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敲了三次门后,苏我郁介依旧保持着礼节性的笑容等待着,但很快这个营业性笑容就在看到来开门的阿伯拉德那一瞬间崩塌的无影无踪。
“阿伯拉德?”苏我在短短一秒钟内迅速找回了自己,这里是泽万的宿舍,所以见到裸体的阿伯拉德也不奇怪。
“郁介。”阿伯拉德点点头,他的腰间围着一条短小的浴巾,露出了精壮的上半身和显眼的人鱼线,同时乱糟糟的头发还向下滴着水。在苏我看来这些水滴简直不是滴在地板上,而是砸在他的心尖上。
“当心着凉,还有地板脏了。”
阿伯拉德侧身,让苏我进入宿舍,苏我在经过阿伯拉德依旧潮湿的身体时都快把自己拧巴成一条人干,总算是没有沾湿刚干洗完毕的外套。当他终于松了一口气坐在沙发里的时候,刚抬起头就赫然看到依旧只围着浴巾的阿伯拉德开始给他烧水准备泡茶,紧接着又开始拖地。他瞬间又陷入了沉默,同时努力思考自己究竟是提醒对方一下,还是等着泽万出来看到后发脾气。
“嗯阿伯拉德,我觉得你最好还是……”
“进屋去穿上你的衣服,否则我就踢你的屁股。”
穿戴整齐的泽万终于现身,他冷冰冰地对好不容易将地板上的水全部擦干净的阿伯拉德说,后者放下拖把“哦”了一声就消失在卧室的方向。苏我礼节性地回避了目光,假装自己没有看到阿伯拉德的身上与泽万脖子上的吻痕。
“抱歉,让你见笑了。”泽万一边说着一边笑,同时着手给苏我泡茶,苏我当然明白这个笑容的含义,如果他真的敢笑那可能今天就要被阿伯拉德从二楼扔出去。
“外出任务你们已经知道了?”苏我端起茶优雅地喝了一口,泽万沏茶的水平一流,在这个塔内数一数二,虽然只是无关紧要的情报,但苏我偏偏喜欢这些小细节。
“当然,全优通过审核。”
泽万想起阿伯拉德的临时差错,自己没有及时发现搭档状态不佳确实失职,但阿伯拉德也不应该隐瞒自己。算了,这些都是无伤大雅的小麻烦,虽然让他差点得到了“B”的评判,但他相信经过这次之后,阿伯拉德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苏我低声笑了,似乎嘟囔了句“优等生”。他知道同期生中泽万有“完美先生”的外号,但泽万本人对这样的评价不仅不反感甚至还相当自得。
“怎么,这次你也有兴趣出塔?”
“虽然成绩一般,但好歹是获得了出塔的资格。”
“哦?新搭档?我认识的人吗?”
“是个新人姑娘,叫露琪娜,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
泽万私下里有收集塔内全部哨兵与向导的资料这件事,亲近点的人知道,所以两个人聊起来也不避讳,直奔主题。
“刘海有点长的那个女生?打扮的挺时尚的。”泽万略微思考,很容易就用关键词在脑海中搜索出了资料,但更具体的他就不清楚了。不如说在与阿伯拉德确认组队后,他也就卸去了帮助没有搭档的哨兵梳理的义务,所以对后来进入的士兵们都只有数据层面的了解。
“对,我的新搭档。才组队没多久,这是我们第一次配合出塔。”
“也算不错的成绩了,你年长可以多帮助她。”泽万小口啜饮着红茶,这个阿伯拉德,怎么换个衣服这么长时间?
“所以这次我来是想问问,你们愿不愿意和我们组队?这次的任务内容你们也知道了,”目光扫过茶几上的任务资料,苏我靠进沙发里,“有你们的得意项。”
“我替阿伯拉德答应你了,反正他一身力气,带一组是带,带两组也是带,没什么区——”
【阿伯拉德,住手!】
巨大的棕熊咆哮着现身,掠过在客厅交谈的两个向导,以和体型不相符的速度冲向露台,还未抵达众人就看见银光一闪,原本躲藏在那里的什么东西瞬间消失了踪影。向导们自然早就发现了异常,苏我苦笑着摇了摇头,对泽万做出“不好意思”的口型。阿伯拉德面色阴沉地从隔壁走了出来,手里捏着一个什么东西,然后把它扔在了茶几上。
“阿德。”
泽万闭着眼睛继续品茶,他不用看也知道阿伯拉德此刻的神情,他懒洋洋地唤出自己的精神体,蓝环章鱼缠绕着高大的男人,用全部的触手对他抚摸。
“你的态度。”
阿伯拉德“哦”了一声,重新捡起来被摔在茶几上的东西,然后慢慢地再次放下,大家终于看清那是个已经被摔得四分五裂的飞行监视器。苏我这次笑不出来了。
“郁介,你知道我的哨兵的脾气,他真的冲起来的话,我拉不住他。”
是吗,我怎么觉得你是不想管呢。苏我懒得吐槽,他对于穿着围裙给泽万做饭的阿伯拉德已经见怪不怪了。但这件事究其根本还是自家搭档做过头了,所以他也没资格指责什么。
“我感到抱歉,真希望合作的时候不会再发生这种事。”
“应该没问题,”泽万笑眯眯地说,“你看,跟踪狂需要‘距离’,而这恰巧是我们执行任务的时候没有的。”
正说着,门外再度响起了敲门的声音。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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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只是第二章的第一节!爆手速失败了!我还能打我还能行我不要睡觉(被拖下去)!
“喜形于色”这样的形容是与阿伯拉德完全无缘的,至少在遇见泽万并确认搭档关系之前确实如此,然而现在的阿伯拉德任谁看到都会被认为满面春光,说得再夸张点,甚至可以看到他周身有小花在飘。
白光在宿舍门口与提着大包小包的阿伯拉德走了个迎面,他当然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对方的异样,如果不是非常了解自己的舍友,他都快要怀疑从对方那颗毛茸茸的脑袋上长出了一副狗耳朵。
“阿伯特。”避开是不可能的了,虽然讨厌麻烦的事,但阿伯拉德已经被白光划为“伙伴”的那一栏,即便没心情分享对方开心的事,但好歹招呼是要打的。
阿伯拉德站定,规规矩矩地问好:“下午好,白光。”
“要出去?”目光滑过对方提着的东西,心里想的却是其实你不用告诉我,我也没兴趣。
“是啊,我今晚不回来了。”
白光终于把目光定格在高大舍友的脸上,他停顿了一两秒才重复了一遍:“不回来了。”
点着头,阿伯拉德说:“我要住在我搭档那里,他说我可以留宿。”
一时间白光竟然不知道说什么。阿伯拉德是少有的完全不在意他身高的哨兵,他以人品、能力和言行评判一个人,而不是受困于那些先天因素,同时他也无数次地证明自己不仅真的不会以貌取人,并且是忠厚诚实的朋友,白光对于这位憨厚的舍友兼同期生还是有一定程度好感的。
“注意别睡太晚,明天还有体能测试。”白光想这样也好,即便自己也许真的一个人可以,但哨兵需要向导。
阿伯拉德明显没有第一时间理解白光的话,他偏着头,显得有些疑惑:“11点之前我会睡觉的。”
白光点点头,那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况且这也不是他有权利担心的事情。他摆了摆手,准备离去。
“等等,白光,等一等,”阿伯拉德将手里的袋子换了一只手,突然问,“我第一次固定组队,有什么是应该注意的?”
沉默了片刻的白光看着阿伯拉德,恍惚间竟看到了曾经的自己,他有些迟疑,他不喜欢因为任何事情对自己的过去开展回忆。
“……保护好你认为重要的。”
“我会的。”
“人也好、事也好,物品也罢,只要是你认为是重要的,就一定要保护好。”
白光说罢竟头也不回地走了,阿伯拉德看着空洞洞的宿舍楼,想着下一次有机会请白光吃些好吃的吧,他看上去像是难过得快要死掉了。
“喝茶。”
泽万轻巧地端着茶杯放在阿伯拉德面前的茶几上,此刻阿伯拉德正临危正坐,不知道说什么好。这是他第一次来别人的宿舍,作为青春期的大男孩,他也曾幻想过伴侣的家住起居,但当他真的坐在对方的客厅里的时候,反倒僵硬地像是吞下了条木棍。
“好、好,我喝。”急匆匆地端起茶杯,生怕动作慢一点就被泽万嫌弃,慌慌张张地凑到嘴边后果不其然地被烫了下。阿伯拉德一时间拿着茶杯也不是,放下也不是,只是半张着嘴吸着冷气。
泽万突然想,自己究竟是怎么看上这只蠢熊的?
“东西都带来了?”不得已,泽万开始找话题,指望阿伯拉德看上去是不可能了,他的僵硬令泽万感到可笑的同时竟然也觉得有趣。
阿伯拉德忙不迭地点头:“带了、都带了。睡衣、枕头、牙刷、牙膏……”
“停——”泽万比了个手势,心满意足地看到阿伯拉德立刻禁声,他站起身走到对方面前,然后坐在阿伯拉德的身侧。这个傻大个儿立刻就为了腾出位置向旁边挪,但很快后悔了就又悄咪咪地移了回来。
泽万开始翻看阿伯拉德的包裹,发现对方虽然带了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但好在没有太过超出自己的想象。能为这么空旷的房子增添些人气也是好的,想到这里泽万突然意识到,自己怎么就默认对方会一直住在这里。
“睡的地方为你准备好了,但你要是打鼾就睡客厅吧。”
眨了眨眼,阿伯拉德茫然地点着头。泽万叹了口气,他知道对方肯定没有听懂。
“我希望你不会认床,晚上失眠的话我可不陪你。”
“不会的!”阿伯拉德高兴起来,“睡哪里都是睡,只要和你在一起!”
好吧,这个傻子终于开窍了,泽万随便靠在阿伯拉德的肩膀上,感到对方确实是犹豫了下后,终于有勇气揽住了自己,他也就放松地完全靠在对方怀里。说实话,阿伯拉德的怀抱虽然有些硬,但却是足够温暖和宽敞的。
“在我的老家,有这么一个传统,”将手指卷在泽万的长发上,阿伯拉德忍不住低头吻在他的发间,“结了婚的……人都会把头发编起来。”
临时改口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阿伯拉德讪讪地看着泽万,对方并没有多余的表示。但泽万怎么可能没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他的小心思,原本这只笨狗熊想说的是“女人”吧。
“别想了,我可不会把头发盘起来,你要是愿意留长,我倒是很乐意看到你挽成发髻。”
“不盘不挽!”阿伯拉德有些着急,体现在行动上就是将泽万紧紧搂在怀里,“就是编一缕辫子……”
“免谈,我可没那闲工夫大清早起来编头发。”
“那我来!我可以早起一点,给你做好饭后叫你起床,然后你吃饭的时候我帮你编。”
这次换泽万沉默了,饶是他也没想到阿伯拉德会做到这个程度。就在这个空档阿伯拉德已经用另一只手环抱住了他,见他没有排斥就开始真的尝试编辫子。
“在我的民族里,即便是最勇敢的人也绝对不会碰编着辫子、有家室的人,否则的话——”
“否则?”泽万抬起头,恰巧看到阿伯拉德向下望着他,他看到对方眼睛里亮闪闪的,就知道不好了。
“——他会永劫不复。”
阿伯拉德低下头,吻在泽万的唇上,他很快就松开了他,同时放开了搂在他胸前的手。泽万低头,看到自己的一缕左侧头发被胡乱地扎了一个小辫子。
“那你可要起来得再早点,这种乱七八糟的发型我是不会接受的。”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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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轴在zz和熊第一次肉体与精神结合后,两个人悄悄开始的同居生活,也说明了下zz发型的原因www
感谢好舍友白光友情出镜,你真温柔又不会多问,虽然熊这个人没什么羞耻心也不会觉得怎么样啦(你倒是要点脸)
阿伯拉德自认为没有什么特别的优点,即便他经常被人称赞高大健壮、饶勇善战,他也不会真的认为自己就是“勇者”。他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出生在边远内陆的一个不知名的贫穷村庄,是典型的靠山吃山靠森林吃森林、全凭老天赏一口饭吃的穷苦人家的儿子。他的祖辈从未见过海,只知道比河流更湍急的是海、比湖泊更庞大的是海,但什么是真正的海他们从未见过。曾经他以为也会和先祖们相同,在这被群山环绕的小村庄度过一辈子,早早娶妻生子,在临终前被数量众多的子孙围绕在床边嘘寒问暖,直到他觉醒了异能。
那是苦不堪言的日子,小小的村庄在此之前从未有人有此特殊能力,他在被区别对待的同时,也对自己的存在产生了质疑。他曾像是野人那般只穿着树叶制成的遮羞裙子,想要划清与原本生活的界限,但遇见进森林采摘的村人时又会飞快躲起来。他也曾只想独自一人与熊为伴,就这么在森林里生活无数个年头,但他放不下父母与妹妹,每天都会狩猎新鲜的野味、采摘沾着露水的浆果,在黎明前悄悄放在自家门前,又在太阳刚冒出地平线的同时回到自己的庇护所。
逐渐的他能看清夜里觅食的动物、听见树叶下躲藏的昆虫,嗅见新鲜出芽的蘑菇,他开始整夜整夜地睡不着,收集来的稻草与树叶太过粗糙,他的身体也开始愈发敏感,小小的刮蹭都令他疼痛难耐。他终于发现自己在这里也是异类,没有地方会欢迎、接纳——
【阿伯拉德!】脑内熟悉的呼唤令阿伯拉德重新回归现实,他立刻下意识躲闪,终究是避开了模拟战斗的正面攻击。
“你在干什么,认真点!”泽万气不打一处来,现在还是测试过程中呢,这只蠢熊居然胆敢走神?
