吩咐的……艾露恩被其中一个盔甲人抓住后颈,像对付野猫一样拎在手里。岂有此理…另一个盔甲抓着宇文景郎的右臂。宇文很不满地挣扎了一下,盔甲的膝盖踢中了他的腹部。一个个打扮的像武士,作派还是完全的黑道…朝生翻了翻眼睛。
她试图联系神喻,通讯果然接通了。
“朝……blackjack?!”和典惊讶的回应道。
“听我说,让大家做好准备,我知道怎么脱身。”
“我没办法…这个塔很奇怪,会屏蔽掉我的无线电!我还没有时间破解。奇怪,为什么我们的通讯能接通?”
“……大概是我们俩的存在还没有被发现。八神这种自大狂觉得他能看到众生,而能看的就是全部。”
“嚯!不愧是你…一定是这样。现在怎么办…这个武士看起来好可怕!”
“……只好祈祷大家的反应速度了。”
“诶?”
朝生拔出樱吹雪,使劲儿向抓住宇文景郎的盔甲掷去。匕首正中胸甲。宇文景郎眼疾手快地踢开了盔甲,回到怪盗团中间。与此同时朝生从横梁上一跃而下,她拔出莺啼斩一色,清脆的刀鸣响彻大厅。这一刀是对着菅原真劈下的。如果自己直接去救其他人,阿真一定会反应过来,所以防住他的攻击才是最重要的。
傀儡武士果然立刻抬起手臂。臂甲和莺啼碰撞在一起。自己用到这份力气,还能被突然的反应挡住…不愧是亲父。
朝生清晰的听见若女面具下传出一声哼笑,不到她收刀,武士腰间的刀便出鞘了。握刀,出鞘,上劈,一气呵成。朝生降刃堪堪接住,被斗气向后弹开。她在空中翻了个跟斗减轻冲力落在地上,却没有继续进攻。橘光立刻反应了过来,他上前挥开镰刀斩破了朝生身边的一具盔甲。朝生朝着抓住艾露恩的盔甲冲过去,但是距离太近无法挥刀,她只能寄希望于……
琉生的箭果然立刻穿透了眼前的盔甲,就在她抓住艾露恩的一刻,被箭穿透的武士向后倒去。仿佛缓慢倒下的断木…「好样的,Ace。」朝生想到。
“跟我来!”朝生大喊一声,抓着艾露恩冲向方才傀儡武士赏月的露台,也正是她潜入这层楼的入口。怪盗团反应迅速,跟出露台,几人飞跃而下跳上6层的屋顶。
身后的盔甲想要追逐,却被菅原真阻止了。傀儡武士走向倒在地上的盔甲,拔出匕首。
“朝生…”
在跳出露台的一刻,神谕的连线便恢复了。“老天爷!急死我了…噫?奇怪,他们没有追上来。”
“现在去其他楼层找出去的路就可以了。”
“不能直接在外围跳出去吗?”Blade不太放心地朝上看了一眼。
“下面只有虚空。会死的。对八神来说无法掌控的东西不需要存在。”
“…… 先听blackjack的,回去再说。拜托了。”和典指示道。
怪盗团跌跌撞撞地回到千禧塔前的街道。
“我们不能在这附近逗留,最好先离开一番町。”橘光看向四周,此时此刻谁看起来都不像善茬…
众人一直逃到了世继放学路上的河堤边才停下。待气喘吁吁和惊魂未定逐渐消退。琉生转向站在河边一语不发的朝生。
“你怎么会在那里的,朝生?”
“……你早就知道了八神贵志的殿堂是千禧塔吗?”
和典清晰的看到朝生的眼神躲闪,她有些为难地点点头。
你听啊秋末的落叶
你听它叹息着离别
只剩我独自领略
海与山,风和月
你看啊冬至的白雪
你看它掩饰着哽咽
在没有你的世界
—— 《冬眠》
“没错,我先前没有对你们说实话。我得到人格面具,并非出逃的晚上碰巧进入印象空间碰到了暗杀亲父的组长。
而是在八神贵志的殿堂里。
那天真岛哥把我带到了千禧塔他的办公室里。”
“……姐姐。”琉生的神情并非责怪。“你果然打算一个人解决八神贵志吗?”
