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这样一个企划迎来结局的时刻,我终于写完了序章……
- 赦罪演武的对手是没有详细设定的背景板猎人。
- 含有部分个人解读与私设,如有冲突请以企划方为准。
她在梦中穿越一处灌木,树枝划破了裙摆,锋利的叶片也割伤了肌肤。血还来不及落下,就被已经愈合的皮堵在里面,可她依旧只是一心一意地拨开枝叶,想要到达对面的地方。
好像有什么人在那里等着自己,她无端确信,却只在小片空地上遇见了篝火的余灰。
总觉得自己忘记了重要的事,也总觉得自己忘记了重要的人,可是在清醒时,就连自己已经忘记了这件事都忘记了,正如烧灼过后的灰烬由指缝间滑落,滑落,然后飘散在水面上,激不起一点涟漪。浸透了水,就深深地沉下去。
她望向水面。真是一张陌生的脸。
不是图省事的编发,而是精心打理的长卷;不是耐脏的长服,而是华丽的衣裙。最陌生的还属那双眼睛,那种笑起来的方式也不知道它来自于哪里。记忆空空如也,只余碎裂的回声。
陌生的女人回望着她,随后便被破开水面的手搅碎倒影。冰冷的水从镜面下回握她,从深深的潭水中捧起某物,递至她的面前。
她打开日记,纸页上只有晕成一片的蓝。
现实与梦境罕有不同,对萨曼莎而言,两者的概念同样模糊。她在现实里经历梦境,也在梦境中搅碎真实。
从有记忆以来,自己就一直生活在教堂中,可这样的记忆也格外朦胧。取得了血液就食用,取得了任务就实行,有可以安置的地方就闭上眼睛。只是这样而已。但如果只是这样,和徘徊的游魂也没有什么区别。
沐浴在夕阳的余晖中,她事不关己地想着,为什么自己还没有去死呢?一定是还有什么事情没能做完吧。但自己已经不记得了。
是这样吧,也只能这样解释了。她想着,否则就没有办法解释了,为什么已经变成了尸体却还是一个劲地想要行走,要被人杀死的时候还要杀死人。她靠在中庭角落的石墙上,阖着眼,感到温暖却日益稀薄的柔光一寸一寸地滑落下去。因为秋天到了。这样朦朦胧胧的念头一闪而过,再睁开眼时就已经入夜了。萨曼莎大人,一张担忧的脸停留在面前,是教堂里的修女。她叫什么名字?她在记忆里搜获一空。
萨曼莎大人。修女摇晃着她,已经入夜了,您不去参加赦罪演武吗?
对啊,差点就忘了。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以至于很多人对她迟到这件事都显得十分能够容忍。踏入第二礼拜堂时刚好有人喊出她的名字,她于是顺从地踏入武场。
可能是已经忘记了太多,她缺乏战斗技巧,只是无视一切,前往对方身边。既然会动,那就把能动的地方折断就好。如果不方便折断,那么直接捏碎也常常有效。
骨血碾碎于指间,每当这么做的时候,她都觉得自己碾碎的不单单是血肉。那是记得自己形状的骨骼和记得自己位置的血肉,是某种完整的、有了形体的、不会丢失和错乱的记忆。
好羡慕,我也想要。她伸出手,使劲地将它们握在手心。骨骼与血肉彼此交错,一瞬间粘稠不已,在她的手心里马上就混杂模糊,只是如同燃烧的蜡,不断地滴落在地。
萨曼莎猛地收回漂浮的神志,将被她抓住脖颈提起的男人丢了出去。与此同时,代表她胜利的裁判声从上方传来。
我还能战斗!男人挣扎着站起来,凭什么算她获胜?他就要拔出原本位于腰侧的刀,却看到刀柄留在吸血鬼的手上。
不可重伤。吸血鬼仿佛第一次记起这场比武的规则般缓缓念道,金属在她指缝间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随后扭曲着掉落在地面上。
如果你是敌人,刚刚我就捏碎那里了。
——萨曼莎。
吸血鬼荡入梦境。
无比柔和的声音,呼唤她名字的方式却像在模仿不解其意的语言。每个音节都发声完美,呼唤者却不懂得它们所拼凑的含义。
——来。
萨曼莎睁开眼,发现自己竟身处森林。
就像是故乡。比任何一次都更真实,也比任何一次都更虚幻。树木与树木相依,在阴影中同彼此窃窃私语,描述着不被任何人梦到过,也不被任何人记住的梦。
所有死去的树木都在这里。所有曾生长过、不曾生长过的,还有仅仅在梦中才存在过的树木,所有死去的树木都在这里。它们和她一样,都是已经死去的东西。
——来。
那黑暗之中的东西呼唤道,窸窸窣窣的碎响交汇在一起。
——告诉我们,你的问题。
我能问些什么?在森林的尸骨中,萨曼莎忽而感到自己的思维清晰得就像针。你想要从一个记忆都不复存在的人那里得到什么疑问?
彼此相连的尸体摇动起来,它们一个接一个地向她俯视,穿透了她在死去之后仍然活动着的躯壳,将同样已经死去的目光深深刺入早已干涸破碎的深潭。
许久之后,它们开口。
——……你在找什么。
——你在找一个人。
声音逐渐确切,最终归为最初的声音。
——你在寻找你忘记的愿望。
我忘记的愿望……是什么?
树木颤抖起来,尸体在狂啸中摇动。
——一个问题!只有……一个!
它们叫喊,古老的森林在她面前轰然关闭。
萨曼莎睁开眼,从未感受过的清晰鸿沟划在梦境与现实之间。天花板的空白上夹杂着班迹,一如她被污染的梦。
胃中烧灼似火。
*觉得写得太丢人了,干脆自爆了
作为“转学生”,白川奈奈总是会提前知道一些情报,比如房间的类型。她有二分之一的概率选到她最讨厌的房间,这大概就是“同事”们讨厌外勤的理由:有时,他们会被迫面对自己的过去。
她没有急于走进选择间。西宫礼介有不少问题要问,她也一一做了解答,这是她的职责,她也乐于做这样的事。
西宫礼介,一个小骗子,身上藏了太多秘密。她从资料里窥见一些,却也并不知道全貌。对她来说,这不是必要之事。
对她来说,这里倒也不存在什么必要之事。
白川奈奈走进选择间,升起的选择台上只有一个绿色按钮。她漫不经心地按下,心想,既然根本没有选择,为什么还要走个流程呢?
然后她走出选择间,发觉自己的猜测得到证实,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
这里果然是“那个”房间。
“镜子”。你会在这里看到你一生中最害怕的东西。这房间的任务带着浓厚的恶意,它要你直面内心的恐惧,紧紧地将它拥入怀中。这本身就是件困难的事,更不要说你将要拥抱的实际上是你的对手,而他也许选择了背叛,也许因为恐惧幻象而拼命反抗,不管是哪一个都令通关的难度再上一个台阶。
相比之下,选择背叛似乎还简单一些,前提是能够顶着恐怖的幻象杀死对手。
而这对白川奈奈来说,的确是有点困难。
眼前的人已经不再是那个青色短发的男孩,而是一个梳着整齐黑色长发的女学生。她穿着与白川奈奈相同款式的水手服,对白川温和地一笑。
“██,好久不见了。”
女学生拉开书包拉链,从里面抽出一根法棍。她沉默片刻,又把法棍放了回去。
白川奈奈忍俊不禁。囚徒川的武器库里时常有这种乱来的武器,与紧张的厮杀气氛格格不入。
“好久不见。我可是一点儿都不想见到你啊。”
白川奈奈摆出防御的架势,而下一秒,女学生就用力将书包甩向她的脸,紧接着朝她飞扑过来。她的脸扭曲变形,嘴角流血,仿佛厉鬼一般,用怨毒的眼神盯着白川,像是想要在她身上剜下一块肉。
“你为什么在这里?你不是应该已经回去了吗?既然这样,我到底是为什么而死?██,你又背叛了我一次!”
白川奈奈被她扑倒在地,对方的身体死死地压住她,让她动弹不得。流着血的女孩双手死死扼住她的咽喉,扭曲的愉悦笑容像是剧毒的花朵,绽开在她苍白的面容之上。
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氧气的缺乏,白川奈奈对这种感觉并不陌生。她已经在她手中死过多少次了?八次?十次?二十次?她记不清了。
对方的力量也许并不在她之上,但她感到没有反抗的必要。对手是西宫礼介的话,死掉倒也无所谓……这一轮取胜的话,基本可以确定能够获得最高分,如果她死掉,西宫礼介就能实现他的愿望。虽然有些嘲讽,但这也算是一种成人之美吧。
更何况,看到那张脸的时候,她就几乎丧失了一切反抗的力量。
缺氧让她的意识模糊起来。生前的记忆像走马灯般在眼前掠过,死亡像她的老朋友,隔段时间就要光顾。
在失去意识之前,她看到那个遥远的下午,她与她的第一次见面。
如果一切都回到最初,那该有多好。
女孩的手指在琴键上舞动,轻快活泼的钢琴曲在空气里流淌。她的长发披散下来,与被风吹起的窗帘一同起舞。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像画里的场景。
“你站在那里做什么?要听的话,就进来听吧!”
这是她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你知道吗,其实……有在暗地里做援交的工作哟。”
“哈,早知道那个婊子只是装清纯,背地里做那种事,总有一天会暴露的啦。对了,这个你是听谁说的?”
“██告诉我的。她们关系看来没有看上去那么好嘛。”
“毕竟在她身边,██就像是个陪衬一样,哈哈哈,关系怎么可能好得了?”
这是她来到囚徒川的理由。
“██,房间的门怎么打不开?你到底选了什么?”
“谢谢你能够相信我。我已经决定,等我赢得了这次游戏,就要许愿,让一切都回到最初的时候。如果那样的话,所有人的死亡也都不复存在,那时,你也会死而复生……”
“你对我做了什么?你这个,你这个背叛者,你不得好死!”
“……”
“晚安。”
这是她真心的期盼。
女孩倒在地上,鲜血从她的胸前和口中涌出,濡湿了大片的地面。她笑着抚摸友人的脸,用最后一丝力气说道:
“你要带着我的份……活下去……”
这是她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起点已经确定,终点不可更改,通向这一种结局的道路有无数条,而她选择的偏偏是最令她后悔的道路,因此如今的一切都是对她的惩罚,白川奈奈心甘情愿,但问题只有一个:
她会怎么想呢?
事到如今,也不可能再有答案了。
在一切都结束之前,她穿过那个虚假的人影,对扼住她喉咙的西宫礼介发问:
“你的心愿是什么?”
她没能听见那个回答,就像是她从未被人听见过的忏悔一般——
“作为胜利者,你可以实现一个心愿。你已经想好了吗?”
“我已经再也回不到过去了,但未来也没有任何值得期盼的东西。就让我留在这里,留在现在吧!”
黑发的女孩如此祈愿着。
这便是“白川奈奈”诞生的理由。
三、碎镜相通
作为人类,长时间呆在纯色的环境里会开始感到压力和焦躁,会迫切想改变现状,想得到这里没办法拥有的东西。
而囚徒川的游戏又像是一把悬在头上的达摩克里斯之剑随时提醒你,嗨!你已经死了,但是你还能再死一次!玩笑一样的游戏和嘲讽一般的休息日把人变成了拉满的弓,背叛的选项就是弓弦上的利箭,一切都是看你的手用什么样的方式松开,是用利箭穿透呢?还是放开空弦?