阿伯拉德摇了摇脑袋,像是游完泳甩耳朵里的水那样。他嘟囔了句什么,泽万并没有听清,但他已经不生气了,毕竟刚才的攻击并没有伤及阿伯拉德。如果连这种愚蠢的测试都无法高分通过,那他可要这头不仅愚蠢还贪吃的熊付出代价。
“你昨晚要是听我的早点睡,就不至于现在在这里站着打瞌睡。”
说教归说教,泽万还是帮阿伯拉德建立了精神屏障,他已经感受到搭档的情绪不稳定,怎么惩罚贪吃的熊他自有办法,但这些办法可不包括让他受到除自己外的任何因素干扰。
“早上笔试的时候就听到噼里啪啦的声音,好像有人把短路的电线插进我的脑子。”阿伯拉德说,现在他感觉好多了,那嘈杂的声音已经完全无影无踪。他正准备像往常那样揽着泽万的肩头,在他的发丝间落下一个吻,还没走到对方身旁就被一记凌厉的眼神堵了回去。
“考完试再说。”泽万假装冷冰冰地说,满意地看到阿伯拉德在听到这句话后就像是得到了什么许诺那样,立刻振作了起来。自家哨兵这点倒是泽万一直很喜欢的,听话的总比不听话的更让人心情愉快。
如愿以偿拿到比较满意成绩的泽万立刻拉着阿伯拉德做了“战术总结”,这是他一贯的做法,在大大小小的测试后都会做这样的总结与自我检讨。在遇见阿伯拉德之前他会自己做,组成搭档后就不由分说拉着搭档一起做,他曾被人调笑称为“苛求完美的优等生”,只有他自己知道才能也许可以代表什么,但并不意味着一切,如果不持续努力,天才的光环也会随着时间暗淡。好在阿伯拉德也是勤奋的类型,他自知领悟力不足,大量的知识都需要死记硬背,所以最常见到这对搭档的地方就是学校的图书馆与模拟训练室。
“说吧,怎么回事?”
这一次他们选的地点是教学楼的天台,今天的天气不错,阳光正好还有和煦的微风。泽万提着便当和测评材料站在一旁,看着阿伯拉德在地上铺平一块毯子。这块毯子是泽万从家里带来的,阿伯拉德在之前从没见过珊瑚绒的毛毯,泽万看他实在是中意,就送给了他。
“不知道,总是很吵。”阿伯拉德终于忙完了,站在毯子上对泽万伸出代表邀请的手,却被对方塞过来一把测评资料。
泽万自己脱了鞋后走在绒毯上,他总觉得差了点什么,但具体差什么他说不清。
“怎么不早说?再有下次要从开始就告诉我。”
阿伯拉德憨厚地笑了:“好。”
“你笑什么?你刚才要是真受伤了,我也不会因此放过你。”泽万不悦,嘴上说着威胁的台词,但语气却是充满关切。
“知道了,没有下次。”
泽万瞪了一眼笑得没心没肺的阿伯拉德,指着墙角说:“你靠在那里,这儿太硬了。”
分明是前言不搭后语,阿伯拉德却连“为什么”或者“什么意思”都没有问,只是老老实实攥着资料坐下、靠在了墙角。泽万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自己也坐下后在阿伯拉德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整个人都倚在他的怀里。
“先分析完再吃饭。”
“哦。”
顺从地为泽万举起材料,阿伯拉德知道什么距离适合对方阅读,他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准了,毕竟在此之前他早就做了无数次。
“对了,午饭是什么?”泽万扭头,瞄放在一旁的便当盒,交往之后自己的起居就都被这个忠厚的哨兵全权负责,他猜今天也是自己喜欢的口味。
“鸡排、番茄,花椰菜和沙拉,还有鲜榨橙汁不加糖。”
泽万点点头。果然。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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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是有干活的.jpg
总之,就是这样啦,任劳任怨的忠犬与努力严谨的女王^q^
前:http://elfartworld.com/works/326972/
十.【3897年 夏 塔國南端】
席恩坐在門前,一條腿前後擺動着,攪亂沉澱在地表的霧,連同長矛的尖端搖晃,心裡一邊抱怨怎麼如此無聊。他在殿堂守門都沒有感覺這麼乏味過——從很久以前他就像想過這個世界的樣子,現在唯一想的便是去城鎮村莊里轉轉。夏儂說得沒錯,教廷的嚴厲和殿堂不同,更保守不少,也更瑣碎。
再怎麼也比殿堂那些沒良心的傢伙好。
他的余光之中隱約出現一個身影,低著頭走在風中,行進的路線好像是從建築背面繞過來的,還特地走遠來假裝自己從山下來。席恩起身瞇起眼,等待那人靠近。來者站定,鞋蒙上灰和土很是狼狽,但臉上還帶著微笑,撥了撥黑色長袍,那團黑色的東西不如一般布料一般反光,連光都沾染不上似的——還是說它將一切都吞噬了呢。“牌子我沒帶,就讓我進去吧。”他說。
“這可不行。”席恩回答,“就算是你也得按規矩來,伊凡思。”
“你和薩姆謝簡直一模一樣。”伊凡思伸手搭在守門人肩膀上,“腿還習慣嗎?這個世界怎麼樣?”
席恩深吸一口氣,伸展時從后腰傳來異物在脊骨旁邊錯動的怪異感覺,已經逐漸成為身體的一部分。 “還行,基本都和從前一樣,能再站起來就謝天謝地了。這裡什麼都有,你也有去過吧,酒館和戲院——為什麼殿堂沒這些東西……”他停頓,“當我沒說,差點忘記你也是個從者。”
“在這裡不能講派系。”
“行,行,真是麻煩。我說——你從殿堂的方向走來,為什麼回去?領主召你了?”
黑衣的祭司將手僵了一下,緩緩收回身邊。“去給朋友送行而已。”
“哦,我還以為上頭突然有什麼變動……反正跟我沒關係就好。”
“真是冷漠啊……”伊凡思嘆氣道,一直以來都瞇著的雙眼稍微睜開,隨天上飄過的烏雲變得暗淡,卻在陰影下隱約發光。也非人,也非光之裔的東西,怪物……領主最忠誠的僕人——這也是他不待見伊凡思的原因之一——可是這人現在正站在面前,像個人一樣面露寂寞的神色,自己連究竟是該表現得親近還是疏遠呢也不清楚了。
“早就失去人性的東西就別學人擺出這種表情。”席恩打開門。“去吧,我換班再去找你。”
伊凡思感謝地點點頭,緩慢地踏入教廷的後門。席恩坐回原本的位置,聽見門背後談話的聲音。你只是嫉妒而已。握緊雙手,手腕處傳來傷疤拉扯皮膚的緊繃感,有什麼在底下鼓動,比血管更加微弱但是急促,每一動都帶來疼痛。這就是為了仿造神的作為造出來的殘次品,漏洞百出,只有不斷用外物填補才能繼續運作——他有時候會這樣告訴自己,夏儂總是那樣說,只是嫉妒。他抬頭,遙遠的太陽沒在雲裡。
席恩當然沒有直接去找伊凡思,他換班後第一件事是去山下的城鎮轉了一圈。席恩坐在酒館裡啜著溫熱的甜酒,窗外天已經幾乎黑了,環狀的山頭連成一片,整齊地很是異常,小心翼翼地捧著一汪水,而太陽正落在中央,彷彿一顆燒白的鐵球被扔進水里,發出的光倉皇地想要逃回內部,於是只剩下一團可憐橙紅色,為即將到來熄滅的命運瑟縮哭泣。天空的邊緣也慢慢染上淡紫,再過不久他就能看到第一個月亮升起。這是個不算太小的城鎮,至少對一個擠在一個小島上的城鎮來說是個名副其實依山傍水的好地方。背後傳來酒客挑釁鬥毆的騷動聲——他總是羨慕這種景象充滿生氣,充滿衝突。殿堂外是有城市的,但那也僅僅能算是個城市的倒影,擠滿了幽魂,日復一日重複相同的動作,在午夜時分回歸原點。
他和周圍的人們一起笑,讓服務生將自己的杯子蓄滿,趁著酒意和熱鬧用拳頭回贈陌生人的叫囂。所謂自由的滋味大抵便是如此,和酒精一樣帶來無比快感,隨後伴隨的卻是迷茫和內疚。殿堂是個很小的籠子,僅僅去那裡拜訪的認識感覺不到的,他們永遠看不到海平面上的異狀,永遠見不到那群島背後屬於死者的半個世界,更看不到大祭司長踝上的腳鐐、被拔除的翅膀——不過他們怎麼可能不理解?住在殿堂裡面的東西正是“束縛”的根本含義。
明明活著卻動彈不得的痛苦他比誰都明白。
可能這就是原因。他的背撞在桌腳上,幾年前的自己會被這一撞嚇得心驚膽顫,撞多了也就不在乎了。這就是為什麼有人會真心追隨領主,在籠裡的動物,被飼養久,忘記外面還有更大的世界,就算也是同一個神,殘忍暴虐,又丟下整個世界不知道去了哪裡,是死是活也沒人知道,但從者們不需要這些,他們只需要一點點關心就覺得先前的全不算數,沒有領導的生活太困難,沒油燈的夜路太可怕……
如果……該怎麼辦……
酒館席安靜下來,席恩最後揉著額頭從地上爬起來,隨意地整整衣服,沾了髒污也沒怎麼在意,只希望這麼回去不會被主祭發現。他在抓起掛在椅背上的祭司袍,摸出口袋裡的硬幣扔在桌上。外面湖面呈完美的圓形,薄荷色映照著星河,如鏡子一般任白霧在上面遊走,殿堂外的海也是這個樣子,這湖被稱為天湖也不是沒有道理。傳說這湖通往死後的世界,那也只是傳說罷了——席恩曾經去過里拉,從殿堂坐船就能到。
就算此時連路都看不清楚他還是記得里拉的視台,滿眼間都是白色的細沙,放眼望去什麼都看不到,就只有在平地中間矗立的一個老舊的小城堡,好像風一吹就會碎裂成沫,周遭沒有人居住的痕跡,也是那麼靜靜地存在着……
就和那地的管理者一樣啊。
席恩笑起來,引來一陣目光,人們正在趕在宵禁前回家,就只有一個人正往城外走。對他來說這些浪漫實在是過於可愛。他一邊走一邊掙扎了是否要繼續摸黑回教廷,考慮到自己的行為很可能被上報還是決定拖著疲憊的身體爬回山頂。
霧也在他腳邊盤繞,形成漩渦,想要將他留在原地似的,有時候他以為能在霧間看到幻影,可是在集中注意力後又發現那只是自己對自己的嘲諷,幻影終究只是幻影,不可能成為真實。
“你一定會喜歡那邊。”暈眩間他想起夏儂在他臨走前這麼說,她的臉上掛著一如往常的坏笑,“就乾脆別回來吧,殿堂我一個人就能守,說不定馬上還能升職。”
“怎麼可能……我和大人說好了……”
教廷坐落在山頭彷若一扇屏風,沐浴月光下好像一個巨大的棺。啊,好想就此睡下,席恩搖搖頭,告訴自己不能因為看到終點就放鬆,五年前他就是因為這種愚蠢的疏忽而傷了脊椎,他自認不算太笨,既然得到第二次機會就不能犯同樣的錯誤……
不能……
席恩感覺到身體突然不受控制,失重間他腦中閃過完蛋的念頭。“不可以——”
一隻手將他扶住,另一隻手撫過他的背,就如那天……他撞進對方的懷裡,重量使對方退了一步才站穩。熱度從那手傳入腰後,然後從后腰的異物中湧出,傳遍全身同時燒盡酒意,稍早留在嘴角腫痛也一併消失。他有些窘迫地離開面前的人,伊凡思的微笑總是在他心底攪起煩躁。“不可以什麼?”