“我不想让你们陷入麻烦……八神很危险。”
“问题在于,”和典仍然因为跑了几步路瘫在草坪上,“刚才你说下次可以先去破坏干扰无线电的控制室,你为什么会如此清楚那里的构造?即使是从小在千禧塔玩耍也不可能清楚这种位置吧…”
“琉生,你还记得我们一直怀疑导致爸爸和妈妈被暗杀的,是他们接到的建筑项目吗?”(朝生还不知道钦悟是为什么被杀)
“嗯!”
“因为怀疑这一点,当年阿真在葬礼之后把爸爸的物品全部收集了起来。我之后经常翻看。直到我发现一张设计图只剩副本。而那张图看起来和我经常去玩耍的千禧塔几乎一模一样。我想后来接手项目的人一定拿到过爸爸的设计。”
“?!所以你把设计图记了下来?”
“因为只剩下副本和草稿,我只能靠想象补全,小时候经常把这个当作探险游戏…欧亚几经常得派组员满塔地找我。”她有点苦涩地轻轻笑了一下。“控制室在地下一层,我有进入所有楼层的权限磁卡。磁卡还在我手上,他们没有机会收回。”
“但是,既然如此。你为什么……”
“我为什么这么久了只是躲在那里?”
“……”
朝生仍然面向着被夕阳染红的湖泊。
美丽的景象,胜利的喜悦…自从阿真死后,每个欢愉的时刻,都会在顶点立刻冻结。想跟他分享,想向他诉说。即使是面对疼痛和死亡的危险,总想着只要他握住自己的手,就可以忍耐。可即使这样的要求也再也无法实现了。
“琉生,我做不到…对不起。
即使我知道他只是个残影
可是好想再看一次,再听他对我说话
想紧紧拥抱他。握住他的手。
看他几近怜惜的眼神。
知道这辈子再也没有一个人,会这样的爱我…”
“朝生…”
“有时候我宁愿骗自己,他仍然活在这世上的某处,只是无法和我相见。只要他能平安无事……我知道这是欺骗自己…可是……!”
男孩子温暖的胸膛。虽然远不及宽阔,但琉生拥抱着朝生时,默默传递的那份宽容和爱让朝生的眼泪缓缓流出。
“对不起…姐姐我好没用。什么也做不好…”
“朝生,在自己感到无力的时候,请记得,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朝生的手轻轻地回抱了琉生。少年近乎松了口气。他接着说道:
“因为在我心里,姐姐就是守护我的英雄,而我也一直渴望献出一切来保护你。菅原先生有多么疼爱你,我就算光看着也能理解一二,我的能力虽远远不及他,可是我就像他一样毫无保留的爱你。所以,请不要哭了。我希望你能幸福…我发誓绝不让你再露出分离时那样的悲伤表情。那就是我毕生的愿望。”
琉生稍稍拉开惊讶地张大眼睛的朝生。她一定没有想到,害羞腼腆、天真而细腻、被所有人爱着、被她百般保护的琉生,已经成长为了能够挡在她身前的男人。
“朝生,听我说。下次我们一起去八神贵志的殿堂。菅原先生的阴影,只是他认知中的残象。你要打倒他才能让真正的亲父永远住在你的心里。八神眼中的他,只会让你心里的形象也越来越扭曲。”
朝生露出痛苦的神色。她明白的,她如此清楚这一切。
“自己做不到的时候,就让我们来帮忙吧。姐姐,怪盗团一定会帮你的”
“你都这样说了…我这个做姐姐的,怎么能继续软弱下去呢?”朝生的嘴角终于扬起一丝笑意。她的脸上还残留着泪水。在她垂下眼睛的时候,琉生看到被眼泪沾湿的睫毛间,晶莹的水滴。“我会有所觉悟,可是亲父在我心里太过强大了…所以请你们帮助我。拜托了。”大概这辈子也是第一次朝他人正式求助的朝生,露出羞愧的可爱表情来。
“当然,骑士怪盗团一定鼎力相助。公主大人。”琉生微微鞠躬,也许是跟Gary学的吧,他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张浅蓝色的手帕,帮朝生擦干了脸颊。到底从哪里学来这种浮夸的撩女生神技……朝生内心无尽的吐槽,虽然受用但不知该找谁算账。
“过头了,琉生。”
“对不起!”
