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8年5月10日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先把他绑在床上试试。”
“每个病人都要被绑在床上。”
“也只好这样做了。”
N跪在小凳子上,从窗台朝下看,绿色的银杏叶遮挡住他的视线,但他依然能看到湖边那个站得笔直的身影。
“天鹅要死了。”
玛丽安娜把碗收进盘子里,正在整理散乱一地的纸张时,突兀地听到这句话,愣了愣。
“什么?”
N努努嘴,把手搭在窗台上,撑着下巴。
“他们把天鹅拔下来了。”
人工湖边,几名护士正把天鹅先生搬到担架上。
“他们要把他绑起来。”
N含含糊糊地说。
“天鹅就要死了。”
“你在说什么呢?”
玛丽安娜把N从凳子上拉下来,扯着他的胳膊。
“该走了,我带你去拆石膏。”
绑一个不会反抗的人并没有多困难,为了以防万一,护士给天鹅先生注射了镇定剂。
苍白的男人躺在苍白的病床上,指节突出的右手露在外面,营养液一滴一滴地通过静脉进入他的体内,维持着他的生命。
N拆了石膏以后,不顾玛丽安娜的嘱咐,悄悄溜到了天鹅先生的病房,躲在门后,看了很久,终于在确认没人会来以后,咚咚跑了进去,爬到柔软的背铺上,蜷缩在床狭小的边缘。
午后的阳光懒懒的透过窗户照进这件并不算大的病房里,N贴着天鹅先生的胳膊,重获自由的双手揽着他的颈子。
“你会死吗?”
他问,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天鹅先生的脸。
凉凉的,软软的。
不是植物的触感。
N干脆将整个手掌贴在了天鹅先生的脸上,轻轻地推了推。
“你会死吗?”
天鹅先生一言不发,却睁着眼,仿佛依然站在人工湖边,遥望着虚无遥远的某个地方。
N等了一会,撑起身子,从上方俯视天鹅先生灰蓝色的眼睛,捏了捏他的鼻子。
“你会死吗?”
天鹅先生干燥的嘴唇紧紧闭合,双眸直视着N。
并不能说直视,天鹅先生两颗灰蓝色的瞳仁,如同漂亮的玻璃球,冷冰冰的质感,没有一丝生气。
死物是无法看到任何事物的。
N在天鹅先生的眼睛里找不到自己,只好用双手捂住天鹅先生的眼睛,将头埋在天鹅先生颈窝,整个人趴在他的胸膛上,紧贴着天鹅先生微弱却有规律的心跳。
“别这样。”
他闷闷地说。
“别这样看着我。”
1968年5月18日
“‘再见了。’他对花儿说道。
可是花儿没有回答他。
‘再见了。’他又说了一遍。”
N捧着童话故事书,坐在天鹅先生的病床边,给他读小王子。
天鹅先生一直在变得虚弱,更虚弱,短短八天,如同过了八十年,耗尽了他的生命力。
他的心跳在减弱,呼吸轻得几乎感觉不到,N有些害怕,开始将所有时间耗在陪伴天鹅先生这件事上。
他搬来了自己的小凳子,在天鹅先生身边写日记,吃燕麦片,读故事书。
他向玛丽安娜借了书,有很多字他看不懂,于是多要了一本字典,磕磕绊绊地读了下来。
天鹅先生依然安静而虚弱。
这与病痛无关。
天鹅先生是一株植物,而他正在枯萎。
“花儿咳嗽了一阵。但并不是由于感冒。
她终于对他说道:‘我方才真蠢。请你原谅我。希望你能幸福。’”
“你会跟我说再见吗?”
N从故事书里抬起脑袋,看向虚弱的男人,他所喜爱的淡金色卷发此刻暗淡无光地生长在纯白枕套上,成为一颗颓败的树。
“你会咳嗽吗?会说请你原谅我吗?”