他咬住嘴唇。“真是勞煩大人了……花力氣在這種多餘的地方。你這是在等我嗎?”
“沒有,我本來以為你會在鎮上過夜。”伊凡思回答,既然他在教廷的地上這麼說那就一定是真的。席恩知道那雙眼睛雖然總是瞇著卻仍在看——現在就在打量他的衣服。“和人打架了?”
不高興倒是換種語氣啊。“只是一群人在胡鬧而已。你要訓就快點。”
伊凡思沒有繼續應答,移開目光甚至看起來有些退縮,一邊讓開往教堂後門的路,自己並沒有打算跟隨。
這個人有這麼多感情嗎?席恩在心裡說道,明明見到自己親生兒子自殺都沒變過表情?明明可以毫不猶豫地將託付撫養的孤兒拋棄,十幾年不聞不問?只要符合教義都自動視為合理,卻能因為朋友的死無比悲傷——也不知道是諷刺還是什麼,在這種莫名其妙的場合下讓他見識到了不一樣的一面,本打算調侃,卻瞬間失了興致。
“我要去睡了,明天還要值班。”席恩又說,“別搞事,要不然我交代不了。”
“特地到鎮上去打架的人給的忠告嗎?”祭司緩緩坐在階梯邊緣,伸了伸腿,似乎沒有繼續對話的慾望。口裡說著放心卻還擺出一副什麼都不好的樣子是要給誰看。席恩皺起眉頭,指甲抵著手心的皮膚,轉身要走進教廷。
他又停頓。
可惡……
明明雙腿都是好的,卻怎麼也邁不出那一步——
他惱怒地低吼一聲,就坐在了伊凡思旁邊,一邊後悔自己幹嘛多管閒事,又用不能對不起上司、妹妹和朋友的理由來搪塞自己。束縛的真正含義,便是沒了枷鎖也能強迫人留在原地——一個一個,這些老不死的傢伙都太狡猾了。
“你還是直接回家去吧。”席恩說,“回去還有人能顧著。”
“真難得,居然……”
“別得寸進尺。”
伊凡思側側頭,轉移了話題。“回去並不能改變什麼。”他對著天空說,藍色的紋路爬上耳尖,在空氣裡留下一點溫暖的意思。真正的爐心……席恩不自覺得又瞥向自己的手腕,他告訴自己得改掉這個壞習慣。“我活過的時間比你想像的長,孩子。這不是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那為什麼你還在這裡徘徊?”
“為什麼呢?”疑問句尾端的幾個字已經小的幾乎是喃喃自語,黑衣的祭司雖然瞇著眼但是確實望著遠方暗淡的城市,慢慢地便安靜下來,一動也不動。
看到沒?就像視台上的小城堡,席恩為自己過於隨機的想法翻了翻白眼作為嘲笑,本來就不多的耐心也因此提早耗盡。反正自己盡到了關心的責任,如果這人不願意傾訴那也不是自己的問題——他給自己一個心安的理由,然後起身離開。
究竟是為什麼?伊凡思沒有挽留席恩,他知道這孩子事實上並不喜歡和自己談話,能陪自己在這裡坐那麼一會已經很不錯了。他望著遠處的城鎮——在他眼中一切都比實際上亮許多,只要再多睜開一點眼睛,便能看到明晃的黑白虛像重疊在現實事物上,它們的靈魂,就是這般平凡的樣貌。
大概是因為……自己恐怕再也無法遇到第二個和貝弗特一樣的人了吧。
他腦中閃過提圖斯的印象,但是瞬間便被貝弗特的臉給覆蓋,真是奇妙,明明是擁有相同靈魂的人,竟然可以如此不同。他努力地想要回憶起那個祭司卻無果,那是過於久遠的事情,無論是弗洛這個名字還是那份混雜愧疚的怒氣,都早該被自己捨棄了——不朽的生命讓他明白,任憑情感肆意燃燒的結果,永遠只會是一個遍體鱗傷的自己加上什麼也沒有被改變的現實。
什麼時候也是因為這醒悟,要活得像個人類變得越發困難了呢……
他動了動手指,在空中比劃出輪廓,那隻向他伸來的手很寬大,覆蓋了被麻繩和重物磨出的繭子,不屬於一個學者或處刑人,而是屬於一個馬夫。你還好嗎?要是此時貝弗特在的話一定會這樣問。去他的殿堂和教廷,痛苦的話,離開就好了。
我們就不該讓你活下來……滿身是血的祭司苦笑道。怪物……
伊凡思彎下身,緊緊按著胸口,突如其來的衝擊令他驚喘出聲,用力地深呼吸也沒能減緩帶來的慌亂感。不朽又如何,醒悟又如何,傷從未好過,不過是在失去時間的同時將它們忘記了,放任它們累積成厚厚的疤痕。
那些傢伙怎麼樣都好。倒是你……別讓自己太累,好嗎?
在燃燒啊——看,這不正向著四周蔓延?比祭火更猛烈,一切的一切都沾染上那苦澀的火焰,在熾焰中化為白灰,被吹散後曝露出埋藏於底下的血肉。那名為弗洛的年輕祭司,為了一絲絲他不理解的接納和關懷而泣不成聲,他以為他早就不是那個人了。
作為人類的感覺,一直以來都是這麼難以忍受的嗎?
“喂,你……”背後傳來席恩的聲音,參雜了些許驚愕,“不舒服嗎?是不是因為剛才用了……”
“我沒事。”伊凡思輕聲答道,並沒有抬頭,知道自己看起來並不是沒事的樣子,他有些希望此時席恩暴躁的脾氣凌駕於善良之上,可是顯然臉這一點希望也要與他作對。
席恩在他旁邊蹲下,煩躁地揉著頭髮。“真是不讓人省心啊——走,我帶你進去。”伊凡思沒有動,也不是他不想,就只是身體並不聽從自己的使喚,沉重的猶如灌了鉛,還不斷將他向下拖拽。身邊的人四周張望了會,不知道該如何處理是好,再開口時有些不好意思,“我……之前有些太過分了,抱歉。”
“不是你的錯。” 伊凡思強迫自己擺出一個微笑。但這孩子是不會相信的不是嗎?“是我太失態了,你不需要擔心,馬上就會好……”
席恩緩慢地握緊拳頭,然後放開,握緊再放開,起身,低著頭抿了抿嘴,最後在伊凡思身邊坐了下來,什麼也沒有說,只是靜靜地等待。
【完】
【長達十章的世界觀補完】
sion對evan的感情和per對evan的感情一樣複雜,沒什麼親切感也恨不起來,他說得也都沒錯,是知情者看evan會有的自然理解,他想要相信evan是個怪物可是他知道他不是
evan害怕自己逐漸失去人性,所以bvt的存在彌足珍貴。
※我发誓这是第二章之前最后一次刷好感了,不,不是刷好感,是血泪控诉(
※事实告诉各位老师,真的不能瞎买股,请各位多多支持官配,谢谢.jpg
※没什么好看的,是今天4000多字的RP总结出来的菜鸡文,不,这不是文,这就是个聊天记录(……
※字数:3941
(上)
说实话,真岛优月没料到第三天居然还有糖。她从送餐口拿起,放在手里把玩了一番,又将糖果举起,令刺眼的灯光穿透糖纸,隐约能看见形状。
……好像挺安全的。
心下一动,少女转头望向正在检查剧本的男人。“今天还有糖,你……你要么?”她隔着玻璃门探问道。
“你可以给别人。我替你给。”雨果没有抬头。
哎呀,心理阴影。
她歪了歪脑袋:“可我昨天已经和市河交换过了。你不吃吗?真的吗?不吃?”
他这才抬眼,看向躺在她掌心里的糖,伸出手:“如果你不要,就给我。”
优月想了想,拉开玻璃门,走上前去,将糖果放进雨果手中。
“这是……再一次,嗯,再一次,诚恳的道歉。虽然没什么保证,不过我猜不是怪味道哦,至少不会再是什么……‘颅内通风’薄荷味了,”又记起自己和市河公礼交换后吃的糖,优月打了个寒颤,“算啦,你不吃也无所谓。那天的事,对不起啦。”
“你为什么还要和我道歉……就为了糖果?”雨果不明所以,但还是收下了糖果,“你怎么还在纠结……”
对此,真岛优月只好心虚地移开视线。
(中)
他们为数不多的对话,除却必要的“修改剧本”外,几乎都是由少女主动挑起的。
面对雨果在剧本上的勾勾画画,她实在是没有精力再应付,只好将剧本放在一边,向后仰靠在玻璃门边,叹了口气。
“说起来,我总觉得叶卡捷琳娜有些冷漠……但似乎又和你不一样。”
而他们这次的对话,则是从那位每天雷打不动来送餐的女仆开始的。
一圈兜兜转转,少女才勉强弄清这个男人和叶卡捷琳娜是真的不怎么熟。之前在澡堂里,市河公礼曾向她看过那张藏在书房里的老照片,其中有两张人脸被狠狠涂黑,她乍看之下还以为那就是叶卡捷琳娜和雨果。
看来方向错了啊。
“我还以为你们共事很久了呢。”她嘟囔。
“臆测与真相当然不同,”手撑床沿,雨果看向玻璃门那边的优月,“你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所以我劝你,别用你的无知去揣摩事情,用你们人类的话来说……‘夏虫不可语冰’?”
……他真的很懂怎么一秒激怒她。若是放在之前,她也许就中止聊天了。
“……你知道的词还挺多,‘大文豪’,”但她没有,只是朝墙壁翻了个白眼,“所以你们没共事过了?还是说我不该问?”
“你想知道?”雨果皱了皱眉,“为什么?”
优月又叹了口气,转头看他。
“为什么……改不出剧本?聊天呗,你从没跟别人聊天过么?还是说,我‘这种身份’不能和您聊天么?雨果先生?”
说罢,她眯眼笑了笑,颇有些讽刺之意。
奇怪的是,男人并未讽刺回去,甚至不曾表露任何不快,反倒舒展了眉宇。他语气如常地提议道:
“那作为交换,也把你的故事说给我听吧,怎么样?”
“……”
她愣了三秒。其间脑内徘徊过诸如“你没事吧?”“今天是不是被熊撞了?”“还是被你那些‘大人’洗脑了?”一类的问句。但优月忍住了,一句话也没有问出口,转回头去,抬头望向日光灯,喃喃道:
“我的故事啊……没有什么好听的。我也没有什么故事……”
她没有说谎。这十七年来她过得风平浪静,不缺父母疼爱,也未经历什么社会黑暗,尽管家庭背景的确古怪了些,但大家都待她很好。若非突然被掳进这栋古堡里,她安稳的人生也许会一直持续下去,按部就班地参加高考、上大学、就职、结婚,抑或遇上一些小波小澜……
——左右不会是如今这副生死都无法自如掌控的惨状。
优月回神,干涩地笑了笑,复又看向他:
“好吧。那你得先回答我的问题。这如果也算‘交易’的话……算吧?”
