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市多阴雨,近几天又连受台风影响,雨滴敲打房檐不断,急过又慢,密过又缓,匝匝切切,只是不停。
小刘守着他的一家老式客栈,每天看太阳东升西落,循环往复,门前地缝里的小绿芽慢慢生长。淮市是旅游城市,每年旺季自不缺生意,游人如织时他屁股不沾板凳,等人一个个散去,他乐得站在客栈门口看雨丝缠绵,地上水洼中水花跳动。
他最爱雨中雾气蒙蒙的景,什么都看不真切。曾有游客与他论此,他却懒得申辩,他人自有他人爱,小刘只觉看不清楚才好,太清明了就是板上钉钉,一丁点儿转圜余地都没有,像母亲离开他时给他的信,白纸黑字,写清楚了来龙去脉,道明白了家余财产,冷冰冰硬邦邦甩给他两袖清风,走得毫不拖泥带水。
那哪里是信,是一则公事公办的通知函。
所以他继续看这不清不楚的山水。
突然某一天,这厚厚雨幕里走出来一位姑娘,小刘以为自己花了眼,定睛一看,发现她又变大了许多。哦,她越走越近了。
姑娘踏进客栈大门时身上还带着外面雨的气味,湿漉漉地。眼睛也是。手里提着一只老式的手提箱,箱子看起来年岁不小,连带着给姑娘身上也多添了些古朴的香气。
她只说在店里住一晚上,办好手续后又提出待到明天下午,央求小刘不要加钱。这破天气人烟稀少,就算她想住两间房也不会影响到其他游客,小刘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问及缘由,她闪烁其词,只道等几个人。
夜里小刘照例踱着步巡视一番客栈的安全情况,路过姑娘的屋子时听见一点悉悉索索的声音,他放心不下,走近了发现那声音原来是她在拆卸白天带着的那个箱子。她没关门,小刘就倚在门口看着她敲敲打打;灯也没开,月光就肆意拥抱在她身上,像是终于找到了合适的安稳梦乡。
很快地,一只箱子被她拆解干净。好像早就知道他在那儿似的,她头也不抬,声音闷闷地:“这箱子是我妈的。
“她去国外的时候走的匆忙,把欠我舅舅们的钱存进银行卡放进了箱子里,让我还给他们。”
小刘不懂为什么要和他说这些,他理所当然地将她理解为卷款潜逃的无知少女:“可这些钱也不属于你······”
“不属于我?”她忽地抬头,脸上那层客气温婉的壳倏忽破碎,碎掉的渣子个个锋利尖锐,伴着她的话语向外扫射:“我说它是我的,它就是我的,谁也别想留下;我说它不是我的,谁也别想塞给我半分半毫!”她快要把眼珠子瞪出来,短短几句话重量千钧,令她不堪重负。发丝粘在渗出细细密密汗珠的额头上,因为她急促的呼吸又抖动起来。
小刘毫不怀疑, 他再靠近她一步便会被生吞入腹,像草原上的猛兽吞下虎视眈眈已久的猎物;又或者,她不惜同归于尽也要和他拼死决斗——这想法令他更加烦怒:终日守着客栈,永远望不到母亲归来的身影,何谈希望与以后?就算今晚他动了手,打了人,明日自己乖乖滚去警局就是了,呆在这暗无天日的小巷里,与四角方方的监牢又有何异?
“我告诉你,”女孩接着开口,“我刚拿到它的时候,这里头除了银行卡,就没有值钱东西了。卡我早就压在我家门口那块地毯下面,明天他们一来找我我就会告诉他们。我早知道他们会跟着我的行踪,找到我是迟早的事情。可对我不管不顾,我就不能让他们费些腿脚功夫吗?箱子里就只有一张我和我妈的合照而已!还用得着你来教我不要偷窃他人财产?!”她顿了顿,水光一颗颗从她眼里落下,但她偏不眨,眼睛直直盯着他:“我现在,就只有这一张照……”
“我妈也不要我了。”小刘打断她,“连一张照片也没有。”姑娘不说话了,只摆弄着剩余箱子的躯体,木头年久,早已腐烂,它躺在柔软的手掌里被指甲轻轻摩挲,甚至发不出一点抗议的吱呀声。
月光突然安静了。小刘看着年轻的头颅再次低下去,忆起自己少年时似乎也浑身是刺。关心他的或看笑话的人只要靠近他,他一定要用言语或行径刺痛对方或刺伤自己,最后也许会获得奇异的满足感。无论是对方鲜血淋淋或自己伤痕累累,都是件愉悦而舒爽的事情。
但姑娘看上去比他理智的多。
果然,第二天一群五大三粗的男人们挤进前台。为首的一个看上去想极力掩饰自己的迫切,左手敷衍地压了压领口乱糟糟的黑泥领子,说话时一口烟味喷出来,小刘后退半步。
“我问你,昨天有个住你家店的小姑娘在哪?她是我家里跑出来的!”男人这时候便不计较那么多了,比如说了人是他家的,之后是否要真的承担起抚养与爱的责任?也不愿细想所谓的自己家里的小孩是否乐意见他,只把柜台拍的梆梆响,急切地一刻也不想多等,仿佛要眼前这个瘦小的小伙子立刻从身体里吐出他吞下的女孩。
“人在这儿。”谁也没注意到姑娘从侧楼梯下来了,脸色苍白,灰蒙蒙的像是晨起空中飘着的雾。
“哎呦!”人群一下子沸腾了,个个忙不迭围过来,如同一秒内踏进了珍稀动物的展览馆,其中几个人手一拍,身体跟着向后倾倒一下,而后连忙向前俯探,笑眯眯地盯着她的脸看,似乎一点没发觉她身上的衣物已经是几年前的旧衣,脏乱、需要更换。
“怎么在这儿呀?吃饭没?东西呢?”男人狠劲儿在衣服上抹了把手,想摸一下她的脸,被躲开了。他毫不在意,脸上堆着假笑,双手上下抖动,眼睛眯成弯弯一条缝隙,肿泡眼装遮不住算计的金光。
小刘站远了些,他在角落里看着这一群人围着一个麻木的女孩,女孩神情平静,好像世界的时间都在他和她面前停止了,而那群男人的时间加速流逝。女孩张了张嘴,应当是与他们说清楚了银行卡放置的地点,那一伙人又激动地沸腾了起来,一转身再一次挤出了大门。
“手提箱……”小刘听到他们这样喊着,也不管所谓名利哀愁,阶级富贵罢。小刘在冲出去的人群中被挤得踉跄了两步,抬头一看,不知何时那姑娘已回到二楼,正托着腮看平整的无一丝褶皱的天空。
然后她伸出手,眉头浅浅弯着,似仍然轻笑,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敲打着胳膊下的木头栏杆,接着将手里的钥匙恨恨地向楼下的人群掷去。无论砸着谁都好,小刘想。可它没有,那小小的金属块儿甚至没来得及在夕阳下反射出一点点光亮,就滚到昨日大雨积下的水坑中,被人混着腐泥踩踏,再也不见了。
【求知】:请读者尽情抒发阅读感受,祝阅读愉快。
作者:夜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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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盏酒,倒映着天上的月亮。它突然颠倒,酒水流入发丝。握着杯盏的人,趴在有月光流淌的光滑石桌上睡着了。
翌日,天空阴沉,细密的雨丝降了下来。男人的衣服吸饱了雨水,又在褶皱处盛了几池。雨水蓄满,他才醒来。身边的酒坛也满了,雨滴在微微鼓起的水面激起一圈圈涟漪。男人将手伸进酒坛,把酒和雨水的混合物泼在脸上,权当洗脸。他站起来拉直衣服,雨水涓涓流到地上。
雨中的远处有些朦胧。男人已经感受到一股寒意从身体里爬出来,再不升温烘干,怕是要感冒。男人四顾,想要找一个干燥点的地方,至少先把身上这件沉重的湿衣脱下来。幸运的是现在是夏天,气温不低。
男人往外走去,心里似乎已有了定计。风突然吹斜雨丝,也吹散了沉闷的雨气。闷热感一除,男人心情正喜,却听到背后的石桌传来几声人声。
“哇,这整整一坛的水酒!”
“浓淡就全看那人的酒量。”
他猛地一回头,却只看见,石桌、石凳与一坛雨水掺和的水酒罢了。
旧庙里,他褪去身上的衣服。庙虽小,五脏俱全。他很快拾缀出一堆柴火,生起火来。
把衣服展开,挂在简易的支架上。男人穿着亵衣,想起刚才的那坛水酒。想想也是恼人的事,昨晚愁绪郁结,半坛酒似乎也没能喝到。
那看来是一坛好酒了。男人回味着那声带着笑意的“浓淡全看那人酒量”,心中明白自己似乎遇见了妖精鬼怪,却也没感到一丝害怕。
墙上的火光突然舞动起来,似乎是狂风从正门窜了进来。他转身去关门,却看见自己的衣服正在凭空舞动。袖子飘转在空中,分明无处借力却又洋洋洒洒起起落落;腰肢更是被卷成纤细的女子模样,摆动之间,春柳也不能胜它的柔软;却也真有狂风,狂风正鼓起衣服的胸口。
男人大笑起来。那衣服心知自己吓不到人,两只袖子朝天一摆,风力一带,落入了火中。
火一下便被压灭,衣服因为太湿,倒是只被烧黑了一块。男人盯着这狼狈不堪的现场,想起来此地的轶事。
传说此地千年前还是海底,山海变易之际死了不少海底的龙子龙女。海民虽死,但陆地对他们来说毕竟新奇有趣,因此残魂萦绕千年不去。至今还有人能看见海水平地而出,虾蟹横街而过。
它们驾乘白浪从城里大道冲过,一路上,车马人都停下来不敢再移动半步。
当然这是第一次的时候,县志里清晰地记录下了这件事,当时的县令还将此视作吉兆上奏,只可惜被看作陈词滥调丢进了废纸堆里。这已是前朝的故事了。此后的当地人们已经知道这些鬼怪对人没有危害干涉的意图,就也当成当地的一种风景,顺便观赏一下外地人吓得屁滚尿流的好笑场景。
门外,稍小的雨毫无征兆的变大起来,雨幕密集得像是冬天早晨的浓雾。
他也是外地人,来到此地六年,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如此胜景。
雨帘后透出一道看不清楚的黑影。它在外面游曳着,黑影便在游曳之中忽大忽小,有时贴得近了,能看到如人一般大小的鳞片。
雨帘突然暴起,雨滴像真正的珠子一般,一瞬旋转着,飞溅着,停滞在男人的眼前。过于的急速,让快速飞出的“雨滴”只存在了一瞬,便被急速撕扯成小小一片雨膜。雨膜又在下一秒变成无形的水汽,扑在男人的脸上。水汽带着那种速度,像有生命一样往男人的皮肤里挤。
“酒我喝了,现在把水还给你喽!”
黑影停在寺庙的门前,那是一只巨大的眼睛。沉重的眼皮落下来,又是一阵飓风。
也不知是雾气被飓风吹散,还是它实在贴得太近。男人能看到它眼睛的颜色,那是正午海岸看得到的海天相接的两种蓝色。
男人从没见过这么美丽的眼睛,仿佛是一道通往异世界的门。他神色恍惚,就快要踏进去。眼皮又一次落了下来。飓风轻柔地将他推开。
“怎么了,我可不是老虎,不招人类小弟的。”
男人站在门槛后,看着雾气在眼前翻涌,片片相叠的鳞片在他的前面,映射雾气和人影,快速驶过。
白雾贴着龙身运动,它们聚集在一起,几乎就是云团,在龙尾驶过后仍形成庞大的尾迹。
男人跨过门槛,发现天空早已是一片蔚蓝。拔地而起的重云的前方,闪耀着太阳彩光的龙已变成一道弯曲的细线。
正午的阳光正在照透这篇浓雾。什么雨啊风啊,都换以阳光和聒噪的蝉鸣。
男人披上焦黑的外衣,走出破庙。
太阳热得他眼睛都有些难受。
Vol.208 「余辜」假花
作者:暮夜
评论:随意
远野光有着一张漂亮的脸,虽说偏可爱一些 ,但也并不算幼稚,身材不算火辣,但起码匀称,漂亮的黑粉色渐变头发搭配大红色的蝴蝶结,精致又闪亮的妆容让她看着像是年轻爱玩的女高中生,远野光最喜欢顶着这张好脸跟人勾勾搭搭到小巷子里,这个世界总有很多寂寞的男人与女人,远野光也不怎么挑剔,这使得远野光常能得手。
但她或许比这些容易上钩的家伙们更为寂寞,因为她要的是更为纯粹的、更为难得的某种东西,所以没入小巷中成双成对的身影,往往只有她自己轻快地走出。
「少女杀人魔」
连这样的都市传说也渐渐散播开来,但警惕的家伙从来不是远野光的对象,世界上多的是对柔弱女人投怀送抱心生春意的人,在找到那个「唯一」之前,只要通过排除法不断地杀掉就好了……
所以远野光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明明是穿着宽大的带有占据整个衣服证明的动漫美少女头像卫衣,还戴着黑红配色鸭舌帽还有口罩的疑似死宅,只是因为意外地看到了他漂亮的蓝色眼睛,所以远野光才凑上去,这样的人要么很容易上钩却有着自负的个性,要么是连口语表达都不够清晰的标准处男,绝对不是合适的人选。
但这个人好像有所不同,他微微瞪大眼睛而后被远野光拉着走入小巷子里,始终没有反抗,但看起来也没有很僵硬,是不懂吗?远野光边想着边拉下了他的口罩,长得不错,至少有70分。
远野光正欲吻上去,而后她的眼睛被遮住了,失去视野并不算安全,但远野光知晓这也是人类认为的情趣的一种,所以她只是安静地等待着,甚至隐隐觉得这个人确实有所不同…………
然后这位疑似死宅拉上了口罩,放下了他的手。
远野光:?
远野光不觉得愤怒,愤怒对她来说是一种稀少的情绪,正常人会觉得被耍了,遇到白痴了,但远野光不会这么想,她只是困惑,不过更多的是平静,这一次也失败了,仅仅只是这样而已。
所以就像之前无数次一样,她出手了,一记快狠准的手刀,不同于电视剧里只是打晕人,她的身体有足够的硬度和力道劈开人的脑袋。
本来应该和往常一样。
本来应该一样的。
为什么?
远野光看着自己被捉住的手下意识地问道,这个死宅被问之后反而看起来有些局促,他摇摇头,一本正经地说道
“以常识来看,在变成恋人亲吻之前,首先我们应该要互通姓名,我是太郎,请您多多指教。”
这种不合常理的感觉让远野光觉得熟悉,她甩开了太郎的手,轻而易举得让她觉得刚刚那次挡下似乎只是巧合,而后太郎好像才意识到什么猛然一鞠躬并伸出手来。
远野光不是会心存侥幸的人类,但她也没有试着伸出手,远野光想起刚刚那漂亮的蓝眼睛,终于才联想到这样的眼睛更常出现的群体。
“……你是仿生人?”