神威鸟羽在第二日的时候去了礼堂,没有人的时候去的,也不能说没有人,奇妙的“转学生”坐在坐席上笑着和他打招呼。
白色的。
很奇妙,他没经过任何人同意,也不需要任何人同意,躺进了对应自己照片的棺材里,很宁静,闭上眼睛的时候他在想,如果棺材是黑色的那就更好了。
酒店是白色的,礼堂是白色的,棺材是白色的,白川奈奈是白色的,但是他是黑色的。
“鸟羽哥哥,你把我们的秘密告诉第三人。而且是半真半假的,你这是最恶毒的谎言。”
耳边传来的声音不是转学生的,转学生的声音有些健气,和她的外表一样,像是冬日暖阳,给寒冷的人能带来一点点温暖。这个声音他太熟悉了,深入血肉、骨髓的熟悉。
是“八百坂白乌”的声音又不是八百坂白乌的声音。
他去父亲医院检查过自己,借着认识的精神科的医生做了简单的表格自查,虽然最后想办法删掉了那个结果报告,但是还是被父母知道了,统合失调症而已,他觉得并不影响任何日常生活,也不影响工作学习,只不过生活中偶尔会多上那么一个“人”。
她留下了一句话之后又走了,听起来有点生气。
下一次她出现的时候是在野餐会上,年轻人没办法在压抑了几天意识到自己死了根本不需要吃东西或者怎么吃身体也不会有变化之后能拒绝无限量的BBQ,或者是就像是广播说的,享受24小时休息的时间,宁静和平,哪怕脸被按到烧烤架上、被烤肉签子扎穿喉咙也不会死的毫无波澜的一天。
“八百坂白乌”出现在他给相识的几个同学送完烤串之后,她用《理想国》遮着半张脸,没有光华的眼睛盯着他,她说:“你背叛了我们的誓言,你说过只会陪着‘我’跳舞的。”
“我还想在这里暂时多‘活’一会……”
“鸟羽哥哥,从你背叛‘我’的那一刻开始,你已经没办法回头了,在这里你竟然选择合作?”
烧烤架的炭火发出细微的燃烧声,在嘈杂的摇滚乐里根本没有人听得见。
“八百坂白乌”还在问他:“你没选背叛的原因是没本事吗?”
真是刺耳的声音啊,哪怕她的语气那么平淡那么正常那么像她,但是还是让神威鸟羽把烤串签子扎进了手心里。
是啊,做着伪善合作的事情并不是出于心甘情愿,而仅仅只是因为没本事去背叛。
他想稍微为了那点不可能的事情多“活”一会,有机会看到电影落幕的明天就好。
“她”没等到神威鸟羽的答案,也不需要他的回答,像是樱花树飘落的花瓣一样消散了。
“如你所愿吧。”
签子从手心拔出来,带落了连成串的血珠,石榴籽一样的血把铺地的白色樱花染成盛放的血樱,在这个白色的世界里有这么一个小小角落仿佛回归了正常一样。
遇到了两次前辈的神威鸟羽终于面对了一次同级生。
可靠的阳光的温柔的同级生——柏原亮太。
如果有挑事的……不对,不是如果,是确实有挑事的同学说过,“神威,你和柏原撞人设了吧?”
啊啊,努力的优等生和偏科的优等生,温柔可靠和温和稳妥、一样的乐于助人、一眼的眼镜仔、甚至连泪痣都是镜像的……如果不是白皙的神威看起来过于“柔弱”和被阳光眷顾元气满满的柏原气质上差别太大,真的会让人感叹一句镜子里相对的两个人。
神威鸟羽知道柏原亮太拿他没办法,有一些难以令人察觉出来的控制欲的人是不会喜欢把自己缩在堡垒里的人的,不踏出围城就不会被发现弱点。
其实看见对手是他倒是让神威好奇了一下,他一直觉得柏原很聪明,是会隐藏自己心思但是又在可控范围内透露出去的那种,感觉他们挚友组一直在濒临崩溃的边缘维持微妙平衡,但是这和他神威鸟羽有什么关系呢?
他只是有一丝在意透过他人眼睛看见的自己是什么样的罢了。
“白乌”带来的压力让他决定了普通、中庸、从众是没办法的,那个人的手从深渊伸出来抓着他攀着他,让他越陷越深。
“柏原同学。”
“神威同学。”
两个男人站在巨大的镜面之前点点头,已经足够了解了,自己非他友人,不可能有天真的友情混杂在生与死的选择里;而他也非纯粹的好人,既不弱小可以骗取同情,又不强大到难以控制。
这样的两个人怎么可能会合作呢?
神威鸟羽背过身去,推了一下眼镜进了选择的房间,虽然确实是没什么本事的人,但是也要尝试一下对吧。
红色的按钮像是昨天野餐会昙花一现的血樱,其实那朵樱花在他捡起来之前就没了,血色转瞬融入了白,更直观地说,像是被吞噬了,被囚徒川吞噬,把不属于这里的不和谐之音消灭掉,一如雪白,干干净净,谁也不知道积雪层下到底有什么。
“咔哒。”
按钮陷入又弹起,红色的、特别的、不和谐的按钮,然后身旁的桌上出现了一把银色的蝴蝶刀。
他把这把小巧迷人发着寒光的东西随手塞进制服口袋里,轻轻松松走出了房间。
“直面我最大的恐惧,拥抱三分钟?谁会抱啊。”
也许神威真的会拥抱,走出门的那一刻他看清了对面的东西,是个人影,是他无比熟悉朝思暮想甚至扭曲执念犯病到产生那个人幻影和自己对话。
八百坂白乌。对,没错,娇小柔弱阴沉的12岁的妹妹。
她,应该用“她”,身上还是国中那件黑底赤襟的水手服,系着松松垮垮的蝴蝶结,黑眼圈严重的脸上有着审视他的表情,手上提着一把和她身材并不契合的长条包裹,估计是武士刀吧,然后对着神威说;“我不会拥抱你。”
“对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神威鸟羽笑了出来,从喉咙里泄露的嘲讽的轻笑慢慢变成了肆意的大笑,他抱着肚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眼眶周围的热气把镜片带起了一小块白雾。
他摘下眼镜擦了擦眼泪看着对面,那个人的脸在失去了眼镜的辅助后那么模糊,但是他知道,对方一定在挑眉想,“我的恐惧为什么发了疯。”
这里到底是什么鬼地方,怎么能用这么可笑的方式让他最重要的妹妹出现在这里,即使有着那张脸,甚至声音都变得一样了,但是他没傻也没疯,那不是八百坂白乌,不是他的白,是他的好同学,提着刀会杀掉他的好同学。
“她”把包裹打开了,拿出了在他猜测范围内的武器。
他把手伸进了口袋,握住了比手术刀更加危险的武器。
奔跑的风声还没来得及在耳边呼啸就停了下来,神威下蹲重心弯腰欺近了“八百坂白乌”,蝴蝶刀尖细的刀刃划破了布料与皮肤绕开了肋骨直直埋入肌肉,他垂下眼帘,镜片之后的目光带着阴冷和狠毒,正当他打算扭转手腕准备发力让双刃的小刀更加侵入胸腹去划破脆弱柔软的脾脏时左手已经没办法动了。
冰冷的武士刀切进了他的身体,“八百坂白乌”借着神威刺到左肋的距离用力挥起了武士刀,对着他劈砍下来。然后他能够听见刀刃划开肌肉细微的声音,能听见左肩峰处的骨头发出痛苦的吱鸣,他的锁骨和肩胛骨努力卡住刀刃保护着他。
“滴答滴答。”
两个人的血液汇聚在了一起,红色的地面浅浅的反射着他们的身影,在对方的眼里到底是什么样子呢?
好好学生怎么会受过这么重的伤,过量失血造成体温急速流失,视线里时不时出现重影,连意识都有些模糊,身体也没办法支撑自己再站着,然后他跌坐在地上看着捂着伤口向门口离去的人。
回来!回来!看着我啊!!
愤怒的声音只能在胸腔响起,无力颤抖的嘴唇没办法把它吐出来。
看着我啊!你为什么没有发现我在……
最后的肾上腺素作祟,神威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捂着肩膀和那只估计已经断掉了的左手扑向了要离开房间的妹妹。
“八百坂白乌”被抓住手臂,整个人被神威带倒在地上,回转过来的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想说什么已经来不及了,喉咙被沾满了血的手掐住,神威压在他身上,逐渐用全身的力量死死卡住他的气管,他想掰开神威的手却不知道那只单手为什么为什么还有这么大的力气。
眼镜已经丢了,人也看不太清,肩膀的血顺着垂下的手臂全流到“八百坂白乌”的身上,神威的眼神里没有一点光芒,表情狰狞扭曲,加上脸上那些溅到的血,像是无差别伤人的疯子一样。
他现在确实疯了,只想把这个不是白的人杀掉,手指一点点收紧,身下的人快只剩下出的气了。然后他听见了有人在叫他,那张和八百坂白乌一模一样的脸明明已经没法发出声音,但是他敢肯定他听见了,他绝对听见了,听见了有人在叫他。
“鸟。”
手不由自主松开了一点,给予了对方一丝空气,也给予了一丝逃生之路。
柏原亮太喘息着,发狠把手指插进了他砍出来的伤口里,这是他造成的伤害,是他了解的地方,是他可控的地方。指尖捅着滑腻的肌肉触到了骨头,他掰着森森的白骨让神威痛到松开了自己,再补上一脚踹开这个混蛋,艰难地爬向出口。
身后的人死不死与他何干,他也想活着!
什么算是拥抱?是亲密的身体接触吗?那压制和掐算吗?半死不活的未成年人能完全让另一个人三到五分钟得不到空气窒息而亡吗?如果不能带来死亡,那能算是另一种“亲密”的接触吗?
囚徒川的房间永远是雪白一片,只有两条血路在这间房的镜子里缓缓消失,仿佛被这片纯洁的地面吸收了一样。
明天对于世界而言永远是一个奇迹,你永远不知道迎接你的究竟是生还是死。
所以,这大概是最后一轮了,走出了这里,也许他就能见到那个把他们所有人聚集起来的人。
须佐伽调整了一下手环,如今他已经熟悉了手腕上有这么个东西的存在,尽管这不是什么正常的事情。
但他的人生也不是什么正常的人生。
既然已经到了这里,杀个人也不是什么难以原谅的,但是因为不知道在结束这一切之后还会面对什么,他选择保存体力,减少不必要的冲突。
虽然这一切会让他看起来有那么几丝好脾气,或者说好欺负,然而这就是他一直以来的生存之道,比起正常的人生,他始终孤立无援。
他还是和以往一样选择了合作,便推开门去,迎接自己的搭档。接着,他楞在原地,瞳孔收缩,紧紧盯着站在那里的女子。
他没有女子的照片,也就无从缅怀她,须佐伽也不想缅怀她。于是她的面容便被时间冲刷到模糊,如同河流打磨礁石那般,只剩下了一身她常穿的低胸黑裙,以及她嘴角的那点黑痣。
现在女人就站在他面前,浓妆艳抹,一双眼睛顾盼生辉,一袭低胸黑裙,大波浪的黑发打卷披在肩头,肩头带着某种笔直向下甚至收缩向内的弧度,还维持着推门而出的姿势。
这么看她的确有几分姿色,难怪老头子会让她做情妇。
女人显然也有几分迷惑,视线左顾右盼,终于落到须佐伽身上,须佐伽清晰地看到那眼中的迷茫转为恐惧。
一如十二年前那样。
“爸爸!”女人挣扎着后退,手臂举起挡住自己,身子也随之缩下去,高跟鞋打在地上发出凌乱的响声,“你别过来!”
