堆脑洞
轮回中的一点点碎屑。他们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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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幕一次次升起落下,不斷上演相同的劇目,無比歪曲荒謬,極盡絢爛輝煌,演員觀眾舉杯喝彩,放聲大笑,竭力高歌,彷若半醒者的狂歡
【私人世界觀整合(終於)】
達利亞的記憶並不完整——應該說確實是連貫的,但許多時候他覺得當時在場的並不是自己——他慢慢地習慣了這樣的生活,就這樣吧,他聳聳肩。他抵達那個平原上的城寨時已經傍晚,斗篷被雨水壓得異常沉重,他總覺得自己是濕透了,比起東邊的霧氣,這裡的天氣更為讓人厭惡。木樁搭成的高牆上燃起一點點火光,紅光在雨中暈染開來,映照著對准他的箭頭。達利亞卸下腰間的寬劍扔在腳邊,然後緩緩舉起雙手。
“是誰?”牆上的人問,“報上名字和前來的目的。”
他本來想說自己只是個旅人,但這裡一看就不是個普通的可供人歇腳的友善村落——那些他早就經過過了,這是個靠著森林建造的為了備戰而用的營地。
“讓我見馬蒂爾,他知道我是誰。”
上面的人面面相覷,忽然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他們大概很少聽過有人這樣直呼他們的領頭的名字,但是與其花時間跟這些人解釋,這樣著實簡單許多。
一個新的人影踏上牆頭,比身邊的人都高上一點,抬手讓弓箭手放下武器。“讓他進來。”那人說。
城門為達利亞打開,在泥地上畫出新的圓弧,剛剛的人影已經站在門後,也沒有上前迎接的意思,在寬沿的帽子下稍稍歪著頭,無奈且煩躁。
達利亞玩笑般的向他行禮,“我在此替王致上問候。”
“得了吧。”他看不到那人的表情,對方望著他沉默半晌才轉身。“跟我來。”於是達利亞小跑跟上。
一路上他看到周遭人警戒的眼光,也是,忽然一個除了劍以外幾乎什麼都沒有的外人造訪,還和他們的領頭熟識的樣子。走在前方的馬蒂爾沒有理會這樣質詢的氣氛,將達利亞擋在一側,直接領到營地中央的房屋,走上樓梯,為他打開門,自己緩緩脫下擋雨的斗篷將其跟達利亞脫下那件一起掛在門口。馬蒂爾是個高大的男人,一頭黃白色的短髮和淺紫色的雙眼——一看就不屬於人類的樣子,大概領主的孩子都是這般模樣,也好,省得自己還要花時間在陌生的地方尋找末子的踪跡。
他隨後帶他到走廊末端的一間小房間,“這裡給你用,樓下有可以用的熱水。”
“這麼好?”達利亞伸了伸因為疲勞和寒氣而僵硬的手臂,“我還以為你會直接把我鎖進牢裡。”
對方抿起嘴角。“我不允許你開這種玩笑。“
達利亞聳聳肩。“你高興就好。”
馬蒂爾沒有回應,本已踏出房門,停頓半晌又倏地回頭。“我聞到血的味道。你需要醫者嗎?“
對了……達利亞被提醒了才忽然想起來,他下意識地摸向側腰,他沒有太多痛覺以至於自己都快忘了,不知道那個傷口現在會是什麼樣子,不過想必不會太好看。“或許?“
馬蒂爾咒罵了一聲就大步離開,一路上喊著人找去醫者。
他在你面前總是很生氣的樣子。腦海中的聲音這樣說。
他把我當成小孩子。達利亞回答,邊說邊脫下上衣,掀開纏在腰上的碎布,不理會剝落的血塊,並不是很嚴重的傷口,但一旦感染確實會很麻煩。
但他喜歡你。它又說。
對。
聲音帶著一絲被逗樂的愉悅沉寂到意識背後。
達利亞直到碰熱水才想知道自己有多疲憊,一路得躲著不懷好意的惡徒,錢用完了還得為人賣命,要不是他的王下命令去找領主的末子,自己才不願意離開城門……曾經自己想著既然已經脫離那個填滿了屍骸的大坑終於可以不用再跟淤泥打交道,或許是自己想得太美好了,他的王是慈愛的王,可也是無比嚴厲的王——他挪了挪身體,讓水沒過頭頂,感覺如果徹底放鬆下來自己能融化在水中。
“不是很嚴重的傷。”
達利亞坐起身就看到馬蒂爾拉了張椅子坐在旁邊。這人是一點點耐心都沒有,他在心裡抱怨道。“我沒說過是嚴重的傷。”
“現在你告訴我為何到這裡來。”
“聽說你要奪末子的領地。”
對方的臉上閃過一絲不悅。“我必須這麼做。”
達利亞聳聳肩,“我不是來說服你別這麼做就是來保護末子去教廷,就這樣,我的王不要手足相殘,可笑吧。”
“有什麼可笑的?”