这简直是呼之欲出的答案,太郎眨了眨眼,这是一种仿生人常见的不解的表现,他继续说道
“不先握手吗?”
……这也是常见的,程序一旦终止就会想要通过尝试继续进行的表现。为了避免多余的麻烦,远野光只好跟太郎握了握手,保险起见她甚至不情不愿地说出名字。
“你叫我小光就好。”
太郎点点头,而后他拉起远野光的手,远野光还有些没有回过神,太郎自然而然地把她拉出了小巷子,远野光下意识地摸着心口,很可惜,那里有的只是平和而永恒的寂静。
远野光眨了眨眼,回握住了太郎的手。
他们交往了。
或许也不能称之为交往,只是一起流亡,远野光还是被通缉了,而太郎依然选择跟着她。
根据太郎自己来说,他是被自己的父亲创造的一系列产品中为数不多诞生了自己意识的仿生人,因为各种原因,所以他不得不逃出来,远野光问他,那其他仿生人呢,太郎没有回答,远野光又问,是都被销毁了吗,太郎点点头。
太郎没有再说其他东西,远野光也没有再问,远野光好像大概能够推理出发生了什么,或许太郎就跟自己一样,是某个濒死之人的失败复制品,所以才会穿着并不像他个性的衣服,获得意识又是一件不被允许的事情,杀人或者逃跑,除此之外会有别的选择吗?
人类希望仿生人能跟越来越像人,却又不希望这种东西和人一样,好在他们就算产生了意识,却还是离感情这样暧昧的东西很遥远。
但远野光只想谈恋爱,无论是谁都可以,无论是怎样的恋爱都好。
为什么呢?太郎在和她第一次吃饭时问道,
小光小姐,为什么想要谈恋爱呢?
远野光没有回答。
远野光的逃亡还算顺利,又或许只是运气很好,没有遇到过什么追捕,于是她就和太郎一起旅游一般地度过着日子,由于远野光追求的是唯一的恋情,所以她自然而然地也没有再和一样一样去寻找新的目标。
远野光和太郎牵着手穿过夜间的霓虹灯,趟过喧闹的庙会,他们是如海人流上的一只小舟,顺着洋流飘摇而来,飘摇而去,直到再度隐入下一片汪洋。
光小姐很喜欢人多的地方吗?太郎问道,他们正坐在摩天轮,远野光趴在玻璃上往下眺望,表情似乎也没有什么波动,只是眼睛倒映着五光十色的夜景,她闻言回头看了太郎一眼。
是吗?远野光眨了眨眼,这就是喜欢吗,好像和我知道的不太一样。
小光小姐,你是在和机器人谈恋爱,和人当然不一样。太郎说道,摩天轮内的空间很小,远野光伸出手抚上太郎的脸,仿生人的机理质感已经无限接近于人类,温热而柔软,但这层仿制的皮肤之下毫无疑问是冰冷的器械,远野光摸着心脏的位置,那里很平静,毫无疑问一切都在平稳运行,仿生人没有被设定任何负面的情绪,会微笑,会平静,也有困惑,但更深的,更像是人类的情绪是不被允许拥有的。
亲吻了的话,也许就会有所改变。远野光这样想着,闭上眼睛吻了太郎,虽然只是轻轻地碰了碰,仿生人的嘴唇是柔软的,远野光既不觉得甜蜜,也不觉得欢喜,她想那些恋爱小说里描述的青涩与怦然心动是什么样的,想知道真正的远野光一直期待的爱情是什么样的,灌输了曾经存在的某人的所有数据因而产生的,模拟人类情感的运作方式,是否真正能够诞生属于自己的情感,远野光想要知道,不,是必须探寻,因为远野光认为,主人所寄托的心愿,作为工具有将其实现的使命。
我很高兴,小光小姐。太郎突然说道。
其实,即便是在同系列的产品中,我也是同步率最低的失败品,父亲本来根本就没有启动我的打算,只是在所有作品都被销毁后才想起我,但也只留下了让我逃走活下去的使命。小光小姐,作为机器只有这个地步的话,果然很失败吧。这样说着的太郎却在微笑。
他在笑什么,远野光不能明白,承载着心和它所带来的使命的远野光,感到理解不能。
但是这样的我,却被小光小姐需要,我觉得很高兴,非常地高兴,小光小姐是我认识的第一个人,带我见到了很多没有见到的风景,做了很多没有做过的事情……太郎拉起远野光的手,那双手无论何时都是温暖的,就像万年不化的坚冰一般,他将其按在了自己的心口上,机器人没有心脏,远野光依然无法理解太郎的举措。
是要传递什么,但是又能传递什么。远野光久违地产生了一点波动,或许是为了贴近人类的设计,机器人的核心与人类心脏的位置是相同的,即便有性能差异,但这个距离已经足够远野光杀了太郎,就像以前无数次的失败一样,这次只是因为对象性质特别而相处了3个月27天又21小时33秒的时光,没有任何特别之处,时间过得太快,以至于她到现在才想起这件事。
小光小姐,你知道吗?想要寻找某件事原因的心情就叫做好奇,无论如何也没有放弃的精神就叫坚持,太郎说着远野光早就知道却又是第一次知道的话,小光小姐,你已经获了人类的心了。
远野光的手放在太郎的心上,她把自己另外一只手放在自己心上,这和以前没有什么不同,她开始觉得不平静,却无法找到这种不平静是什么,明明没有人类能够跳动的心脏,却依然会有无法解析的东西在此刻奔涌。
太郎只是靠近了远野光,就像她第一次那样,就像她刚刚所做的那样,轻轻地吻了远野光的唇,这个吻似乎有神奇的魔力让远野光不再有刚刚那样突兀的情绪,她却本能地感到有些害怕,奇怪,为什么会害怕呢?
但太郎只是拉起远野光的手,原来摩天轮的时间已经结束了,太郎拉着远野光再度没入了灯火的海洋里。
XX年O月O日
最近有一件令我十分在意的事。
这件事就内容而言,大概不值得像这样被记录下来的,在一部分人的认知上这不过是再稀疏平常的事罢了。
本来、我并没有打算像这样去刨根究底。
出于好奇心、我将它修饰成奇遇故事讲给了孩子们,在那些渴望求知的眼神下,我才像这样不得不重新开始思考这件事。
这件事的起因源于一次外出,我与友人在城下町散步的途中被“小小的客人”拦住了去路,他们呜呜咕咕地冲我们嘟囔,还不停地比划着什么。友人似乎能明白它们焦急的原因,便向我提议应当跟上去看看情况。
如果真是如故事里的话,接下来我们被神奇的小家伙带领着来到了一处世外桃源。(当时为了增加故事的趣味性,我便像这样稍做了改动。)
而在现实里,只是被它们带到了离城下町不远的郊外树林。我们刚一抵达,领头的那位便开始招呼着同伴,那些小小的身影从树梢、草丛中探出成群结队地袭来。
我们就这样被那些小家伙……准确来说,是被小松鼠们给团团围住。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有趣的场面,不光是小松鼠甚至还有野兔。它们兴奋地在我们身旁跳来跳去,毫无害怕的意思。甚至有几只小松鼠还在扒拉着友人的衣服,要向他展示着什么。相较于还有些分不太清现实与梦境的我而言,友人明显沉稳许多。他蹲坐在它们之间学着他们呼喊的声音似乎在交流着什么,还将手中的零食分成了好几等分给他们。
原本乱成一锅粥的小动物们顿时安静了不少,领到食物的小松鼠也转眼消失在树丛里。我有些好奇友人究竟与他们说了什么,便悄悄靠了上去,然而除了唧唧呜呜一类的声音我怎么也听不明白。
他们是在说什么事呢?
我本是打算这么向友人这么提问的,可脑海里却浮现出昨夜给孩子们念的睡前故事的场景。
好像童话里的公主一样。
脱口而出的结果便是我无论说什么,友人也不愿再回答我了。(当然之后我有向他道歉,但就算是拿出零食来似乎无法完全让他心情好转。)
我并没有因为这次碰壁就放弃自己的好奇心,在查阅了书库中存有的相关书籍后我得出了自己的结论,这也是在我看来当下能给出的完美答案。
写到这里,或许在您看来已经可以算是一篇完整的记录了。就连我也忘记将一点“意外”考虑在内,我所面对是无穷的求知欲,又怎么可能被这么一个答案给搪塞过去。他们很快地将答案再次转化成了问题:他能和动物交流到什么程度呢?
那是......我也差点也忘记的,比起得知友人的身份更加让我在意的部分。不过遗憾的是,在之后与友人几次外出并未像上次那般幸运。而我每每再次提出类似的问题时,却又再次被友人想方设法地糊弄过去。
可我就是忍不住想要确认。
以至于这段期间差点就要跑去教会猎人那请教西比迪亚大人,不过一想到是那位大人在百忙之中回答这样问题的场面,我还是很快冷静了下来。
我再次将自己埋入书库,冥思苦想。或许是太过焦急地想要尽早给孩子们一个交代,在这样心情的促使下心中的问题渐渐改变了性质。我不禁回想起最开始的那个时候,于他的交情而言,我不认为他会把一句失言这么一直惦记在心上。
为什么友人不愿意告诉我呢?
在一次前往大书库的路上,我注意到了解决心中疑惑的契机。
****************
莱茵焦急地奔走在长廊上,一只手小心地环抱着怀中的“物品”,另一只拿着书本的手勉强将维持着包裹着“物品”的几块衣料。就像是妇人抱着孩子那般呵护着怀里的东西,就连差点迎面相撞的修女在瞧见怀里的物品后也不忍心叮嘱向他几句。
“安纳托!安纳托!”
正躺在草坪上享受着午后暖阳的人在一连串的呼喊声下,有些不情愿地支起身来。
“?”
“你能帮我问问看这孩子吗?”莱茵坐在一旁从怀里抱出了一只软绵绵的小猫“我看它好几天都在书库附近转悠了,也不知道是哪户走丢的。”
被抱起的猫咪在半空中悠哉地打了个哈欠,玻璃似的金眸打着转欲将周围的景色一并映入,显然对当前的状况还有些摸不着头脑。
安纳托配合着一脸认真的青年“嗯嗯”地看向猫咪,眼中的余光却看向了一脸认真劲的莱茵似乎猜到对方又在打着什么算盘。睡眼惺忪的小家伙丝毫不介意陌生人的亲近举动,反而示好地用湿润的鼻子凑上去碰碰那靠近的鼻尖,惹得安纳托心里也痒痒地忍不住揉了揉那毛绒绒的小脑袋。
“咪”
“他说你抱他来的地方是他平时晒太阳的地方。”安纳托故作严肃地补充道“你打扰到他了。”
“诶?”青年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变得沮丧起来,抱着小猫的手也有些无处安放的意思。小猫重新回到了白色的布团中,打算就这样找个舒服的位置把身体团起来,却再次地被另一双手给邀请了过去。
“抱歉喔,他这个人有点傻呢。”安纳托强忍住笑意贴近小猫,在莱茵的眼里倒像是对方在陈恳地替他给小猫赔罪一样,这让他更加觉得有些难为情。
“咪~”
“他说你把头借给他,他就原谅你。”
“头?为什么是头?”
安纳托没有回答,他站起身一只手将小猫抱在怀中另一只手拉着还蒙在鼓里的人坐在了花坛旁的长椅上。完全还跟不上对方节奏的莱茵,还在单纯地思考着头与猫之间的联系,到底对方和小猫聊了些什么才会扯上这样的话题,说到底就两声的话会包含这么多意思吗?头上传来了温暖而略微沉重的触感,莱茵一下子收回了思绪。
“好了。”
“……然后呢?”
“嗯?什么然后?”安纳托歪着头满意地欣赏着自己这一杰作。
“然后还要做什么吗?”
“就这么待到他晒完太阳吧。”说着安纳托也顺势半躺在了一边。
他扒拉着小猫的爪子,好容易才让自己的视野重新恢复。这才注意到,身旁的友人早已闭上眼睛一脸惬意地享受着午后的温暖。
又上他的当了。
莱茵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索性下午也并无要事需要赶着回去,他翻出刚才从书库里借来的有关血族的书籍,打算从上次查询到的地方开始阅读。然而书页在指尖左右摇摆着,总 是无法前往下一页。
“说起来之前那件事……”
……
“安纳托?”
雪白的猫咪将身子大半瘫在了棕色的发丝间,晃悠着的尾巴早已安分了下来。就连刚才还觉得有些耳边有些吵闹的呼噜声,现在也变成了温和均匀的呼吸声。
算了……就当是他说的那么回事吧。
青年把书翻到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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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安纳托的妈咪聊天时候聊出来的梗,太可爱了以至于用肝赶紧写了下来!
*其实安纳托是有告诉莱茵的,大概是「就是能听懂?」这样的回复,却被一股认真劲儿的莱茵认为被糊弄了。
*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和其他前同事们再有联系,总之先其一。顺便、这也是离职的时候交给阿尔文的神父日志的内容。
是谁在2022年填2016年的坑啊,哦原来是我啊那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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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怎么做才好呢?
奥列格随手抓住一片被风吹来的树叶,这名年轻的侏儒坐在无名之城一处断壁残垣上,膝盖上躺着的布包里已囤积了满满一包模样各异的树叶。在他的身后,一只毫无烦恼的白色雏鸟正快活地叼着叶片跳来跳去。
“不会被风吹走的树叶标本。”
他沿纹路抚平树叶的皱褶,自言自语着。
要制作十个无法被风吹走的树叶标本,这是他在天空德鲁伊阿卡什·耶勒那里领取到的任务,完成这个任务他才能与风元素生物进行契约。
但是……
“树叶标本很好理解,但是为什么要特意强调不会被风吹走呢?”正常来讲会把标本放在风中吹的吗?
这个任务里是不是包含着什么隐藏信息,“不会被风吹走”其实是一句提示,只有通过暗示解读出隐藏信息的人才能真正获得和风元素生物契约的机会?
“难道是因为风元素的风太大了,一般人都会吹飞,所以不会被风吹走的人才拥有和它们契约的资格。这个任务表面上看起来是我不能让树叶标本被风吹走,其实是要我证明自己不会被风吹走……!”
“……不不,这绝对是想多了。”
地面上一名人类冒险者抬头看到的就是这个嘀嘀咕咕的景象,但他显然只从这一幕里看到了“无所事事”,于是抹了把汗,大喊:“奥利小子——!没事干的话就来帮忙!”
“嘿!我才不叫奥利小子!”全名足以写成一沓砖头厚的矮人语词典、称呼却被一再缩水的侏儒吟游诗人——奥列格·以下省略若干字,今天仍在坚持一直以来对自己名字的维护,坚决遏制想叫啥就叫啥知道是在叫谁就行的偷懒恶行!他将布包系紧塞回斗篷里,拉上遮灰的帽子,从矮墙上一跃而下。“来啦!需要我做什么?”