雨果点头。
接下来的对话平和得令她以为自己大概是在做梦。
优月暗自掐了一下大腿,疼得她一个激灵,对上他不解的目光,慌忙干笑两声搪塞道:
“噢,我以为,我以为你读过很多书呢!”她挠挠头,“我就不是很喜欢读书,尤其是国外的名著,看着看着总会睡着。”
“我只是想了解。我没有离开过古堡,也不知道外面是怎样的……我只能看懂几本外国名著。学习语言太耗精力了。”
他竟苦笑了一下。
掺杂情绪的笑转瞬便消失无踪。
优月以为自己看岔了,努力眨了眨眼,可雨果既已恢复无波无澜的模样,又不免有些遗憾,她心想,也许是自己看花了眼,又没戴眼镜,灯光也晃眼得很,看错一个表情……也是常有的事吧?
她不太确定。
“所,所以你才想听我的故事么?可我才十七岁,没什么值得讲出来的……”
——十七岁连一个正常人寿命的三分之一都不到。
优月不禁沮丧,只好拍拍脸,问他:“那你都读过什么书呢?说不定我也刚好看过。”
然而,雨果摇了摇头:“这里的书都没有书封,你让我想书名,还不如直接和我说你看过什么,描述一下故事,这样我才有印象。当然,如果你有书,能直接拿给我看就更好了。”
居然没有封皮?优月惊了一惊,是故意的么?
思及此,她后悔了,早知道能和雨果这么和平地聊天,还能聊到如此意外的话题,她就应该去找市河要来书房里那本《巴黎圣母院》。如此突然叫她说梗概,她也只能记起结局和那个——被撕去插图的、可怜的敲钟人。
少女望向他。
卡西莫多。那个外貌极度丑陋、内心却无比赤诚的敲钟人。
注视着面容清俊的男人,她的心底竟缓缓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
“《巴黎圣母院》。来这里之前我才读过……不过这些天发生太多事了,不太记得清了。我只记得那个敲钟人卡西莫多,书里把他描述得极其丑陋。可我喜欢他,因为他深爱吉普赛女郎艾丝美拉达,甚至后来冒死把她从刑场救出,从生到死,死亡也无法将他们分离。”
顿了顿,她轻声问他:
“……你有印象吗?卡西莫多。”
“卡西莫多?没有。”雨果似乎反复思考了一两遍,“我好像看过类似的内容,或许是错觉,可我实在是记不清楚,他的结局似乎不是这样……不,我没有看过。”
她并未过多追问他为何回答前后矛盾、自我否定。
“……我喜欢卡西莫多,”她说,“《巴黎圣母院》的作者也叫‘雨果’,真巧。”
卡西莫多,会是他么?会是他撕去了书中全部插画么?她无从证明。
心下微叹,她重整精神,微微笑道:
“对了,你刚才不是说想了解我的故事么?虽然我说不出什么好玩的,不过如果你想知道的话,尽管问?”
(下)
后来她曾设想,假如当时自己没有这么问他,他们之间是否还能如此平和而安稳?
仅犹豫了一秒,她便否定了自己天真的设问。
有些隔阂并非打开一扇玻璃门就能跨过去的。她心知肚明。
“说说你的家人吧。你不是还很年轻么?最能影响你的应该就是家人了。”额前碎发落了几缕遮住眉眼,他看着她,好奇地问道。
“我的家人……”
没料到雨果会主动问及这个,但一切又十分顺理成章,她怔怔地思考起应该对他说些什么,努力拼凑着字句:
“我……有爸爸、妈妈,还有姥姥和姥爷——就是我妈妈的父母。爸爸大妈妈二十岁左右吧,但他们很恩爱。过年过节的时候我们会回大阪——就是姥姥和姥爷在的城市——回去看望他们……”
可优月再也说不下去了。
她想起了许多事。许多至今为止被她压抑在心底的事。许多、许多——
“……我想他们了,”她低下头去,“我很多次以为这里是一场梦,只要我快点醒来,就能发现自己还在家里。可是没有,这不是梦。”
一切都不是梦。她蜷在门边,紧紧抱住自己。
“后来……后来我又想,假如那天晚上我没那么任性,没有一个人跑出家里、跑上飞机,是不是现在就会有所不同了呢?我给好多人添了麻烦,爸妈现在可能找我找得快疯了,可是我连一句对不起都没办法和他们说……”
温热夺眶而出。
她弓着背,用袖口狠狠揉一揉眼睛,吸了吸鼻子,再仰起头来,用力眨了眨眼,这才略略歉疚地看向他。
“没事,你别介意。真奇怪,我原来没这么多愁善感的……表演的时候如果也能这么自然地哭出来就好了。”
她其实是怀有希望的。哪怕只是一句小小的安慰,一句也好。
但这不过是风中烛火,刹那即灭。
男人静静看着她,未曾表露出丝毫同情或怜悯。
“原来如此。如果没有那些家人,你也许就不会再有顾虑,能更用心地投入表演了……不过,也正是因为你的家人还在,所以你才会如此努力,为了离开而拼命演戏?”
神色漠然。
“我不介意。可你还不够了解能够成为大人们的食粮是一件多么荣幸的事情,真可惜。”
语气冷淡。
房间的温度骤冷。
男人方才的温和仿佛一道留不住的幻影,随火光一同碎散风中。
优月意识到,其实这个纯白的房间和外界的冰原毫无差别。她强自冷静,斩钉截铁地扬声道:“我会活着出去的。不仅是为了家人,更是为了我自己。”顿了顿,她的目光染上了些许悲凉:“而你,我还以为……”
还以为?还以为什么呢。他们之间的隔阂又岂止一本《巴黎圣母院》呢。
优月自嘲地笑了笑:“没什么。或许刚才我就不该说那些。你还想听什么吗?”
雨果坐在床上,双腿交叠。那双碧眸饶有兴趣地打量起她来。
“你之前问我对叶卡捷琳娜有什么看法,我现在倒想问问,你对我有什么看法?我猜你对我产生了什么误解,以防以后几场表演你还会遇见我,还是现在直接解决了比较方便。”
他什么都不懂。
事到如今才发现这件事,这教她越发悲哀。
“人是有感情的,”她定定地看着他,“会失落,会悲伤,会绝望,自然也会欢喜,会期待。而你刚才不过是让我失望了而已。当然,如果这算是对你的‘误解’的话,那你就当这个误会已经被解开了吧。”
他们终究是不同的。
她和他不同,和“他们”都不同。
悲凉如海潮霎时涌来,只留下连绵而丑陋的边界。
“哦,这样。”
雨果敷衍地回答。他拿起手中剧本——已是最后核对的阶段,起身走近,打开玻璃门,塞进少女的怀里。
“不论如何,你现在就只能继续带着你的感情,在这场演出里好好表演,为了不成为我们的食粮,努力活下去,对吧?”
“而我这个让你‘失望’的男仆在配合你完成演出之后,或许就不会再被分配与你搭档了。只要你不再摇响铃铛,以后你就不会遇见我。”
一个冷漠的总结。
“也就剩两天了。”
一个毫无感情可言的宣告。
优月站起身来,久坐令她有些晕眩。她攥住剧本,皱着眉头,却失去了以往的威慑感。最后,少女瞥了一眼雨果,目光依旧悲哀。
“卡西莫多,”她轻声说,“你是卡西莫多么?……可你和他正相反。”
随即,不待雨果回答,她便关上了玻璃门,也结束了今晚稍显漫长的对话。
少女突然想起之前送给男人的那颗糖。
那是最后一颗糖了。她想。
1)
【生日礼物】
佐伊被轻轻的噗呲声吸引了注意,从书本上抬起头。他现在正靠坐在自己的床上,陷在格兰芬多配色的软垫子里。帷帐放下了一半,身边一盏小灯把黄色调的光洒在他手中的书页上,那是魔药学书单中的一本。
“你可真用功。”
佐伊转过头看到隔壁的红发舍友拉起帷帐看着自己,手上是一本他在上个暑假看过的侦探小说,那是在安吉给他带了斯威夫特的周边之后回赠的礼物。
“我有点看不进去课本。”
安吉见佐伊把目光放在书上,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
“你在课上表现的不错。”佐伊轻声回答,“而且这才刚开学,没什么可着急的。”
“而你刚开学就开始读书单了。”
“我听说拉文克劳有好几个人早在暑假就把课本看完了呢。”说完这话,佐伊果不其然地看到安杰洛脸上露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夸张表情来。
“天,我可不想在这时候听你说那些鹰院学霸是如何超前的,包括谁在OWLS上得了十二个O之类的——”事实上他的姐姐索菲娅·所罗门就获得了这样的成绩,当时他还没上学却已经感到来自这个考试的压力了,孩子多的家庭中总是有很多这样的期待。
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间。
安杰洛从床边的抽屉里拿出什么东西,从另一边轻手轻脚地下了床,然后移动到佐伊那边递过去。
“对了,我要给你这个。”
佐伊看了看表,十二点刚过,宿舍里的小家伙们都已经睡着了,而两位六年级还有很多可做的事情,或者说没有激动不已的学弟们打扰终于能够好好读书了。
佐伊捧着手里被牛皮纸包着的盒子看了看,那上边绑着绳子,用火漆印章固定,佐伊将它靠近灯光左右晃了晃,发现上面是金色飞贼的图案。
“生日快乐,佐伊。”
安杰洛对上佐伊有点惊讶的表情挠着头发笑了起来,仿佛自己精心策划的什么活动成功了一样。
“我能打开吗?”
“当然!”
佐伊把包装纸撕开,拿出一个裹着皮质材料的盒子。上面用烫印的花体字写着一个名字,还有一个几何形状的标志。
他看了一眼安杰洛,对面的眼神好像很期待他接下来的动作。于是他将盒子打开,一道黄色调反光露了出来。盒子里衬着丝绒软垫,上面躺着一块手表。
黑色皮质的表带跟软垫的颜色很像以至于隐藏在里面,靠近表盘的地方各有两条红色和绿色的条纹,那是马维拉国旗的配色,魁地奇世界杯让这个国家痛快地风光了一把。这颜色挺好看的,暗色主调看起来也很适合男生佩戴。
“谢谢你,安吉。”佐伊端详着这只手表,它的表盘和刻度正在灯下反射着柔和的光。
“修好尼古拉斯爵士应该挺容易的,不过我还是觉得你会需要这个。”安杰洛低头看着佐伊,昏暗背景下他的红发和笑容被佐伊的小灯照亮着,变得更加柔和起来。“我想会适合你的。”
“我很喜欢,谢谢你。”
“你喜欢就太好了。这样就不会跟大家挤在一起送礼物了。”安杰洛又笑了笑,回到自己的床上去。
“对了,据说这块表还有个独特设计,你等着早晨看吧。”
安杰洛把侦探小说夹上书签放在床头柜上,跟佐伊道了晚安。佐伊也说了晚安,看着安吉钻进被子里,挥挥魔杖放下了远离自己一边的帷帐,又朝自己眨眨眼。
“诺克斯。”
~
“整点的时候表盘背景会变成球员们飞行上场的样子,还有斯威夫特的特写!”
“是呀,所以我觉得你一定会喜欢——对了,要我帮你修理一下尼古拉斯爵士吗?”
“还是……不用了。”佐伊把左手腕抬起来晃了晃,悄悄扬起了嘴角。
2)
【是被爱着】
“被梳头发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呢?”安杰洛所罗门曾经提出过这样的问题。
诺文的手指相当灵巧,它们沿着秀发慢慢的移动,将纠结毛躁的地方一一解开并用梳子梳顺。这时候诺文的面庞上总带着清浅的温和笑意,有时候他的目光向下垂着,有时候轻声与妻子说着话,而简妮丝弯弯的眼角和唇畔就像盛着蜜糖一样。安杰洛从小就见过这个场景,这总是让小安杰洛觉得不应该踏前一步去破坏。
“是什么感觉呢?”