“怪物的孩子想要活得不像怪物。”
唯獨你沒有資格說。它輕聲接道。
他笑起來,腦中的那個聲音也笑起來。是,他們確實沒有任何資格說這種話,亂倫產下的畸兒,食人的大罪人——全然人造的怪物。馬蒂爾看他們笑越發大聲,一把捏起達利亞的下巴——是生氣了,和剛剛那種因為不耐煩而表現的煩躁不同,真正的憤怒。那淺紫色的雙眼和他的王何其相像,相同的燃燒着的光,相同的憤怒,末子大抵也會是一樣的。
但達利亞早就已經決定了,沒有任何人可以再傷害自己,他再也感覺不到痛。“牢裡還有位置,現在還來得及。”
馬蒂爾的嘴角緊抿,似乎想起了什麼,放開手,站起來轉過身,歉疚般的揉了揉自己的手腕。“我說過不允許你開這種玩笑。”他說著便快步離開房間。
達利亞謝過給他燒水和拿乾淨衣服的人,乖乖地讓醫者為他治療,從廚房裡要了點食物,然後躺在床上睡了一覺。醒來時眼前已經是清晨的日光,但就連這光也蒙上細雨的薄紗。昏昏沉沉地坐起身看到放在角落的寬劍,已經清理過並且上過油——昨晚有人進來過他居然沒有察覺,就這一個想法驅散了他殘存的睡意……至少他覺得身上舒服多了。他跳下床,小心地摸出房間。
外面沒有昨晚那麼嘈雜,估計大部分人都還沒醒,營地在細雨中環繞著霧氣,他辨認出長形的營房和工匠的棚子,還有倉庫和醫者的小屋,空曠地設置了訓練場,此時停放了準備好的車廂——這樣看來和家裡也沒什麼兩樣,確實是一副準備好隨時出擊的隊伍,要是他晚來幾天可能就趕不上了。遠處有人瞥見達利亞,後者笑著向他們揮手,卻什麼也換不來。
達利亞小心地走過走廊來到樓梯另一側的大房間,推開門,後面馬蒂爾斜坐著空洞地盯著滿桌的紙張,聽到達利亞進門,便伸手讓他過去。達利亞只是來到桌子另一邊,隨意地靠在木頭桌上,接過對方遞來的半杯熱酒。“後天我們會先派一部分人裝作商隊潛伏在對方鎮上。”馬蒂爾開口,挑出紙堆裡的一張地圖。“三天后在半夜正式開始襲擊,從鐵匠鋪這裡開始,主隊負責襲擊吸引注意力順便找出倉庫的位置,小隊去找出長老所在——他們必定會讓老人和小孩先逃出鎮外。我會跟先遣隊一起,我想先看看這個年紀最小的究竟是什麼樣的人。你跟我一起去,到了那裡你要做什麼我都不會阻止。”
“不行,我要跟你的大隊伍一起出發,我不想介入衝突。”他說,“別忘了末子也是你們的手足,要是他命我和你為敵怎麼辦?” 馬蒂爾沉默,思考著這種情況的可能性。
明明對這個人來說掠奪任何事物都只是一念之間的事情……達利亞心裡念叨道。到底是想要直接殺死上位者來逼迫末子接下責任,還是真的想要奪取無主之地……他們都知道殺死領主的孩子要遭天罰,或許就連這個人心底也不想當這個惡人。可達利亞也不是不能理解為何這人要這般堅持,背一個責罰比起一個無用的手足佔著王的位置卻無所作為,任憑荒蕪侵蝕這塊大陸來說或許不是更糟的選擇。
“有一件事……”達利亞啜了口酒,他從來不喜歡這東西,“殿堂出逃了個祭司,現在落在末子手下,我在來的路上有遇到過——”
“一個人殺了我三個手下和另外六個武裝的成年人。”馬蒂爾打斷他的話,“那個人會是個麻煩。如果讓你和他單獨對戰你能保證解決他嗎?”
達利亞笑,“我說過不打算參與任何戰鬥,馬蒂爾,我不是你可用的棋子。”
“我只想問你覺得他實力如何。”
“或許吧——幸運的話。祭司們個個都是戰鬥起來不要命的人。”
馬蒂爾點點頭,彷彿在將這份信息納入考量,淺紫色的眼睛藏在陰影中變成灰色,他就這麼坐在椅子上沉思許久。“那你為何讓他活下來?”
達利亞開口本來想裝傻,對方一個警告的眼色就讓他打消念頭。
“我的探子說你是從西北邊來的,是森林裡惡戰後耗盡了所有物資又受傷了才繞回我這裡來的吧?”馬蒂爾第一次露出淡淡的微笑,“當我是個瞎子……現在你回答我,為何放過那個祭司?”
那人緩緩地繞過桌子到達利亞身邊,與他並肩時才確實感受到來自體型差距的壓迫感——達利亞從不否認自己這份劣勢,但被提醒時也總是感覺很不爽。
只有這種時候他尤其恨自己這個身體,應該說是自己帶著的詛咒,跟著腦中的那個聲音一起而來的便是必須聽命於領主的孩子們的詛咒,彷彿有東西扼住他的脖子,他無法違抗——那個聲音無法違抗,這是他們得以活著的代價。此時他只能慶幸馬蒂爾並不是真的很在意問題的答案,若是此時他心情若真是很激動的話會皮膚上浮出灰藍色的花紋,那是來自領主卻不全來自領主的證明,此時卻仍很平靜,可能也是因為昨日的失態而表現出格外的收斂。
達利亞往回缩,完全沒有掩蓋想要躲到角落裡的心情。“我之前跟你說過有人屠殺了我的家人。”對方聽到這裡一愣,沒有料到會是這種開頭,想阻止但來不及了。 “就是那個祭司經赦了我的命,現在我們兩清了。”
“是嗎。”馬蒂爾伸手接過達利亞手裡的杯子,將剩餘的酒一飲而盡。達利亞見這種表情總是覺得可笑,就和第一次自己說起過去時一模一樣,明明就與這個人無關,為何他總是一副比自己還難受的樣子。“我道歉。”
“你道什麼歉?”達利亞不屑地哼道。“是昨晚莫名其妙動手還是剛剛強制我回答問題?”