N放下故事书,爬上床,用手捧着天鹅先生的脸。
“你从来不跟我说话。”
鼻尖相抵,N把天鹅先生的脸挤成一个搞笑的形状。
他咯咯笑了起来,不停揉搓着天鹅先生的脸。
“说请你原谅我。”
“说了我就原谅你。”
天鹅先生却合上了眼,一动不动地任由他摆弄。
一动不动,甚至连呼吸也没有了。
N停下了动作,停下了笑,他捧着天鹅先生的脸,仿佛回到了第一次见到天鹅先生的那一天。
——白色尽头,是男人安静的睡颜。
“你要死了吗?”
N轻声问,小心翼翼,仿佛在害怕惊动什么。
“你要死了吗?”
他捏住天鹅先生的鼻子,等待天鹅先生因为窒息而张开嘴呼吸。
可是天鹅先生没有,即使N的手指已经开始发酸,他依然没有张开嘴呼吸。
“你要死了吗?”
眼泪忽然掉了下来,N松开手,揽住天鹅先生的颈子,侧耳贴在他的胸膛上。
没有心跳。
N哭了起来。
“你要死了吗?”
他把脸埋在柔软的被铺里,在天鹅先生孱弱的身体上闷闷地哭。
“你不要死好不好?”
“不要死,好不好?”
1968年6月12日
天鹅先生没有死。
N刺耳的尖叫惊动了医院里的护士。
当医生赶到的时候,N正疯狂地哭号着,狠狠掐住天鹅先生细弱的脖颈,要置他于死地的暴虐。
没有人敢靠近正在发病的N,最后只能用电击棒将他打倒在地,趁他浑身抽搐时,给他注射了镇定剂,事态才得以控制。
整个过程,N凶狠的眼神都没有离开过天鹅先生苍白的脸。
天鹅先生经过抢救活了下来,N却被关到了最深处的病房里,用束缚衣牢牢绑住,每天靠镇静剂和稀释的燕麦片度日,甚至连上厕所,也被人牢牢看着。
N的突然发病让整个医院再次忙了起来,没人知道他为什么会发病,N的表现一直太好,好到主治医生都快忘了他是一个人格障碍患者,一头随时会对别人进行攻击的野兽。
人们在面对凶猛的野兽时,只有两个选择,打死它,或者将它关进动物园。
N蜷缩在墙角,靠着冰冷的墙面,用门牙啃咬自己血迹斑斑的下唇,铁锈味填充了口腔,束缚衣紧紧裹着他的身体,除了头部,哪里也动不了。
双眼没有焦距地看着前方,神经质地对自己的下唇施虐。
“你再咬的话,我就用棉布把你的嘴堵上。”
玛丽安娜捏开N的下颌,迫使他张开嘴,可以看到口腔里面沾满血液的细白牙齿。
“真是让人不省心。”
粗糙的棉布压在柔软的唇上,N半仰着脑袋,乖顺地由玛丽安娜在他刺痛的下唇上胡乱擦拭着那些碍眼的血迹,从喉咙里发出小兽般的呜咽。
直到N的下唇因为充血变得更加艳丽,玛丽安娜才松开他,那两颗略长的门牙立即再次咬住了伤痕累累的柔软部位,不过玛丽安娜的威胁多少起了些作用,N并没有再用力啃咬,而仅仅是保持咬住下唇的模样,垂下眼帘,陷入了一种沉静的状态。
再好不过了。
玛丽安娜轻轻揉了揉N细软的头发,打算在他难得安静的时候做些其他事,却在转身的下一瞬,听到背后轻得几不可闻的询问。
“天鹅……在哪里?”