爸爸?须佐伽看着她这个样子,旋即意识到自己的搭档似乎还没从房间里出来,又或者……这就是自己的搭档。
“宫崎?”他靠近过去,又对方又退了几步,“是我,须佐伽。”
他也曾想过自己最大的恐惧是什么。
他猜测过也许是死亡,也许是老头子,也许是被背叛,但是这个女人从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他们平静地拥抱了彼此,女人的样貌在他眼前散去,站在那里的还是宫崎。
他不打算去问宫崎看到了什么,应该是和自己差不多的东西,但是宫崎却先开了口。
“你当时……看到我变成什么了?”
“我的母亲。”
时隔多年再说出这个词让他有些恍惚,有什么遥远的记忆翻涌而上,棍子,糖果,走廊的地板,素食食品里热的咸菜,一只手就能数过来的拥抱。
“家暴?”
女人死前恐惧到扭曲的面孔浮现上来,头发还保持着被拖下去时的形状。
“妈妈呢?”
“那个婊子已经死了。”
“但是我们还要回家。”
“从今天起,这里就是你的家。”
“不,是我杀了她。”
他如此回答。
也许有人是注定要被抛弃的。
宫崎佟悟已经说服自己相信了这一点,比起将一切归结于自己处理情感关系方面的缺失,或是踏入反复自责的漩涡去奢求不存在的亲情,再或者,像妙子那样天真娇憨,蒙起眼看不懂虚伪的粉饰太平和虚假的一团和气,如果能简单地相信,自己单纯只是命中注定被抛弃的那一个,会好受一点吧。
他只是倔强地不肯接受掺有杂质的和乐,流于表面的交流。所以在一点一点的交往中,固执地磨平了对他们的所有爱意。
也许是在人生最早的阶段过早地耗尽了所有的热情,他从没指望过自己能融入什么集体,所以也从不主动去做什么努力,哪怕别人伸来的手,他也抓得随意。所以对于奈德和希尔薇,他的确是愧疚的,只是这愧疚太隐秘,太浅淡,他终于成长成跟自己讨厌的那个男人一样的存在,轻易搅浑他人经营良久的情感,然后抽身离去,看精美仿若艺术品的幸福碎成一地残渣。
他忍不住唾弃自己,在夏尔温和的笑容里,在其他人茫然的眼神里,在狩野真荷破碎的羽翼里……因为那种深藏着愧疚而唾弃自己,因为那种顺水推舟的粉饰太平,因为自己终究成为了自己最讨厌的人。
于是日子在痛苦和奔波中辗转流逝,以一种温柔而残忍的方式,反复用波涛冲刷着他,将那种苦痛刷新。
宫崎佟悟最大的恐惧是什么?
在面对须佐伽的时候,宫崎还在想,如果将自己的恐惧具象化,会是什么呢?曾经认为是自己最恐惧的是被抛弃的事实,他不敢从生活中汲取力量,因为马上就会有人夺走它,他不敢对任何事物有所期待,因为马上就会落空。在繁花似锦,温暖如春的地方,他被孤独地留在了寒冬。
所以,他拒绝了樱花树和烤肉架,拒绝了热情的音乐和白色的雨,拒绝了纷纷扬扬的梦境和欢乐,哪怕驻足也只有短短的片刻。
然后他就略显狼狈地离开了。
所以他一直以为须佐伽会变成的,大约是狩野真荷、奈德、或者希尔薇,再或者是一眼能够看清他,清醒得让他感到可怖的夏尔。
他并不排斥与他们拥抱,也许有种隐约的暗喜也说不定,他甚至是有些渴求的,渴求他们的和解和拥抱,渴求他装作不屑一顾的情感表达,渴求他们的宽恕。
他不喜欢这种狼狈,于是连这种情绪也不愿意承认。但他看向须佐伽的眼神,大约暗藏了一些期待吧,不然那位笑容与春日里第一枝樱花的少年不会略显玩味地看他。
只是下一秒,他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一如宫崎一样。
恐惧吗?
宫崎佟悟看着面前与自己有七分相像的中年男人。
原来我对您的感情,是恐惧吗?
不,比起恐惧您,我更恐惧的,应该是拥抱您吧。
双方对视无言,宫崎不知道须佐伽在自己身上看到了谁,但决计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不然这位向来从容的黑道少主也不会露出那般难言的表情,只是宫崎现在实在没有那个余裕来关切对方。
况且,用对方最恐惧的面容来关切安慰对方,并非什么好的选择吧。
“父亲其实是个很好的人,回到家只是拥抱一下他,他就会很开心~”妙子轻巧的语调在耳畔响了起来。
对这句话,佟悟只能回以无奈的轻笑。
小女孩的伎俩。
但偏偏人们就是吃这一套,那个男人期待的,无非就是这般合家欢的虚伪。哪怕苍老的祖父,最后期待的,也不过是站在光里的自己,能服个软,找他求求情,饰演一番依赖长辈的娇憨样子,让他们感觉被依赖,感觉被需要。
可是,祖父却没有考虑过,一个12岁的孩子,如何能心如枯木,却又阳光赤裸呢?从头被教育成继承人,过早地懂得了这些腌臜,变得通透,变得清明,他又如何去扮演一个天真的稚子,趴在他们的膝头为了糖果献上甜笑呢?
遗弃稚子的拉伊俄斯,竟然要俄狄浦斯去亲手拥抱他吗?这是何等的奢望呢?哪怕最精彩的神话,都不敢如此描写。俄狄浦斯只会在一条狭窄的路上,遇上自己的宿命,然后杀死对自己出言不逊的男人。
也许有人是注定要被抛弃的。
并非俄狄浦斯生而原罪,而是拉伊俄斯拐走克律西波斯时,为自己荒谬的期望划下了休止符。
拥抱他吗?
尽管说服着自己,这只是个任务,但他连张开双臂都做不到。
在还没有向无形的规则屈服之前,他曾经无比地羡慕妹妹,那种普通和平庸。他没办法恨她。
但他恨那造就了自己,又抛弃了自己的两个男人。均等地仇恨着,用力地仇恨着,从心底仇恨着。
这种仇恨成为了他的力量,他的支柱,他的一切。他没办法放下,没办法挣脱,没办法原谅。
连带着与他们极度相像的自己,他都无比地厌恶。
“这么下去不是事,来吧。”是须佐伽先提出了这一点,父亲平庸的脸上显出与之不符的轻佻表情。一瞬间将他从梦魇中推了出来。
经历过鲜血的人如果知道自己的纠结,只会嘲笑他小题大做吧。尽管宫崎心中清晰地明白,拥抱的三分钟里,须佐伽只需要轻轻一动手,就能把变成他恐惧来源的自己杀死。
而他毫无反抗之力。
这种感觉是熟悉的,又是陌生的,尽管他的命运再次握在了对方的手里,对方甚至变成了与父亲同样的样貌,他是任人宰割的鱼肉,是波涛汹涌里的孤舟,但不同的气息还是告诉了他,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宫崎佟悟可以不再属于宫崎家。
这句话如此突然地闯入他的脑海,然后生根发芽。
他想起夏尔跟他说:“回去吧,回到你的祖国去吧。”——夏尔从来没有让他回到自己的家族去,也许那时候,他就已经跨越岁月看到了自己的未来,他一向这么聪明。而自己对于他的愧疚,在两年的浑浑噩噩里仍不敢仔细品味道别。
在从善如流张开双臂与对方拥抱在一起的时候,宫崎轻轻叹了口气。
如果能活着出去的话,就写一封信给夏尔吧。
“选好了吗?”透用轻快的语气催道。
一杯清水,一杯毒药。
“嗯,安全的是这个。”三池微微眯了眯眼睛,指向透左手边的水杯。
“选了这么久,你该不是分不清左右吧。”
“你才是,别搞错把我害死了。”三池不依不饶,“那就……三二一同时喝?”
“等下等下。”透按住对方握杯的手,笑嘻嘻的样子让三池看了就身上发毛。
“跟我交换吧,我们换过来喝。”
三池皱起了眉。“规则上不是说……”
“喝了水后,两个人都活着才算成功。我选的肯定是无毒那杯咯,就算相信不了别人,相信自己还是能做到的。”
“但是必须要喝‘自己面前的一杯’。”三池回应道,“你这样做,万一人家说不算数,把我们扣下呢?”
“三池同学。”透声音里的温度,骤然降了下来。
“我们本来没什么交集,这都是多亏了我的努力才达成的。我与你、与绝大多数同学从无恩怨,因为我始终维持着自己的‘透明’。
“那,如果我就是想要在这里,两个人一起被扣下的话——这样的概率又有多少呢?”
“你丫搞毛啊?!”三池的表情扭曲起来,夸张程度让透怀疑,其中是否加了一丝表演成分。当然,与那种事相比,现在最要紧的是三池掏出的那把手枪,正货真价实地将黑洞洞的枪口指向透。拜横亘在二人之间的桌子所赐,到底是没有直接怼在透的脑门或胸口上,从零距离接触到负距离接触总还是要快上那么几毫秒。
“噢噢噢!冷静,冷静。还想说只能用这种方法真逊,竟然被我撞上了啊……Poison and Pistol,广播室对你可真偏心。”
“你在自言自语什么?没看到这把枪么?”
“你想杀我。”透像听到好笑的笑话那样笑了。“为什么,你恨我?”
“我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现在想想,亲手开枪杀掉一个人,确实比下毒更过瘾,我还要谢谢你给的机会。”
“噢!”透发出小小的惊呼,“只是条件存在,就想杀个人玩玩!原来杀人在你眼里,就是这种轻飘飘的事情啊。”
“怎么了,你干过?”
透眨了眨眼睛,刻意摆出一副虚伪造作的无辜脸。
“不如说……大家其实都干过,这样讲更好吧?”
“你觉得,来到这里的人,为什么会被称作背叛者呢?区区杀人,当然是早就干过啦!既没有被发现,也没有坐牢,在你盘算着怎么利用规则漏洞逃避惩罚的时候,人家早就已经凭借自己的意志和双手,将人切实地杀死了。不止我一个,在这的其他人也同样。你猜猜看,一共有多少呢?
“三池同学,还在老老实实遵守‘规则’的你,真是‘杀人的处男’啊!”
“哈?!”
“怎么了?你其实不恨我,而且很爱我。你想站到分界线这边来,好观看跟我们同样的风景。可这里没有风景。死亡的世界只有,纯白的,无。”
透继续说着,像是要把一生的话都在最后说完。
“你觉得杀过人的和没杀过人的,会一样吗?还是说,杀过人的会变得更通透明理,更强大无敌?