“都有。”對方說,話語到此為止,告訴他這就是所有的歉意,即便他要繼續追究下去也不會就此放下身段——這一點也和他的王很像。“我會跟其他人說明你的情況,這裡的一切任你隨意使用,只要不給其他人添麻煩就行。”
“遵命。”
馬蒂爾揮手讓達利亞離開,後者乖乖照做。演得真像一回事。聲音笑著道,這東西在王在場時總是會比較安靜,雖然他不討厭腦子裡有另一個意見,多數時候它甚至相當中肯,可久而久之他也會慢慢開始懷疑自己的理智。
他很吃這套,他回答。
得到掠奪的恩賜的孩子,他大可命令你留下。它又說,你該留下,這一個比長子好控制得多。
他要是想,早就下令了。達利亞躺回自己的房間的小床上,蜷在沒有陽光的角落閉上眼,有多久沒有睡在乾淨且沒有風險的床上——啊,另一個出生起就伴隨他的詛咒。
如果真的要衡量利弊或許自己投靠馬蒂爾才是最安全的選擇——他的王是什麼樣的性格自己還不清楚,自己不過是個新奇的藏品,好用的工具……而馬蒂爾從一開始就只把自己當成一個可憐的小女孩,一個名為“無法被拯救之人”的挑戰……是,他再明白不過了,自己在這些人眼裡都是什麼樣子,也只能無奈地聳肩,接受這些自己無力改變也無法控制的事情——即便如此他不能背棄他的王,是那個人將自己從深淵中救起,自己發過誓。
他突然想起森林裡的那個清晨,自己等混亂結束回到那個即將因為失血而失去意識的祭司面前,周圍躺倒著原本同行同伴的屍體浸泡在被雨水稀釋的血池中,他心裡笑著當自己被鐵鍊拴在地窖裡滿身是傷時這人也如此冷漠地看著,兩年後他們的位置對調,他成為抉擇對方生死的那個人。
達利亞在對方面前蹲下。如果衡量利弊的話此時不要管才是最合適的,這個人必定和末子一路,也就必定會成為他達成任務的阻礙。他伸手去觸碰那具幾乎失溫的身體,就如這人曾伸手向那副沉重生鏽的鐵鍊。
“起來。”達利亞輕聲道,用盡力氣將對方從地上拖起,那重量壓得他快走不動。“這樣我就不欠你了。”低聲抱怨著,他慢慢邁出步伐走向森林的出口。
【DH和sd性格很像,他們處地挺好】
【事實證明DH的想法是對的,這十二個都差不多的樣子,ATM救TLS的想法和一王救DH的初衷是一樣的,對“不可拯救之人”的挑戰】
十九,
忒勒斯,就剩你沒讀完這個章節了啊,你這樣將來怎麼辦。他的老師叉著腰在木桌前踱步,每步都透露不耐煩,見他的目光還在往窗外飄抄起鞭子就往他手上抽去。忒勒斯嚇了一跳,瞬間收了手差點就被打到。他們說老師出戰過海對面王國的動亂,即便現在只願意待在這個山頭當老師,但仍舊是個銀袍的教衛,打人尤其狠。對方背著大書庫的窗剩下一個白色輪廓,見他的反應還很滿意地點頭,一邊臉因為傷疤顯得有些僵硬,她彎下身,在他耳邊輕輕說道——
這樣,你專心讀完這兩章我就教你射箭,我們去樹林裡就不會被主祭大人發現了。然後他被披上了老師的短袍,銀線摩挲他的脖頸有些癢。
對方笑起來。送給你好不好。
我的全部都給了你,你將成為我。
要是自己被那女人抓到,不知道還能不能活著離開那塊地——不,她絕不會做出那麼浪費的決定,自己恐怕再也不用離開教廷了,會直接被送去殿堂吧。忒勒斯用木棍撥了撥火堆裡的木柴,又往裡面添了一些,守夜總是漫長而無聊,但他們已經不在大道上,荒野裡什麼都長得出來,那是他自己親身體驗過的恐怖。
“什麼都沒有——”被分到和他一組的人從陰影中走出來,聲音大到好像是故意的。那個人甩甩頭髮,纏著繃帶的右臂固定在胸前,那是稍早些他和這人比劃的後果——他都不知道如何評斷這個麼人,並不是這個商隊原本的成員,也是從鎮上被招募的,但他不相信這個人是平原上的居民,大概和自己一樣到處流浪才落到這塊地上,聽說話的方式,甚至可能和自己一樣來自東南邊。想起來這個人剛才跟自己空手對打,狂暴的讓他以為又是一個找自己尋仇的仇家,他硬是將這個人肩膀給卸了才肯停下,此時此刻卻又嬉笑著在火堆邊坐下,打量著他的弓,一副好奇的樣子——這次竟換自己面對著陌生人無法自處了。
“不是人類的東西吧。”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忒勒斯的腦子還沒能轉過來,名叫達利亞的少年已經抽出腰上的寬劍,漆黑的劍身早就從中間斷裂只留下半截,遞給忒勒斯時絲毫沒有戒備的意思,彷彿是一種展示友好的表演。那金屬在他指腹下向他傳遞著異常的寒冷——或者該說是他的溫度在被慢慢剝奪——不屬於人類的物件。他從前覺得自己那把弓幾乎無堅不摧,現在看著也並不是真的,究竟是什麼東西讓這把劍斷裂他不敢細想。
“我拿到的時候就是斷的,奈何真的很好用。”對方笑起來,“神血鑄造的武器。最終還是落在我們這些凡人手裡,做偷盜搶劫的工具,甚是可笑。“
“你在哪裡找到這玩意的?”忒勒斯將武器還回去,那麼笨重卻那麼短的武器自己是不可能使用的,因斷裂的關係連重心都偏移了。他還無法決定自己是否信任身邊的這個外來者,從剛剛的切磋中他也發現,這是個受過系統訓練的人,而且和自己伸手差不多,但從動作和習慣來看並不是教廷。“你……應該不是這附近的人。”
“在某個坍塌的祭壇裡挖到的。我跟你一樣是從東邊的海對岸來的——”達利亞指了指自己的嘴,“聽說話的方式就知道了——在這裡能見到同鄉也是很難得呢。”
“那為什麼特地跑到這種地方來?天氣又差,還什麼都沒有……”
“工作。走著走著不小心把路費花光了。“少年聳聳肩。”你呢?怎麼跑到這種鬼地方來?“
“剛好路過而已。“忒勒斯也聳聳肩。”我本來打算繼續往北的。“
“那你這是要回去?“
朋友想去海對面看看,我只是給他帶個路。他回答,我早就回不去了。
是嗎?達利亞翻個身嘆了口氣。明明已經被眾神所愛著,卻回不去區區教廷嗎?