“是被爱着。”
似乎是伊丽莎白这样告诉他的。这句话一瞬间就消散在小安吉的耳朵边上,直到好久之后才勉勉强强爬进他的脑子里,说一声“嘿,我在这儿呢。”
佐伊再次养起长发是挺久以后的事情了,他的棕色头发先是在耳边晃悠,然后在肩膀上拂过,之后就能扎起一个小小的鸡尾巴(安吉的姐姐们这样称呼这种小辫子),接着就超过肩头了。佐伊在家的时候总是把头发放下来,他们互相靠近的时候就会有几缕头发调皮地向安杰洛跑过去,不过出门在外时佐伊就会扎起马尾,说是能让自己显得成熟些。
一切都非常自然,于是在房间里有金色夕阳的傍晚,安杰洛重操旧业地接过了佐伊手中的梳子。佐伊也没有像之前某些时候一样表示不用,而是朝沙发里陷了进去,于是安杰洛开始捧起棕色的发尾,让梳齿消失在那里面。
他突然想起在霍格沃茨最初的日子,舍友男孩一头长发在他手中渐渐变得滑顺的场景和他脸上的表情。其实他没怎么看见,也记不太清了,但那种安静的氛围似乎与当下的环境有几分重叠——包括佐伊的头发落在手心的柔软触觉和夕阳下泛出的金色光芒——于是就在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来。
当时佐伊似乎是眼睛里闪着星星一样左右审视着刚刚形成的长马尾,眼睛和嘴角都弯成惊喜的弧度,一边说哇啊安吉你可真厉害之类的话语。而现在他则是在说最近接到的订单,原材料供给商和制作过程中鲜少出现的有趣片段,声音里夹杂着笑意。
“居然被我赶上这个了!”
“你真幸运,我还从来没见过呢!”
安杰洛跟着笑出来,佐伊偏过头看他,眼睛上有个好看的弧度。
“要扎起来吗?”
“不用了。”
安杰洛将那些泛着柔顺光泽的头发搭在佐伊的肩膀上说“好了”,接着在佐伊转过身的下一秒被拉进软绵绵的亲吻里。
“安吉。”佐伊往他肩窝里蹭进去,这让安杰洛想到索克斯,他的魔药大师越来越像他的猫了。
安杰洛揽住佐伊的肩膀,用拇指轻轻摩挲了几下。
“是被爱着。”
安杰洛再一次回想起这个美妙的回答来。
万圣节活动 KEYWORD无法打开锁的钥匙 IF向
——字数4036
将自己裹得严实的旅人来到名为默尔霍兰德的小镇,手中的硬质皮箱像是在踩钢丝的孩子那样被大风吹的有些晃晃悠悠,两缕紫发露在外面,却从未改变过发梢向后的朝向。
真是见鬼的天气。
他在心里念叨着,又紧了紧抓着皮箱的手。
如果可以的话,他想找个会卖咖啡的酒吧,喝上一杯热乎的咖啡再继续旅程。
但是且不说会不会有这样的酒吧,在他挣扎着从风中睁开眼睛观察周围后,他感觉现在找个住处都有些困难。
他有点儿希望自己在来到这里之前仔细查看过邮差给他寄过的所有邮报,好从那所小气报社出品的排版密集、字如蚊子一样大小的报纸上拿着放大镜找找这里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不过如果抛下周围建筑上的灰黑色烟熏痕迹来说,这里的确跟在地图上看着的地点照片一模一样。
他拉住围巾,任命地继续向前走,祈愿找到一个能让他暂时落脚的地方就好。
如果真的没有那种地方,他今天只能露宿街头或者冒犯某间屋子的主人了。
好在这件事最终还是没有发生在他身上,因为没过多久他便开始感叹每餐之前的礼仪并没有白做——向自然之神西凡那斯的祈祷似乎很有效,他看见了正亮着灯的一家店铺。
这是一家铸造装饰品的店铺,店名已经看不清楚,只有贴在窗户上的作品照片能认出来这里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的。
一遍看下来这里算得上是被火焰所焚烧的痕迹最重的房屋,但房子却奇迹般的屹立在了风中,没有一丝半点摧枯拉朽的意思。
他没有太过在乎这些,只是粗略打量了几眼就看向从窗户透出的昏黄光芒。即使现在他站在风里,也仿佛触到了壁炉中传来的热量,这么想着的他从皮肤底下的血液里暂时感受到了温暖。
旅人心想,只要对方不是那么苛刻,他怎样也要歇上几个时辰。
当然,如果对方太过苛刻的话他也不介意花点时间去找找对方的痛处。
这样想着他打开门,但入眼的场景让他感到有点意外。
除开对比起外观来说打理的十分干净的屋子外,他还以为这里住着的将会是一位行动不便利的老者,或者是位十分怀旧的女士或先生,要不然怎么会不离开这座小镇?要知道继续待在这里也是没有生意的。
但实际坐在桌前的是个年轻和他相仿的人,一个正无所事事、往嘴里塞着糖的年轻人。
“欢迎光临......?”
对方也没意识到会有人来到这里,甚至话的尾末端还带上了疑问的上扬,但很快店主就反应过来,并扬起了一个友好的笑容。
“你好。” 旅人同样回以微笑,“不过抱歉的是,我不是为了买东西来的,而是为了找个落脚点。”
“不,这并不需要道歉。您也知道,这个店铺不会有顾客的。”
年轻人倒是完全明晰这个事实,他把手边的那包糖递到旅人面前,一转凳子从旁边的锅炉里提出一壶热气腾腾的开水。
“您有自己的杯子吗?或者水壶——因为这里很久以前就只有我一个人了,所以没有备用的。”
“当然。” 旅人点点头,等待对方将占地的账本搁置一边后把皮箱放到台子上。
随着两声清脆的咔哒声,箱子被旅人打开,放在最上面的水壶被塑料纸包裹着,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待到旅人将水壶拿出,店主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为什么您将水壶放在箱子里,这个不是经常会用到的吗?”
“嗯......因为风太大了。” 而且我本以为这里会有能够让我居住的地方。
旅人在心里补充了后半句,把塑料纸揭开后递出水壶,却看见对方从柜台里拿出一副白手套戴上才接过容器。
哦,自然之神在上。
旅人没由来的感叹了一句。
“感谢你的帮助,我大概会在这里呆上几个时辰——你可以叫我上月。”
喝上一口热水的上月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升华了,直到现在,他才有空去打量这间屋子的布局。
除了挂在外面的只有一座镀银雕像,这里和上月预想中的店铺没什么区别。
但就是因为这点,上月只能毫无选择地看向那座雕像。
一只立在枝头的鸟儿正在鸣唱,路过的一辆拴着四匹马的战车静静的停在那里,坐在上面的人仿佛忘了自己将要驶去的方向,唯有那歌声能吸引他。
“它的名字是[太阳与不死鸟的歌声]。”
店长,那个自称羽凜的人注意到上月的举动后这么解释道。
“不死鸟的鸣声是世界上最动听的歌声哦。”
不知为何他轻声笑了出来,而因此眯起的红色眼睛却有些暗淡了。
上月点点头,他记得这个传说。
不过他更了解的是所罗门七十二柱魔神的那个不死鸟。
“那我能拜托你做一点东西吗?” 为了暂停现在的思路,上月看上去有点漫不经心地这样提出了疑问。
“......啊...当然没有问题。” 羽凜有些迟疑的回答对方,拿起一块木板垫到账单下面,“要做些什么呢?”
——做点什么,上月刚刚的确没有去思考这件事,他看看那座雕像,又想想海报上张贴的例子,最后将目光移到了自己的箱子上。
“一把锁。”
他说,“一把锁就够了,上面只需要刻上你最擅长的花纹。”
“喔,一把锁。”
羽凜低头在账本上写了几笔,却没有报出任何价格的说明,他只是重复了一遍上月的话语,仅此而已。
半晌,他抬起头。
“您来的不巧,我可能没法在你离开之前做完这些。如果您明天离开的话,以我现在的状态最多能完成钥匙的重铸部分……不如我们做个约定吧。”
“约定?”
“嗯,约定的内容就是把钥匙带在身边,总会有一天我会把锁交给您。说实话,这个时间连我都不清楚,而您又是这几年里唯一的顾客,我自然就不收钱了。”
上月闻言有点疑惑于这个约定,盯着羽凜的脸看了一会,但最终依旧没有发问。
他索性转头注视窗外,此时夕阳正好。
——
上月是被剧烈的响声吵醒的。
因为睡意而意识有些朦胧的上月暂时没有分辨出那究竟是什么所发出的声音,但他也不能真的忽视掉这个突发事件。于是他挣扎着从沙发上坐起身,脱离困倦感对他带来的负面影响,披好外套向前台后面的大门走去。
那或是瓷烛台被打碎在地的声音,或是金属敲打到水晶挂饰上的声音,总之,那不可能是不死鸟的歌声。
带着一点点的胡思乱想,上月直接打开门看向里面,而门内的景象直接让他瞳孔一缩。
论谁看到一个人正跪在地上,用双手狠狠抓着破碎的玻璃碎片的场景,都不会觉得这一切没有丝毫问题。
不管是因为对方的举动还是身为客人的礼仪,上月没有轻举妄动,他静立在门口看向羽凜,看着从玻璃上顺着留下来的一滴滴血液。
羽凜自然注意到了门口的人,他咳嗽几声,又重重喘了几口气,这才抬起头看向他。
“晚上好。”
语闭,他又恢复成了之前接待对方的笑容,唯一不同的好似只有略显沙哑的声音。
“可这看上去完全不好。”
“所以说你来的不巧嘛。”他松开抓着玻璃的手,任其叮叮当当的敲打在地板上,再溅起少许的鲜血。
“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帮我拿来那些糖?放在柜台的那些。”
上月二话没说,一转眼不见了踪影,又一转眼带着糖回到了羽凜面前。看着羽凜满手带着血就把糖狼吞虎咽的吃下去,上月询问的语气中带着一点质疑。
“只是这样就够了吗?”
“嗯,已经没问题了……不过真是的。”羽凜压下声音,“真是脏死了。”
他毫不掩饰嫌恶的看着自己的双手,仿佛比伤口起来说,血液和上面残留的玻璃渣更令他在意。
——
时钟上的白雀静静的拍打了几下翅膀,然后又转了个圈飞回巢穴。
“你说这里二十年前前就是这副样子了,那为什么没有人来修护,也没有人去改变地图上的那些图片和说明?”