“如果一样,那么你选背叛会很多余。
“如果不一样,那你就好好考虑一下,在这个注定只能走出一人的房间里,如果没能成功杀死我的话,该怎么办吧。”
三池察觉到了这番话即将结束的信号。每个学生必定都会炼成这一技能,主要用在午餐前的拖堂授课上。几乎是同一瞬间,他扣下了扳机;而透也将手中握着的一杯剧毒,泼向了三池的脸和眼睛。
尘埃落定。胜利者本能地张口,似乎还想对地上的尸体解释些什么,突然又觉得并无必要。
“都说了手枪作为武器,对初学者来说并不合适啦。第一次用枪的人,忘了上膛岂不是太正常了。”
然后白门洞开。
而身份这种东西,在事情已经全部结束的当下,终于不再重要了。
柏原亮太为什么要这样努力呢?
为了一切都遂我心意。
这是努力就能做到的事情吗?又或者说,你的心意到底是什么?
小时候,柏原亮太一度非常讨厌寒暑假,因为长假的惯例是要回乡下的爷爷家。
爷爷家位于北海道的夕张市,距离东京很远,乘车过去不容易,即使亮太小学快毕业的时候北海道新干线通了车也只能到达函馆,后面需要转车,车次合适的话当晚可以到达札幌,第二天再搭乘班次少得可怜的慢车去夕张。然而这么辛苦折腾才能到达的爷爷家却没有什么好玩的,冬季严寒,大雪封路出门都困难,夏季则有不少蚊虫,暑假里一个百分百的亮太到了爷爷家就要打八折,剩下的百分之二十是蚊子包。更别提城市空荡荡的像死了一样,路上几乎没有人,偶尔有人也都是爷爷那辈的,和亮太同龄的孩子少之又少。
这是一座正在死去的城市,和未来还有可能的孩子本就无法相合。
正因如此,从国中二年级开始,亮太就以要抓紧时间学习为理由拒绝长时间回爷爷家,一开始还回去呆两天就走,后来因为路上时间太久就根本不回去了,定期和爷爷打个视频就是极限。他的父母也觉得大费周章地陪儿子回老家又花钱又要挤占本来可以用来工作赚钱的时间,既然亮太已经不想过去了,他们也有了不回去的理由。
他们一家人都在为了能在东京站稳脚跟而奔忙,只有老家的爷爷总是和他们说回来种蜜瓜也不错,至少蜜瓜管够,这可是在外面花钱也不好买的夕张蜜瓜呀。
可笑,如果种蜜瓜那么好的话,怎么夕张的人还越来越少了?就算收入还不错,也是被蜜瓜束缚在土地上,离开几天就要担心那几个宝贝瓜好不好,有钱没钱区别大吗,还不是一样只能面对荒凉的城市和破旧的设施过无聊的日子?
“亮太,你有点心不在焉。”敏锐的皐月总是能发现他的状态不对,并且从来不吝惜指出。
“哦……”亮太回过神来,“我向来不喜欢野餐会,你知道的。”
“得了吧兄弟,放松一点。”帆的嘴里塞满烤肉却还能相对清晰地发音,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他递给亮太一串烤五花肉,说:“这里可没有书本也没有补习班,你想念书也没得念啊,不耽误时间的。等明天出去了随你怎么念,但今天除了放松你也做不了别的,学着享受轻松吧。”
“你说得对,是我太紧绷了。毕竟前面两轮都在和你们同组,本该是残酷的事情那么平顺地就过去了,明天的第三轮大概不会再和你们分在一起了,不能保证其他人也愿意和我合作。”亮太带着歉意说。这话半真半假,亮太向来不喜欢野餐会,不是因为耽误学习的时间,只是因为野餐总让他想起小时候带着奶奶做好的饭到田里和爷爷一起吃的场面,想起那些冷饭团僵硬的口感,想起烈日下的大汗淋漓,想起永远赶不完的蚊虫和指缝里洗不净的泥土。他从来不能理解明明可以在家里的餐桌边吃刚从厨房端出来的饭,却非要把食物打包到外面举办野餐会的乐趣在哪里,但他没有必要向同伴解释,这没有意义,他也不觉得他们能听懂。
他只会接过挚友递过来的肉串,和他做了个碰杯的动作,说:“不管怎样,明天加油一起活下来吧。”
野餐会结束后不久就到了就寝的时间,醒来后便又是去酒店门口坐船,按照手环的指示选房间。同学们对这个流程已经轻车熟路,只是在最后一轮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会撕下前两轮同窗情深的遮羞布,选择背叛呢?
见到和自己分在一组的人后,亮太感觉有些不妙。
对面是同年的神威鸟羽同学,和亮太一样的好人缘,但亮太总是觉得拿他没有办法。这人相处起来像泥鳅一样滑不溜丢,看似温和无害,却从来不肯敞开心扉,也从不暴露弱点,让亮太没有可以拿捏的地方。
这样的人,应该不会愿意和亮太合作吧。
像是在证实亮太的想法一般,又或许是话都在前两天说完了,神威同学简单地打了个招呼就转身进了选择间。
好像生怕别人看不出来他想背叛似的,亮太在对方看不到的地方冷笑。
正因如此,亮太在选择间里几乎毫不犹豫地按下了背叛的按钮,他不能赌对方手下留情,主动权必须掌握在自己手里。毕竟,他还要活下来,从这里走出去,和家境优越的朋友们汇合,然后努力考上东大,在这座城市里留下来,再也不用担心回到北海道山里的家乡。
他得到了一个长条形的包裹,是只要对方看到就会觉得有问题的规模,他打开看了一下,里面是一把武士刀。北海道是那个可以称作最后的旧时代武士的男人的终结之地,某种意义上也是和他有缘的武器。
同时他也看到了手环上的规则提醒,“房间里你将面对自己的最大的恐惧,请拥抱他三分钟。”
亮太害怕的东西很多,他自己也不知道哪个算是最怕的。或许是东大的校长在他面前说永远不会录取他吧,他自嘲地想。
然后门开了,出现的不是东大校长,也不是催债的黑帮打手,或者老板来通知他父亲失业了,而是几乎被他自己忽略掉的一种可能。
那个人是他自己,准确地说,是年龄大一些的自己。
让亮太最恐惧的亮太穿着和爷爷一样的工作服,皮肤晒得黝黑,身体因为长期的体力劳动变得强壮,是回老家种蜜瓜的那种人生可能。
奇怪了,亮太确实是讨厌老家的生活,可是区区讨厌怎么会成为他迄今为止的十几年人生里最大的梦魇呢?
如果再仔细看看,那个未来的亮太,眼神里不是生活的匮乏造成的麻木和疲惫,而是寂寞和悲伤。
是了,其实柏原亮太从来就不讨厌夕张的生活,无论是小时候还是现在,他最喜欢的就是爷爷家。他喜欢夕张的街道,风里有冰雪的清冽和草木的芳醇,他喜欢走在田埂上,松软的泥土会支撑他的脚步,他喜欢拜访煤矿博物馆,想象自己的曾祖在地下劳作的样子。他为家乡而自豪,这片土地曾经为了国家的发展贡献出地下的黑金,现在也能孕育出全日本最好的蜜瓜。可是,这么美丽的土地,这么多人为它的繁荣奋斗过的城市,却正在无法避免地走向衰亡。
他太喜欢夕张了,喜欢到无法面对它的衰落,喜欢到害怕回到那里生活,然后只能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去,剩下他孤零零地守在原地,为他最爱的城市敲响丧钟。
“我不会拥抱你。”亮太对另一个自己说。
他打开包裹抽出其中的武器,而另一个自己看到了他的动作,抢先一步冲到了他的面前。在他劈开那恐怖的幻象时,对方所持的短小而尖锐的武器也刺入了他的身体。
如果死在这里,也就不用目睹故乡的衰亡了,有一瞬间亮太这样想,但他立即否定了这个念头。
亮太看了一眼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同学和他身下晕开的血迹,捂着自己的伤口,艰难地向出口爬行。
哪怕是不可避免的死亡,也请让我亲眼见证它的终场。
3年前,柏原亮太最后一次在暑假回到祖父家长住。
5年前,夕张市人口降至不足一万人,柏原亮太猜想这里很快将无人居住。
7年前,柏原亮太最喜欢祖父家了,他喜欢设施老旧但有趣的煤矿博物馆,也喜欢祖父的蜜瓜田。
15年前,夕张市因财政困难被列入财政重建团体。
17年前,柏原亮太在东京都出生。
20年前,柏原亮太的父亲不看好夕张的未来发展,来到东京都讨生活。
32年前,夕张最后的煤矿关闭。
40年前,柏原亮太的父亲在夕张出生。
49年前,夕张的煤矿开始陆续封山,柏原亮太的祖父意识到自己无法继承父亲进入煤矿工作,后来投身于新兴的蜜瓜种植行业。
62年前,柏原亮太的祖父在夕张出生。夕张市人口达到最高纪录,116908人。
79年前,随着煤矿开采的快速发展,夕张町改制为夕张市,柏原亮太的曾祖父当时年幼,随家人迁入夕张,成年后进入煤矿工作。
130年前,夕张煤矿开始开采。
148年前,探险队溯流至夕张川上游,发现煤矿。
如果一切老去的、衰败的、行将就木的存在能够这样回溯到那个充满希望的起点就好了。
灯光从他头顶打下,他站在狭小的房间中无处可躲,合作和背叛两个按钮如同之前一样摆在他的面前。八云慎不知道这次该如何选择,但毫无疑问的是这次关卡里的另一个人——真宙波雫会选择合作。在同他讲话时真宙一直低着头,雪白的发丝在她的脸上投下一层阴影,而她似乎也寄希望于自己的样貌就此被模糊,只有偶尔她同样浅色的眼睛才会透过刘海中的缝隙看向他。
“八云同学,”她缩在袖子下的指尖紧紧的绞着,“又见面了……”尽管她没有直视慎,但她的声音并没有发抖。
“是你啊,真宙同学,”他点点头,“看来前两个关卡和你一起的都选了合作啊。”
“嗯,神威同学和三泽同学都选择了相信我,”这会儿她终于抬起头,那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似乎要从他身上寻找一个答案,“八云同学……也会相信我吗?”
“真宙同学,难道你之前都觉得别人不会相信你吗?”
“毕竟出现在这里的人都是……背叛者,不是吗?”
“你觉得你在别人看起来是有胆量动手杀人的类型吗?”
真宙的身体僵住了一下,她怔怔地看着慎,这时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出了问题,他轻咳一声掩饰了自己的不自然,“抱歉,我是想说虽然我不知道真宙同学对自己有什么误解,但你看起来并不像是那种——道德败坏的家伙?这么说你会觉得好受些吗,”他没有走近真宙,他接触过这种类型的女生,像胆小的兔子一样,贸然靠近反而会适得其反,“我相信自己的判断,所以我也会相信真宙同学的。”他朝真宙伸出手。
那双眼睛在自己的脸上停留了一会儿,而后下移看向他伸出的手,真宙把手从袖子里伸出来,冰冷的皮肤接触到他的手指轻轻握住他的指尖,“谢谢你,八云同学,”这会儿她终于露出浅浅的微笑,“我也会相信你的。”
这种话他听过很多遍,从母亲那,从前女友那,从他乱七八糟的情史中深陷温柔中形形色色的女人那。为什么总是这么容易的轻信别人,最终只会伤害自己也折磨别人不是吗?