理所当然的,他的抗争今天也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就像他的队友们向来将他简称为“队长”一样,人类冒险者也依然把他叫作“奥利小子”,并表示他们觉得这样比较亲切。
“你来看看这块石头是不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我们两个怎么使劲也搬不动它。”
前不久与悲荒之神的战斗几乎摧毁了这个新生的城市,但是冒险者们迅速建立起了一套临时秩序,展开了无名之城的再建工作。奥列格作为一个孱弱的侏儒诗人,在体力活方面帮不上大忙,倒是在用提振士气的乐章给大家打气之余捣鼓出了一些协助挖土碎石的小工具,虽然这些工具多半都存在着各种问题而无法实际投入使用,但至少也有那么一两个能帮上忙。
作为一个刚刚成年的侏儒,奥列格的身高不多不少正好一米,又是细胳膊细腿的,因此当废墟形成了细小的缝隙,需要有谁钻进去看看到时候也会找上他或者妖精们这些身形娇小的存在。
比如现在,他矮身小心地钻进两堵断墙形成的窄缝,看到了问题所在——“左边被一道横梁卡住了!”他迅速退出身,拍拍衣服,向大家说道,“要往那个角度推。”
“噢噢,好嘞!多谢啦奥利小子!”
“所以说了我不叫奥利小子啦!”
总之迅速地搞定了眼前的任务,与大家互道了辛苦。正打算离开的时候,奥列格想了想,觉得自己的疑问其实也可以集思广益一下。
“不会被风吹走的标本?”冒险者们一边继续搬石头,一边嘟囔着,“钉在墙上怎么样?”
“是要送人……啊不是,送给风元素的。固定在墙上就没有办法送人啦。”
有人笑着开玩笑:“那就直接连墙送嘛,或者把那栋墙连着房子一起送给它。”
奥列格无语。
大家又七嘴八舌地出了很多主意,从粘在石头上到把巨多的叶子粘在一起(“那还能叫标本吗!”),许多听着都还可以,但又好像差了点什么。
“算了算了,我自己想吧……麻烦你们了。”奥列格挥挥手,其他人也挥了挥手,就这样暂时告别。
小白鸟不知道刚才钻去哪儿玩了,一看奥列格要走了,马上飞过来试图停在他肩上。奥列格被它压得一个踉跄:“太沉啦太沉啦,快下来——”
小鸟歪歪脑袋,听话地停到了地上。
就这样,一侏儒一鸟在无名之城边走边寻找灵感。
一路上都是热火朝天的重建工作,奥列格看着看着就拿出随身带的本子记录了起来。
“这可都是些历史性的画面,将来可以写到诗里……”
“啾啾。”小鸟跟着叫了几声。
不知不觉他走到了北部的山边。抬头所见依然是广袤的星空,他想起了自己上次急匆匆地来这里质问第五季关于暗月石的事情,突然有点想笑。
当时自己做下的决定是“亲眼见证这场冒险的结局”,而现在,他确实做到了。
“啊呀……当时讲话好像不太礼貌。”奥列格挠挠脸,“要不要去道个歉呢……”
大家刚来到无名之城的时候,第五季每天都在空中巡游,而随着冒险的结束,祂出现的次数似乎略微减少了。
不过,当奥列格爬上山的时候,第五季正好仍在山顶的上空附近。祂看见了奥列格,偏了偏头。
“你好。”奥列格跑了过去,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严肃,“我是来为上次的事情道歉的。上次怀疑你,讲话语气也很糟糕,真的很抱歉。”
第五季散发着柔和的光辉:“不必道歉,你还有你的伙伴都在这场战斗中做得很好。”
“另外我……还要向你道谢。”
“哦?”第五季好奇地眨了眨眼睛。
“感谢你连通了世界!每一个世界都是天空中的一颗星星,而我现在可以踏进不同的星星里,这是多么奇妙的事情!”
奥列格逐渐开始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如果阿伦德尔在这里,怕是又会觉得一阵头痛。
“我信仰你!不是作为你的牧师,而是作为你的诗人。现在世界的通路仍有许多没完全连接,也有许多人还不知道这件事,或者对世界的连接心生犹疑。我决定继续旅行,告诉大家关于你的故事,关于这场大冒险的故事,还有更多来自不同世界不同种族的旅人的故事。我相信他们听到这些后,心里会有新的触动或者决断。我本来就想要做这些,而现在,我的目标更明确了:我想看到由这里连接全世界的样子!”
就好像由花蕊绽放出的花朵,花蕊是无名之城,与其他世界相连的通道即是花瓣。他想要看到这里完全绽放的美丽模样。
第五季面上依然是那样柔和的微笑,但是不是奥列格的错觉呢,祂的双眼似乎穿过奥列格的话语,落在了他描绘的未来。
下山后,制作标本的任务又落到了奥列格的眼前,他找了个目前打扫干净的台阶坐了下来,开始沉思。
一个很轻的东西,怎么才能不被吹走呢?
从“风”这个环节来考虑的话,隔绝风?好像很难做到。
或者从“树叶”这个环节来考虑,增加树叶自身的重量?
好像可行,具体应该怎么做呢?
重的树叶……重的……
连在一起……增加重量……
奥列格打开自己收集和保存树叶的本子,即使是相同种类的树叶,也有着微妙的差异。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就像没有两个相同的人,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故事……
……故事?
奥列格突然恍然。
对了!如果把标本制作在同一本书里!因为书本身很沉的关系,就不会被吹走了!
这样应该可以吧?嗯,总之先制作起来试试吧。等制作完就把它带去给阿卡什·耶勒!
作者:段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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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那天,我接到姐姐的电话,说她的独子在老家池塘里淹死了。
电话那头,她失魂落魄地问我:“晓晓,这是报应吗?”
我一时说不出话来。
十几年以前,我十来岁的时候,还和家里人一起住在老家。
家里人,指的是我,我妈,我妈和第一任丈夫生的孩子,也就是姐姐,以及我妈的第二任丈夫,同时也是我的生身父亲的那个男人。
我的父亲是个极其符合刻板印象的中年男人,沉默寡言,旁人认为他沉默笃实,质朴可靠。他一年里多半的时候都在外务工,和我的交流也极少,却意外的待姐姐很亲热。
那一年的清明,他刚好辞工在家,而我妈回娘家扫墓,没有带上我和姐姐。
妈妈清早出门,说晚上回来,并没有多嘱咐什么。
我也不曾多想。家里既有一贯被认为很靠谱的父亲,又有已经在上高中的姐姐,什么事也轮不着我操心。
吃过早饭,父亲在家里无所事事地踱了两圈,最后翻出鱼竿和其他工具钓鱼去了。
他去的地方是离我家不到百步的一片鱼塘,周围一片绿树,水也是绿汪汪的。鱼养得好不好我倒不清楚,偶尔经过那边,只能看见水上浮萍和其下幽深的绿影。
因为绿化太好蚊虫颇多,我不怎么喜欢往那边去,倒是省了家长许多心。
父亲出门之后,姐姐动手收拾着家务,我给她添了一阵乱,被她挥手赶走了。姐姐说:“你自个儿玩去吧,没有要你的地方。”
我缩了缩脖子,跑到屋外揉起了家里的狗。狗被我弄得不胜其烦,一溜烟窜了出去,眼看着就是去了池塘的方向。没隔多久就听到父亲粗粝的呵斥声和狗仓皇尖锐的叫声。
再过了一会,狗夹着尾巴怏怏地回来了。我乐不可支。
姐姐皱着眉头出来,咕哝了一句:“够不着……”够不着什么,我没有听清,因此仰着脸故作一派天真地看她。
姐姐一开始没看我,看起来有些心烦意乱,过了一会才对我说:“你去喊你爸回来。”
我不乐意:“啊?不是说用不着我吗。”
她瞪了我一会,见我一动不动,才不情不愿地说:“那你就呆在这里,等我回来。”
我搞不懂她的意思。这几步路,要我等她干嘛啊?嘴上还是乖乖应了一句,等她一转头就又去捉猫逗狗了。
这一去却让我等了好久,久到狗都不乐意在家呆了。我折腾了半晌手指甲,才纳闷地往鱼塘边走。
才走进树林子里,满眼都是葱茏的树影,我胡乱挥手驱赶着蚊虫,突然听到一句压低的男声:“你躲什么——”
我一个激灵,脱口而出:“爸!”声音还挺高。
那边没回应,我有点迷茫地走过去。
父亲坐着,身子却背对着鱼塘,低着头看不清什么表情。姐姐站得离他三步远,头发散乱地披着,也低着头,极其勉强地笑着,看到我立刻就说:“既然晓晓来了,那我们回去了。”
这是在说些什么啊?一点逻辑也没有。
我这么想着,没有说话,也没有去想任何其他的事情。
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只能沉默地盯着眼前的一池青绿。
如果我们在一幅画里,以这片池塘为背景,会有人觉得漂亮吗?
父亲却问我:“怎么了?”
没怎么,我想说,话却在嘴边磕巴了一下,变成:“该吃午饭了……”
姐姐立刻接上:“那我现在回去——”
话题又被父亲打断:“晓晓也不小了,煮饭总还是会的吧。”
我偷偷看着他们两个的脸色,含混地“啊”了一声。姐姐无助地咬着嘴唇,脸色苍白。
“那你先回去把饭煮上。我们等会就去炒菜。”父亲说,语气尽量温和,“爸爸还有点关于高中的事情要和你姐姐聊。”
什么事情要在这不上不下的时候聊。
姐姐牵着我的袖子没松,我也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那个时候我并没有完全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是直觉,姐姐好像需要我。
父亲站起来,扯开了姐姐的手,又拦住她的肩,故意作出宽厚的笑容:“快去啊。”只是不知为何,他的脸被映得有些发绿。
我怯怯地动了下脚尖,又得到一句毫无笑意的“愣着干嘛”之后才小声道:“那我回去了。”
姐姐一动不动地站着。
我往外走了两步,又鼓起勇气回头喊了一句:“你们早点回来!”然后头也不回地跑回了家。
厨房里东西摆得高,我费劲地淘着米,一不留神手滑把勺子丢了进去,咚的一声,声音有点沉,恍惚间听到远处传来闷闷的回声。
我把勺子捞出来洗干净,一扭头看到姐姐站在门口,像是和人打过架一样,整个人邋邋遢遢的。但是笑着,看来是打赢了。尽管人看着还有些恍惚。
我吓了一跳,不高兴:“你干嘛!也不出个声。我爸呢?”
姐姐莫名其妙地抹了一把脸,表情很平静:“他说他还钓一会,吃饭了再喊他。”
他平时其实也不下厨房,因此我没多想,“哦”了一句,只问:“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姐姐反问。
“我哪知道。”我撇了撇嘴,把东西塞给她,“我不干了!”
然而吃午饭父亲没有回来,晚上也没有回来。姐姐说着担心,却稳稳地坐在家里。我看着她的表情,明明和平常没两样,不知为何,却不敢说话,也不敢乱跑。
那一天,直到天色黑了,妈妈回来以后,才慌慌张张地去找人。
然后,发现他溺死在池塘里。
我本就不喜欢那边,从此更加退避三舍,和姐姐的关系也冷淡起来。
那一天的事情,后来我再也没有回想。
姐姐失魂落魄的声音通过电流传达:“他明明那么乖,我明明说过不要去水边玩,是不是因为我……”
我打了个寒颤,小声说:“节哀。”
作者:蜂銀
评论要求:随意
海潮的鸣响。
细沙还残留着白日阳光的温度,暖意勾勒出脚掌的轮廓。
被月光轻柔地覆盖着的世界。
映入眼帘的,是并列的两行脚印。
独自一人的少女缓缓行走着。
从浅睡眠中醒来,他努力从床上撑起身来,靠在墙上。
房间里并没有开灯,在几乎可以模糊掉自我的黑暗中,他放缓呼吸,感受着包围自己脚掌的暖意逐渐消退的过程。
是第几次做这样的梦了?
少年没能得到答案,他只是等待着那轮廓完全消失,然后拿起放在一旁的义肢安上。
义肢反映着夜晚真正的温度,和关节拼接好时会发出干脆的声响。
少年穿上冬季校服。
街道上的路灯并没有点亮,少年借着还不算明亮的日光,费劲地翻过一片废墟。
事到如今还在坚持登校的原因自己也解释不清。班上的空位已经有三分之一左右,英语和数学的老师也没有再来过,但大家还是会穿好制服来到学校。管风纪的体育老师还是会站在塌了一半的校门旁,和大家问早。
社会似乎还在这里留存。
少年走进还有些陌生的教室,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来。身后的空位是已经去参军的好友的,两周前,他们刚从倒塌的校舍里把好友低他一级的女友的一部分挖掘出来。右边的空位似乎是某个话很少的女孩子,可惜少年既记不清她的名字,也没能想起女孩不再出勤的日期。
总之,那个座位就这样空了出来,少年会把自己的书包挂在那张桌子左边的挂钩上。
坐在少年前方座位的男孩学习成绩一直很好,少年也有试过学他那样把时间都花在习题集上,但无奈怎样都难以集中注意,只好读一些家里带来的文库本。
最近在读的是在姐姐的房间里找到的蔷薇小说系列,书中有一位剑技惊人,留黑色长发,会边舞剑边吟悲悯亡魂俳句的美男子,但在封面上脸庞显得有些女性化。
不知不觉到了午休的时间,学校现在算出勤只用半天,少年在座位上吃完了发的面包,把文库本和教材收好。
海边和梦中相比并没太多变化。
鞋底有时能踩到金属小片,发出的声响混在细沙和泛着泡沫海浪的摩擦之中,像乐池里首席提琴失误的错音。少年有时会听到海鸥的鸣叫,但抬头却找不到白鸟的身影。
世界的音量在第一次轰炸之后便被调小了,并不唐突地安静下来。少年有些中意更为安静的世界,但有时也会想念梦中海潮的鸣响。
无可避免地,他想起梦中的少女来。少女是他的初恋女友,印象中很爱说抱歉,一天能听她说很多次抱歉。
少女算得上可爱,在被告白时,他没经过太多思考就同意了,后来两个人的磨合却是花了好一番功夫。白天时少年似乎总有点不好意思和少女待在一起,但晚上他们会在海边散步,聊一些白天想讲的话。但即使是散步,两人大多数时候也不会并肩走,往往在平行的脚印之间隔着一小段的时空。
后来,也许是第一次轰炸,也有可能是第二次轰炸,少女自那之后便没再来上学了。
独自一人的少年缓缓行走着。
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
海平线的方向,太阳正进行着激烈的燃尽,将半边天空烧得火红。迎着已算不上刺眼的阳光,少年看见两个黑影背光飞来。
是飞机。
引擎的轰鸣刺破了平静的天幕,少年站在原地看着它们的铁翼划过,小镇的广播开始发出刺耳的警报。
他闭上双眼。
少年听见退潮的细碎水花,听见海鸥归家的信号,听见钢铁摩擦空气的鸣响,听见光与热的爆发。
世界在震颤。
他听见千濑轻轻叫他的名字。
“景。”少年的女友吐出音节。
名为景的少年睁开眼睛,在他面前的是许久不见的女友千濑。
除开背上生长的铁翼,以及变成似乎是奇怪形状武器的双手,女孩似乎没有什么变化,她的脸庞还留着一点害羞的红晕。
“千濑,好久不见。”
少女还是没有习惯被直接称呼名字,她慌乱地躲闪着少年的目光,“是的,好久不见,景。”
千濑像是想起什么,稍微背过身,很勉强地笑了笑。
“抱歉,让你看到我这副样子。”
“没什么,毕竟千濑一直都很可爱。”
比起以前,现在似乎能更为自然地讲出的话语,少年不自主地在心里暗自感谢神明。
两人并肩在沙滩上散步,已经是夜晚,身后的火光给夜空镀上美丽的光晕。
“千濑是从哪里回来的?”