他沒能理解這句話,只覺得心裡有些說不出的不對勁,或許是因為發現了全天下騙子說的都是差不多的謊而感到荒謬可笑——或許是隱約覺得這都不是巧合,或許在什麼時候偽神也將其他人喚到黑夜中,給了一個贈禮一個方向,也有別人走上他這沒有目標的路——忽然他的思緒就被靠近的腳步打斷,兩個人幾乎同時跳起來,手摸上刀柄。
“是我。“
埃圖瑪維撥開樹葉進入光暈,白髮被照得模糊。他放下水袋和一些食物,眼睛邊打量著陌生的面孔。“埃圖瑪維,來自平原的獵人。”他有點猶豫地伸出手,達利亞歪過頭並沒有將其握住,眼神在埃圖瑪維身上遊移,帶著一種面對新奇事物的驚異喃喃自語了幾句。
是綠色的啊。
忒勒斯的刀架在達利亞脖子前,從身後鎖住他舉刀的手臂,後者沒有回頭,埃圖瑪維這才反應過來向後拉開距離。“你是襲擊鎮上的殘黨。”
“再猜猜?“達利亞笑起來。
“要我把你的另一條手臂也卸下來嗎?”
“只不過開個玩笑而已,需要這麼認真嗎?”那種破碎的笑聲和剛剛與他在火堆旁閒聊的判若兩人,少年稍稍側過臉,本來水色的眼睛被火映紅,他突然鬆開手,劍便隨之落下,擦過忒勒斯的肩側落到地上,忒勒斯將其踢向埃圖瑪維方向。
“你的雇主是誰?”
“領主的長子,賜予人類的第一王。”達利亞回答,“老大聽說東邊有手足準備相殺——於是我就被派來看看。”
他依稀記得那些祭司們的閒言碎語之間,在內陸荒涼的岩石地上開闢了一座城——各地都是一樣的故事,他當時不以為意,以為這只是社會最自然的發展進程,就和海對面的亞魯士一樣,原來從那個時候就開始了嗎?
“只是‘看看’?”
“‘不允許有輸贏’——是這種命令呢。”
埃圖瑪維抬手,忒勒斯又將刀握得更近一些,刀劍處滲出血珠,手裡的人卻沒有任何反應,無論呼吸還是心跳都和剛才一樣平靜,肌肉也沒有因為疼痛收縮,似乎沒有意識到自己受傷似的,這種反常的反應他記得在殿堂的訓練場上見過——原來是這樣,忒勒斯意識到為何這人被自己扭開了關節還能繼續戰鬥。
“殺我就是和我的王宣戰,這樣也沒問題嗎?連那個一事無成的老三都打不過的,弱小的末子喲——”他繼續笑道。
“為什麼。“
“‘無主的詛咒會蔓延。’想起什麼了嗎?我的王不開心,就這麼簡單。要我說怪物的子嗣根本不配存在,你們兩個誰死了我根本不在乎。” 達利亞說,最後幾個字壓在喉嚨幾近低吼,原本抑制住的憤怒此時完全滿溢出來。忒勒斯突然覺得有些窒息,那種胸口被扼住的窒息感從來沒有消散過,他討厭自己能理解這種嫌惡,零碎的清醒的瞬間中發現自己的意識被其他人左右著,毫不知情也無法抵抗,陷在泥沼裡的窒息感。
埃圖瑪維聽完眼神便沉下去。“是嗎。”他只是輕聲道,“要是敢對我的人動手我會將你的皮剝下來。”
達利亞聳聳肩,“可惜,我無法違抗。“
忒勒斯將手裡的人放開,後者揉了揉手臂。“啊好痠。”
“活該。”
“你的手對弓箭手來說好像不太穩。”少年回頭仍是稍早嬉笑的表情,用碎布擦掉脖子上的血跡,丟進火堆裡燒掉。不會是害怕吧。
為何憎恨著自己的王卻依然服從着,憑你的身手明明過了海想去哪裡就去哪裡,為什麼還要回去……
倒是問問你自己啊。
二十,
埃圖瑪維從離開火堆的那一刻起就沒了踪影,他覺得自己該循著踪跡去找或者去問其他人,埃圖瑪維無論走到哪裡都一定是相當顯眼的存在,想必找也不會很難吧。忒勒斯不知道該怎麼做,從來消失的只有自己,他沒來得及學會如何找到他人。他射出一支箭,金色的箭頭劃破空氣帶著雨水消失在空中,這個角度的話應該能飛過大半個樹林。
“試試看。”忒勒斯喊著身邊的萊門,後者不情願地應聲,“快點。“
“交易是要代價的。“萊門嘟囔道,“如果找不回來你打算怎麼辦?”