天鹅先生依然站在他的人工湖边,与同伴们在一起,遥遥望着虚无遥远的某个地方。
他如愿以偿,用生命证实了自己是一株植物,离开土地便会枯萎死亡。
并且丝毫不在意,自己身边少了唯一一个观众。
“我想见他。”
N忽然咯咯笑了起来,左右摇晃自己的身体,活像一只被茧包裹的毛毛虫。
“我想见天鹅。”
玛丽安娜放下手中刚刚端起的餐盘,用擦拭血迹的棉布堵住了N的嘴。
“闭嘴,N。”
1968年9月5日
N带着自己的小凳子、日记本和铅笔,光着脚啪嗒啪嗒穿过长长的走廊——医生没收了他的鞋子,以在某种程度上阻止他外出。
经过长达三个月的治疗,N的病情稳定下来,医院允许他脱下束缚衣,并离开病房,但是不允许他离开大楼,禁止他与天鹅先生有任何接触。
但这妨碍不了N重新成为天鹅先生忠实的观众。
“1、2、3……”
从左边数起,第十间病房,那里的窗户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天鹅先生。
N嘟囔着,在走廊里奔跑,数到10的时候停下,拉开病房的门溜进去,将凳子摆在窗台下面,跪在椅子上,从窗口探出脑袋。
银杏叶在逐渐变成蜜糖般的黄色,再过两个月,便会打着旋儿,落在卵石小路上。
天鹅先生笔直地立在人工湖旁边,没有丝毫改变。
N侧着脑袋,枕在窗棱上,凝视着天鹅先生模糊不清的侧脸,从阳光普照的早上,直到黄昏染红天际。
他在这里呆一整天,一直看着小小的天鹅先生,膝盖麻了就坐下来,用铅笔在笔记本上歪歪扭扭的画天鹅先生淡金色的卷发,灰蓝色的眼睛和苍白的皮肤。
铅笔没有色彩,N却能从自己的眼睛里为天鹅先生填充上那些他所喜爱的颜色。
“你是什么植物呢?”
N咬着铅笔,在天鹅先生卷曲的头发上加了几片银杏叶。
植物图鉴被玛丽安娜收了回去,除了银杏和天鹅先生,N记不得任何植物的模样。
“会像那些树一样落叶吗?会像上次一样枯萎吗?”
N歪歪斜斜地倒下去,没有靠到天鹅先生坚硬的小腿骨,而是落了空,贴着墙壁摔倒在地上,地面冰冰冷冷,没有一点温度。
“你会跟我说再见吗?”
他紧紧抱着笔记本,用手指戳了戳上面,天鹅先生的脸。
光滑,冰冷。
“你都不跟我说话。”
N闭上眼,喃喃自语。
“现在连我的话你也听不到了。”
1968年10月7日
N躲在门边,咬着下唇,踌躇着要不要进去。
无人居住的病房忽然来了新的居住者。
头发红得张扬的男人,肌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即使穿着病服,依然显得身材矫健。
与天鹅先生完全相反的人,一点也不像是会出现在这里的那种人。
N抓挠着门框,实在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去,他有些怕那个男人,却很想见天鹅先生。
指甲与木质门框之间细小的簌簌声惊动了靠在窗边的男人,他转过头,看到了缩在门边的N。
N屏住呼吸,僵直在那里,心跳有些快。
“要进来吗?”
男人俏皮地歪着脑袋,露出一个亲切的微笑。
N使劲咬了咬嘴唇,点点头,搬着凳子飞快地跑到男人旁边,跪在上面,从窗户探出脑袋。
天鹅先生不在。
人工湖边空无一人。
N愣愣地看着,忽然惊慌起来,抖着手死死抠着窗棱,把整个身子探出去。
“喂,你在干什么!”
肩膀被人抓住,重重拖了回来,N手足无措地看着紧皱双眉的男人。
“天、天鹅……”
他结结巴巴,甚至连一个字的音都发不好,男人却好似知道他在说什么,亲切的笑容变得嘲讽。
“那家伙大概正在接受治疗吧。”
厚实的大手揉了揉N的脑袋,男人把他拉到病床边,亲昵地环住他的腰。
“不要管那家伙了。”
“你叫什么名字?”