“南边哦,在那边的任务做完了。”
手臂有时会相触,少女最开始还会下意识的移开被改造过的手臂,但现在已经很安心地被少年牵着了。
手掌的温度算不上高,只是轻轻地环绕着像是炮管的部件。
“接下来要去哪里呢?”
“不会再离开了,这里就是我最后的任务目标。”
“要毁掉吗?”
“是的。”
少年注意着少女的表情。
“总感觉,任务做完了会很寂寞。”
“我会陪你的。”少年这样讲。
在天空中飞翔的少女。
少年注视着她轻抬双手,她的短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
夜空中,能看到明亮的群星。
然后,世界便毁灭了,像一幅轻易被打碎的拼接画。
少年航行在宇宙之中。
飞船是少女变成的,她身上的机械以匪夷所思的形式展开,随后以她为核心再组合成了巨大的飞船。
少年隔着舷窗眺望四分五裂的星球。
“我们要去哪里?”少年问少女。
“世界的尽头。”面前的屏幕浮现出字样。
“世界的尽头在哪里?”
输入的光标停顿了一会儿,才接着显示出句子来。
“在梦的终结。”
“在那之前,我会先死吧。”少年徜徉在无机质的世界中央,轻声说。
“但我们会一直相爱。”
那光标这样说。
潮騒の音。
細かい砂はまだ一日の日差しで温かく、その温もりが足の裏の輪郭を描いている。
月明かりに優しく覆われた世界。
2列の足跡が並んでいるのが見える。
たった一人、ゆっくりと歩く少女。
軽い眠りから覚めた彼は、ベッドから必死に体を起こし、壁にもたれかかった。
部屋に明かりはなく、自分もぼやけそうな闇の中で、呼吸を緩め、前足を包んでいた温もりが徐々に薄れていくのを感じた。
この夢は何度見たのだろう。
少年は答えが出なかった、ただおんどが消えるのを待って、脇に置いてあった義足を手に取り、装着した。
義肢は夜の実温度を反映し、関節に装着すると乾いた音がする。
彼は冬服に身を包んだ。
街灯がなく、明るいとは言えない昼間の瓦礫の中を、少年はもがきながら歩いていた。
この期に及んでまだ入校にこだわる理由は、本人の説明の及ばないところであった。 クラスは3分の1くらい空っぽで、英語と数学の先生は出勤てきませんが、それでもみんな制服で登校しています。 風紀委員担当の体育教師は、今も半分倒れた校門の脇に立って、みんなに「おはようございます」と挨拶している。
社会はまだここにあるようです。
少年は、まだどこか見慣れない教室に入り、自分の席に座った。 後ろの空席は、倒壊した校舎から一階下の親友の恋人の一部を発掘したわずか2週間後に、軍隊に入隊するために出て行った親友の席である。 右側の空いた席には、ほとんど何も言わない女の子が座っているようだったが、残念ながら少年はその女の子の名前も、その女の子がいなくなった日付も覚えていなかった。
とにかく、その席は空席で、少年はそのテーブルの左側のフックにランドセルをかけるのだ。
前の席に座った少年は、もともと学校の成績がよく、問題集にできるだけ時間をかけようと思っていたが、集中力が続かず、家から持ってきた文庫本を読んでいた。
最近は、姉の部屋にあったBLの小説シリーズで、剣の腕がすごい美男子で黒髪ロング、死者を憐れむ俳句を唱えながら剣で踊るのですが、表紙はちょっと女性っぽい顔をしています。
昼休みになり、登校時間が半日になったことも知らずに、渡されたパンを自分の席で食べ終え、文庫本と教科書を片付けた。
浜辺は夢の中とあまり変わっていない。
靴底が時々小さな金属片に当たる。その音が細かい砂や泡立つ波の摩擦音と混じって、まるでバイオリン長の誤射のようだ。 少年は時々カモメの鳴き声が聞こえるが、見上げても白い鳥を見つけることができない。
最初の砲撃の後、世界の音量は小さくなり、急に静かになったわけではありません。彼は、静かな世界にどこか憧れていた。しかし、夢で聞いた潮騒が恋しくこともあっる。
どうしても、夢に出てくる少女を思い浮かべてしまうのだ。 彼女は初めての彼女で、一日に何度も「ごめんなさい」という声が聞こえるほど覚えていたそうだ。
彼女が可愛かったので、告白されるとあまり考えずに返事してしまったが、二人の絆が深まるには時間がかかった。 日中、少年は少女と一緒にいることをいつも少し恥ずかしがっていた。しかし夜、彼らは海岸を歩きながら、日中に話したかったことを話すのだ。 しかし、歩いたとしても、2人が並んで歩くことはほとんどなく、平行した足跡が少し離れていることが多い。
その後、1回目の被爆か、2回目の被爆か、それ以来、少女は学校に来なくなった。
たった一人、ゆっくりと歩く少年。
気づいたの時は夕暮れだった。
海の水平線の方角では、太陽が激しく燃え尽きて、空の半分を真っ赤に染めている。 眩しくなくなった太陽を背に、少年は逆光で飛ぶ2の黒影を見た。
飛行機である。
町のラジオから警報が鳴り響き、彼はその翼が通り過ぎるのをじっと見ていた。
彼は目を閉じている。
少年は、引き潮の小さな水しぶき、カモメが家に帰る合図、空気に触れる鉄の音、光と熱の爆発を聞いた。
世界が震撼した。
チセが自分の名前を優しく呼ぶのが聞こえた。
「けい」" 少年の恋人は音を吐き出した。
けいが目を開けると、目の前には長い間会っていなかった彼女、チセがいた。
背中に生えた鉄の翼と、奇妙な形の武器らしきものに変化した手を除けば、少女はあまり変わっていないようで、その顔はまだ少し恥ずかしそうに赤らんでいた。
「チセ、久しぶり」
まだ呼び捨てことに慣れていない少女は、慌てて少年の視線をかわした。「はい、お久しぶりです、けい」。
何かを思い出したかのように、ちせはわずかに背中を向けて微笑んだ。
「こんな姿を見せてしまって...」
「なんでもない、やっぱりチセは昔から可愛かった」
以前よりも自然に出てくるようになったその言葉に、少年は思わず内心で神々に感謝した。
二人は並んで浜辺を歩いた。もう夜で、背後の火が夜空を美しく照らしていた。
「チセはどこから戻ってきたのか。」
「南、そこで私の使命は終わった。」
腕は時々触れ、少女は最初、無意識のうちに改造した腕を遠ざけたものだが、今では少年に抱かれてすっかり安心しきっている。
その手のひらは、大砲の砲身のようなものを優しく包んでいるだけで、決して温かいとは言えない。
「次はどこに行くんだ。」
「もう二度と離れない、これが私の最後の任務の目標だ」
「破壊するつもりか。」
「はい。」
少年は少女の表情を見ていた。
「任務が終わるといつも寂しくなる 。」
「付き合うてっば。」彼はこういって。
空に舞う少女。
短い髪を風で少し乱しながら、軽く両手を挙げて、少年はその様子を眺めていた。
夜空には明るい星が見える。
そして、パッチワークの絵が簡単に粉々になるように、世界が破壊される。
少年は宇宙を航海していた。
船は少女に変身し、彼女の体の中の機械は不気味な形に展開し、彼女を核とした巨大な船に再び組み上がる。
少年は、舷窓からボロボロの惑星を覗き込んだ。
「どこに行くんだ。」 彼は、若い女の子に尋ねた。
「世界の終わりに」目の前のスクリーンに文字が浮かび上がった。
「世界の終わりはどこか。」
入力されたカーソルは一瞬止まり、その後文章が表示された。
「それわ、夢の終わりだ。」
「そうなる前に、僕が死ぬんだろうかな。」 無機質な世界の真ん中に迷い込んだ少年、こうささやいた。
「しかし、私たちはずっと恋しています。」
カーソルはそう言っていた。
烛台上的火苗作为昏暗的地下室里唯一的光源正在不安地跳跃着,被照亮的英格丽诗·阿忒利亚的脸神色严肃,她坐在桌子旁靠在椅背上,一手放在桌面用指甲来回划动桌子上的一处凹痕。顺着她的视线,在她对面的单人床上一个男子抱着膝盖缩在靠墙的角落里,他的脸深深埋进手臂里。
“两天了,尼尔,你这是在干什么?”英格丽诗冷哼一声,“想去和文森特躺一起?”
奈杰尔·戈林仍旧一动不动地维持着拒绝交谈的姿态。
“你该不会以为这样就能让我软下心来放你走吧?那不可能,我有的是办法让你把这些血吞进肚子里,”她把装着猪血的杯子往前面推了推,杯子在桌面上滑动一会儿停了下来,“你非要和那天一样闹到咱们两个都收不了场的地步吗?”
“那你到底为什么不肯放我走!”她终于看见了那双绿色的眼睛,尽管里面满是她以前从未见过的感情——愤怒,悲伤,以及不解,“是因为我已经不是人类了吗?”
她自认为对奈杰尔的感情和以前一样,不然为什么还要这么执着于保护他?如果因为他是血族使得她对他的感情产生了变化那她早就随便他被哪个猎人抓走,“我倒是想问问你为什么一定要出去,和我在一起就那么令你厌烦吗?”
“不是!我……英格丽,我没有理由接受你这样的保护,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但是我们以前并不是这样……”
“如果你需要一个理由,”英格丽诗站起身,她从后腰拔出匕首用另一只手的手掌紧紧握住锋利的刀刃,当她抽出匕首血液染红了刀刃,“我会给你,然后就好好呆在这里,好吗?”
她听见奈杰尔倒吸一口气,他开始更加往无处可躲的角落里后退,“你要干什么?不,别这样,我不——呃!”英格丽诗抓住他的脚踝向自己的方向拽过来,他发出惊恐的声音倒在床上,即使他曲起双腿像被抓住的兔子一样乱蹬挣扎,但还是被英格丽诗轻而易举地压制住,她先用膝盖压住他的一条腿,没受伤的手按住他的肩膀,而正在流血的手掌捂住了奈杰尔的嘴,马上她的手腕被抓住想要拿开她的手,“听话!”她大声呵斥道,即使奈杰尔的手推着她的脸想要让她停下她也没有停下,不管奈杰尔如何不愿意她仍想强迫他喝下自己的血。
如果他只是需要一个被保护的理由那还不简单吗,残月血族的身份不足以让他接受保护,那喝过人血的残月血族又如何?她根本不在乎他的血族身份,她愿意承认自己离不开奈杰尔,可是奈杰尔真的需要她吗?她害怕得到否定的答案,所以给我一个答案吧,让我来给你一个不离开我的答案。
“求你了,尼尔,”她的声音变得几乎像是在哀求,“别离开我,给我一个理由,一切都回不去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瞬间他的动作停了下来,眼泪从奈杰尔的眼角划过,他闭上眼睛点了点头,冰冷的手被放在英格丽诗捂住他的嘴的手背上,她感受到湿润柔软的舌尖舔过她的伤口,奈杰尔的喉结上下动了动,过了会儿她的手被拿开,些许的血迹沾染在奈吉尔的嘴角。
“这下真的都回不去了,”他用手掌抚过她的脸颊,“让我待在你身边吧,英格丽,我也……无处可去了。”
英格丽诗低下头去亲吻他嘴角的血迹,铁锈般的血腥味弥漫在她的口腔中,但她知道这对于奈杰尔来说已经是另一种味道,一种他不愿品尝的味道。
一切都回不去了。
作者:格子
评论:笑语/求知
“哎,你怎么回事啊?”
185号躲过从门里泼出来的水,恼恨地嚷嚷。自从他被分派到这条小巷做“清洁工”,类似的纠纷和争执就不曾断过。周围的几个人看了看这边,自觉不去触霉头,悄悄缩回了房间里,关上了门。“清洁工”本就不招人待见,尤其是这附近的街坊家里或多或少都有几个亲戚朋友从事着高危清单里那几块区域里的工作,更有甚者,干脆自己都面临着危险,看到185巡逻,也就愈发不顺眼起来了。
“我还要问你怎么回事呢。我泼水去晦气,你上赶着凑上来做什么?你就是晦气?”4586号的老搭档4332号是最早被处理的一批,虽然那时候185号还没入职。但4586坚称他是“审核的清洁工走狗”,一直看他不顺眼,像今天这样只是泼点水再阴阳两句,已经算得上是友好了。
“我那是凑上去吗?我只是普通路过好吗?”185对上对方的眼神,悻悻找补了两句,“我知道你们气性大,可……”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那边4586的眼神已经恨不得当即回家去拿把刀出来将185了结了:“滚,滚远点,看到你就来气。”
“哎,今儿怎么这么大脾气。”1614号是这条人人自危的小巷里,心态最好的一个,尽管他因为兼了好几份工作的缘故,比其他人还要危险一点,但他从来不对瘟神一般的185恶语相向,还会劝4586他们别太过分。但要说他是脾气温顺的老好人,却是连巷子里脾气极差的几个刺头也会对他敬畏三分,听到他带着笑的问话,4586号撇了撇嘴,反手将门摔得震天响。
“谢谢……又麻烦你了。”185抱歉又感激地看了1614一眼。
打从入职的第一天,185就看不懂他,既看不懂他为什么能在危墙之下闲庭信步,也不理解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条小巷里等待着审判。在185看来,这里都是些行走在规定和标准边缘的危险家伙,上不得台面,见不了光,哪天“东窗事发”,自己只管给他们利索抬走,麻溜一卷,送到外面山上,有多远埋多远,最多在坟上盖两根野草,也不枉大家相识一场。
但是1614不一样,如果哪天他要被审判了,185想了想,觉得自己可能会有点下不去手。
“呀,这多客气。”1614咧嘴一乐,“不过你也别往心里去,毕竟你干的工作确实不太招人喜欢~”
“呃。1614先生,我这么说可能怪不礼貌的,但您人这么好,为什么,为什么要跟他们混在一起啊……您就不怕,哪天这边出事了,把您整个人都牵连进去可怎么办……”
1614号有些诧异地看着185号,像是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番话来。
185被看得有些局促,尴尬地挠了挠头:“是我逾越了,您别理我好了……”
“啊,没有,多些关心。”1614号很快调整好了表情,“我只是没想到你是这么看我的。有点,受宠若惊?毕竟你是‘官方’的人嘛,我以为我们在你们眼里都是绩效指标来着……”
他看着185号瞬间尴尬的表情,了然道:“看来我没想错?”