当他回过神时背叛的按钮已经被按下,掉落在地面的背包中反射出天花板上冰冷灯光的匕首滑落出来。
毫无疑问,宫村了介是个不折不扣的人渣。他好赌,游手好闲,没有正经工作,甚至出入风俗场所,唯一还算优点的是他的脸和那张会说出各种甜言蜜语的嘴,而他所有的经济来源都来自于辛勤工作的妻子。许多年过去后可怜的女人最终再也无法忍受这样被压榨的生活,当支撑她的爱情被彻底消磨,她拼尽全力与这个男人离了婚,离婚后她改名八云绘美,带着同样改了姓的儿子离开了这个家。之后她全部的生活都致力于让她的儿子——八云慎不要变成同他父亲一样无可救药的人。她要求他要有个好成绩,要注意行为举止,谨慎交友,这个仍然无法从前夫的阴影中逃出的女人把自己的儿子当成拯救她的蛛丝。
至于宫村,他也没有就此善罢甘休。绘美不会时刻盯紧慎,他也由此有机可乘,蒙骗儿子继续在这个家吸血对他来说似乎仍是小事一件。只要这两个人仍能见面一天,八云慎就摆脱不了成为大人博弈的牺牲品的命运。
终于在某一天,宫村被警察扭送进了警察局,以盗窃的罪名,这场旷日持久的可怕战争才终于告一段落。母亲看起来像是解脱了一般少见地喝了个酩酊大醉,慎帮她盖上毯子,带着行李前往前些日子租住的公寓。
他记得他离开之前和母亲似乎说了什么,但他却想不起来。
但是他记得白川奈奈那个问题他想要回答的答案。
妈妈,他想,如果囚徒川是聚集了所有背叛者的地方,你会希望爸爸也出现在这里吗?
而当他走出房间看到站在他面前的八云绘美,八云慎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
不,不不不,冷静下来,这不可能是她本人!他皱紧眉头强迫自己先移开目光不去看对方同样惊恐的表情,手环上的规则正显示在半空中,对,这都是这该死的破地方的小把戏!更方便背叛者下手是吧,哈哈,因为是最后一轮所以要更刺激些?
八云同学会希望有人也在这里有同样的遭遇吗?
偏偏这时候白川奈奈的声音愈发清晰起来,她别有深意的目光让他不快。
所以你这样的好孩子肯定选的是合作吧?
三池泽的声音也混了进来,不管是谁在了解他之前似乎都会认为并相信——八云慎是个好学生,虽然这是个和他翻涌着污泥的黑泥截然不同的伪装,那么让他每天死撑着这个光鲜亮丽的外壳的究竟是谁呢,你说呢,妈妈?
他和“八云绘美”的距离越来越近,“八云绘美”一直不敢直视他的脸庞,直到他们张开双臂把对方拥入怀中她也不曾抬头看他一眼。
但是他却低着头怔怔地看着她刻意别开的脸,“你现在还相信我吗?”他问道。
这会儿“八云绘美”才抬起头,那视线终于聚焦在他身上,那颤抖着的双唇紧抿着,但还是尽力露出微笑,“八云绘美”点点头,“我相信你。”
之后发生了什么来着,他只记得“八云绘美”被推开时脸上的错愕,匕首上的冷光反射在她脸上时照亮的她恐惧的表情,匕首插进她的身体时她的尖叫和逐渐微弱的质问。
“我明明……是很相信你的……”血液从她的口鼻里呛咳出来,染红了她的脸庞,在她的皮肤上流淌穿过发丝滴落在地板上。
“骗子,骗子……你相信的不是我,”他握紧插进她胸膛的匕首,即使滑腻的血液填满了他皮肤上细小的纹路他也没有松手,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温热的液体从他的眼眶里涌出淌过他的鼻梁从他的鼻尖滴落消失在那片赤红的血液中,“你只相信那个男人,你爱的也只有那个男人,为什么你就不肯多看我一眼!”
满是遗憾的感叹——“你长得真像我啊”和愤怒的质问——“你非要变得和那个男人一样吗”是八云慎在他的童年、少年直到青年听过最多的话,躺在他身下的女人曾疯了似的从他身上寻找那个伤害她的男人的影子,却又固执的要求他不要变成他。她只是仍旧想回到被那个男人爱着的过去。
是我还不够爱你吗?是我还不够优秀吗?还是因为……我和那个男人一点都不像?可是即使他堕落成了他最不想成为的宫村了介的样子他也不敢向八云绘美袒露这一切,如果失去了“好学生”的伪装,那视线是不是再也不会看向他?在手环的尖叫声中他松开握住匕首的手身体缓缓后倾,他扑通一声坐在样子已经变回真宙波雫的尸体旁边,眼泪仍然止不住地淌下,“妈妈,比起爸爸我更恨你。”
他想起那天赤红的晚霞染红了窗户和墙壁,桌子上银色的啤酒罐被夕阳灼烧成刺目的红色,八云绘美在酒精的作用下趴在桌子上闭着眼睛安静地睡着,乌黑的发丝从她的肩头滑落,他为她盖上毯子,然后拉起行李箱走向玄关,司机先打开门去为他开车过来,他站在门口回头看向母亲仍在沉睡的背影。
啊,他记起来了,那天母亲没有听到的话语。
“忘了那个男人吧,再见,妈妈。”
他们在乱世中因为某些原因,失去了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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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有剪错请私信。
*虽未备注盒饭,有其他玩家互动,而本人本月未投稿的场内玩家,已自动算入一次盒饭,没有剪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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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会】
塞壬
【教会猎人】
特里斯坦·西康
萨曼莎
弗莱杰路妮
【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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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草人
Sty
【古老血族】
奥伊尔
斯托耳戈
坎蒂丝
鲁菲娜
【嗜血血族】
本·漢妮
达辛妮亚
卡利娜·菈墨尔
【残月血族】
马里诺·福布琼斯
杰弗里
你会相信你的合作伙伴吗?
这似乎是一个有趣的问题,至少对源氏加奈子来说,足够有趣。
她很少信任别人,也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谅解不信任自己的人,比起信任,她满足于服从,当然是单方面的服从。
隔着桌子相对而坐的两人,面具下隐藏着秘密,透过眼睛去看灵魂,人有怎样的灵魂?
信仰基督的母亲说,拥有纯白色灵魂的人可以上天堂。
源氏加奈子相信母亲毫无疑问已经抵达天堂,她从未见过如此善良单纯的人,至于自己…
在很小的时候,她曾陪伴母亲每周去教堂做礼拜,对她而言,圣经也只是听起来枯燥无味的诗歌。
说到面具,源氏加奈子没有想到会连续两轮被分到同一位队友,这或许就是命运。
命运啊,真是够讽刺的。
越过层层保护将她神不知鬼不觉的杀死,实在是够匪夷所思的,但这不妨碍源氏加奈子将一切都归咎于保镖的失职。
看看啊,背叛者尚未赎清罪孽,就开始筹划下一场背叛。
思绪收回,源氏加奈子看向正对面乖巧坐着的远藤京子,扯出一抹笑。
“京子小姐左手边是普通的水。”
合作过的对象会选择背叛吗?这可说不准。
源氏加奈子看着自己面前的水杯,看着什么也倒映不出的水面,以沉默等待远藤京子的提示。
“安全的水也在加奈子酱的左手边。”
少女拿起水杯,几乎没留有怀疑的余地。
没有怀疑吗?为什么不怀疑?
这些都是毫无意义的困惑,从选择了合作的那一刻起,源氏加奈子就将自己的性命交给对方,无法掌控一切的恐惧席卷她的身体,让她兴奋到发抖。
只是冥冥之中觉得,这场游戏就快要结束,回去的她就再也无法体会这种病态的快感。
她不能,不被允许。
玻璃杯在半空中碰撞,伴随着少女们“干杯”的庆祝声,一场戏剧落幕了,下一场又紧锣密鼓地准备中。
离开房间的大门已经敞开,远藤京子率先迈步,而正当她即将离开时,又被源氏加奈子一把拽了回来。
手腕被抓住举高,腰被另一只手搂住,她们的身体紧紧相贴,远藤京子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女的面孔,露出微笑。
“之后再见吧,加奈子酱。”
“当然,之后再见,京子小姐。”
在源氏加奈子松开手,远藤京子转身之后,少女的脸上露出扭曲的微笑。
你的面前放着两杯水,一杯是半满的,一杯是半空的。
————
这场游戏,已经变得越来越无聊了。
皐月查看过手环后为帆指出了一杯水:“那杯是无毒的清水。”
说完,她将双手分别扣在了面前的两个水杯上,只要帆报出他的答案,她就会立刻饮下被宣称无毒的那杯。若是谁提起了背叛的字眼就是亵渎了两人的关系。她为帆展示最本真的一面,为她如此奉献帆也绝无欺骗她的可能。根本不需要纠结,既然本轮的对手是帆,不出几分钟就能离开游戏房间了吧。
帆片刻后也为她指出了一个选项:“那杯没有问题。”
“谢谢。”皐月抬起杯口就准备一饮而尽。她身体前倾,另一只手掐住了帆惯用手的手腕。
“你准备做什么?”她吞下刚刚含入口中的水,暂时放下了水杯。
帆甩开了她的手,照原本的准备拿起了一杯水:“有什么问题吗?”
“你为什么要去拿有毒的那杯?”皐月难以置信的看着他,“我说过无毒的是另一杯,对吧?”
“你觉得是怎么回事呢……”帆不费力气地笑道,躲过了皐月的一抓,护着水杯向后退了两步,“啊呀,但在你看来只有一种可能吧。”
只要绕过桌子还能继续猫鼠游戏,但皐月像是卡住了一样僵在原地。
“你要自杀?你不想活了?”
因为,帆是不可能不相信她的。
“……所以,你选择了背叛是吗?”
因为只有背叛才能去死。
帆回到了桌前。“答案正确。”他将杯子放回桌上,看着皐月这幅迷人的表情,“皐月那么聪明,应该知道为什么吧?”
“又要说,是为了我,吗?”
“是啊,只有这样你才能有所成就不是吗?”
皐月的心情坠入谷底,她的喉咙被帆的视线掐住,气管紧绷,无法顺畅呼吸。
他说真的?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帆的无私已经到了超出常理的程度。不,这怎么回事无私?这是自私,她痛恨的自私。帆仿佛是在拉长等边三角的一条边长,造成不平衡和,将她强硬地推开,撑成钝角,然后,消失,将她彻底钉在一张可比十字架的平面上。如果帆真的死了,就会如同鬼魅一般一辈子缠住她。她就再无法挣脱了。生命和平等的关系不是帆追求的,他所做的,事实上只是在不断地践踏她,将她踩在脚下而已。
“……你为什么能那么自信的说出那种话?”
皐月摸不清自己是以什么样的情绪说出这句话的,试图寻找着合适的词汇阐述想法的过程中,只是越来越疑惑。
“那么高人一等,那么,自大……”
她绞尽脑汁,也无法理解帆为何要这样为难自己,要找这样一个无聊的时机,在日常生活的小插曲中,将她击碎。是阶级差距造成的思维差异吗?短暂的一刹那她甚至感觉自己和帆都不是一个种族。简单的被她利用还不够让帆满意吗?明明已经在傲慢地看着她伪装自己耍杂的笑话了。为何还能如此贪婪?