上月再次缩回了沙发上,手里来回开合着自己那个刻着八芒星的怀表。
被吓了一下后他也的确睡不着了,好在现在已是凌晨五点,他就奢侈的将从现在到清晨的这段时间当成是自己昨天忘记的下午茶时间。
即使此时没有茶也没有甜点。
“因为制作地图的是特伊报社。”
羽凜从椅子上站起身,抬手在沙发上找到一副洗的发白的毛毯子递给对方,“他们不会花更多的钱去拍摄再改变那些图片的。而且说真的,像他们那样吝啬的字符位置,就像是出租鬓毛锃亮、肌肉结实的马儿的马商在收钱的时候总会来回数落的那几枚金币。不过导致成这个现状的是来自突然一举成名的图坎书邮的打击,现在经济处在低谷期,他们也的确只能这样做了。”
“至于第二个问题……仅仅是因为这个小镇实在是太小了,又没有重要的产出或者什么利用价值,所有的居民都离开了的话他们也没必要再花时间去做这些工作吧。”
“是这样吗。”
上月手指尖点了点八芒星,即使对方为他解答了他的疑问,但他仍觉得有哪里不对。
“喏。”
在上月正开始思考的时候,羽凜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弯下腰在恰当的时机将那把钥匙放在了对方面前。
上月的思绪不由得被打断了。
——那是一把一看就被好好锻造过了的钥匙,甚至上面有一部分还嵌了鎏金。
钥匙的边框被圈了一整圈,大卫之星被规规整整的刻在中间,六个角上分别被刻上了不同的名字,香草叶围绕着下半部分的六芒星,而在最上方则立着一只鸠。
上月对这个图案有些许不解,他接过钥匙用手指摩挲过表面,最后停在了六芒星上。
“和我预料中你擅长的有些不一样,但是费心了。”上月眯起眼睛笑了笑,“我很喜欢。”
“您喜欢就好。”羽凜收回手,用袖子遮了遮绑在手上的绷带,语气中带着一点自豪,“这可是我为之骄傲的。”
上月点点头,的确,在这么小的面积上做出这些来已经很了不起了。
在他以为羽凜还会对此解释点什么的时候,羽凜却在下一秒说出了逐客令一样的话。
“我把早餐已经为您包好了,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您可以继续旅程了,这段时间内有些招待不周的地方十分抱歉。”
随后他顿了顿,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妥,便在话尾补充了一句,“约定我不会忘记的,希望您也不会忘记……嗯对了,这个约定的有效期直至两百年后——当然,这句话是玩笑。”
说完他罕见的露出了一个恶作剧般的笑容,但眼中却依旧带着深重的意味,似乎这个两百年是他一直以来都在重视的期限。
——
上月离开默尔霍兰德小镇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特伊报社。
没有人会想要错过这样一位铸造师,他想,即使最后羽凜的话语并没有让他开心,但这个人情还是要还的。
于是他找到离默尔霍兰德小镇最近的特伊报社的分部,将他所见的事情告诉了那些人。
“但是默尔霍兰德从未发生过火灾。”
工作人皱了眉头,似乎是因为上月所说的那些完全是无稽之谈而语气有些不耐烦。
“那里同样也完好无缺,甚至从小镇经过的每队商人都会夸赞夕阳的美丽令他们消了苦闷。”
上月愣了愣,低头看向自己的手中,好在钥匙仍在告诉他那些非是自己的臆想。
那便把所有事情记在心中吧。
于是他这样在心中下了决定,向那人道了别,带着一把无法打开任何锁的钥匙继续了旅程。
他回想起店中的那座雕像,回想起店长为他所讲的不死鸟的传说,回想起了两百年的约定。
想来那对不死鸟的羽翼依旧圣洁。
截止到目前第一批家族与首领人设已经征集完毕,感谢投稿的各位首领
家族(首领)名单如下
甘伽家族(Diya)【已满】:
http://elfartworld.com/works/415451/
拉杰冶尼家族(帕德玛尼奥·拉杰冶尼)【已满】:
http://elfartworld.com/works/463226/manga/
恭喜各位已经被选为最强候选家族,辛苦了~
11.7更新:
由于各种原因原本的Nacht家族暂时退场,企划人设延期到12.1日,守护者人设依然招收,之后也会再采纳1-2个新的家族进场,给各位带来疑惑实在抱歉。
正式企划书:http://elfartworld.com/works/415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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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恋的REVUE—
十鸣史蓓拉【暂缺】 VS 小柳真弓【http://elfartworld.com/works/522913/】
—死神的REVUE—
棘园香峰【http://elfartworld.com/works/522905/】 VS 辉染响歌【http://elfartworld.com/works/522911/】
—自我的REVUE—
墓所世界【暂缺】 VS 八百语冬清【http://elfartworld.com/works/522914/】
—野心的REVUE—
神崎罗琦【http://elfartworld.com/works/522952/】VS 影法师濑实【http://elfartworld.com/works/522890/】
贰 · 寂静的山林
奔跑的途中,眼里只有前路,没有伤口。
投靠无门,山穷水尽。
临淄城外的荆棘林被视为不详禁地,追兵轻易不敢擅入,生怕惊扰鬼神,祸及己身。
这才得以喘息。
直到停下来,才钝钝地感觉到身上的疼痛,然后那疼痛愈演愈烈,化作鲜血滴入土中。
“是谁用古神之血唤醒了我?”混沌中的声音也变得迷蒙。
脚步声愈近,季姜答到:“我是齐康公之女,季姜。”
来人无话,却拿起季姜的剑端详,似是昔日老友一般轻抚,突然轻轻一勾手,不知从何处幻化出一把大刀,道,“这赤霄乃是我当年射日的箭矢所炼化而成,裂日破土,无坚不摧。你可用以平天下安百姓,寻找天命之人,结束这乱世。”
他顿了顿,又加了一句:“这是你的使命。”
原来是射日的后羿。
季姜心中甚是感激,但想到眼下连自己的家事都不知如何处理,更何谈安定这乱世?要去接大刀的手定住了,季姜有些犹豫地答:“我……要去救阿姊。”
后羿轻笑,又将刀递得近些,“你去这世间看看罢。”
齐国宫苑之小,季姜直到出逃才知道。而这世界之大,她一如那小小的齐宫,虽立于天地间,终究只占一隅,而无法窥全。
田氏派出重兵四处追凶,广发通缉,令曰:格杀勿论。
季姜来到边境大营,却意外见到一个人,“这人……好像依稀在哪见到过……”季姜灵光一闪:在画册和书卷上才见过的人,出现在了……那日的齐宫!
季姜愣了神,直到那人进入一个山洞,才疾步追上去,在黑暗的洞壁上摸索着。
突然有一阵荧光拂过,那人似是从光里出现般,直直地站在季姜面前。
季姜上前问到:“你是……当时在宫苑里出现的人?”
那人不答,却兀自笑了起来,不知怎的,在这阴森的山洞里,人和笑声一样可怖。然后他突然停止了大笑,戏谑地看着季姜:“你很厌恶你的父王吧?才会这么狠狠地刺他一刀?”
季姜大怒:“你看到了,是不是?你明明看到了,为什么不肯说实话?”
那人收起了表情,冷冷地看着季姜:“不知死活的小娃娃,这座尸骸之山,就是你的葬身之所,留下吧……”
曾经的我,只是普通的黑猫,有着爱我的主人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主人老了,而我,还是小黑猫的模样
村民把我当成怪物,说我是魔女的使魔,会给村庄带来不幸
我的主人为了保护我,被村民烧死了,而我,却逃跑了
我跑了很久很久,真的好累啊,再也跑不动了,大概我可以见到主人了吧?
"小黑猫,你为什么要哭呢?"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在我昏迷之前说了这句话
当我再醒来的时候,我已经不是一只普通的猫了
我长出了蝙蝠一样的翅膀,甚至不用睁眼我就知道周围的危险
我开始漫无目的的游荡,却感受不到一丝饥饿
大概,我已经死了吧?
我将自己的身体蜷缩在一起,感受着冬日的严寒,要是平时,早就受不了了吧?
是的,我已经死了,这里是地狱,是我害死了主人
不知何时,我竟睡着了,这里是哪里?这女孩又是谁?
她有着罕见的黑发黑眸,这是东方人才有的发色
看着她雪白的脖颈,我的内心涌现出了一股冲动
是我杀了她
※写得太烂太急又被追杀了,字数:2503
※还有私货,或许只有三个人看得出来,或许还有好几个人都看得出来(?
※心地善良雨果酱(不是造谣
(上)
和市河公礼跳完一曲后,她仍有些晕眩。或许是上一轮表演锻炼了她的演技,抑或是市河公礼愈紧张,她便愈是想捉弄他,还有可能,是他……
总之,无论原因如何,真岛优月都为刚才那番丝毫不像自己的举动感到一阵阵不真切的眩晕。吊灯太耀眼了,乐声太杂乱了,人声、笑脸、人影来去,少女摇了摇头,试图向舞池边走了几步,反复深呼吸一番,才终于有所冷静。
“……今晚是怎么了。”
她摊开五指,又虚虚一握。
不过,市河公礼既已先行离去。他似乎未离开会场,但他临走前早已脸红得像苹果,动作也十分僵硬,优月思索了一下,总觉得不应在这时再上前……打扰他。嗯。
因此她抬起头来。
门德尔松的《春之歌》溪泉般泠泠。接着,在下一首乐曲响起第一个音时,少女望见了金发男人。男人着一身异于往常的燕尾服,笔挺的身姿在成双成对、如云流过的舞者间极其显眼。于是她望见他,这并非一种奇妙的巧合。
至少,她不是很想承认。
优月仅仅犹豫了两秒,便再度走上前去。精致的高跟鞋在地板上踏出不同寻常的自信。她说不清自己何来的勇气。今晚太特别了。特别到她几次三番做出“出格”举动,以至于此刻站在微有诧异的男人面前,开口时竟觉得醺醺然。
但她还是开口了。
“你要回去了么?”
一个普通的问句。
雨果低头看向她。微微挑眉,他理了理手套,反问她:“你呢?和你的小情人跳完了?要回去了?”
“……”
心里顿时五味杂陈。她既微恼于他不礼貌的用词,又想辩驳他话中意表肯定的问句,这样总让她显得太狼狈,而她今夜并不想在他面前“丢脸”——尽管她这几天在他面前几乎丢尽颜面。
于是,少女索性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算了,我今晚心情好,不和你多计较。”随即重整神色,清了清嗓子,笑眯眯地说:“本来是打算回去的,不过看样子时间还够,再跳一曲也不是不可以。”
——照常来看,雨果是会生气的。
他人——又或是人类太高姿态的言行,似乎是这个男人的逆鳞。
不过,正如她反复提及的那样,今晚实在是很奇妙。
“你会跳舞么?”
雨果没有丝毫生气的模样。他反而主动舒展双臂,轻拉过她的手,令她的掌心能与自己的手掌相叠。
“不会我也可以教你。”语气平淡。
优月又愣住了。她着实不曾想象过雨果主动,而且还是在这种社交场合的“主动”,更何况还是和她。她望向他平静的碧眸,仅一眼便迅速移开。她总觉得自己输了,可她不想认输,只好小声嘟囔:
“……你可别小看我。”
尽管她才对市河公礼说过自己不擅长跳舞。
只可惜这小小的反击不曾造成任何伤害,男人应了一声,说:“那就快点吧。舞会快结束了。”
他握住少女的手,随音乐迈开步伐。男人游刃有余,引领她在一池金碧灯火中舞动。与先前的《春之歌》不同,这首曲子极慢,像笼罩一整个都市的雨夜,每个音符都能浸润人心。“如果你早点说,或许我还能陪你在房间里练一下。”正当她侧耳倾听、想要辨别曲目时,男人忽然说道。
她眨眨眼,用目光丈量两人的距离,不由哼哼两声:“……谁知道你能教我啊,每天光挑我的刺。”
他们之间的距离并不算近,更称不上亲密。短暂间隙里,少女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些细节:例如雨果未曾轻蹙的眉宇,例如他罕见的主动。不过她没有问,而是叹了一口气:“看来你今晚真是心情很好。”
他不曾否认。
乐曲在高潮时悠扬,像车行雨中,掠过车窗的一幅幅模糊夜景。于是她也随雨果的引导而自如舞动,他们之间再无它言。这一刻,音符即沉默,沉默如乐曲。两人的舞步在沉默中渐渐合拍,在乐曲中达到默契。
随即,舞曲结束了它最后一个节拍。
“如果你还想学跳舞,可以来求我,”男人又恢复了惯常模样,眉头微挑,眼含讥讽,“这样一来,即使以后你们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出去了,还能在外面的舞厅里舞蹈。就像今晚这样。”
“……”
“你们”?她困惑地眨眨眼。
而他自始至终未曾松开那只手,直到乐曲切换,新的音符淌入舞池。他往她手里塞了一个东西,摆摆手,说:
“我等你回来继续说一下剧本里的问题,还有,必须给我吃了它。”
一个寻常的命令。
说罢,男人再未回头,径自侧身离开了大厅。
优月茫然看向掌中包装完好的糖果,张了张嘴,浮上脑海的第一个念头却是:
她想起来了。
那是萨蒂的《Gymnopedie No.1》。
(下)
舞会结束后,又过了许久,优月才终于返回房间。和市河公礼在公园的聊天虽有难以理解的部分,但大体来说十分愉快,就连她吃下和少年交换过来的那颗糖也可称之为“惊喜”——尽管“惊”比“喜”要多一倍。其间,她无法抑制地想起自己送雨果糖果的那天,再一次对自己(几乎)无心的举动感到了歉疚。
这也是她为何会敲玻璃门的原因。
换上叶卡捷琳娜赠与的新衣服,她拉开棕色浴帘,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雨果闻声,从剧本中抬起头来。少女便扬了扬手中包装相似的糖,神色颇有些悲壮:
“你要看我吃么?这是刚才你给我的那块。”
目光从她的脸移向她手里的糖,男人起身,将剧本放在一旁,打开玻璃门,好整以暇地打量她:
“吃吧,我看着你吃。”
她甚至从他那双碧眸里看出了几分调笑之意。
……有那么高兴吗?优月心下嘟嘟囔囔,随即敛去心思,故作郑重地咳嗽两声:
“咳咳,那我开吃了!”