“对不起……”
“没事没事,你这样想也合理,我是没有什么意见的,各司其职而已。所以你会专门来提醒我,我还挺受宠若惊的。”1614号停顿了片刻,又咂摸了几下之前的问话,“至于你的疑问,我其实也有个问题想要问你,你觉得,那些被你们带走,工作痕迹尽数清理干净,有多远埋多远的家伙,你觉得他们真的死了吗?”
“啊?”
“再或者,像我这样,被清理了一半,”他指了指自己空荡荡的左手,“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1614的左手是在185来之前被清理的,那还是前任工作期间,审核条例要更加粗暴直接一点,哪怕1614没有直接涉及违规条例,还是被清理了一只手,包括4332号在内的许多人,也都是那时候被带走的,自那以后,小巷就变得坑坑洼洼、一片凌乱,来拜访游览的游客也渐渐稀疏。后来仿佛是受了影响,审核那边的条例逐渐宽松了起来,“清洁工”也换成了185,说他个子比较小,看起来比较美观。
从回忆中挣脱出来,185移开目光,有点不敢看那根空荡荡的袖子:“官方定义是,部分需要被处理的对象,并且需要严格监控管制。”
“我当然知道审核那边是怎么看我们的,我是问你……算了,你跟我来吧。”
在正午后刺眼的阳光里,185跟着1614,离开了这条小巷。
小巷的外面就是一座荒凉的山,之前被带走和清理的人大都也运到了这里,山上杂草和野花肆意地疯长,毫无秩序,185号嫌恶地皱了皱眉,1614余光看到他的表情,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继续带着他往山上爬去。
树木逐渐变得越发的茂盛,光线都被遮掩了,1614不断地用右手拨开挡在前面的树枝,而不熟悉这里的185号不提防被勾连的野草绊了个趔趄,腿上被划出道口子,没忍住发出嘶的一声。他在心里连骂了好几句,一时想不明白对方带自己来这座满是荒冢的山里要做什么?总不能是让自己给那几位“恶贯满盈”的扫墓吧……
“快到了,再坚持一下。”
错综复杂的山路和植被对1614来说如履平地,直到听到声音他才回头来看,正对上对方不耐的眼神,无奈地笑笑,继续往上走去。
又走了不算短的一段路,眼睛逐渐适应了昏暗的天光,185逐渐也不再磕磕绊绊,甚至还有闲心研究了一下路过的粉白色小花是什么品种。掀开遮掩的藤萝,跨过交织的杂草,骤亮的天光和喧嚣的人声一同涌来,185惊讶地越过1614号,看到了那些“已经死去”的人们正坐在荒草间有说有笑,其中一些人正要抬起手跟1614打招呼,却在看到他的时候,气氛陷入了凝滞。
“1614,你把‘清洁工’带来是什么意思?”率先发问的,正是4332号,他与他那搭档一样,着实看着不太友善,吓得185往后缩了缩。
“他不会告诉审核的,况且,审核只能管巷子里的事情,也管不到这里来。”1614耸了耸肩,“别忘了,他本来跟我们都是一样的。”
“哼……”4332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只要别捅出篓子,我随便你当什么老好人。”
“安心安心~”1614嬉皮笑脸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哎呀,还是这里好~”
185号目瞪口呆地看着1614完好的双手:“你……你的手?”
“嗯?啊,你说这个。”1614活动了一下左手,“这就是我之前问你那个问题的答案。离开了小巷,就离开了审核管辖的地带,所谓的标准和制裁都不再重要。所以‘死去’的家伙们可以在这儿快活,我被替换和裁减掉的部分也能重新完整起来。”
“没想到吧,那条狭小的巷道也许是你全部的工作区域,但不是我们的全世界,甚至现在,它已经不足以称为一个世界了。”他们站在半人高的荒草里,看向小巷的方向,那里被一股持续的死寂笼罩着,即便是欢腾喧闹的正午,道路上也安静得空无一人,185虽然身处荒草丛生的山巅之上,却有种对面才是荒冢的感觉。
“现在可以告诉你我的答案了,你问我,怕不怕牵连,我不怕。我怕的是死寂,怕的是失去希望,怕的是自己被局限在审核的条条框框里,行尸走肉般活在那个坟墓里,也许坟头不会是杂草,但从此再也不能使用左手。”
“我怀念游客纷至沓来的日子,怀念车水马龙的日子,怀念走在阳光下的日子。”
“我们不会死去,哪怕我们的痕迹被清理得再干净,只要那些游客记得我们曾经的样子,我们就不会死去。”
……
END
1、
海边的礁石上,一个男孩正在织网。他的父亲坐在另一块邻近的礁石上,手捧这张巨网的另一头,细细检查男孩的编制是否足够结实。
这不是一张普通的渔网,而是用以杀死危险海兽的猎网。悬挂在绳结之间的上百个钩齿被打磨得锋锐无比,可以轻易切裂鲨鱼甚至虎鲸的皮肉,也足以犁开那些危险海兽的表皮。
“你做得很好,阿密特。”男孩的父亲勾起一个鼓励的微笑,望向他年幼的儿子。而阿密特没有回答,依然专注于指尖编制金属丝线的工作。
他们是海边的猎人氏族,相比普通的渔获,他们狩猎那些价值更高也更凶猛的猎物。当这张捕网完成后,阿密特的其中一个姐姐会带着它出航。那些似人非人的水中恶魔将在这张如千齿大口的捕网中挣扎,啸叫,以自己异色的血在海水中染出一团朦胧的云雾。而它们越是挣扎,捕网上的金属丝线与利齿就会嵌合得越深,像是渐渐勒紧的上吊绳般,利用怪物的体重和力量收走它们自己的性命。
为此,这张网必须足够结实,足够锋锐。这是阿密特学到的捕猎技巧中最重要的一条:有备而来,确保自己身为猎人永远强于猎物。
虽然他尚未到达亲身参与狩猎的年纪,但已经理解了这一套前序工作的重要性。男孩专注地编织着金属丝线,就像亲手编制着某个怪物必将死亡的未来,一步步将血腥的预言织入现实。
只有这样细致的工作才能让他的思绪暂时被占满,无暇思考。阿密特沉默地编织着,但工作终究会结束,而他又会想起不久前被带走的姐姐——不是即将出海捕猎的那个,而是另一个,与他年龄更为接近,感情也更亲近的姐姐。
随着手头的工作结束,阿密特脸上原本专注的神情又变回了一种符合年龄的茫然与不满。父亲仔细地盘起编制好的猎网,确保下一次当它被展开时只需利落的一掷。而阿密特则扭过脸去,看着海岸上延伸的聚落屋宇。
他们栖身的房屋或可称得上原始,但绝不破旧,这是一个庞大兴旺的母系氏族。阿密特有许多位姐姐,一位父亲,几个叔叔,与一位主母。他与主母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但依然能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偏宠。也许因为他是家族里年龄最小的孩子,也许因为主母在家族的所有男人中也最为深爱阿密特的父亲。
所以,他无法理解在这个爱意从未停止流淌的家族中,为何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阿密特最喜欢的姐姐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他们。消失的人是家族的女儿,而不是一个无足轻重的邻人,所有人却都不再谈起她,好像部族中从没有过这个女儿一样。
“你们为什么不再提起她了?”阿密特的话飘散在咸腥的海风中,像是从脑海中浮现上表面的一句自言自语,但还是被他的父亲捕捉到了。
“我们不再谈起她,是为了不让伤心的尖锥再度扎入每个人的胸膛。”哪怕没有指明“她”是谁,显然父亲也了解自己的儿子,“但我们还爱着她,没有一天不默默思念着她,和你一样,分毫不少。”
“那为什么一定要送走她呢?”阿密特扭过头来,眉头紧皱却红着眼眶。这一星期以来他总是容易变成这样,想要痛哭,又想要怒吼,最终二者却都只能止于胸膛之内,“什么是圣女?她为什么要离开?”
阿密特的父亲收好了簇新的捕网,向他伸出手:“让我们在回家的路上说吧。”
他们已经讨论过这个话题很多次了。每一次,父亲都会尝试用不同角度的答案:因为圣女不属于她的家庭,因为你的姐姐是一个无私的人,因为这个世界已经为圣女安排好了她们必然要去的位置,因为我们无能为力阻止她的离开。
阿密特并不满足。他隐约察觉到了,这些都是真相,父亲并没有骗他,但并不能让他胸腔中酸楚的冲动找到出口。
父子二人行走在海边,阿密特沉默着,父亲也沉默着,仿佛这回已难以再编制出另一个回答来满足儿子。无尽回响的涛声与海鸥的鸣叫环绕着他们,阴沉的云层间投下几束光柱,洒在靛蓝近墨的海面上。父亲走在前面,而阿密特低头跟随着他留在沙滩上的脚印,默默走在后面。
最后,还是阿密特自己开了口:“没有人能强迫她离开这里。”
“如果她不愿意,我们的家族一定会保护她,”他的父亲没有回头地说到,“虽然和教会敌对是不明智的,但是家人更加重要。”
阿密特的脚步渐渐停下,得出了那个最接近的答案。
“所以……是她选择离开了我们。”
他想起那天姐姐离开时的背影。没有人拉着她,也没有人敢拽住她。只比阿密特大了一岁的少女步伐端庄,姿态优雅,像个胸有成竹地大人般走出了他的视线。她没有与任何人告别,或许是不被允许,或许是她知晓必将分叉的道路不再交汇,已没有必要回头。
只要想起那个场景,他的眼睛就开始刺痛。为了忍住泪水,阿密特紧抿着嘴,嗓子却像要崩裂开一样,在放声大哭的边缘锁住了所有的难过和绝望。一团痛苦的空气梗在了他的呼吸道里,胸膛与肺叶也在抽噎的边缘紧紧闭合起来。
这是被抛下的感觉,阿密特终于理解了。
仿佛是感知到他的痛苦,男孩的父亲就在这一刻回过身来,向自己的儿子张开了双臂。如今他面上的表情竟与阿密特相差无几。
在这一刻,男孩才完全相信了父亲的话:他同样爱着那个丢失的女儿,没有一天不默默思念着她,与阿密特一样,分毫不少。
阿密特向前跑去。在那坚实的拥抱中,他仿佛又紧紧抓住了自己所失去的一切。
长久的拥抱结束后,阿密特与父亲在海边又多逗留了一会儿,好把脸上哭花的痕迹全部抹去,让双眼和鼻头褪去通红。
海水一波接一波地拍打着岸边,冰冷的涨潮啃噬着脚下的沙滩,将他们推向家的方向。阿密特的父亲搂着他的肩头,另一手里提着他儿子的得意之作,第一张完全由他自己编织的捕网。男孩紧靠着父亲走着,他们的影子重叠在一起。现在阿密特感觉好多了,在大哭一场之后,仿佛失落也变得可以接受。
在接近他们的聚落时,事情却开始变得有些不对头。姐姐们四处奔走着,指挥着面带仓惶神色的男人们远离主屋。她们的低声絮语间透露出不祥的信息:主母病倒了。是那个让人浑身腐烂的血液怪病,它可怕的触须终于也伸进了这偏僻沿海的小小聚落当中。
阿密特瞬间便感到自己身侧的男人变得肌肉僵硬,呼吸也急促起来。
“爸爸?”他抬起头,父亲眼中却已经不再有自己的身影。
男人松开了原本搭在他肩头的手,匆匆往前跑了两步,张望着聚落中的情况,没注意到阿密特还没来得及跟上。家族献出了他们宝贵的女儿,然而并没有使命运偏袒半分,甚至愈发严酷:主母是整个家族的主心骨,他们或许可以忍受送走一位女儿的悲痛,却绝不能失去这位母亲。
对阿密特的父亲来说尤其如此。
男人焦急地跑了起来,拉住一位姐妹询问主母的情况,随手将盘好的捕网放在了一旁的晾晒木架上。捕网滚落散开,在地上拖拽着,不再有人注意。
“爸爸!”
阿密特看着父亲冲向主母的屋宇,却又被拦下。姐姐们厉声喝止了任何人靠近,哪怕是主母最偏宠的男人。其他人解释着怪病可能在整个家族中传开,每个人都不应当靠近。但阿密特的父亲拒绝服从,头也不回地冲向了混乱的中心。
而阿密特就站在这片混乱的边缘,无措地看着父亲离自己而去。
2、
米迦勒穿过小教堂的前厅时,扬希正靠在拱门边等待着,向他打了一串手语。那本来可能是一句叱责:“你怎么花了这么长时间?”,但因为扬希弯起的眼角和放松的手腕挥舞弧度,这就成了一句亲昵的问候。
“和铁柩圣人多谈了一会儿。”米迦勒出声回答。扬希偏了一下头,米迦勒知道这是关心,于是他又补充到:“没什么紧急的事情,乌瑟尔队长已重新睡去。棺椁的情况很稳定。”
这回扬希点了一下头,他的好奇心暂时获得了满足。但很快,他的手语中划出一个三角,那是教会的意思。米迦勒扬起眉毛,他们一般不会提到教会,因为猎兵队在沙漠和赤贫者的村落以外任何地方都不受欢迎,井水不犯河水已经是最好状态,更不会考虑参与。
“不,我不会去跳舞。”他平静地回答,“你明知道我不会。”
扬希当然是在取笑米迦勒。他们在少年时代就被送入了猎兵队,而在那之前,米迦勒——那时还是一个叫阿密特的小男孩,从未有机会见过城市的高墙与教会的尖塔,更遑论去想象一场举办于其中的舞会。
“对猎兵来说,比武也没有必要。如果不是决心杀死敌人,最好就不要亮剑出鞘。”米迦勒叹了口气,“当然,你想去的话完全可以。我会把你的假期按缺席天数扣掉。”
扬希的喉咙里发出一串丝丝的气声,那是他受损的声带能发出的唯一声响。米迦勒知道这空洞的声响其实是他在笑。
扬希双手所比划出的手势越来越快,也越来越凌乱,让人眼花缭乱,对米迦勒来说却毫不费劲——你说话越来越像老队长了,一定是花了太多时间和铁柩圣人们待在一起。
米迦勒闭了闭眼,确实如此,但他也只是尝试着提前接受自己的末路,每一个队长共同的末路。
他咽下关于铁柩圣人的话题,这是他自己要面临的问题,不是扬希的。他转而问自己的队副:“那你建议我去和谁待在一起更好?”