“我是女王大人。”
“好、好的姐姐!”
河堤旁的队友们大概觉得这对姐弟没救了吧。
-TBC-
剧情紧接漫画《刺杀》之后 「R级预警」请注意
菅原醒来时感到全身都不对劲。
脸上的氧气罩反而使他感到窒息。
他缓缓睁开眼睛,背部的伤口传来痛感。头部的钝痛像有团火在头腔里闷闷的燃烧。
有人拿掉了他脸上的氧气罩。稍稍抬起他的头,把固定带从他后脑上揭下。
等他看清了来人时,身旁的仪器响起急促的声音。心跳加速了,菅原真虽然很擅长掩盖自己的感情,但他欺骗不了仪器。
“别害怕,菅原。” 八神贵志站在床边垂眼看着他。他并没有立刻关掉仪器,而是露出了一丝略带玩味的笑容。看着菅原真艰难地试图找回自己呼吸的节奏,才抬手关掉了心率监控仪的声音。
“八神…”菅原的声音很是沙哑,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他甚至没有想到自己能活下来。抬手想移动一下身体时才发现,手腕上突然传来阻力。他低头看去发现了被拴在两侧医用床柱上的尼龙绑带。嘲讽的笑容出现在菅原真的脸上。哼,自己这幅伤势想下床都困难,“你还真是谨慎…”
八神的手扒开落在菅原额前的头发,动作十分暧昧。“我可不敢小看你,听说之前中枪隔天就能下床活动了。”那可是,8年前的事了……
“心跳还是很快嘛。”八神看了一眼仪器“看来你知道作了对不起我的事。”
“……”
“会长,你把我的资金藏到哪儿去了?嗯?”
八神的手缓慢的从他的额角拂过脸颊,停在了脖颈处。
“我已经不是会长了,八神。我已经被你‘杀死’了。”
“哼,也是。你已经没用了。”随着这句话的结束,八神贵志的手指深深陷入菅原真的皮肤。动脉被闭塞,菅原感到本就缺氧的身体更加昏沉。“唔……”他发出难受的呜咽。“贵……”
手指松开了。菅原无力地咳嗽起来。想要扶上胸口的手被绳索拉回。菅原真偏过头眼角涌出生理性的泪水。
“真是狼狈啊,元三代目会长。”
菅原瞪了他一眼。那是极为厌恶和愤恨的神情。八神贵志第一次见到他以这样的神色审视自己。他以为自己会发怒,不想内心却蔓延出极大的扭曲的满足感。终于,菅原真注视的对象只有他一个人了,完完全全。
“你背叛了我们的理想和约定,菅原真。我却很仁慈的没有杀死你。”
“背叛约定的不是我。八神,是你偏离了原本的道路。”
“一个做尽黑道不耻之事的人还真敢说。”
“我替你去做所有肮脏的事,你要从白道改变这个城市,你却没有遵守!”
“别这么激动,伤口会裂开的。”
八神嘴里吐出看似关心的话,却伸手牢牢把菅原按在病床上,甚至加大力量握住他的肩膀。
“本身就没有让私人医生给你完全缝合伤口。你现在能有力气说话,全靠最新的乐乐浦医疗仪器。不错吧。维持生命而已,不需要多认真的治疗,你说呢?”