“找不回來就算了。”他回答,“也沒有很貴。”然後他用手肘碰碰萊門的肩膀,“試試看。”
“代價呢?”
“你從薪水裡扣不就好了。”
萊門不高興地呻吟一聲,從袖口裡取出剛剛那隻箭的箭頭,上面還沾著木頭碎屑,箭身大概是斷了。他拿起箭頭對著陽光仔細觀察,是一點裂縫都沒有。不愧是異石,他在心裡讚歎道。
“滿意了?”萊門轉身準備離開,“別忘了我還是你的雇主。”
“你的命在我手上,只能算是互相利用吧。“
萊門聳聳肩,沒有反對,低頭沉思半晌。“既然都拿錢了,那教我用武器可以嗎?“
忒勒斯抬起一邊眉毛,“‘用武器’,不是‘戰鬥’?“
“我這樣的人大概這輩子都不會去戰鬥。”萊門回答,“我想學自保的方法,僅此而已。”
他側臉去看身後的人,穿著商人精緻的衣服,即便層層包裹也能看得出沒有多少力量,細細的手指仍舊包著繃帶,染了墨水。他從沒喜歡過萊門,但是此時此刻的請求大概是從們第一次見面起唯一一句真誠的話。
在害怕,害怕什麼?
“你要學用刀,還是用毒?“最後忒勒斯問道,對方臉上閃過一絲驚喜,估計沒有想過自己會答應。
“可能用毒對我來說更簡單吧。”
“也是。”他應到,“接下來日出跟我訓練體力,用毒沒有力氣無所謂,但是速度要快。你得去找個能用的匕首,金屬的。”然後他給他一個警告似的眼神,“想好了,別後悔。”
萊門有些遲疑但還是點頭。“還請多指教。”
“你要稱我老師嗎?”
“你先稱我老闆的話,或許我會考慮一下。”狡黠的微笑藏回袖子後面,“我們中午啟程,麻煩你去將大人找回來吧。”
忒勒斯揮揮手放萊門離開,自己在原地徘徊了一會又遊蕩到柴堆邊,隨手挑塊木頭坐在角落慢慢地削起來。離中午還有一會,馬車也不需要自己打理,忒勒斯嘆口氣希望埃圖瑪維自己回來他便不用去找了,那個人如果真的想要消除踪跡自己這種外行人是無論如何也追不上的。他大概能猜出來埃圖瑪維在煩什麼,從他人口裡一次次聽見自己擁有神賜的使命,卻毅然在劫難之後出行,埃圖瑪維那樣的人會覺得自己逃走了吧——從紮營的那一刻他就感覺到了那個人慢慢地變安靜疏遠,昨晚去找自己大概也是煩地無法入睡。忒勒斯不知道自己能做到什麼,自己早就從那銀袍的重壓之下逃走,但那個人無論如何不會接受這種答案。
他那時應該潛入敵營將襲擊鎮子的頭領暗殺,他們就可以毫無後顧之憂地出行樂吧。他應該拿著十枚金幣消失從此過上無憂無慮的自由生活,只要走得夠遠大概就能脫離這些預言這些天命的擺佈了吧。他應該當下就卸下達利亞的另一條手臂將他殺死不給他講話的機會,反正即便還沒搞清楚對方的動機和目的只要是潛在危險直接處理都不會錯——他應該,他應該……可是他沒有,已經漸漸無法想明白什麼是對該是不該了,是該讓埃圖瑪維繼續走往殿堂,還是阻止他受到預言的影響——自己到底該做什麼才是對的,自己到底該阻止什麼。
偽神到底為何將他引到這塊地上……
手裡的短笛漸漸成型,有點歪曲,再怎麼修正都無法補救,於是他將其切碎丟在外面的地上。“可惡。”忒勒斯低聲咒罵,隨手拿起披風披上,將用帽簷的陰影遮住自己的臉。
那雙手捏著他,覆蓋在他的耳邊慢慢地遮去判斷的能力,就如這地的大雨一樣。
腳步聲在車外面停下,遲疑了一會,然後他感到車廂往下沉,周身的空氣變得更暖和一些。對方小心地挪到忒勒斯面前,輕輕撩起他的帽簷,他看到埃圖瑪維有些驚訝的神情。“幹什麼?”他沒好氣的問道。
“我以為你睡著了。”對方回答,“怎麼了?”
“本來想去找你,但是不知道去哪裡找。”忒勒斯喃喃道,“我可不想花力氣去追踪一個獵人。”
“放心,我不會食言的。”他停頓,低垂雙眼似乎在思考著什麼,就和昨晚一樣的暗淡。“‘無主的詛咒會蔓延’。”埃圖瑪維開口,“他們都是這樣說的——你覺得……這些都是因我而起的嗎?如果我早點離開森林,這些會不會就不會發生了?”