这回扬希的手势只是简单地在他们腰部以下的位置一摆:这是“孩子”的意思。
“新兵?他们还在害怕我。”米迦勒对此保留意见,“给那些新来的孩子一点掩藏自己心思的时间吧。”就像你我曾经一样。
扬希用肩膀轻轻撞了他一下,比划出另一串手势:总得有人来吓唬他们一下。
米迦勒沉默了一会儿,他的确很久没有去看过新兵了。上一次交易日换来的孩子们正缓慢适应着他们崭新的军营生活。许多人原本的家庭条件比小教堂所提供的充足食宿要更差,但每个孩子都会想家,都会企图离开。而那些年长的猎兵们对此心知肚明,却从不点破。
孩子们之间的秘密最终会成为联系他们的纽带。直到在洗礼中取得新名的那一刻到来,他们才会真正长大。在那之前,犯错总是被允许的,一个带有恐怖警告的前辈形象则能避免他们在错误中胆大妄为地走得太远。
“我只会说实话,不会吓唬小孩。”米迦勒做着一点最后挣扎,但他们已经在扬希的带领下往新兵校场的方向走去了,“你该去找拉法叶,他最擅长编故事吓唬人。”
没什么比实话更能使人绝望——扬希玩味地看着他,手中比划着——进而使人安分。他们会明白的。
每一批新兵的问题都是类似的,等待着他们的未来也是相同的——不,你不会再有机会回家。不,你的亲人不会再来找到你,感谢你的奉献。不,你的未来不会有娶妻生子,安度晚年,只有无尽的战斗。最好的情况下,你可以不进铁柩,就迎来利落的死亡。
米迦勒叹了口气,这就是扬希要带着自己一起去的目的,好教官,坏教官。他当然会配合。
“那你呢?你打算怎么安抚这些因为我诚实地回答了问题,而陷入茫然的新兵?”
扬希展开双手。他的姿态改变了,面对米迦勒比划出——不,这不是他们的手语——米迦勒意识到,这只是一个优雅的行礼。
邀舞的姿势。
“……你要教他们跳舞。”
他没有想到,扬希和自己并不一样。扬希是会跳舞的。
“为什么?他们没有机会用上的。”米迦勒语气平平地问,他无法理解为什么要再去学习永远也不会用得上的技能。
阿密特曾编织出了在大海上才能使用的捕网,但米迦勒再也没有练习过那门手艺。
如果他们以后有了假期,也许会用得上的——扬希比划着,俏皮地眨了一下眼睛。
米迦勒慢慢停下脚步。
他意识到自己即将变成最后一个不会跳舞的人了,除非他现在就说点什么。
“那你也得教我,”他闷闷地要求自己的好友,“在新兵们看不到的地方。”还细致地记得自己的坏教官形象。
相比起那些年迈的血族,他依然稚嫩,但过多的战斗却让人提前苍老。童年对他来说恍若隔世。他又想起那个捕网,最后也不知道落在了哪里,和父亲、姐姐、家乡与大海的记忆一道褪色。
那的确是再也用不上的东西了,但它毕竟曾经存在。
他抬头看着扬希,思索着自己刚刚脱口而出的要求。也许他永远不会有机会参加什么舞会。但交谊舞——将会变成此时,此刻,此地,与扬希有关的回忆。
孤狼人流水账打卡jpg
3月21日 6:30 p.m.
萨雷里市区的一间酒吧内
席法尔歇脚的酒吧坐落在小巷深处,天色渐暗,本就没多少人来往的地方一下子显得更加寂静。
他坐在吧台边的座椅上整理包里的东西,酒吧内的待机人士有的坐成一团在那边聊天,有的躺或靠在沙发上养精蓄锐。青年检查完自己的手枪将其放进了衣服内口袋,而后窥听起旁人的对话,在他不远处的人从这个酒吧哪个牌子的最好喝聊到东家长西家短,关于行动环节的聊天倒是寥寥几句,毕竟这群地下社会的人士大部分是提前2天来这边做准备的,该正经聊的东西也都聊完了,在正式踏入“杀戮日”之前,一切看上去都相当平静和谐。
青年对于如此一派祥和的和谐气氛抱有怀疑,他好几次朝扎在人群里的保护对象眼神示意,结果对方反倒把鸭舌帽压低了。时间离七点整越来越近,席法尔索性拎起包走到提莫斯·拉维德尔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一下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力。
“嘿,拉维德尔先生,你的保镖终于过来了,近看真是更帅了啊。”一位戴着墨镜的中年女性打量起来人,墨镜下的眼睛饶有兴趣地盯着青年,“前几天也都是一个人待着在那边,终于想到过来找别人玩了吗?”
“女士,我现在也不是来玩的,是要和客户进行正经的业务商谈。”席法尔没什么营业的心情,只是简单朝女士抛了个飞眼后立刻恢复成一本正经的表情,“先生,过来下,记得包也带着。”
老拉维德尔叹了口气,照嘱咐跟着他。青年保镖把人带到酒吧后台让男人坐下,他自己则给门开了个缝,自己站在门边上观察酒吧内的状况。
“好了,到这里就没问题了,不管等会发生什么我们都可以及时离开酒吧。”青年打开手机,屏幕显示距离七点还有六分钟。
“这么紧张?”提莫斯撇着嘴看向酒吧里欢声笑语的人群,又望向警觉地四处张望的青年。
“这叫准备充分。”青年靠到墙上,不知从哪个口袋里掏出两把摩托车钥匙在手里甩着玩,“虽然也不是万备俱全,等会外边肯定更混乱,后门那两辆摩托车是我昨天搞来的,一会我们骑.....”
话音未落,酒吧内的欢声笑语戛然而止,青年透过门缝往里看去,一眼就是举枪对峙的场面,接着传来一连串的争吵声,提莫斯哑口无言,席法尔笑着摇头,把一把钥匙丢过去后抬手指了指门外。
“内讧不和啊,老掉牙的戏码了,不过这样我的活要怎么干完...”
“反正我们也知道了欠债的那些人的出没地点,有机会就趁火打劫吧,不过.....首先我们还是得保证自己的安全。”
走出后门时,他们听到了从四面八方传来的混乱声响,枪声、武器的碰撞声、嬉笑声和惨叫声......席法尔屏息凝神,让自己的大脑停止分辨其中的声音。从背后酒吧中传出的急促的枪声更是提醒这他,这里的一切已经开始变得疯狂,他没有时间在这边干耗下去。
“反正我们先离开这里就是了。”
他们翻身跨上摩托车,开始在混乱的城市中行驶。
3月21日 8:15 p.m.
“是我小看这里了。”
他们在一处暗巷里停下车,老拉维德尔脱下大衣一脸不耐烦地拍起上面的灰,席法尔则是专心看着手里的地图,五分钟前,他们凭着有车的优势逃过了小巷里的伏击,量是再胆大的人也不敢凭肉身挡住钢铁,这些只拿着冷兵器的人追着他们半分钟便放弃了,唯一的损害只是反应速度慢一拍的人拐弯急了些撞到了路边全是灰的窗帘。
“至少庆幸你还有外套挡着吧,如果要走直线的话就是朝这个方向..嗯,是个游乐园啊。”
席法尔眺望起不远处的建筑,如同它的名字“蜜蜂游乐园”,游乐园标志的主题色为黄色,一只看上去很可爱却手拿电锯的蜜蜂跃然于标牌上,青年不太关心它有什么具体含义,只是在认真思索经过是否安妥,他们要寻找的目标所在地比这边还要更东许多,仅凭他们二人加上摩托车跨过整个城市——因为其中一位岁数上了五十,这事情还是有点吃力的。
“我去探路,提莫斯先生你在这看车子吧。”青年翻身下车,拎起自己的包眺望起远处被砸坏了的游乐园的侧门,“万一那边有什么暴力团体在大闹特闹我们就绕远路。”
“一起行动比较好吧,小子,这样也好互相照应?这车留这边就算被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一个人跑被人围住了就惨了。”
席法尔带着不屑的眼神转头看了看跟着下车的老拉维德尔,留下句“随你咯”便带头往游乐园里走去。
映入青年眼中的景象确实是游乐园,但如今称之为杀戮乐园更为贴切,他们绕过路上借着乐园器材尽情发挥自己才能的“艺术家”,如果不是他们俩习惯了血腥味,换谁来到这里肯定都难免呕上一分钟。
“目前看上去没什么问题了,用摩托车的话也不会有人阻挠,我们回去...”
席法尔一边说着,耳边隐约听见了火焰燃烧的噼啪声,他循着声音看过去,那似乎是从灯火通明的中央广场那边传出的。举着火把的人群围着杂草堆,怎么看都不应该是21世纪应有的场景,比起这些,更骇人的是,在被杂草堆围住的观景台,确确实实有人被绑在那边————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孩。青年还没有从惊愕中回过神时,老拉维德尔已经先一步往那边跑去。
“喂,等等!”
后知后觉的席法尔凭体能优势赶上去并且一把抓住对方手臂,男人转过头一脸焦急地看着他,在二人僵持不下的时候,杂草堆上的火势已经开始蔓延逼近被绑着的人。
“你冷静一下,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但是我们没有任何准备。”
“我——不,那孩子就要被火………”
席法尔很清楚,现在老拉维德尔眼里只有那人们手中的火把和可怜的女孩,男人的心理创伤发作了,他的声音连带着整个人在一起颤抖,恨不得一头冲进拿着火把的人群。席法尔没能看见那天家中后院“火灾”的现场,他只听说眼前的男人被领居死死拉着才没有冲进自己女儿所在的熊熊燃烧的后院画室,现在他亲眼目睹了男人的失常,不由得咬紧了嘴唇。
“那与我们无关,现在我们要回去坐上摩托车穿越这疯狂的游乐园然后去到另一个疯狂的地方。”他咬牙切齿的说着,抓着男人的手臂不放,但对方看起来快要脱离自己的掌控,这样的状况让青年感到了焦躁。
席法尔感觉自己的脑袋在嗡嗡作响,突然间有一句话在他脑海蹦出————如果那天自己能及时赶回家,一切一定跟现在大相庭径。他猛地意识到自己也有些失控,老拉维德尔的呓语他都有些听不清。
只不过是该死的火而已,怎么能被疯子们吓到?他暗骂着,但内心的咒骂并不能减轻他的头疼,他甚至觉得有汽车的引擎声在脑海里响起,那声音还越来越大....不对,并不是自己脑海里的。青年朝背后望去,一辆面包车正朝着观景台的方向驶去,它的汽车喇叭对着举着火把的人群发出警告,看上去它似乎准备冲向人群。
席法尔突然闪出一个念头,如果这辆车当真是去碾压这些拿着火把的疯子,这似乎也是件不错的事情,那可以叫做以疯制疯,但从结果上看,驾车的人并不是那样的疯子。
提着火把的人群听见喇叭声下意识避开了车子冲来的方向,刚好给观景台前让出一片空地,那辆看上去有些老旧的面包车直接一个急刹车还带小飘移恰好在杂草堆前停住,在场的其他人或许都被这刹车技术给看呆了,下一刻,车门打开,从上面下来的人迅速用手中的灭火器浇灭了其他人手中的火把以及杂草堆上的火,一个穿着风衣的人冲下车来往观景台上赶去,来到了女孩身边,开始试着解开她手上的铁链。
“我的天,这可比开车碾过去还要疯狂。”
席法尔感慨出声时,那些被灭火器喷了一头水的人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们骂骂咧咧地丢开火把掏出了自己的武器,有人举起枪对准了观景台上的人,青年下意识掏出自己的枪瞄准那人射击,随着一声枪响,那人的枪一把打落在地,对方吃痛的捂住自己流血的手,扭头望向他这边。
啊,下意识就开枪了。席法尔挑了挑眉,一把推开提莫斯自己冲上前去找了个路边的展板当做掩体。
“你小子刚刚还劝我结果自己开枪开的比谁都快!”
“嗯,是。我吸引火力,你绕边过去优先阻止妨碍救人的,等小姑娘上车我们马上朝暗巷跑。”
席法尔说着双手握枪朝人群脚底下射击,吓退了些手上只有冷兵器的人,持枪的原本还盯着那边的救人团伙,看青年这一架势便举枪朝向他。老拉维德尔绕了个圈子从观景台另一边上去,望见已经抱着女孩的风衣人被几人围住,往台下看去,刚刚手拿救火器的同伴还在和暴徒僵持,小孩在他的怀里瑟瑟发抖,风衣人却毫不慌乱的举起未出鞘的剑杖与他们对峙。
提莫斯.拉维德尔心想这风衣人也真够冷静,他毫不犹豫地抡起防身棍朝想抢小孩的人背后砸去,哐当一声,他这一击打得人向前倒去,男人又过去接了一脚飞踹让人直接倒在了地上。
“啧,怎么有人——呃!”
风衣人毫不犹豫地举起自己的武器趁此时一杖打向分心的暴徒的腰部软肋处,对方发出吃痛的叫声放开了手中的小刀半跪在了地上。
“快带小孩走,我掩护你!”
“多谢。”
对提莫斯来说应付这些章法乱七八糟的暴徒他还是错错有余的,他察觉旁边这风衣人小伙的身手也还算过得去,不过他深知这不是能感叹别人身手的时候,因为身边有人把枪给掏出来了。
席法尔借着路边的不锈钢展板做掩体和别人有来有往,虽然眼看着钢板被穿了十多个孔后,他觉得自己也是时候转移阵地了。他所做的只是让对方失去战斗能力,这种事往往比杀人还难,因此他觉得,在这种日子里跳出来救人的家伙也可以称作是疯子,现在他自己也暂时算半个。
“切,这就要换弹夹了。”他半蹲在展板后面给枪换子弹,一边窥视着外边的状况,风衣人带着孩子已经顺利从观景台上下来了,他思索了会儿,填充完子弹后便出了掩体向着手握武器靠近车的暴徒的腿部连续开枪,吓得在车门那边举着剑杖和暴徒缠斗的人发出小声惊叫。
“嘿,别这么怕,朋友,再坚持一会就可以了。”他小跑过去对着那人喊道,对方的风衣帽子遮住了大半张脸,但青年仍察觉到对方给了他一个无形的白眼,而后对方又将视线投向另一边。
这位风衣人的视线方向是抱着小孩的人,他在同伴的帮助下越来越接近这边,老拉维德尔也在他身边抡着棍棒帮忙。到达车附近后,他们先将孩子塞上车,眼看还有行动能力的暴徒准备上前阻止车辆,车上的人准备下车继续搏斗,被席法尔一把推了回去。
“掩护交给我们,你们快开车走,这些人没人真敢挡你们,在轮胎被扎前赶紧开车。”席法尔一边说一边给冲过来的人一个肘击。
“你们需要.....”