“你的生命,绝对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重要。你从何产生,我会想成为像你这样的人的想法的?”
她又一次伸手,想去打翻桌上的那杯水,她要守护自己的未来。
“我不会让你去死的,不会让你喝下那杯毒药的。”
手腕上却传来内出血的异样感。
帆将自己的蜂针温柔的推入了她的身体里,令她失去了行动能力。
然后,是呢。
作为一只蜜蜂,在她看不见的地方——
请与奥斯顿的条漫一同食用!http://elfartworld.com/works/92525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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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叫我?您敲棚顶是在叫我,对吧!”托马笑嘻嘻的脸出现在车窗外,倒吊着探头往马车里瞧。
"杖击墙壁,通常用来表示愤怒。"奥斯顿阖眼不看他,紫檀木杖搁在座位上:“不许怪叫。”
“您不喜欢?”
“闭嘴,树林要被你吵活了。”
雕郁金香纹饰的黑马车疾驰在往菲尼克斯堡的林道上,领头那老马识路,赶车人的位置空着,缰绳松垮地束在一处。春夜清冷,矮灌木枝叶未丰,早春的花却已凋敝,车道边只耸着黢黑沉寂的栎木林。托马盘踞在车顶,彼时春狼似的嚎了一嗓子,惊扰起一群多疑的林鸦,翅膀扑棱棱棱,扯碎了薄若蛛网的一丁点温存。
“如您所愿!”嗜血把头嗙一声磕在窗框上,“这就闭嘴,我亲爱的奥斯顿。 ”他头发枯槁成灰白色,只剩额前一绺红卷发,明火似的跳动在夜风里,一对儿圆眼睛滴流转,双手就叩着车身敲起鼓点儿来:嘭啪,嘭啪,叮啷咣当砰砰啪!
奥斯顿先前只觉得托马这木刺戳得脑仁疼,这回简直被鞋后跟跺在了神经上。那疯狗见他挑眉便停了手,三两下扯紧车窗帘,泥鳅似的溜进马车厢。车厢里雍容温软又舒适,薄绒毯拥着小靠枕,软垫子齐整排在座位上;托马随手把细软的全推下去,挤着奥斯顿坐下来。
“您在看书!书讲的什么?”疯狗语气里透着股欢快劲儿,把他紧簇的眉头当摆设:“跟您讲吧,我爱天鹅绒!您生前吃烤天鹅吧?李子酱得配蜂蜜……”
也许吃过,但他不记得味道。奥斯顿像拾贝的海鸟那样捡掇着问题,只简短答道:是本冬与春的诗歌集。他一手拎起托马的脖颈子,把天鹅绒斗篷从那家伙屁股底下救出来,郁金香绣饰全压褶了,可怜巴巴地皱成团。马车猛地颠簸,有狐狸擦着头马的蹄子窜过林间道,几匹牝马受了惊,发出高亢的嘶鸣声。
听起来很像在笑。
疯狗不等他问罪,抢过披风丢到对面座位上,脑袋一拱撞进他怀里,白头发蓬蓬地搔着下颌窝。
“你——”
山野的味道。杂草,泥巴和树根,他在林子里打过滚。“你发什么疯?”
“这味儿嗅着不像。”
“你在说什么?”
“冬天是冰的,春天是嫩的。”托马两只手乱比划,鼻子凑在书页上,深深吸气:“这儿可嗅着像死的,潮的霉味儿,铺地牢的枯草堆。”
奥斯顿瞪着他。“这是本老书。”
“噢,给我尝尝!”绸面书被抽走了,托马把它举得老高。七八张枯纸页翻过去,他大声念道:“——光似稠蜜淌过小巧双乳,红润樱桃挺立峰上;徜徉镜湖,绿地游荡,雏菊、百合和郁金香——”
“不成体统。”
奥斯顿手指骤然攥起。那疯狗喉咙里溢出吠笑似的呜咽,诵读声戛然而止。“你识字,很令我惊讶:但他们该先教你学会礼节。”锢托马心脏的血链骤然收紧,厮磨着蚕食软内脏,发出细小黏腻的窸窣声 。
“当众诵读非常失礼。除非,”他指尖微曲,缓而慢地蜷转,牵引蛇似的血链:“我允许。”
血蛇吐出舌齿间稀烂碎的心脏,卷着肺叶把胸腔翻搅浑,直绞得血从疯狗的喉管往外迸,把紫绒软座染污了一片。
【许愿。许愿让我停手,戒指魔法还剩两次,不要耗尽我的耐心。】*
奥斯顿侧身半倚着靠垫,右手撑住下巴,斜睨对方汗涔涔的额头。
【也允许你跪着求饶。】
但托马突然抬手指着块斑渍,喊:“咳!这儿有条狗,咳嘿嘿……”他被自己逗乐了,笑声掺着血沫子溅出来:“唔咳嘿嘿嘻嘻嘻,脏狗霸占了好垫子!”
“够了!”奥斯顿把鞋尖从血雨中挪开一点:“闭嘴。滚出去。现在。”
栓狗的链子松开了。
对方不等命令再重复,一躬身从窗口窜出去,但却用右脚尖勾住了木窗框;他左手趟着车底矮草转一圈儿,眨眼又不知死活地钻回来,叉腿蹲坐在绒垫上。
“瞧!”托马拿衣袖抹净嘴边的血,扯着烂嗓子快乐地嚷:“瞧啊,春!”他那爪子硬往奥斯顿眼前凑,把教训全抛到脑后;拳头里攥着一小把杂草,细长叶儿衬着精瘦的杆,穗串龇出柔茸毛,蓬尾巴似的晃悠悠。
古血皱起鼻子。“最后一次:滚。”
“别客气!闻闻味道!”
狗尾草白日里吸满了太阳光,慵懒的春味儿直往鼻子里钻。它被兽掌马蹄子踏过,也给很多车轮子碾过,可就是趾高气昂地高翘着,管他叶子尖儿肚儿碎糙糙。
奥斯顿动了动嘴唇。滚开,他想。滚。
黑马车碌碌地驶过林间道。车窗外耸着栎木幢幢的黑影,但晚风扯碎了厚重的积云,月光从狭缝里洒落,像薄的银纱,笼住长枝上挂的叶芽。
马车厢很宽敞,古老血族整襟而坐,耳鬓插着簇吊儿郎当尾巴似的杂草;同行那嗜血非贴近挤他坐着,塌背弓腰,只管鼓嘴、不停嘟囔,胳膊囫囵着添乱。
【——鲁道夫也时常坐在这个位置。】奥斯顿想,接住托马推落的诗集。
旅程通常开始于一次拜访:风景总魅惑着把路线拐偏,因而时常不能确定终点。马蹄轻快,整个四季都耗在车厢里,鲁道夫晃着腿坐在他身边,弯起紫晶似的眸子对他笑。
爸爸。那孩子说:你瞧,阳光很暖。
坐直,別晃,你在小看春天的风。他这样回答:系好扣子,小心感冒。
【但……不可能是鲁道夫。】他的子嗣规矩一向很好,也从不用担心感冒。奥斯顿睁开眼睛,拍掉托马按住膝盖的手,对方顺势躺倒在他腿上,正喋喋不休。
“——给他把油全灌进去,我说:'嘿,点灯吧!'然后嘭——”
他抿紧嘴唇,“你这餐桌礼仪真棒。”
“天呐,您夸奖我!”
“我在讽刺你。不准装傻,起来。”但疯狗装作没听到,嬉皮笑脸地赖在他腿上:“起来,托马。別对着我傻笑。”
【——鲁道夫爱笑,但他的眼瞳是很沉的绿色。】鲁道夫不曾叫他父亲,多诺万也只喊他叔叔。没人记得阳光的味道。那孩子是谁?小身影被时间涤得模糊,言语也散碎了,真实被欲念裹挟着湮没在尘埃里。【梦早就该醒了。再烈的阳光也照不透湖底的死寂,总是漆黑一片……】
"——得搬块粗砾石砸到湖面上!“
奥斯顿拇指按住眉心,思绪被托马口中那石头砸得粉碎。“你在说什么?”
“铃兰内湖!湖,我亲爱的。”疯狗正说到兴头上, 扯着他张牙舞爪:”嗙喳!湖面全砸碎啦,月亮光摔到水底去,我跳下去捞……"
“真是个疯子。”
“水底下可热闹,裂齿鳗嘬血,悖鳞鲨只咬屁股肉!鬣鳄肚皮像薄脆饼,能撕开也咬得碎,血肠子卷着碎骨头和铃兰花。”
“……真庆幸铃兰湖不在我的路线上。”
“天哪,您说的对!”托马从奥斯顿腿上弹起来,捧住他两颊,眼珠子像被引燃了,灼成两块儿滚烫的祖母绿:“我们去铃兰湖!”
“我们去菲尼克斯堡。放开,疯狗。”
托马把脸凑近一点:“然后去铃兰湖?”
“回图里帕诺堡。”
又凑近一点:“然后去铃兰湖,对吧?”
奥斯顿明亮的金发在他眼睛里灿动,像在绿宝石底流转的金沙。
“……好吧,铃兰内湖,也许。”
疯狗立刻绽开个笑容,嘴巴直咧到眼角,脸瞬间放得老大;然后是尖骨头猛撞硬骨骼,剧烈的烧炙感,像有团火爆燃在左下颌。
好一会儿,奥斯顿才意识到不是灼烧:是尖锐的痛。托马一嘴利牙咬在他颌骨上,出人意料的剧痛,犬齿豁开了皮肉,血正往下淌。古老血族瞪着指尖湿润的殷红,困惑——继而是耻辱,焦躁啸叫着攻击后脑;暴怒在胸腔里炸裂,像活吞了颗太阳,把一腔子冰结百年的冷血全烧沸了。
“托-马。”奥斯顿气得嘴唇发抖。你-怎么-敢!
“是?我亲爱的。”疯狗笑着呲出白牙,齿尖儿上挂着血珠,贪婪地圈起舌头,把体液舔进嘴里:“嘿……是甜的!”
黑马车呼啸过野山林,窗帘猛地闭紧;血之链狂躁舞动,一团模糊血肉被丢到车后,骨碌碌滚远。
奥斯顿一把扯下鬓上插的小草束,指尖掐碎了毛茸穗。该碾烂,撕碎,一把火烧成草木灰!杂种,该死的狗尾巴草!!
“徜徉,游荡!湖和深林啊,枯枝子绊住草,”那嗜血已经追上来了,紧跟着车屁股,合瞎编的调子满嘴乱唱;他跳起来羊皮靴咚咚咚几步攀上马车顶,歌声就跟着盘旋在头顶上:“——双峰-顶着-樱桃,还有-郁金-香!!”
“给我等着,疯狗。”
奥斯顿攥紧手指。尘埃和湖底暂放到一边,下颌上那伤口灼痛,他满脑子想着地牢:铁链,鲜血和剔骨刀。草尾巴碎了,可细茎杆儿仍在他掌心里晃悠,翘得老高。
他不会承认:那草汁液味道是嫩的。闻起来像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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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老套的用戒指能许三个愿望的故事,预计在第一章【冷雪夜】的下半部分,还没写完……
本篇是奥斯顿长条的关联故事,调戏贵妇专场!十八画的超级好看,尖叫!