外面變得吵鬧,大概是出行的時間要到了,他也聽到萊門耳朵上掛的鈴鐺的聲響,越過埃圖瑪維的肩膀看出去,出口處只有白光,他不喜歡被逼在角落的感覺可是身體卻拒絕移動,無法呼吸,無法思考。
忒勒斯抬頭,白色的長髪擦過他的側臉掩藏住背後的雙眼,他忽然想起那個被暮色籠罩的大廳,老師給他穿上自己的披風就是為了造訪那個地方——裡面的時間和外界彷彿是隔離的,在紫紅的陰影和朱色的玻璃窗下他牽著老師的手走在空曠的堂內,前面站著一個高大的孤寂的黑色身影,臉藏在黑色的帽簷下面,背著的也是一樣的光暈。那人聽到他們走近便回頭,忒勒斯發現對方有著和其他祭司相同的黑色的長髪和藍色的眼睛——還是是和外面一樣混著金紅的紫色呢——陰影籠罩於他頭頂周身寒冷的空氣讓他從心底感到畏懼,有什麼將這個空蕩的大廳填滿了,重重地壓在肩上。他確信不是第一次見過這個人,可面前的人在記憶中總沒有張確切的臉,他心裡知道自己該記得的,為何無論如何他會想不起來……
他緊抓著老師的衣角——那閃著淡淡藍光的手指倒和大祭司長很相似——捏住他下巴,側臉如被冰劃過一樣刺痛,也是這樣無法動彈無法呼吸無法思考。對方一句話也沒說,沒有表情,等待著沒有問題的答案。
他開口時被這無由來的驚慌卡住了聲線,調侃的話也變得乾澀。“你別太看得起自己了。”他說。
埃圖瑪維愣了一會終於微笑,“也是。”
你這孩子,天分很高,就是意志太薄弱,實在可惜。
个人原创相关集合 主线少 摸鱼日常多 RPG游戏《奥林姆迷踪》制作中!尽情期待(希望我能做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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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Orroysis 欧洛赛斯】(古界) 时,混乱与过于庞大的神明体系引发了各种麻烦,甚至战争。造物主一怒之下降低神格,把他们和他们的族人打入了名为奥林姆的大陆。 为了避免重复以前的斗争,古界五大神明订了契约就为互相能够共存在这篇大陆上。从此,这第二个“世界” 被称为“奥林姆共和原”。
造物主离开后,大陆上空时不时出现个天坑,而那里谁也没进去过,谁也不知道天坑的深处是什么。
百年后,造物主宽恕了五位神明,并许诺他们可以要回一样本来的力量,但同时也得付出代价。再过了很长时间,五位神明的后代渐渐衍生成大陆的五个种族,与第六个新的种族人类,共同生活在大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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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主线】:大陆人快忘记古界时期的事了。目前奥林姆看上去很和平,然而暴躁的恶魔族仿佛在策划着什么,试图再次引发战争...
(正在制作的奥林迷踪算是主线,剧情大概是现代世界的kade穿越到了奥林姆的故事,与此同时恶魔族也开始行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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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原”是因为没世界那么大。
所有设定和文笔有很多bug,持续待完善中。
该世界中不存在“魔法"的设定,只有各个种族本身拥有的力量。不过,灵物的心脏,也就是灵石,经过炼金术的研究后会有类似于像是简单魔法的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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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色基本信息请截进角色主页里
※世界观的详细设定和故事线在下面,主cp是自家bg卡伊!有前缀【日常互动】的基本是短漫粮(甜饼万岁
灾厄之上企划填坑e组。
任何衍生内容也都可以自由投稿。
作者不语只是一味地搞oc
街上突然开始流传起关于一个伶人的死亡消息。我并不知道什么明月楼,回去问夕晓,他告诉我说便是城里最气派的那栋高楼。关于伶人柳欢颜的消息,他也略知一二。他说是前两天在城里香料铺子处打听来的,现在明月楼的老板已经坐了大牢,连同明月楼也一并被查封了。
我说呢,打我到此地起我好像就没见过那楼营业是什么样子的,要不是他说,我还以为那是栋废楼。
具体是什么事呢?我追问夕晓。
也没什么,一些神啊鬼啊的。夕晓在凳子上盘起腿,天知道他怎么想的,我都害怕他从那个小小的支点上摔下去,但他坐的很稳当。
明月楼的艺人被老板怀疑通鬼神,影响了他店的生意,所以除掉了,就这么简单。
好多人都知道,不避着点人吗?我惊讶问道。
本来是该避的,正常人都能想到这是该避人的,毕竟不是什么好事。但那老板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许是真癔症了呢?他笑的前后摇晃着身子,我觉得老板也该抓去查查,请个大师看一下什么的,一准是邪魔附体了!
总是一做坏事就推说邪魔附体。我嘟囔着,觉得忒没担当。我对他说:“杀人就是他不对,哪里来那么多邪魔忙着附体刷业绩呢?”
他也不争辩,笑着附和我道:“你说的也是,可人要继续在这世上混,就难免总需要个借口。说是邪魔,其实十之八九都是心魔作祟。”
“那死的那个呢?”“就死了呗。”夕晓轻描淡写地说。“听说尸体都还没来得及处理老板就让人给举报逮走了,现在明月楼上上下下都锁了,怕是还在里面躺着呢,真是作孽。”
“天哪…”
“说起来这个人,狐瑛倒是熟悉!”夕晓忽然想到,便探着身子对我说,“他叫柳欢颜,听说是个孤儿,幼年流落至此地。生辰年月不详,看样貌大约十六、七岁,在明月楼红极一时的时候这周边可没人不知道他的名字。”
“美名么?”