“不用了,我们自己跑就好!”
席法尔在冷静的风衣人说完话前关上了他们的车门,随着车子引擎的发动声渐响,面包车朝着游乐园外驶去。
3月21日 8:45 p.m
席法尔觉得自己大概狂奔了十多分钟。
他们在巷子里停着的摩托车早已不见踪影,席法尔自己也没想到直接就跟人打了个小型枪战花费了预料外的时间,因此最终痛失两辆自己借工具撬开的车,所幸他们没有把东西留在车上。
他们找到一处建在街道角落的小超市,它已经被洗劫一空,被打碎的玻璃窗的碎片散落一地,里面被打坏的灯时不时闪烁一下,席法尔确定里面没人后才喊老拉维德尔进去。
“提莫斯先生,你是不是累了,我们在这边好好歇歇?”
刚刚一路上对方都没吭声,现在有落脚的地方后青年才注意到对方的状态不对劲,顽固的黑发男人抬手示意自己没问题,有些踉跄地向超市的员工休息室走去,席法尔上前扶住了他。
“.....老家伙,哪里受伤了?”
青年的语气从刚刚的关心一下子变得强硬起来,他听见男人叹了口长气,有些虚弱的开口:“腰上,中了一枪。”
席法尔突然间明白过来为什么刚刚那风衣男询问了他们要不要一起上车,他小声骂了句脏话后把人扶进休息室,叫人自己褪下衣服,自己则是在包里乱翻一通,最终翻出个绷带,消毒水,棉签还有止痛药来。
“妈的,走的太急了,早知道该顺便绑个懂医学的家伙跟我们一起走的...”席法尔拿着手上仅有点东西思索。
“现在先止血吧,取子弹的事情安稳下来再说....”
“安稳.....在这里说安稳啊。”席法尔凭自己仅有的知识给男人临时止住了血,他盯着微微渗出血的绷带沉思了许久。
“.....抱歉,拖累年轻人了。”
“少说话多休息。”青年冷淡的回应,“这样吧,你待在这边,等会我出去想办法去给你抓个医生,这边总该有黑医.....”
啪嚓。
红发青年的听觉捕捉到了从室外传来的脚踩玻璃碎片的声音,他迅速从口袋里掏出枪来
“外边有人。”席法尔压低声音,示意提莫斯不要动弹,压下身子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慢慢移动过去,直到两个身影出现在视野内,他迅速举起枪对准在前面稍高些的人。
“不要动,不然我就开枪了。”
借着昏暗的灯光,他看见这是两个戴着风衣帽子遮盖了半张脸的男人,被他拿枪指着的人帽檐底下还戴着眼镜,面对枪的威胁对方看上去也毫不慌乱,倒是在他后边的男子肉眼可见的有些慌张,已经拔出来一半手里的武器,席法尔认出他手里拿着的是特制的剑杖。
“这边有伤员是吗,我是医生,不会伤害你们的。”冷静的男性声音从帽子底下传出,说完这句后转头小声对后面的人说了几句,后面的人才把剑收了回去。
听着这声音,席法尔感觉有些耳熟,他飞快地回忆起,前面这人就是刚刚在混乱中救下即将被火烧着的女孩的人之一。
“我想我们就在刚刚的游乐园火刑场那边见过。”红发青年的语气没有刚刚那样带着威胁的口气,但并没有放下手里的枪,“怎么还特意跟过来了?”
“我看见那位老先生中枪了,请让我看看伤口,救人要紧。”
对方的语气十分坚定,还带着些强硬的语气。席法尔在脑内计算这是陷阱的可能性为多少,于是刚刚看到的男人毅然救下小孩的场面又在脑内浮现,现在他没有其他办法能为受伤的人获得保障,那么或许只能寄希望于眼前不明来历的人了。半分钟过去后,他最终还是妥协一样放下了枪,带着他们往员工休息室走去。
“容我多嘴一下,两位先生,我其实很想问些问题。”
席法尔半蹲在一边,看着自称医生的男子给提莫斯检查伤口。
“请说。另外,绷带我换下来了,因为之前的包扎并不是很合理。”
红发青年瞟了眼认真提出建议的男人和站在一边手握剑杖紧盯着他的男人,悠悠开口:“两位还有从那车上下来的人们到底是何方神圣,你们戴着的臂章好像都是同款的...哪来的好心团体会特地在杀戮日过来救人?”
拿着剑杖的男人听完他的话深叹了口气,侧过头望向隐约能听见喧闹声的外边。
“说得很对,我也想知道。”
“两位听口音也不是这边本地人啊,到底是为什么——”
“别多嘴了,臭小子,人家肯帮忙就够了!”
提莫斯打断了席法尔的追问,青年一脸不服的表情转过头去理包了。
“我们确实是其他地方来的,”医生头也不抬的在那里处理伤口,“到这边的目的只是想救人,现在帮助你们也正好是回报刚刚的事情。”
“救个小女孩而已,来这鬼日子的人可比我想的还疯些,早知道就给那些拿火把烧人的家伙多吃点子弹了。”席法尔收拾起包将刚刚翻出来的东西放回去,顺手把员工休息室里剩下的一些工具塞进包里,毫不在乎剑杖男人对他投去的审视的目光。
“先生,别盯着看了,我保证不会害你们,这点信用我们还是有的,还是说你觉得我真的长得够帅?”席法尔满意地看到男人扯了扯嘴角且露出无语凝噎的表情,最后转过头去不再看他而将视线转回了同伴身上,医生已经给绷带打好了结,他站起身来走向青年。
“他需要转移到安全地点尽快进行清创手术,你是他的伙伴或者是家属?关于这点也需要征求你的意见,是否愿意相信我们能够为你们提供上述条件?”
“只要你能告诉我你们具体是个什么样的团体,我想我大概还是能相信你们的,不过,先说好,我们大概也不算什么好东西,帮助我们真的好吗?”
“依我们所见,刚刚也是多亏了你们的帮助我们才能顺利的完成救援,这是单纯的回报,仅仅是你们愿意出手救下一个孩子这点就足够我们帮助你们了。”
席法尔和他沉默对视了一会,转头看向受伤的本人:“喂,老家伙,你觉得怎么样?”
“......我没意见。”
“他没意见我也就没意见,行吧。”青年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手势,医生点了点头,开始做起简单的自我介绍。
“我是诺加雷,这边这位是谭普塞特。”
“席法尔,受伤的那个是提莫斯。”
说完没多久,他们听见门外传来了架子倒地的声音,四人同时望向门外,席法尔从口袋里抽出枪心算了一下自己还剩多少子弹。
“怎么说,主动出击吧,我掩护你们。”
红发青年朝其他人抛了个飞眼。
“没劲,你们两个,”英格丽诗仰起头把高脚杯中的深红色的液体一饮而尽,她双颊泛红,眼皮耷拉着,尽可能地舒展四肢瘫在沙发上,因为词和词之间几乎粘在一起,她的发音变得吐字不清,以赛亚开始盘算着等会儿她要是走不动了该怎么和恩凯特一起把她搬到楼上去,“明明咱们三个谁也去不了城下町的舞会还不和我喝一杯,没劲透了。”
他和恩凯特对视一眼,看来对方也认为随便应和一个酒鬼的抱怨不是明智的举动,于是他们谁也没敢应声,而是等待英语继续自言自语。
这些日子他们被英格丽诗抓着给她的地下室重新装修,那些新买的家具新装的地板装修的材料每样都不便宜,秉持着能省则省的原则他们不得不亲自动工包下装修工作,于是他们只能在她家住宿连夜赶工才能早日脱身。
所以他们现在才不得不在这儿听这个喝醉了的女人酒后胡乱撒泼,而唯一能阻止这个女人的家伙却在楼上装死。
“尤其是你!”忽然英格丽诗抬手戳了下以赛亚的肋下把他激得一跳。
“干什么!”
“我还以为那个不着调的大叔带出来的徒弟也是个小不着调,没想到是个小正经。克劳是不是觉得很没意思。”
“我本来也不是为了给他取乐才当他的徒弟,”他揉了揉被戳中的地方,那里尖锐的刺痛还没有完全消失,这个女人喝醉了以后下手没轻没重,还不如和那天一样给他一脚,“而且为什么不能以变得和他不一样为目标?你在发现自己的师父是那个德性还会想要变得和他一样?虽然他有些想法还是挺值得学习的。”
但是英格丽诗没有马上回答他,她只是怔怔地看着他然后把目光移到已经空了的酒杯里,“你说得对,我也搞不懂……”
“什么?”她的声音很小又含糊不清以赛亚没能听清她后面说什么,但是英格丽诗已经放下了酒杯。
“我要去找尼尔。”
这句倒是说得够清楚。他们同时松了口气,看来这个女人终于意识到楼上还有个闲人可以抓去当她的谈话对象。
英格丽诗一走以赛亚就挪过去占了这个刚才一直被她霸占的长沙发,怪不得她刚才一直瘫在这儿,能把四肢舒展开就是舒服。
楼上的那个不露面的闲人,奈杰尔·戈林……这段时间他们交谈过几次,说实话以赛亚和这个男的不太合得来,但不是和哈德温那种欣赏不来的合不来。
“你那个时候是想死吗?”最后一根钉子被锤子敲进地板使得这块木板紧紧地嵌入地面,借着擦汗的功夫以赛亚稍微偷了会儿懒,“现在改主意了?”
本来奈杰尔大半张脸藏在书后面,以赛亚的问题让他那双绿色的眼睛出现在书上面,像是在无声地询问他为什么要问这个,过了一会儿他放下书坐直身体,“你们应该告诉她那个爆炸是我干的了吧?”
“她一个字儿都没信,还说我们不要为了逃避赔偿编瞎话骗她。”以赛亚忿忿的在那颗钉子上加了一锤子。
“她不可能不信的,如果你们是撬了锁偷偷溜进来的又为什么要大张旗鼓的要把一个血族炸死?她不会想不到这些。”
“那她为什么要这么说?”
“如果她承认我有能力保护自己那她就不得不放手了,不过现在这样对我来说也不错。”
“你想让她把你捆在这里?”以赛亚开始搞不懂他们之间的诡异关系了,他从来没想过要被谁绑在身边也不想把别人绑在身边,如果硬要说为什么的话对于眼前的血族他只能想到一个理由,“你喝过人血吗?”
“喝过,但不是那个原因,”在他的脸色变了的一瞬间奈杰尔的表情也变了,他的目光掺杂了些许敌意与不屑,“不要再揣测我们的关系了,反正我们彼此也没有好好相处的必要不如赶紧干活趁早离开,想看更多浪漫爱情故事可以去剧院看戏。”说完他把书扔在桌子上起身走向楼梯,在他路过以赛亚身边时以赛亚听见他带有笑意的声音从自己头顶上飘下来,“顺带一提,你的钉子钉歪了。”
等奈杰尔的脚步声消失在楼上他大骂一声恶狠狠地用锤子砸在地板上,但最后还是不得不调转锤头把那根该死的钉子起出来。
现在以赛亚躺在沙发上长叹一口气,“到底什么时候能走啊。”
恩凯特用小刀切了片香肠塞进嘴里,他含混不清地说道:“最快要一周吧。”
欢快的音乐声从窗户外面传来,百合花广场的舞会已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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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的古斯塔夫兹难得投入享受一场舞会,因为他的血族身份他的人际交往不再如同以前一样亲密频繁,即使他仍不时会想起自家庄园以前的人来人往与繁华。今晚不少人来同他说话或邀他跳舞,仲夏的夜晚即使气温凉爽但在一曲过后古斯塔夫兹仍感到些许热度,他推辞了下一位想要跳舞的女士从路过的侍从手上的托盘里取过一只装着香槟的细长高脚酒杯。香槟的香气进入他的鼻腔,凉爽的液体带走了一些燥热,他长出一口气倚着桌子看着舞池里踩着舞步的人们,面具模糊了他们的面容,但对于他来说这却拉近了他和人们的距离。
即便如此他也为人们愿意同戴着假面的他跳舞交谈感到开心,仿佛回到了什么都没有发生的过去,在同样充满音乐与欢声笑语的夜晚,在摇曳的烛火与宽敞的大厅……
“那个教会猎人是这么说的,有人用我没捡回来的部分变成了残月血族。”
熟悉的声音猛地将他拽回到现实,他全身僵直如坠寒夜,像是少年的声音在他身后消失,他不敢回过头去,他还不想这么快地回到“那边”。但他也不敢随便活动引起声音的主人的注意,便只能站在原地继续这看似不光彩的偷听。
另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听起来是个老年男人,他的声音苍老沙哑,“那些叛徒?”他似乎十分厌恶教会猎人,“我并不是说没有这个可能,但我可不信他们还有这点儿良心。”
“也不能这么说,至少他们还是放了他一马不是吗,”又是另一个声音,听起来像是个比较年轻的男人,看来他对于教会猎人并不在意,“你觉得呢,你打算相信那些家伙的话吗?”
“我也不想被拆了我家的人摆弄,但我已经没那个时间去慢悠悠地调查消息的真伪了!”
“就为了一个圣女?”年轻男人嗤笑一声,“我听阿芙拉说这已经是跑的第二个了,然后等你抓了那个残月回来还要跑第三个?”
“毕竟他们嗜血的想法总是不同寻常。”
“够了!反正是不是真的等我抓到那小子就都知道了,不过听说他和一个猎人住在一起,说实话……”
“古斯!”他没能听到后续的谈话,因为女孩子的声音盖过了男人们的窃窃私语,紧接着他的腰被紧紧抱住,“是你,对不对?!”
当他看清是谁抱住了自己时他的脸色变得煞白,甚至连说话都变得艰难,“尼娜……大人……”
“抱歉,因为我提议她给你一个惊喜,”他看向说话的人,黑发的男人站在尼娜身后不远处,嘴角勾起礼貌的弧度,但马上那个弧度消失不见,语气里也充满了担忧,“看来吓到您了,您应该没有会受惊发作的病症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呃,不不不,我没有哪里不舒服,”他不敢去碰尼娜抱在身上的手臂只能任由她抱着,“所以您和尼娜……呃,尼娜是……”
“这孩子和她哥哥走散了,但是她看到了您说与您相识且很久没见了,所以……”
古斯塔夫兹下意识地瞟了眼不远处还在交谈的三人,又看了眼尼娜和带着她过来的男子,他没有理由把一个陌生人带到危险的血族面前,便只能打起精神同他道谢,“谢谢您的帮助,她的……哥哥就在那边,接下来我会带她过去,劳烦您了。”
“举手之劳而已,那我先走了。”
等那人走远时古斯塔夫兹蹲下身检查尼娜身上是否有什么不整齐的地方,忽的女孩耳边的雏菊吸引了他的注意。
“你在看这个吗?”尼娜的手指拨弄了一下别在耳边的花朵,“这是他给我戴的,他说这朵花很适合我。”
“对,这朵花很衬您……”他忍不住回头想要寻找那人的身影,这么说他在旁边等待了多久,是否也听到了血族们的商谈?可是他的身后已经只剩下在舞池中旋转起舞的舞者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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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杰尔从来都是被卷进英格丽诗的步调里的那一个,今天也不例外。音乐从遥远的百合花广场飘来,他和英格丽诗踩着音乐的节奏起舞。
一开始他并不想跳舞,但是英格丽诗已经从他的床上抓起一条毯子围在腰上,她在原地旋转一圈,毯子像是裙摆一样飘荡起来,“怎么样,尼尔,”她带着少见的笑容问他,至少自从他变成血族以后再也没见她这么笑过,“我已经很久没穿过裙子了,适合我吗?”