于是她剥开糖纸。出乎意料的是,裹在糖纸里的是一块方方正正的、泛着巧克力色泽的糖块。她记得市河公礼给的那颗“超级醒神颅内通风薄荷糖”(她自己命的名),外观也是一颗普通的白色糖球,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自己拿的这块好像没那么多“坏心眼”。
为了确认,真岛优月只好凑近闻了闻。
……一股淡淡的巧克力味。
她再瞥了男人一眼,见他似乎就等着“看好戏”,心下暗叫不好,如果这颗真是正常的糖,那他岂不是又要生气了?说不定又会讥笑她什么“临死前运气好”……她有些头痛,但事已至此,也只能继续夸张地向他宣告:
“我吃了哦?真吃了哦!”
遂将糖块塞进嘴里,大口嚼了嚼。一股可可与奶香混合的甜味在嘴中迅速蔓延。
哎呀糟糕。
少女赶忙埋下头去,尽可能不让雨果看见她的脸,并且紧紧捂住嘴,打寒战似的抖了三抖,再漏出一声介于“呜”和“呕”之间的、含混不清的苦涩呜咽,最后是一阵“痛苦”的“挣扎”,她终于将巧克力糖“拼命”咽了下去。
事实上,演完她就后悔了。这种拙劣的表演怎么可能瞒得过——
“哼。”
……哼?
随即,“唰”的一声,男人拉上了她这边的浴帘。
优月诧异抬头,却听那端的雨果淡淡说:
“整理好了就过来,我给你说一下剧本。”
“……”
瞒过去了。
此后一天内,真岛优月都暗自挣扎在对雨果更深的歉疚之中。
那张告示确实地贴在那里。
除了自己外的其他人全都没有驻足停下,就像轻薄的纸片完全不存在于告示板上般。她左右张望,确认周围其他人确实完全不在意后,紧张地咽了口口水。
“呜……”感受到胸膛之中维持生命的泵闸正飞速悦动着,八百语抱住自己的肩膀蹲下,将脸埋入臂膀之中。“怎么办、怎么办……”心中空空如也,只感受到蔓延开来的揪紧一般的感觉,用力攥着衣袖的指尖开始发白。
路过的人见到她都低下头询问她是不是不舒服,关怀的话语被她以蹩脚的借口逐一搪塞过去。
“呜呜……”她抬头看向那张通知上【今晚9时】的邀请,觉得自己都快要着急得哭出来了。
不可能的,即使确实地得到了身边人们的认可,能力确实“进步”的很可观——但也是不可能的,对于自己而言只是按部就班地每日做着相同的事情、每日重复着相同的训练而已。
不论(对手)是谁,自己都不可能(胜利)!
☆
“虽然是这么想的……”
她看着面前的电梯,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蹙眉露出一副无奈的表情。
确实,自己曾一度想到放弃,想着就算去努力拼搏了也没有什么改变,如果就这样什么都得不到的话便没有去做的必要——放弃吧,放弃吧,一直以来你都是做不到的,就这样放弃未尝不可?维持现状有什么不好呢?
被心中的“同伴”拉住了手臂,逐渐变得模糊的视界带来了寒冷的感觉,抓紧了校服外套的布料,冷色的灯光仿若将气温也降低了。泳池的水面平静的如同镜面,没有一丝波纹或涟漪产生,站在池边低头观察也只有被光的折射给拉长变扁的方块瓷砖:不似有任何事物存在于这之下。
“……”
摩挲着双手的浅色发少女想要驱散体内寒冷到快要冻结血液的自卑,怯懦的双腿难以踏出一步。
她闭上眼从脑海中搜寻着能给予自己勇气的事物,深吸一口气又吐出。
“就这样翘掉不去参加可不行,那就给对手添麻烦了!”
虽然心中仍如黑暗的漩涡般迷惘着、恐惧着,却不愿就这样放弃。
以印刻在脑海中的优雅的身影为鼓舞,少女按下了熟悉的深海电梯的按钮。
“……我也是,想要得到掌声与欢呼的。”
通向深海的电梯,如晶莹水泡般漂浮着的舞台,漂浮着的白色鲸鱼。
海水与鱼类朝着上方高速消失,让八百语觉得并非是自己在往下落,而是蔚蓝的液体包裹气泡与凝固的星星点点的色彩朝着天空高速升起,飞向自己无法触及的高塔之上。
“唔,真是熟悉的景色。”
她小声感叹着,身形隐匿于层层叠起的厚重幕布之中。
——再度现身之时,日常所穿的圣翔学院校服已从她的身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紫色的军装礼服,和紧握于右手由闪亮的紫色水晶装饰的弓弩。
遮挡着舞台的幕布被一层一层地掀开,柔和的紫色光芒照亮灰暗的舞台,向四周散去,散乱地照耀着周遭的墙壁。
“闪耀眼前的希望,无人入眠的夜晚。”
“为了能够和你并肩而来到此处。”
“99期生,八百语冬清。”
“——将会追逐着那颗星前行!”
灯光聚拢在冬清所对着的舞台的一处,不知有意无意地扫过舞台上的大型天秤。
随后,“啪”的一下全部熄灭了。
——如同整个世界落下了帷幕。
“诶?”
正当她发出疑惑之时,于将一切温柔地包容住的黑暗里响起了脚步声。
一步接着一步,与冬清在黑暗中的无措慌张相比,对方的脚步声显得是那么平静且缓慢。
深不见底的漩涡之中,响起令人沉醉其中的柔和声音。
“于记录星轨的舞台之上,温柔绽放的平和之花。”
啊,这个声音是……
“99期生,墓所世界。”
脚步声停止,伫立于舞台上优雅恬静的黑发少女被汇聚的光柱照亮,手中紧握着嵌入黑色宝石的稍长锤柄。
“将会为大家创造安稳平和的世界。”
墓所世界向因自己的出现而感到慌乱的少女展现出一个柔和的笑容。
★
“冬清酱是为什么要站在这个舞台上呢?”
“唔?!”
墓所用右手食指撑着脸,若有所思地偏过头看向对方。
“我有必须要赢的理由,你呢?”
她的语调与神情都无比柔和,使人不自主地想要依赖她、丢下一切防备倚靠在她的胸口。
“呜、呜哇……这个……关于这个……墓所桑……”
冬清仿佛是被询问到了从未思考过的答案,先是疯狂摆手,随后紧闭着双眼不敢面对对方,焦急地把表演的衣服弄得起了皱,又把察觉到起皱的地方一下一下好好抹平。
“我、我想要赢。”
她最终挤出这样一句没有丝毫用处的废话。
“是想知道你想要赢得理由哦。”
冬清悄悄地睁开一点眼睛,看到对方变得认真的神情又吓得把双眼闭上。
“……”
那个样子仿佛就差拼命摇头来表示“不要不要”,如同面对父母喂到嘴边的食物而拼命拒绝的小孩子。
“啊啦啊啦。”
就像是拿这般的孩子没辙一样,散发着让人安心气息的少女发出了略显无奈的声音。
“那换个问法,你觉得你能赢得了我吗?”
毫不留情地用手指向八百语的额头,墓所再度询问道。
“?!”
她露出了震惊的表情,甚至张开了嘴。
“我、我……”
又在反应过来后恢复了原本的姿势,被难以压抑住的焦虑不安吞噬操纵,不停地左右摇头。
【我做不到】
【我赢不了】
在墓所的眼中,她的动作和神情都持续地传达着这样的讯息,稍微朝着她所在的地方走一步便会吓得她往后跳一步。
真是惹人怜爱。
“真是没办法呢~”
沉重的流星锤重重地砸在脚边,惊魂未定的八百语被这一冲击吓得失去平衡,险些摔坐在舞台上。
“就算是这样的冬清酱也一定有适合自己的位置的哦,如果自己不清楚的话,就由我来帮你找到吧?”
这次从她口中吐露的是不容拒绝的声音。
“所以安心的交给我吧~”
“墓所同学……”一瞬,像是终于有了可在无尽颠簸中依赖的人,八百语冬清露出了有些开心的神情,却又低下头去,仿佛某个画面又再度于脑海中放映起来、仿佛看到了某束对自己而言闪耀的光芒中的背影。
怯懦的少女看向墓所世界的双眼再次被迷茫占据。
【那么,选拔第一天。】
【「自我的Revue」上演。】
飞速向后拉开安全距离的同时,她往弓弩里添上一支新的箭。
我们将永无再见之日。
*
清晨六点的闹钟,名为《Polaris》的那名剧。午餐是大量的蔬菜、主食加蛋白质丰富的肉或海鱼。可以背出同学们到校的顺序吗?《奥赛罗》第三幕苔丝狄蒙娜的台词呢?一、二、三十。她的叉子落下,将小小的圣女果一分两半,番茄汁浇上冷米饭,饭盒都被染成软绵绵的水红色。
她的生活总是在精打细算。将有限的时间无限地细分,就像是在星光馆的公共食堂里切着食材做便当的早上。将宿舍——学校两点一线的路程卷进煎至微焦的培根、在小心翼翼维持着的人际关系外包上蛋皮淋上番茄沙司、把单调重复着的课业慢慢烘焙出时间的熏香。生活需要一点恰到好处的惊喜,让一把炒得酥脆的鱼肉松,如雪花一样落在米饭上。
但是不需要太多意外,今天吃米饭那么后天可以换成荞麦面,没尝试过的食物就不用列在菜单上了。她井井有条地掌握着生活,就像是在解排列组合谜题,所有的答案都是整齐唯一的,它们排列成一首女神的诗歌。
在另一个正常的清晨六时,影法师濑实从床上醒来,从睁开双眼的那一刻开始,生活就不过只是她脑海中按部就班的彩排。今天是昨天的重复,明天是今天的预演,在这一成不变的牧歌式米兰·昆德拉的理想蓝图中,就连同一个笑话都是温情逗趣的。
这个时候,距离她的彩排被打破还有十五个小时。
她打开练习室无锁的门,沿着墙壁走了一圈将所有灯挨个点亮。吊顶明亮的光线像是星星闪烁,四面都贴着平板玻璃的墙壁只照映出了影法师濑实一个人的身影。而她的倒影则在不同的镜中反射,层层叠加,恍若无数个自己。只要她一举起左手,满屋满室的影子都抬起手来。
“唉。”
在重重簇拥着她分不清真相还是假象的影子观众之间,只有她一个人在叹气。
她想她要讨厌起赏善罚恶来了,讨厌人间的好结局,讨厌团圆抒情的正面故事。不仅如此,他们都说努力是有回报的、痛苦是成功所必须的——哪来那么多回报?她宁愿别人承认有些苦难就是残忍的,那么多努力都是水漂一般无用无功的。
反正就算这么承认了、她也不会停下来歇一口气,这是她最后能付出的东西,什么都比躺着等死要好。这是赌徒心理,若是80不够,那么加码到100时总会有人回心转意的吧?