“毁誉参半吧。毕竟你也不知道明月楼是个啥地方。”夕晓抓着自己的脚踝沉思道,“明月楼这名字起得好,叫人误会。不过你要知道月亮上光照不到的地方也是暗的,一年里它又总共才能圆几回?明月楼表面上声称自己只是酒楼,只卖酒食歌舞,背地里卖儿卖女那些腌臜事可一点也不少干,人称[十八层天宫]。要我说这个老板逮进去也是该,好好关他几天,出来后把楼给他抄了才好,留着也是祸害人的地方。”
我被那个绰号吸引了兴趣。或许是我多想,十八层不是一向指的是地狱吗?还是说这楼真有十八层?
“这楼才没有十八层呢,统共九层,是把一层当两层算才有的十八层这个说法。不过这已经很高了,你想这一层就有多高啊,明月楼已经是水镜城最高大的建筑了。”夕晓解释道,“他老板一向对外号称自己是[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高处不胜寒,何似在人间],说的冠冕堂皇。这个十八层天宫的绰号最开始也是里面的人先传出来的。不过他们说的天宫是指装潢奢靡,十八层倒的的确确是指地狱。他们老板打人打的可凶,这是几乎人尽皆知的事,他认为不打不成才,现实往往却是屈打成招的情况多,他也并不在意。”
“啊?这也太恶劣了,没人能管吗?”我听着都不好受,影响着脸上的表情也难看。夕晓却说“签了卖身契,叫人怎么办呢?谁不是出来讨生活。大家都有自己的日子要过,谁能一天天光盯着别人。这是没钱的不敢管,有钱的懒得管,就这样他才得意了那么几十年。”
“那么这柳欢颜……”我大概能想到他是如何死去的惨状了,不由得哀叹一声。夕晓看我不高兴,便提议道:“哎,你也别想这个了。等吃了饭下午我带你去找狐瑛玩儿,他那小院子里新添了两尾观背金鱼,听说可好看了,带你去瞧瞧新鲜。”
“观背金鱼?”
“嗯。说是尾巴比鱼还大,整个有一臂那么长,五彩斑斓的,他就弄个石盆养着。”夕晓说,“我就讲他应该给它们都放进池子里,说不定哪天就化龙了呢,那小盆可憋不下。”
这么大的花鱼!我一听就兴奋起来,忙缠着夕晓问什么时候才能吃饭,迫不及待地想去狐瑛那儿瞧瞧。
狐瑛是夕晓的好哥们、好发小,俩人称得上是打小结识,颇为契投,我不过是跟着蹭点光罢了。狐家有钱有势,这是我到了水镜城之后才知道的,他家在这里鼎有名,听说这里的人如何判断对方是不是外来者便会问对方“知不知道狐家现在是谁说了算?”
不懂的贸然答“狐琼”(狐瑛之亲兄长)或者“狐瑛”就错了,事实上,狐家真正管事的如今是阿锦。这是非本地人不能清楚的事。
到了狐家,瞧他的鱼,许是因为天阴的缘故,并不十分出奇。我围着石盆转来转去地看,有些奇怪这个盆的造型,方圆相嵌,有点像莲花的形状。
“哦,这叫方圆之间,也叫[规矩],俗话说无规矩不成方圆嘛!”狐瑛凑过来说道。他这个公子哥十分喜欢首饰,虽然手里常常没几个现钱身上却总是叮叮咣咣挂满了闪闪亮的一大串,这世上倒也没谁不爱听钱的声音,所以他的动静虽热闹我却也觉得有几分可听,凡事好商量嘛。
“你们净整这些没意思的。”夕晓不满了,啧啧道,“好好的玩意儿,就是用来玩的,非得整上什么规矩。”狐瑛听了他的抱怨,只笑不说话。
“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他随意搭上夕晓的肩,嬉皮笑脸道:“没有规矩可不行。无限制的自由不是真正的自由,所以这规矩二字里面其实大有学问可做,并不是冷硬的一个词语。”他用手指戳戳他:“多读点书,充实一下脑袋。”
去去去!夕晓烦的一把把他拨弄开走到一边。这下狐瑛得了逞更乐了。
“我是不懂什么规矩,可你且记住了”夕晓走过来对我说,“狐狸的笑声真是非常难听。不论什么时候在街上遇见人,不管他长得多么漂亮,越漂亮才越反常。你要是怀疑他是狐妖变的,就听他笑就行了。狐狸的笑声真的非常难听。”
他又重复了第二遍。狐瑛捶了他一下,两人立马闹成一团。果真是关系非常好才禁得住这样开玩笑,我看着他俩觉得热闹极了,忽然却想到了明月楼那个人。我觉得他大概是没有朋友的,否则就算只有一个这样交情的朋友肯为他出头的话,或许虽然可能仍无法规避死亡的结果,但总不至于尸身被晾在楼里像什么不值一文的物件。人死之后入土为安是此地最为看重的事情,人们重视死的仪式远大于生,在这样的条件下究竟要多么命如草芥才会落到如此地步啊,真是叫人叹息。
狐瑛说阿锦和哥哥出门办事去了,正巧就是前两天,一位官员也去世了,全水镜城有名有姓的人都去参加吊唁,他的丧事花了足足五万两银子,不亚于在现场把真钱当纸钱撒。连马上要被火烧掉的纸人也精巧极了,如同是活人一般,烧的还不是普通仆妇,那烧的形象可都是九天仙女。仙女个个都端盘子举华扇,即使是仙女也要给人家当婢女使。
我看着狐瑛从案牍上抽出一卷图纸来,上面据说就是记载了水镜城手艺最高的工匠所画纸人模型,我十分意外:“这脸居然不是几何图形的?”