“混蛋…”
“我知道你找到了那孩子,乐乐浦家的小少爷。不得不说你藏东西确实有一手。让我猜猜看,帮你找东西的狗,是真田彻吧。虽然当初帮你让他坐上了警视的位置,不过那家伙被架空也是迟早的事。”
菅原还很虚弱的身体感受到威胁的痛感。头很昏沉,从醒来开始右耳就有 断断续续的耳鸣。他记得昏迷之前听到加了消音器的枪响。
“你也别小看我啊。就我调查,乐乐浦光,或者我该说橘光,好像跟朝生关系不错。你很为难吧,要下手杀自己养女的朋友。真是可怜,父亲和养父都被杀掉了,连朋友也要没有了。”
'被杀掉'………为什么他会知道钦悟是被杀掉的?菅原真睁大眼睛也顾不得伤势,他急切的追问:“八神…!钦悟的死…”
“没错,岩波钦悟确实是因为接到了不该做的单子被清除的。不对,准确来说是拒绝我们出台的黑道收监项目。大概是觉得会对你不利吧。可是他转手就接受了千禧塔建设呢。我们害怕他会向黑道透露先前的计划。于是立刻就出手了。”
头脑一瞬间的空白。喉咙里似乎被什么堵住了。菅原真猛烈的咳嗽起来。口腔里充满了血腥的气味。钦悟的死……没想到是这样得知真相。
“噢呀,明明说内脏没有破裂的。怎么咳出血来了?”八神贵志装出一副假惺惺的关心语调。“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可是好心在照顾你的心情,阿真。毕竟你跟岩波钦悟似乎很要好。甚至替他养了女儿,过家家玩的很开心吧。
我要承认,我很嫉妒那孩子,你可是全心全意在培养她。不过是个失去一切的小虫子罢了。”
“她跟这些无关,朝生什么都不知道。”
“……”
“…八神。”
“哈哈哈哈!”八神贵志突然爆发出一串大笑。“这就是你的反应?不求我放过她?也不为岩波钦悟的死对我发怒?…菅原真,你是真的没有心,还是我做的不够?”
菅原疲惫的闭上眼睛,“我求你你就会放过她吗?低头乞求只有身居高位的时候才有用处。不然只是没有胜率的赌博而已。”
八神贵志的脸扭曲了。这家伙说的没错,他天杀的恨这种时候,菅原真总是对的那一方。辩论的时候也好…让人知道站在对立面的他才是正确的,这种恐惧,在战场上是多么可怕,他从17岁就领略到了。至此之后他只希望菅原真能永远站在他的一边。
他或许是短暂的获得过菅原的同盟和照顾吧,可那不够。而此时的菅原真连视线都不愿施舍给他。似乎无法忍受看着他的脸。
“我确实为钦悟的死而愤怒…我甚至……可你的现状我也有责任。是我亲手制造了你这样的怪物。被你杀死我也没有怨言。杀了我之后希望你能解气。抓住最后一点理智,不要去残害无辜的孩子们。
变成这样的你应该清楚,这个艰难的世道已经让成长不易。就请你,不要再去妨害他们了。”
“一个社会底层的黑道渣滓还真是会说漂亮话。”
“我为什么会加入黑道你心里清楚。”
“有什么差别!你这家伙!明明什么都超过我…却自甘堕落,毁掉自己的人生。现在少在我面前逞英雄!”