真的很不会写谈恋爱,希望不涩口【对手指】
作者:轻拍拍
评论:随意
“我的身体里,住着另一个人,”年迈的王子说。王冠下的眼窝深陷,漆黑一团,乍看上去像两只黑洞。王子抬起干瘪的右手,爬满干枯树根般筋脉的手背从锦缎华服的袖子里探出来。他的左手试图按下右手,但很快退却了。
“我找到办法了,没错,一定是这个,”王子的右手挑起一根食指,指甲畸形且暗淡无光,与此刻他给人的印象极其相似。指尖所对的是一只不断闪烁变形的牢笼。牢笼约有一人高,由幽兰色的电光组成,囚犯则是一名苍白的灵魂。
“这么说,先前的态度和决心都是装出来的吗?”灵魂有着年轻女性的面孔,细节却模糊不清。她的亮度越来越高,空气不断加热,像一颗初生的太阳。
风雪已经停息。纤细的阳光带来暖意,但无法消融千百年来的厚重积雪。荆舟曹捧着一块积雪中探出头来的墙砖,擦掉上面的冰和泥。他摘下护目镜,用手指顺着砖块表面深褐色的花纹摹写。他手里的只是半块不全的砖块。
“姐姐,你快看!这是斯迦洛哈的城徽!” 荆舟曹站起来,指着那片点缀着尖刺的圆环状图案兴奋地喊。一人高的、像一团呼出的雾气般的灵魂飘浮在少年身边,她甚至远没有身旁的雪景明亮,像一类模糊的指引。
灵魂端详了一阵,“你说得没错,这是斯迦洛哈的城徽,是他们眼中的太阳。”这声音在空广的雪地中迅速消散。
“这么说,这里就是斯迦洛哈的遗址了?”少年提出一个蛮有把握的猜想。他看向灵魂。
“我们需要更多的线索和佐证,”灵魂沉吟着。少年解下背包,背包里除了食物和工具,最特别的是一小兜色彩各异的水晶宝石。他认真地数了一遍,“还剩十三颗,”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提醒灵魂。他小心地收好水晶宝石,取出挖掘工具。
没过多久,少年再次叫喊起来:“姐姐,我发现了一处暗门!”灵魂无声无息地飘过去,荆舟曹正从积雪中清理出一片空地,空地上露出一扇深暗的、潮湿腐朽的楠木对开门,大概是一间地窖。门环上挂着一条早已锈蚀的粗重锁链。少年拎着锤子,望向灵魂。灵魂点头,少年举起锤子。没过多久,木门洞开,外界的凛冽寒风时隔千年,从这个毫不起眼的狭小入口,再次涌入这座冰雪掩埋的城市。
融化的雪水爬满通道的四壁,不时有寒冷的水滴落下。少年原以为是地窖,进入后才发现是是一处地道的出口。而这条地道,不知联通何处。
在幽暗的通道中,终于可以看清灵魂的模样。她是年轻女性的样貌,五官柔和,长发也映照出来,但这多少有微微散发着的乳白光芒的功劳。可与少年相比,并看不出外貌的相似。
“姐姐,这里会不会有恶魔留下来?”少年一只手举着火把,另一只手紧紧地握着短剑。静谧的环境和枯燥的脚步声令他的精神紧绷。无论陷阱或是恶魔,都难以对灵魂造成伤害,可少年仍然固执地认为自己应当走在前面。
“没有恶魔可以在人间生存一千年,哪怕是魔王也做不到。”灵魂的声音干净又清冷。少年直觉般地信任着这个声音。随着脚步不断迈出,他感到自己正在深入一个衰落的古老王国,这座王国没有智慧、没有血肉,只剩下脆弱的、一触即碎的骨骼。它唯一的道路是沉入黑暗。
这条地道干净地过分,没有任何生命的痕迹。最终,火把映照出一扇铁门。铁门足够尺厚,门上雕刻着斯迦洛哈的城徽、刺状延申的太阳。
可这铁门是敞开的,缝隙足够成人通过。荆舟曹在门口站定,有些不知所措。灵魂略微停顿,接着飘了进去,少年连忙跟上。他可以看到灵魂照亮的一小片区域,两人合抱的厅柱、失去光泽的金银器皿、脱色腐朽的帷帐,以及一只王座。
形如枯槁尸体的王子就坐在王座上。那具覆着华服的尸体倏地抬起头,盖在头顶的王冠丝毫不颤,露出底下干瘪的面部,唯一能令人联想到水分的是他的眼睛。那双眼睛在灵魂的微弱但洁白的光辉下闪闪发亮。
这副场景把荆舟曹吓了个半死。他惊惧地叫了一声,几乎坐倒在地,隔了两秒,喊叫着举剑冲过来。
“魔王,杀死了吗?”王子干枯的喉头发出声音,就像有人轻声地沉沉呻吟。
少年停下脚步,与灵魂面面相觑。“哪个魔王?羽尔还是蒂亚?”灵魂说。
“……羽尔。镇压羽尔是,斯迦洛哈的使命。” 王子喃喃。
少年不知道是否应当将斯迦洛哈被毁灭的命运告诉面前这个人,面前这个逃离死亡的奇迹。他琢磨不准这个老人的身份,如果是斯迦洛哈当时的王族,至今岂不是有上千岁了?
“……还没有,二百年前,羽尔重返人间。”灵魂简要地说。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王子重复着,“就连强大的斯迦洛哈都没能阻挡羽尔,没有其他人……”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王子的身体就像一块布,盖在铺满灰尘的王座上。
片刻后,王子不再出声。少年终于开口:“我们来寻求古代知识,击败魔王的方法。如果你是斯迦洛哈人,请帮助我们!”
王子缓缓抬起一根手指,数米外,指尖遥遥相对的地方突兀亮起一点火光。一只墙壁上的烛台被他用魔法点亮了。“徒劳,都是徒劳。”他扶着王座,缓慢地站起来。“人类不知道他们在与什么对抗,哪怕再多的武器、盔甲、魔法和生命……”他移向亮起烛台的地方,那里有一个房间。少年和灵魂跟随进入,发现这是一间书房。但比起书房,更应当称为藏书库。这里的书架有五人长,三人高,要踩着梯子才能取到顶部的藏书。书架一台接一台,在黑暗中望不到头。
不远处有一张木制书桌,边角已经磨成圆形,桌面上散落着一张张的图纸和笔记,有些字迹陈旧,有些还很新。王子举着烛台走到桌边,照亮手边最近的纸张,它们已干枯发黄,令人担忧一触便会碎裂。少年瞧见其中一张画着复杂的机械结构,标题带着“投石车”的字样。这时候他发现,不只桌面,就连地面、甚至目力可及的墙壁上,都撒满或钉着纸页,数量无计。他感觉这像一间用文字和图形搭建的城堡。
“很快,我就能找到办法。我是王子,很快,杀死魔王,近在眼前。”王子掂起图纸翻看,一张又一张。房间里尽是纸张摩擦的声音,哗啦啦,哗啦啦。那声音越来越急,几乎要连成一片。不知原因地,荆舟曹感到自己难以呼吸,他的肺像是被某种力量握住,不由自己了。他望向灵魂,他的姐姐,但在下一瞬间,王子忽然停下动作,那种急促的力量也一同消失的无影无踪。
少年大口呼吸着腐朽的空气。“您怎么了?”洁白的灵魂向苍老的王子发问。
“是这样么……”王子喃喃,不像是在回答灵魂,更像是回答某个看不见的思想。他忽然抬起头,用闪烁着的目光盯住灵魂,“斯迦洛哈最勇猛的战士,没能击败魔王,你觉得你可以,凭什么?”少年觉得老人那双灰败的眼睛在吸收光线,但那是不可能的。
没有等待对方的回答,王子用嘶哑的声音继续说,“父王和兄长,把无数战士送入战场,无论杀死多少恶魔,最终会变成,尸体,尸体是恶魔的食粮。”
他踩在纸堆积成的地毯上,每踏出一步,一片灰尘随之升起,好像并不在意损坏这些未出世的、惊人的研究。可少年隐约看见那些字迹都是相似的,猜测全部出自眼前的老人之手,也即是说,老人对过去的研究不再关心了。 “我找到了办法,保护我的人民,我找到了,我会找到的。”王子没有看向任何人,右手端起烛台,低头挪向藏书房的出口。他的发言时常自相抵触,这令荆舟曹感到困惑。少年望向灵魂以期得到一些指示与安慰,因此分了心。所以当王子经过,对着他的脑袋挥下烛台时,他并没能反应过来,立刻被打倒在地。
少年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眼前的便是洁白灵魂在电光织成的囚笼中,与王子对峙的光景。
“这么说,先前的态度和决心都是装出来的吗?”灵魂的亮度急剧升高,在几秒钟内,便已明亮如一轮太阳。周遭的一切都沐浴在这璀璨的光明中,大厅的立柱、财宝、王座,身后的影子纷纷显现出来,在闪烁飘动的太阳面前,就像撕扯出一只只黑色的恶魔。
藏书室的纸张翻动,树林般簌簌作响。
“保护斯迦洛哈,击败魔王!我想到了,只有这一个办法!”王子高喊,但那声音更像恶魔的狞笑。他死去的老树一般的手臂上,新生似地抽出枝条——带着倒刺的、如同玫瑰藤的血红肉鞭,钻破千年前华美的绸服。王冠覆盖的左半边脑袋,投下畸形的影子。
少年的大脑迟缓地开始运作,过了好几秒才明白过来,原来王子早已被魔王腐化。没有恶魔可以在人间生存千年,也没有人类可以。他的脑袋一阵眩晕,伸手去扶,触感黏滑油腻。他回忆起自己被烛台击晕了。他想确认灵魂的状态,可迎面灼热的亮光令他难以睁开双眼。太热烈了,他想,水晶宝石还剩下十三颗,他记得很清楚。十三颗可以支撑灵魂进行多长时间的战斗?他试图从地面上爬起来,找回他的短剑,尽可能缩短这场战斗,可当他抬起头时,错乱的方向感使他误以为冰冷的地面变成了墙壁。少年的手臂失去力气,再次倒了下去。
“对付恶魔的办法,人类也有,”灵魂的声音从白金光辉的中心传出,荆舟曹仰躺在地上,一阵灼热从地面传递到他的背部。这是什么魔法?是德鲁伊的火山吗?一种灵感在下一瞬间击中了他:是背包里的水晶宝石正在燃烧。晶格之间的能量越过无形的管道,以汹涌的姿态注入灵魂的体内。
“没有了,没有!我们犯错了,恶魔大军……想不出办法,没有办法,我想不出!”血肉触须打在光芒表面,太阳在颤抖,触须化为灰烬,但立刻又有新的枝条萌发。
“姐姐!”少年大喊。他有不好的预感。这并不来自担心无法击败敌人,而是孤单的未来的恐惧。王子害怕死亡和责任甚于魔王,所以选择变成恶魔。而荆舟曹害怕失去重要的人。他无法接受失去姐姐的生活,哪怕是想象,这副光景也令他无法承受其万一。“姐姐!”他几乎要哭了。
“一同毁灭吧,恶魔。”洁白的亮光急速膨胀,暗淡的电牢转眼便被吞没。就像一轮真正的太阳降临人间。
水晶宝石一个接一个失去光泽,从内部自发崩解,化为雪白的粉末。
王子倒在地上,千年前细腻优美的袍服被撕扯地不成样子,干瘪的身体被浮着微光的透明锁链捆绑。灰尘毫不费力地穿过这些锁链,比起实体,更像一种光学现象。他现在终于像一个乞丐了。
荆舟曹倚着大厅里的一根立柱,打开背包,试图包扎脑袋上的伤口。灵魂坐在他旁边,光芒看起来比先前在室外还要暗淡。
少年始终绷着脸,没有说话。灵魂俯身,打量了一下荆舟曹的表情。
“如果我不在了,小荆又要哭鼻子了吧?”