“什么几何图形?”夕晓凑过来好奇问道。
“就像是做了一半的木刻产品。”
“那没有的。”夕晓也摇头,“这种纸人虽然稀罕我却也见过两回,做工细腻的就如活人一样,根本看不出什么差漏的。那有钱人花钱请这个匠人又不是傻的,人家肯定要验货的,尤其越有钱有势的主顾,匠人活做的不好下半辈子多半也吃不了这口饭了。”
“那是我见识短了,我没见过好的。”我有些羞愧,“有机会的话我也想看看这样的纸人,这不就是高级艺术品吗。”
“就是,这一个可不便宜,工匠老早就得开始做了,所以他们买的基本都是现成的,现做等不了工期,等做好人别说臭了那都得流脓水了。”狐瑛把图纸重新卷好小心地收回去,放在书架上。我看着他的动作忽然想到问他:“你这也不便宜吧?”
“当然了,这可是绝版,只此一份的,是我哥特意花钱请人家专门制作的,又是画画又是写字来来回回请了好几个先生帮忙呢。有乡贤李先生、孟先生,秀才张先生,私塾的刘先生……”狐瑛掰着手指头算。
夕晓听的目瞪口呆。
“你请的可都是有名有姓的文化人。”他有些不敢置信,脸上的表情明晃晃地写着他希望狐瑛现在说的是假话,只是吹牛而已。
狐瑛一脸认真。“我哥请的,我哪有这些人脉?”
“你哥弄这个干嘛?他有用吗?他也学扎纸人?”
“不光扎纸人吧。”我插嘴道,因为我也好奇,狐家究竟能多有钱——“只是为了记录?”
“你说的没错,只是为了记录。不然呢?非要做点什么才能花这个钱吗?”狐瑛摊开手,似乎单纯的很,他完全没理解我们到底在惊讶什么。
“记录就是价值。”他一脸严肃地指正我们。夕晓在这时眼睛瞄上了他桌案上的笔,忙抓起来问他:“那这个!这个值多少钱!”
他真是装也不装了,吓我一跳。
狐瑛道:“喔,那只是普通狼毫毛笔而已,本身不值什么钱。可听阿锦说上面刻有哪个大名人的字,是他亲自送给阿锦做礼物的,阿锦说他不会写字干脆就又送给我了,我倒是不清楚是哪个名人。外地的,我不常出去。”
“狼毫跟狼有关系吗?”我问他。
“没。狼毫是黄鼠狼尾巴尖上的毛。”
“既然是黄鼠狼尾巴尖上”夕晓听到了关键词,自顾自地就要把笔往兜里揣,嘴里嘟嘟囔囔道“是我家亲戚,我要带去给它认祖归宗,你们谁也不能拦我。”
“你喜欢狼毫笔吗?”狐瑛忙追问道,“我这里还有一盒,你要喜欢就都拿去。我反正也用不完。”
“不了,我只要这一根。你的那些又没有名人刻字。”夕晓拒绝了。
“卖不了多少钱。”终于察觉到他的意图,狐瑛无奈开口道,“这人后来听说贪的太多被抓进去了,晚年没啥好下场,认识的谁也不敢沾他,更别说出售跟他有关的东西。我这根笔不过是用惯了懒得扔罢了,你要真喜欢值钱的我再给你找就是了。”
夕晓最后也没答应他,只是坚持道:“你别管我,我有本事骗干嘛真情实感地卖好东西给他?总能骗到傻子的。”他仔细地把那根笔揣好放进口袋里,小心地拍拍,像哄孩子似的。“钱不钱的不打紧,主要是喜欢狼毫。”
狐瑛瞧着他的模样叹口气,似是不理解。他随后看向我:“我真是搞不懂他。”他说。我不知道该接什么,只是陪笑。他看着我忽然想到了什么。
“对了,既然你都拿了,我也送小杏掌柜一件礼物。”他搬来凳子踩在脚下,从书柜顶上找出来一只落了灰的木头盒子,抹挲干净打开后看里面放着一块砚台,旁边还有一根墨条,像是礼盒。他把这硬要递给我,满面笑容地说:“小杏掌柜识字,会写字,回去后要多写字、多读书,好跟我聊天!有文化是好事,通今博古,脑袋也活络,只是不要被知识压弯了背,成了俯首帖耳的掉书袋子,那便是读书之大遗憾了。”
我见他热情便没有推脱,感谢地收了礼物,觉得砚台的形状非常漂亮,我虽然不擅长写毛笔字却也是爱不释手,恨不得当即就发誓回去每日刻苦勤练,争取在六十岁之前成大书法家让我的作品也流芳百世。
只是想想罢了。一想到每天早上连早起都很困难我也知道我这辈子成不了什么大事了。但总之先不辜负狐瑛的好意,答应下来便是了。狐瑛一高兴,又塞给我几卷宣纸,我都不敢问价钱,我也真是不好意思再连吃带拿的了,赶忙叫上夕晓先行撤离。
“练吧。”夕晓瞧着我笑说,“练什么不是练呐。现在学练字,等过段时间就学锻炼身体,早晚文武双全的咱也去考个状元郎回来风光一下。”
我知他是笑话我,联想自身实在难免心虚,便只好说道:“那你现在想完了将来可不准再做梦了喔。”他更是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