“八神,你要干什么?”清醒过后的菅原真,第一次露出了慌张的表情。八神感觉心脏仿佛被什么力量猛地抓住了。喜悦和疼痛的感觉让他兴奋不已。
对于突然被拉开的被单和病服,菅原真因为本能的反抗扯到了伤口。他露出痛苦的神情。
“嘴上说着甘愿被我杀死,倒还是会反抗嘛。你现在就像个等待处理的标本。别以为我会杀了你给你轻松。我要你看着我。”八神贵志的触摸从暧昧的触碰转向充满攻击以为的按压。留有枪茧的皮肤划过菅原真的纹身,从腰部一直到停在大腿处莲花的花瓣上。他能感觉到战栗,在他人身上感觉到恐惧真是美好。特别是菅原真这样,至此都硬撑着表现出强大的人。
“看着我毁掉你珍视的一切。哀川会也好,你所谓的家庭也好。哦,差点忘了说,在内部反抗你的家伙,也是我挑拨的。” 八神的气息喷洒在鼻尖。他弯腰离的非常近,几乎是故意悄悄在菅原的左边耳语。右边因为距离过近的枪击仍然耳鸣很严重。刚才因为咳嗽流出的鲜血被八神的手指抹开,在菅原真的侧脸上蔓延开诡异的图案。他颤抖着,稍稍转过脸来。八神贵志渴望看到他绝望又痛苦的表情。由他制造的痛苦。可是剧烈的疼痛从左脸传来。八神怪叫了一声,伸手掐住菅原的脖子,直到完全无法呼吸菅原真才松口。至此八神的侧脸已经留下深深的血印。
“你疯了!!你这条疯狗!”
因为被掐住下颌无法说话的菅原发出痛苦的气声。神情却如同得逞一般,仿佛在等着他杀死自己。八神贵志松了手。拿起身旁的纱布按住流血的右脸。这样所有人都会看见他脸上的伤痕。不得不想些借口糖塞,该死!
“别…小看…哀川会啊,八神。”他艰难的发出声音。“即使是为了除掉了我暂时合作,他们也不会允许你毁掉整个组织的。”
为什么,明明是一群社会渣滓和丧家野狗聚集的组织,菅原真的语气好像在说什么自豪的事一样。为什么可以对着这样的玩意充满信任,却阻挠自己?八神贵志内心的怒火燃烧着。
“伤口不好好处理的话会留疤的。小心被记者拍到。”菅原真嘲讽地看了他一眼。他自己明明情况糟糕的多,眼神却像个胜利者。
“可以的话我也希望能和你同归于尽,否则我真是毫无颜面去见钦悟。只可惜我做不到…我累了,你走吧。”他闭上眼睛,好像八神真的已经离开。竟然对他发号施令。
“我会让你后悔的,菅原真。你就在这里慢慢等着吧。临走之前我也要送你一点小礼物才好。你看,虽然我祖父的私人别墅隔音效果良好。但是为了防止你叫的太大声…”
嘴里猛地被塞进东西,菅原真的惊喘立刻变成了被阻塞的呜咽。而后八神贵志又把入鼻式输氧管戴在他的脸上。“输氧装置总有很多种。”
在菅原还没能适应这种变化的时候,他突然感到腿间的凉意。“做风俗业的你不会不知道这个吧。菅原,平常你怎么解决的?整个弁天屋的小姐都可以任选吧,真好啊,还是你去找上杉解决?我看你们的关系也不 一 般。”
毫无润滑的情况下,手指粗细的跳蛋被顶在甬道口,而后强行塞了进来。菅原真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并且因为异物的入侵浑身颤抖。口塞后方传来痛苦的声音。他拼命摇头,可是这拒绝毫无用处。“装什么清高。”八神贵志给了菅原真一巴掌。看着他在床上喘息。
“对我总是拒绝,但你有没有对着别人打开双腿呢,三代目会长?顺便说,给你处理伤口的时候我已经让医生给你做过清理了。今后你就一心一意做我的玩物吧。” 八神的手指将跳蛋推进极深的地方。那上面还残留着八神贵志一直将它握在手中留下的温度。菅原真紧闭着眼睛,脸歪向一侧,似乎是不愿看他。仿佛在极力忍耐着才能不吐出来。八神贵志低头看了一眼出现血痕的纱布和菅原紧握的手指。他伸手从将遥控器打开。
菅原真浑身颤抖起来。不过尼龙绑带把他牢牢拴在床上。八神满意地把病服和被单重新归位。看着菅原在那之下难受的曲起双腿。
“今天我就在楼上准备演讲材料,你就好好享受几个小时吧。顺便反思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八神贵志眯缝起眼睛,终于露出真正的属于他本人的笑容。“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相处。阿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