少年把脸扭到另一边。
“所以没能彻底毁灭他。”
“……还剩多少?” 荆舟曹干巴巴地问。
“大约三颗。”
“你实在太贵了,姐姐。” 荆舟曹声音中的颤抖无法遮掩。他笑了一下,笑出两滴泪来。
(写完感觉自己在发神经。本文有两个原型作品,有兴趣的观众可以猜一猜,奖励一句夸夸)
远藤京子坐在野餐垫上,左手上捧着一盒提拉米苏。她小口小口吃着,因为扩音器里的摇滚乐,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
“品味也太差了,好好的野餐会放什么摇滚啊!”京子嘟囔了一句。
稍微抬头就能看见层层叠叠、簇拥在一起的樱花海,京子的视线由不得被空中飘散的樱花吸引。
今年春天,也是在这样一棵樱花树下,大家聚在一起野餐。
理奈在野餐垫上摆放带来的食物和饮料,京子偷偷从野餐篮里拿走一块小蛋糕,然后被眼尖的理奈看见狠狠瞪了她一眼。
“京子,你难道没有吃早餐就跑出来了?”理奈左手扶额。
“吃了,但是我现在饿了。做甜点真的很耗费体力。”京子舔了舔指尖的糖霜,无辜地说。
理奈无话可说,只好提醒京子:“你呀,记得吃慢点,小心噎着。”
腮帮子鼓鼓的京子扔掉蛋糕纸,认真地点了点头。
洋子则站在一旁的烤肉架边,像模像样地往肉串上面刷油,滋啦滋啦的油爆声,散发出浓郁的肉香味。
等到烤肉串也放在了餐垫上,大家全都围坐在一起,有说有笑地聊起即将步入的新学年。
“新学年,我一定要和岛川同学告白。”理奈十指交叉,向上天祈祷。
京子毫不留情地拆台,“准备向他告白的女生已经排了长队,你先领个号码牌吧。”
“那你呢,你难道不想和岛川同学告白吗?”
清了清嗓子,故作严肃的京子缓缓开口道:“新学年啊……”
正在这时,一片樱花花瓣慢悠悠地晃到京子的面前,京子伸手接住了它,随后将其吹向了天空。
“真的还有新学年吗?我能回去吗?”远藤京子反问自己。
尽管京子已经站在第三轮游戏的选择间里,她突然生起不合时宜的迷茫。
前两轮游戏合作顺利,第三轮也遇到了第二轮的合作伙伴,远藤京子是高兴的。可是随之而来的是在计算积分之后的无措。
“对我来说,好像……真的没有新学年了。”远藤京子陷入了沉思。
除非选择背叛,这样的话积分勉强能够打平,但京子完全不可能做出背叛的决定。
“那就这样吧。反正早就已经死掉了,能活到现在已经是稳赚不赔的买卖。”远藤京子很快做出决定。
同源氏加奈子面对面坐着,京子依旧忍不住在内心赞叹源氏得天独厚的美貌。
视线收回,面前的两杯水,完全没有差异,很难想象其中一杯是致命的毒药。
京子看了眼手环,爽快地告诉了源氏哪杯是普通的水,同时听从源氏的话拿起了靠左手边的水杯。
即便是错误的选择,事到如今,我也没有什么损失。京子这样想着。
“要来个交杯吗?”她突然提议。
“乐意之至。”对面的人先是一愣,而后面露微笑端起水杯,仿佛她身处觥筹交错的宴会,遥遥朝合作伙伴举起了香槟杯。
这场在合作前提下再简单不过的第三轮游戏,自此落下帷幕。
“你的愿望,是什么?”这是来自未知的声音,古老的传说……
薇帕拉从人类时期对【神】的憎恨逐渐扭曲成了诡异的追逐,永生,无敌,永远高高在上。
她用七百多年的光阴去磨练,让自己成为更加强大的存在,甚至在教会求神之初就在疯狂阅览书籍,疯狂实验,收集所有微小的讯息。
不曾敬仰信任过【神】的她,想成为【神】。
而今日,那庞大黑暗的神明就在身前,无数黑色的触手正在慢慢靠近。
子嗣的死亡,故友的离去,世界的崩坏……她根本不在乎,她不在乎这些……
只要触碰到【神】,许下梦里的愿望,许下梦里的愿望……
在指尖马上要触碰到黑暗的那一刻,薇帕拉感到身后猛然被用力拽住,随机倒在某人怀中。
“索……索菲娜?!”惊愕的表情几百年没有出现在自己脸上,薇帕拉难以置信的望着眼前的女人,水蓝色长发被汗水打湿挂在脸颊上,金色的双瞳在暗夜中格外明亮。
明明已经让她离开了去安全地带,怎么会在这里?
“多亏了我们的定情信物呀。”索菲娜摇着胸前的银蛇项链,她的笑容依旧爽朗,仿佛一切灾难都不存在一样。“我不放心你,果然我猜对了。”
还没等薇帕拉继续问下去,索菲娜却径直走向了那团怪物,一拳锤了上去。当然这一下根本不会对触手造成任何影响,但此时她也听见了来自深渊的低语:
“你的愿望,是什么?”
她的愿望是什么,太多了,身为女儿失去了自己的父母,身为海盗失去了自己的船支和水手,身为猎人又即将失去猎物,她还有什么怕失去的呢?
薇帕拉·兰西。那个女人没有迷惑众生也不是什么妖女,她用实力让自己完全沦陷于此,欣赏着她的野心。
她愿意付出所有,为心中的女皇加冕……
“我想让你实现薇帕拉·兰西的愿望,代价……”
“索菲娜——!!”突然明白对方意图的薇帕拉猛然站起身,向那抹水蓝扑去,但是她知道这是徒劳,她眼看着那熟悉的颜色一点点被吞噬,吞噬……
像极了七百年前,被蛇群吞噬的,自己的爱……
“薇帕拉,带着你那坚韧的信念,见证世界的尽头吧……”金色眼眸中透露出的遗言,一成不变。
在色彩完全消失的那一刻,天边微亮,【神】消失的地方只留下遍地建筑残骸碎片,和一枚在晨光下闪烁光芒的金属物……那是索菲娜的耳坠,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之前留下的唯一的物品。
阳光一寸寸洒满每个阴暗的角落,也渐渐来到薇帕拉面前,她伸出双手,慢慢的走进温暖中——这是七百年来,第一次感受到太阳。
这也是她时隔七百年,异色双瞳中终于滴落出泪珠,放声痛哭——
一切又回到了原点,孤身一人。
人们最后一次见到薇帕拉,是在隔年秋季丰收集市的时候,她正在享用一颗鲜红的苹果,她的外貌没有改变,魔力也不曾锐减,却不再受“血族”身份的任何禁锢,但据说,她只能一直向前走,直到世界的终末……
到底是【神】还是别的什么,已经没人知道了……
想表达是emo回家发现父亲没了,即便自己过去不喜欢人类但是依旧收到父亲影响对人类有好感。
好像没写出来明天返校就先打个防死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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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曾无数次想过与父亲相遇的场景。
那或许是一段争吵,或许是永不见天日的禁闭,或者相顾无言后的刀剑相向。
肆意生长的灌木把道路吞噬,尘土占据了每一寸土地。
父亲若在,一定不会容忍这种事情出现。
他曾走过庄园每寸土地,清楚知道每个物品的位置,即便离开多年也未有改变。
再往前走三步,门前那棵柏树也依旧郁郁葱葱。
只是,那个本应该坐在书桌前整理书籍的背影却不在那里。
就像他不告而别的那样,诶里克森找遍整个庄园,也未曾找到父亲的痕迹。
或许他只是有事离开一段时间,诶里克森这样安慰自己。
最近发生的事情确实很多,在他回来之前,先整理一下房间吧,不然又该被父亲训斥了。
手臂内侧传来痛感,提醒了诶里克森时间不等人,他没有这么多时间停留在这里。
一种挫败感和内疚感席卷而来,他累了。曾经他问过了父亲为什么不参与血族社会的政治,父亲停顿了一下,转身告诉他,那是没有意义的事情 无论哪方得胜,牺牲总是无可避免。
没有不流血的变革,当最终结果来领之时,所有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诶里克森沉沉的叹了一口气,血族的身体不会感到劳累,他现在却觉得无法支撑身体重量,深入骨髓的疼痛在提醒他该回去,回到教会里。
死于自己手上的三个人类,如果被父亲知道一定会让父亲再次对他失望吧。
他不是伟人也不是圣人,无法对“仇人”释怀。即使父亲的“教导”仍在耳畔。
被强盗凌辱而死母亲的样子依旧在眼前。
他恨着人类。
亲叔叔把他献给吸血鬼的时候,可曾想过他也只是个孩子。
他从不对人性报以希望。
“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森。”
他听到父亲声音,清晰而又遥远。
“你现在是我的血亲,你不必在意为人时的事情。”
父亲…“先生”…“老师”…过去的一幕幕在眼前叠加在一起
“老师”如果是您,您会怎么做呢?
如果是您一定不会使自己陷入两难的境地,也一定不会扭曲自己的本心。
本心…我的本心又是什么呢?
我相信西比迪亚先生吗?无论怎么样,那是我的恩人,我应该报以我的忠诚,为他战斗到最后一刻,留尽最后一滴鲜血。
而我却质疑他给我的答案,不去信任他。
诶里克森站了起来,神色痛苦。
教会现在应该会很缺人手,我应该去帮忙的,如果愧疚就多做一点事情去弥补。
而且,自己不是也人类,正如西比迪亚先生说得那样,不要以人类的道德要求自己。
内心似乎平静了下来,打扫完父亲的起居室就立马回去吧,诶里克森如此想。
却在书籍里面发现一封父亲留给自己的信
诶里克森亲启:
当你找到这封信时,我已经不在存在欧罗大陆的任何地方了。
这是一个很老套的开头,每一个将死之人都会如此开头。当我能感到你的气息离我越来越远时,我本以为你不过几天就得回来,但是我没能等到你回来。
诶里克森,我不想让你困在过去的痛苦之中,当你困在过去便无法向未来前行。
沉溺于痛苦之中,逃避现实的我并没有资格向你说教,我的子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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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封未曾写完的书信,按照字体和内容,埃里克森很容易判断写信的人是谁。
这是父亲在离开的时候准备留给他的信件,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没有写完。
他本来以为父亲对他失望至极,不会再和他说一句话,没想到还有短短的一封未完成的信件。
诶里克森折了起来,小心翼翼的收进胸前口袋里,即使是未完成的信,便已经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