“一切都会好的。”她沉甸甸地说,然后下意识加强语气再补了一遍,“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多念念就成真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辉染响歌就坐在她旁边,听到了她念念不忘地重复着、感慨着这句说是安慰更像是预言的话。花园里十分稀罕的绿玫瑰就开在她们脚边,它们团团簇拥着彼此,花朵颜色像是浅色的树叶。
她很少用着这么笃定的口吻说话,也许越是确信无疑、就越发凸显出言语背后的犹豫,需要用一句斩钉截铁的话截断自己的退路。
响歌有点宽慰地笑着,像一颗石子落进脸上,在水塘中荡起一圈微弱的涟漪。
濑实不知道自己说出口的话对她而言是宽慰、亦或者别的什么、什么也不是?她在那里喝不加糖的原味奶茶,被封口的塑料杯中隐约露出无色的冰块与黑色的珍珠,一次性吸管在奶茶杯的底部微微晃动。花朵淡淡的馨香把空间填充得很满。至于升上二年级后愈发繁重的学业、难懂的文字和总是做不到最好的舞蹈练习,好像也变得没有那么难忍,就像奶茶杯底慢慢融化着的冰。
这应该是很美好的一天,至少应该美好得不出格。一天课程结束之后,濑实把头发盘起来扎上浴帽,整个人浸泡在学校的游泳池里,仰倒在浮沉的水中随波逐流,她的眼睛凝视着天花板的瓷砖,自己像一片偶然浮在水上的落叶。被防水袋密封起来的手机嗡嗡振动起来,沾着水珠的彩铃声响得整个游泳馆都听得到。
喂?您好?是谁?晚上九点,命运的舞台即将再演。熟悉、莫名其妙,好像一个笃信别人就该听懂他说什么的自大狂。
但是她的确全部知道,这个声音她曾经熟知、这个措辞似曾相识。在那场令人心痛的惨败后,好像在嘲笑着什么的邀请。
一年前的影法师讨厌这个声音。
一年后的濑实心态仍然不明。
她隔着一层防水袋挂断了电话,然后把束发的皮筋摘下,失去了禁锢的长发沿着背脊散落下来。影法师沿着泳池扶梯慢慢地登出水面。除了想洗个热水澡外什么打算都没有了,她脑中空空的像是个被拿空了所有糖果的盒子。
*
兴许该把这件事情称为巧合,或者是不大不小的意外。影法师的室友,每天早晨总是兴致勃勃洗着塔罗牌的神崎罗绮隐藏着一个秘密。每天晚上九点,在影法师故意将脸对着墙壁闭着眼装作熟睡时,都能听见她蹑手蹑脚走出宿舍的声音,随着咔哒一声关门,宿舍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她究竟去哪儿了?答案呼之欲出,但影法师依然装作不明不白的样子。
既然这是秘密就随她们好了。据说棘园香蜂不止一次被目击到夜晚消失在游泳池了,神神秘秘的校园传说愈演愈烈。那又能怎样呢?那扇神秘的大门错过了就不会再敞开第二次,不是被选中的人就找不到桃花源的小道。她拉起被子遮住大半张脸,在空无一人的寝室中一觉睡到天际泛白。
再后来那几个人出事了、躺进了医院。
再后来就是新一年的开始。
晚上,她心不在焉地把手机按灭又点亮,看着墙壁上纤细的时针与分针向着九点钟慢吞吞地重合。
神崎罗绮走路的声音消失在走廊尽头。
她掀起被子,距离改变她日常生活的那场选拔赛还有十分钟,这时她做出了一个很久以来,都不确定是好还是坏的选择——影法师濑实远远跟在她身后,向着本应闭馆的游泳池走去。
她没有在夜晚出过门,漆黑一片的环境与白天似是而非,安静得吓人。
二度推开游泳馆的大门仅仅是她离开的数小时之后。神崎罗绮的脚步声仿佛还回荡在空廖的走廊之间,映入紧随其后跟来的影法师眼中的,却只有一成不变的泳池——和突兀地立在泳池中央,倒映在她眼中的玻璃电梯井。
学校新安了电梯吗?她甩开制服皮鞋下水,冰冷的水面一直浸没过她的学生制服、蝴蝶结和脖颈。
在这种地方?通往哪里?她敲下了按钮,电梯大门发出叮的一声向她敞开。
这就是大家的秘密吗?影法师向着电梯井的尽头看去,井底漆黑而又幽深,仿佛被一片星空盖住了。并没有电梯来迎接她。
——我可以分享这个秘密吗?
向前一步、两步,渐渐失去了踩着坚实地面的触感。然后少女向着尽头落下,落到比最高远的回忆之鸟更加令人难以触及的地方。
潮水般的窒息感一拥而上包围了她,不知何时自己已经置身于星光灿烂的海洋中间。水母、发光鱼,还有微小的浮游生物自耳边划过,浸水的长发仿佛海藻般纠结地漂浮。她闭上双眼,为了不将这一幕用视觉而是用心记下,无论再过多少遍影法师都会记得——
在北极星海洋的尽头,伫立着闪耀的命运之舞台。
空无一人的观众席传来阵阵掌声,舞台灯光不约而同地向着中心攒聚,位于光圈正中央的是一枚金色纽扣。影法师拾起扣子来,洋红色的披肩就披戴在她身上。因此她像每一个舞台少女所做的那样堂堂正正地握住了武器,满地垂坠的帷幕在她面前层层揭开,仿佛黎明到来般的光线洒满整个舞台。
“太阳啊,燃烧殆尽吧;月亮啊,坠落天际吧。”
抬起手来,仿佛试图要将那光芒抓在指间,照向她的所有灯光因此而同时熄灭。
“让黑夜得以延续、影子行走在人世。夜晚的乐章永无休止。”
她向着藏身于黑暗之中的那道身影抬起刀刃。下一秒,聚光灯不约而同地偏移了位置,将少女的身影点亮。
“99期生,影法师濑实。”她说,对着自己的室友,手握投枪的舞台少女笑着,那是笑吗?平日中从容有余的笑容,不知何时就再也笑不起来了。
野心家的剧目在夜晚九时开演了。
*
“剧本?”影法师有点探究地挑眉,看向摊开来平放在神崎罗绮床铺上的那本精装薄书。彼时对方正翻着下一页,手指夹在薄薄一层书页之间,空余出来的手臂托着下巴瞧向她,“你想看看吗?”
投枪是沿着灯光的方向飞来的,它沐浴在耀眼的银月色泽中,好像它就是那灯光一样。舞台的布景在暗处发出嗡嗡的呻吟,机械齿轮带动装置运转在平狭的箱庭之内。
影法师茫然地、下意识地伸手一挡,投枪擦着她头发和披风掠过,最终以毫厘之差钉在墙壁上。是喔,神崎罗绮再也不会因为这种突如其来的展开惊吓了,她的脚下升起层层阶梯,将握枪的红色身影众星捧月般围在中央。
那是一个王国和一个政治家的讽刺剧。
有一位大臣才华横溢,胸襟广阔,对待群众像是宠爱孩子一般友善。
被人民爱戴着的他,那份才能、仁爱也被年迈的国王认可了。
少女在歌唱,舞蹈,难以接近。只有凌厉的武器向着自己的方向落下。影法师挥刀挡下,用木头立板接住,必要时甚至不顾形象地滚倒在地,她左支右拙地防守着,任由神崎罗绮在舞台中央,如同独角戏一般继续着表演。
国王死去之前,将王位留给了那个大臣,这也正是众望所归。
但是,登上王位的大臣——
成为了名为暴君的魔鬼。
“新国王的暴政与脱离实际的命令被人们憎恨着,原来他那谦和文雅的外表,只是为了篡位的必要掩饰而已。”
“这是名为「野心」的revue。舞台少女歌唱、舞蹈、抢夺的命运之处。”她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影法师,从她眼瞳中的倒影看来,不知何时自己的表情已然消失殆尽了。
“暴露隐藏的野心!抒发真实的愿望!若是没有这个觉悟的话——”
“我就不能与那个人(她)站在一起了!”
自己回答了她什么?仅仅是脱口而出的话语,没有任何意义。
在麻木的视野中,只有少女的身影愈发高远,似乎自天际降下了华丽的王座。她一跃而上,任由在空中滑翔着的道具带着自己向影法师冲来。
最后,新国王被憎恨他的人民推翻了。这就是篡位者悲惨的结局。你有什么感想吗?
“我讨厌这个故事。”影法师濑实说。
别开玩笑了!她觉得自己好像喊了出来,还是说这也是自己的错觉呢?不过,声音的确在传递着,一级一级的螺旋台阶如同仙境阁楼般在她向前奔跑的道路上冉冉升高,影法师匆匆地踩过台阶,那看似微不足道的努力,的确是向着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王座前进着。
不再思考体面的问题,险些被绊倒只要重新再爬起来,将那傲慢和那俯视的神情不留情面地破坏掉、破坏掉、破坏掉。赢得比赛的渴望吗?需要剖白的野心吗?那种东西——
“我也有啊!”
影法师登上了穹顶的王座,红色的披风与裙摆高高扬起,长发肆意披散在身后,她仍然带着那似笑非笑的僵硬神情,只有背光的眼睛明亮得刺眼,就像是完全盛放开来的恶意之花。
她挥出刀,二人的武器短兵相接碰撞出耀眼火华,高高筑起的王座仿佛可以摘到悬挂的星星。在这狭小难以腾转的空间内,手持着短刀的她终于找到了机会。
“人们把他的失败归结于篡位的虚伪,他们常常粗暴地以此评价另一个人的功和过。”她说,“实际上,他的所有失败都只是源于无能。”
影法师合上了书。
金属纽扣与刀刃发出碰撞的一声脆响,旋即飞出了这座孤悬舞台之上的岛屿,隐没在黑暗之中不见踪影。
披风外套如同凋败的花朵一般,漂落在地上。
仿佛这正是剧目终结的讯号一般,厚重的深红色幕布从两边垂下,如同流体般覆盖了舞台。布料在玻璃泡般的空间中穿行,影法师找到了地板上凸显在外的T字记号。
于是她上前一步将长靴踩在那个标记之上,她的背后就是王座,面前是没有尽头的白色阶梯,仿佛一直通向闪耀之海的尽头。
“position zero。”
“你的野心是与她平等地站在首席上吗?”
影法师对着已经降下的那道割裂了胜利者与输家的深色帷幕说,对着空无一人的静寂的观众席说。
“我的野心则是将某个人「取而代之」……”
接着,她露出了这个晚上以来最生动的笑容,近乎神采飞扬般地说:“这是开玩笑的啦!”
Sludge concentration is an effective method to reduce sludge moisture content and reduce sludge volume. The sludge concentration mainly reduces the interstitial water of the sludge. Thickening Tank can be used to treat sludge, and gold machinery takes you through the process of sludge treatment.
Working principle of sludge concentration tank: According to the pressure of the dewatering zone, the whole dehydration process can be divided into three parts: pre-dewatering zone, pressure dewatering zone and pressure forced dewatering zone.
First, the slurry is evenly distributed through the pulper to the pre-dewatering zone on the web and then into the gravity dewatering zone. In this area, the sludge relies mainly on its own gravity to remove most of the water, which makes the slurry lose fluidity and the dewatering concentration is increased to 3-5%. Dewatering is then continued on the surface of the web, and the slurry enters a wedge-shaped intersection formed by the middle and lower webs, i.e., the pressure dewatering zone.
In this area, the slurry is gently squeezed by the middle and lower sieves, dewatered to about 15-20%, and then into the pressurized dewatering zone. The pressure dewatering zone consists of eight dewatering rolls of different diameters, allowing rapid dewatering on both sides of the screen during the extrusion process. The diameter of the dewatering roller is changed from a size change to a change in the angle of the filter to ensure that the dewatering pressure is continuously increased and a corresponding shear force is generated, which is finally scraped off by the doctor blade. The filter-removing filter is washed with high pressure water and then passed to the next working cycle.
High-efficiency concentrating tank: The function of the high-efficiency concentrating tank is no longer a simple material settling. It is a new solid-liquid separation device that integrates sedimentation and mud filtration. Before entering the high-efficiency concentrator, the slurry is removed by a gas removal device, then fed into the mixing device through the feed pipe, and the slurry is mixed with an appropriate amount of flocculant to form a good flocculation structure in the mixing device, The way to diffuse into the surrounding environment enters the pre-formed sludge layer from the bottom of the concentrating ta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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