小丑,那个男人的名字,他这么告诉N。
“我没有特定的名字,人们都叫我小丑。”
N窝在他怀里,认真地在日记本上画着天鹅先生。
“你在画什么?”
小丑捉住他的手,移开,看到本子上的人时,发出了低沉的笑声。
“为什么画他?”
N抽回自己的手,重重地合上日记本,仰头看着小丑。
“你为什么来这里?”
答非所问,小丑却没有生气,手指缠绕着N柔韧的棕发,孩子气地笑起来。
“来见我的恋人。”
N把铅笔尾端放进嘴里,轻轻地咬,含含糊糊地问。
“是谁?”
- 植物人 –
1968年 4月3日
N趴在白色窗台上,俯身往下看,午后阳光透过劣质的棉布熨烫着他背后的皮肤,令人打瞌睡的温暖。
第七次差点从窗台上栽倒下去以后,N双手撑着白色的木制长条,从银杏树遮盖住地面的茂密叶片缝隙中窥到一片柔软的白色。
他用手指环成一个圆圈,视线透过圆圈,随着白色缓缓移动,仿佛在看万花筒,凌乱破碎的颜色在眼底流转,淡淡光晕笼罩着这圈莹润的绿。
N笑了起来,身子向前探,努力地追随着那片白色,如浪花卷到岸边,簌簌轻响。
而白浪的尽头,是一个男人安然沉睡的脸。
大半身子探出窗台,N勾着脖颈,直到那张宁静的睡颜消失在白色墙壁的边缘,伸出手,以一个挽留的动作狠狠摔了下去。
树枝划过脸颊、手脚表面裸露在空气中的皮肤,后脑与背脊撞在树枝上,剧痛中折断、坠落,跌入一个梦境,光与影掠过绿色碎片,在风声中疾行——
最终,全部被绞碎,卷入蓦然吞噬世界的黑暗里。
1968年4月5日
N蜷缩在椅子上,咬着铅笔末端,软木在他略长的门牙下凹折出细小的裂痕,铅与木的味道混杂在唾液里扩散了整个口腔。
对这样难言的味道,N并没有多大感觉,他轻轻将笔尖点在放置于桌面的白纸上,蠕动着舌头,发出细小的呜咽,试图画出一个圆润的形状,笔尖却在光滑的纸面无法控制地向左滑行,留下一道浅灰色的痕迹。
懊恼地含着铅笔往纸上重重一戳,多边形的尾端差点插进喉咙里,N干呕一声将铅笔吐到地上,房间左边那扇纯白的门便被轻巧地打开了。
“该吃饭了,N。”
护士玛丽安娜端着托盘走过来。
“……什、么?”
N张张嘴,他的喉咙依然在隐隐作痛,每吐出一个音节就像被撕开一样难过。
“燕麦片,你最喜欢的。”
其实谈不上喜欢,因为这里只有燕麦片可以吃,不过N不在乎这个——就算是给他一大堆铅笔,他也能够一根根全部吃完。
玛丽安娜将托盘放在桌子上,皱着眉给N擦了擦嘴角残留的口涎。
“你又在咬铅笔了吗?告诉过你别再咬了。”
N仰着脸,任由玛丽安娜粗暴地擦着自己的嘴角,他的双手被白色石膏厚实地裹着,上面缠满了绷带,有些滑稽地环在胸前。
事实上,这怪不得N,他有写日记的习惯,自从双手摔断以后,便开始尝试用嘴巴写日记。
“日记等手好以后再写也可以呀。”
玛丽安娜将餐巾叠在N棉质病服的领口,N歪着脑袋看她,弯起唇角咯咯笑了几声,兔子一样的小门牙抵在柔软的下唇上。
“天鹅……是什么样的人呢?”
他答非所问。
“什么?”
“我……看到了,天鹅。”
N止住笑声,垂下眼婕,轻声嘟囔。
“在树底下。”
“我跳下去,他就不见了。”
1968年4月9日
……是什么样的人呢?
没人说得明白。
玛丽安娜说不明白,N的主治医生格伦特也说不明白。
“他啊……”格伦特医生用钢笔挠着自己光秃秃的头顶,含糊着,“他啊……”
却说不出个所以然。
因为天鹅先生从不谈论自己——N这样称呼那个苍白的男人。
有着淡金色卷发与湖蓝双眸的英俊男人,皮肤苍白到几乎能与这白色建筑融为一体,忧郁的气质总能吸引很多眼球,却从来不谈论自己,甚至不谈论别人——不谈论任何人,任何事。
像只被剪了舌的蓝眼凤头鹦鹉,哑在剪刀合上的那个瞬间。
不,不是蓝眼凤头鹦鹉,是天鹅。
N站在门廊边,注视着天鹅先生挺直的背脊。
午饭过后,他用嘴叼着笔记本跑过去,穿过被阳光晒得耀眼的院子,踏着零碎的树影,跑到那个男人身边,仰头看着他。
天鹅先生站在银杏树旁,面对着大片人工湖,默不作声,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N。
N想说话,但发现嘴里咬着笔记本,于是改用裹着石膏的手肘撞了撞天鹅先生的腰,并因此差点滑倒,天鹅先生却动也不动,甚至不看他一眼。
你在看什么呢?
想要这么问,N跟随着天鹅先生的视线看过去——是一片人工湖,甚至连天鹅也没有。
松开发酸的嘴,浅蓝色表面沾满污渍的日记本落在地上,N用脚踢了踢,将它踢到天鹅先生脚边,然后坐了下来,柔软的棕发贴着天鹅先生站得笔直的脚。
“你在看什么呢?”
他问。
直到睡着,也没有得到答案。
1968年5月5日
“你会枯萎吗?”
N坐在天鹅先生脚边,仰头看着他目无表情的侧脸。
“会大把大把地掉头发吗?”
“这些树总会往下掉叶子,你也会吗?可是你没有叶子。”
想到有这个可能性,N就觉得伤心,天鹅先生淡金色的卷发他很喜欢,灰蓝色的眼睛也喜欢,高挺的鼻子也喜欢,苍白到几乎能看见静脉血管的皮肤也很喜欢。
“我可以把它们收藏起来吗?”
仿佛根本不在意是否能得到答案,N自言自语地嘟囔着,眼睛却不离开天鹅先生的侧脸半秒。
“可以吗?”
天鹅先生永远不会回答N的这些幼稚问题,因为他是个植物人。
并非常识中的那一种,而是在更深的层面——天鹅先生认为自己是一株植物,并且执着地扮演着这个角色。
整整一个月来,医生们都找不到有效的治疗方法,无论是催眠还是心理暗示,天鹅先生都不曾开口说一句话,如同一株真正的植物,意识清醒时就站在人工湖边,与自己的同伴们待在一起,直到站不住脚,倒在地上,被护士搬到床上注射营养液为止。
所有人都在为这位先生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N却成了最自由的人。
病情相对稳定的他被允许外出散步,于是每天裹着厚重的石膏跑到天鹅先生身边。
N是唯一一个乐于在天鹅先生扮演一株植物时配合他的观众,忠实而热诚地注视着他。
“你是什么植物呢?”
吃力地用嘴翻开勉强摆在石膏上、向玛丽安娜借来的植物图鉴,N靠着天鹅先生的脚,体温透过薄薄的病服传到他柔软的脸颊上。
“是这个吗?”
将书翻到某种绿色乔木的那一页,N问。
天鹅先生沉默着,遥望平静的湖面。
N吸吸鼻子,翻开了下一页。
“是这个吗?”
当厚厚一本植物图鉴翻完的时候。
N忽然轻轻抽泣了起来。
“我不喜欢你是植物。”
“不喜欢。”
他哑着柔软的嗓音,轻声说。
“你应该是天鹅。”
“漂亮的天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