“适合。”他点点头。
“那陪我跳一支舞好吗?”她拉起他的手带着他站到窗前,窗外的光照亮了她的面容,她脸颊微红,眼中像是荡漾的水波,不知不觉间她早已和他差不多高了,他是头一次这么认真地看她成年后的面容,“就这一首曲子。”不等他回答英格丽诗已经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腰上,自己则搭着他的肩握住他的手带着他起舞,旋转。
“等等,英格丽,我不……”他最终还是没有完整地说出这句拒绝,他任由英格丽诗拉着他跳着这支两人貌合神离的舞,从始至终英格丽诗都低着头,但他知道她并不是在担心踩到他的脚,她只是害怕看清奈杰尔的脸。他像是被时间抛弃的人,他的一切停留在十七岁,越是仔细看过越是能感到现实的残忍。
他们谁都不愿意正视这个现实,但又都不愿从这个现实上撒手,就好像一切都没变但一切又都变了,他们只是活在自己愿意认同的现实里,紧张地维持着这层脆弱的认知。
这支舞曲结束了,但他们谁都没有主动放开对方。
“尼尔,”英格丽诗先开了口,“我以前总想着要成为和凯蒂一样的猎人,但是自从那件事以后我忽然失去了目标。”
奈杰尔只是沉默地等着她继续说话。
她牵着奈杰尔的手让他抬起手臂,自己则踮着脚尖转过一个漂亮的圈,这次她抬起头,窗外温暖的灯光映在她蔚蓝的眼眸上,像是点亮了她眼中的光,她的金发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几乎刺痛奈杰尔的眼睛,“不过刚才以赛亚提醒了我,我以后要成为一个和她不一样的人,我有等我回来的地方,我有等我爱他的人,你愿意等我吗?”
奈杰尔闭上眼睛,他想对她微笑,他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成功,但最后他只是别开头看向另一边,这时从楼下传来以赛亚的声音,“阿忒利亚!你还下不下来了!这些酒怎么办!”
他深吸一口气抓住英格丽诗的肩膀将她推到门口,即使英格丽诗一直在叫他的名字让他回答。
“快去吧,英格丽,”他低声说,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像快要哭出来似的,他喘了口气清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别那么狼狈,“他们在等你呢。”
他关上门,不管英格丽诗是什么反应,他都没有勇气再去看她的样子。或许不愿意接受现实还想活在过去的人从始至终都是他,或许从一开始他就在等待英格丽诗找到自己,等待她说“你仍然是一个人类,我爱着还是人的你”。
他靠着门,身体缓缓滑下直到坐在地上,他在黑暗中垂着头,水滴砸在地板上的声音响起,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我在等你啊,英格丽,我一直在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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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豌豆老师的联动:http://elfartworld.com/works/9215600/
Are you shining just for me?
不要关上那扇门,不要阻断那道光,不要拒绝那埋藏的秘密。
剧情都安排好了结果连续被别的事拖到完全没能写……
至少打上卡了(目死
就只是蠢狗被米凯拉欺负罢了
但是欺负蠢狗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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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欧跑了一会,意识到自己干了件蠢事。
倒不是说后悔——他没有后悔,也绝不会为此后悔。
他只是意识到,自己不可能凭双脚跑进城市里——那也太他妈远了。路边一片荒凉,不过在这种地方总会有租车行或者二手车店。
这种荒凉的地方,似乎连杀戮者也不多。直到他翻过二手车店的铁丝网,才听到店主惊慌的喊话:"我们有枪!滚出去!"
"我想租车!"里欧举起手(这动作自己做起来实在是不太舒服),大声喊话:"我会付钱的,我有急事得去城里!"
那边安静了一会,再次喊回来:"你是个警察?"
操,应该把衣服换了再来的。里欧不得不再次解释:"现在我不是。这也不是一次公务征用——我现在就付钱?"
店主只是要求他离开:"滚出去!"
里欧不得不后退。对方此刻神经紧张,和他对抗就是企图自杀。可惜的是那人显然不知道要怎么保护自己的财产:车还是像平时那样停着,从他的角度看出来,根本不可能攻击到外圈。
“我这就走,不要开枪……”里欧维持着双手高举的姿势缓缓后退,直到身体大部分藏入一辆厢型车后,确信店主无法再看清他的动向或者打中他,准备快速钻进旁边的车里。
“抱歉,我真的得用车——我会回来赔钱的!”,他大喊着矮下身,却没来得及钻进车里。
冰冷的金属敲了敲他的肩膀,里欧下意识的回身,只看到深藏黑暗中的身影,和匕首哑光的黑色涂层:"抢劫得开心吗?"
"……我说了我会付钱的……"里欧努力不叹气。徒手被持有武器的人控制比他想得更累人。他不想引起争端而没有第一时间抽枪,却令他无力反抗,成为了这情形下的被动方。
"在这种日子里,你倒是想当道德模范?"那个人似乎嗤笑了一声,嗓音像黑丝绒上滚动的水银:"你的警徽。"
'在枪旁边,你想要我伸手去拿,还是你自己拿?'
里欧想着,姑且没有说出口。她的刀刃稳定的在里欧的喉结上停驻,像在草叶上休憩的蜻蜓,轻柔的随之摇摆着,丝毫没有飘走的意思。他只能微微侧肩撑开外套,显露出深蓝色警服的左胸上,萨雷里警局的标志:“应该不会有人特地穿着警服来参加杀戮日吧。”
“说不定就有想当义警到来送死的笨蛋呢。”那人伸手挑开夹克。警察制服暗蓝色布料几乎融化在黑暗里,警徽上亮白色的徽章却还能看清轮廓。她放松了些,用刀柄敲了敲徽章那凹凸不平的刺绣。她问话的语气严肃而满是威慑力,比举着双手的里欧更像是个警察:“你来做什么?”
“我认识的人被袭击了。”
“所以你来当义警?”
“我就是警察……”
“在无法之地?”
里欧无话可说。他的尴尬令那人笑了起来(里欧有点无法分辨那是嗤笑还是同情),她伸手从里欧的腰带上取下警徽,将那上面的照片和他对比:“奥列里欧·冈萨雷斯……”
“是我。”里欧意识到自己在被审问,甚至开始感到慌张:"那是八年前的照片了……"
“是啊,你增重不少,不过还认得出来。”那人把警徽丢回来,带着笑意问:“你要去哪?我可以借你一辆车,不过恐怕不是什么好车。”
她是友好的。
意识到这一点微妙的令他更加紧张了。刀尖已经收回到了她的手腕内侧,藏在阴影里,但里欧仍幻觉到喉咙处尖锐的冰凉感。他尴尬的回答:“任何东西都可以,只要比我跑得快……”
她笑了一声,这次绝对是嘲笑。不过她收起了刀,朝他做出停止的手势:"在这等着。"
她显然比里欧这个形迹可疑的警察更可信,至少对这家二手车行的老板来说,她可以靠近到窗边说话。里欧被孤零零的丢在几辆车中间,像个被妈妈丢在结账柜台前的小孩,焦虑的试图找到她的背影。女人的身影被夜影吞噬,店主为了隐蔽也没有开灯。只有细碎的语音被风撕碎后的残片隐约飘入里欧的耳朵。
好在她比妈妈们回来的更快。里欧幻想中的结账队列就快排到自己时她将一小串钥匙扔过来:"快报废的老妈车,但是肯定比你的脚快。"
里欧有点后悔自己没有要辆更好的车。
那个神秘的女人继续说:"我帮你预付了一整天的费用——活下来的话还我。死了的话,就当我提前给你的哀仪。"她示意里欧跟上自己——那辆快要报废的车显然不值得放在显眼的门边。它被隐藏在那些油漆反光的漂亮老爷车后面,里欧走得快要迷路才终于看到它屎黄色的车身。如果一定要说它有什么优势的话,就是可以毫不心疼的开着它冲过泥潭,因为它的颜色不可能变得更脏了。
"……谢谢你。"里欧跟在她身后,尽力让自己的道谢听上去真诚:"我会还你的,女士。等这事结束后,我要怎么找到你?"
"米凯拉。"她打起手电筒确认车牌号,语气轻松,仿佛并没有身处杀戮日:"我想这就足够你找到我了,警·察·先·生。"
2976字,我不要脸我响应锦秋花园.jpg
——
“因為是私人領地,所以不能拍攝?”
“對吧!我也覺得很奇怪,大不了先用戰鬥服做記錄,事後再申請播出許可嘛。”
“抱歉,只有我沒配備攝像頭……”
“Do……KE的套裝是舊式緊身衣吼。你也該升級一下啦!”
“上頭還說別的了嗎?”
“還有就是……潛入後盡可能不要暴露英雄身份,因為不知道對面有沒有設下埋伏,包括錄像跟錄音。芭芭拉小姐很著急的樣子,似乎那邊還有新的狀況。”
“高科技時代可真麻煩啊……”
幾名職業英雄嘰嘰喳喳地聚在一處廢棄莊園的外部——可疑貨車原本的目的地。畢竟再怎麼奇怪,車上除了記憶模糊的人質,並沒有發現任何可以被看作“非法貨物”的東西,到目的地一探究竟也只是下策。
“你就拿這個做偽裝嗎?”這話是對多諾文說的,他正將披風以古早漫畫里小偷的方式往頭上繫,不如說認識他的瞎子都能看出來是本人。
“對哦!贊助商也要藏起來對吧。”
“算了,你開心就好。”
雖然還不清楚是否是有組織有目的的犯罪、也不夠了解對方的規模如何,一想到這個地方很可能是敵人的老巢,多諾文久違地升起一絲發現秘密基地的緊張和興奮。建築內有一股混合著灰塵、藥物和香氣的奇怪味道,而數量超乎尋常的實驗器材也正大剌剌地陳列一地。這些東西……像是跟醫療或化學相關,但配備拘束帶的大號手術床傳遞出一種不安的氛圍。這是獸用的吧?這裡在進行什麼不能見光的動物實驗嗎?
多諾文想起母親被警察上門抓走的那個時候,抑或再早些——或許是哥哥的推測死亡時間之前,自己久遠的記憶裡似乎也見過類似的東西。不如說,直到這一刻他才更加確信。母親的罪名是制毒於販毒,以及殺害自己的長子;具體來說,是將親生血脈用作新藥的實驗體,這一行為顯然已經脫離了人性的範疇。對於未能察覺母親的罪行、和未能拯救兄長的愧疚於不甘,最終將他推到了現在的位置。事到如今,多諾文只是覺得哪怕再多救下一個人也好。
像是在回應他的願望般,走廊深處的房間傳來了響動。金屬敲擊的聲音?那是鐵鏈?抑或鋼管嗎……入侵者們小心地照著亮,摸到聲源附近。然後他們終於意識到,剛剛貨車上的市民並非被劫持的人質。
他們是被運送的“貨物”本身。
穿著潔白統一的制服,被關在鐵籠裡面的,毫無疑問是“人”。其中不乏老幼,有些身體上還帶著傷,尚且清醒的幾位驚恐地看著這些不速之客。
“斯特恩比爾特還有這樣的地方……”
“如果說,正因為是斯特恩比爾特,才有這樣的地方呢?”
短暫的沉默。
“眼下還是救人要緊。總不能放著他們不管吧?”
“要不要先問問什麼情況,我覺得人數少到有些詭異。”
安裝了鐵籠的房間不止這一個,但大多已經騰空;英雄們眼前的人數,也就只有貨車裡兩三倍的樣子。而外面的設備看起來鏽跡斑斑,應該已經報廢了許久。
“如果人證物證已經被轉移走的話,那剩下的這些人……”
是誘餌嗎?
“那就更要快點救出來了。如果目標從一開始就是我們,再晚幾分鐘,周圍已經被澆滿汽油了。”多諾文用加速的硬幣切開鐵籠,示意那些市民快逃;可不知怎的,竟沒有一人肯動。
建築內的香氣似乎越來越濃。意識到這一點時,多諾文突然發現市民們盯著看的地方並非自己或同伴,而是潛入他們之間的、另外的什麼東西。
而在他回頭的一瞬,那個通體黑亮、比一人身高還長的駭人怪物正從天花板倒著垂懸下來,幾乎同他四目相對。能躲一下也好——這樣想著的多諾文迅速對自身裝備發動了能力,偏離了怪物的動作軌跡;他趁機往後一跳,試圖拉開距離,但不管怎麼說還是嚇得不輕。
“喂,你看他們……”對峙之時,一旁的同事插嘴道。
黑暗中亮起了淺藍色的燈。不止一盞……不,不止一對。籠中每個人的眼眶裡,都有淺藍色的光在發亮。不幸的是,這幅場面他們再熟悉不過了。
“這些,全部都是NEXT嗎?他們看起來好像要與我們為敵耶。”
“那那邊的傘蜥怪,該不會也是NEXT吧?”
這樣說來,NEXT到底是什麼呢?來不及思考,能力失控的市民們便連同怪物一起發動了攻擊。
“他們才是一夥的嗎!”在尚未探明正體的人造NEXT能力一番狂轟濫炸下,不便於狹小空間施展的英雄顯得有些被動。
“不對,實驗體好像在互相攻擊。要救人嗎?怎麼變成邊打架邊勸架了!”
情況陷入了膠著之中。如果想辦法將暴走的實驗體分別隔開,不等這一過程完成,多數人就會去攻擊被固定住的少數;而倘若將建築物徹底非法爆破,將他們放走的話……
多諾文突然理解了他們剛剛為什麼不逃。
如果無法控制能力的他們從這裡出去的話,受害的就是手無寸鐵的一般市民了吧。
“需要我幫忙麼?”空氣中響起一個不合時宜的聲音。
“你怎麼在這?我以為你已經走了……江崎小姐。”多諾文的語氣毫無疑問地轉向了警惕。看來剛剛還在貨車上的這名亞裔女性並不只是單純的人質而已。
“呵呵……猜不到嗎?沒關係,我這會兒就告訴你了。”
江崎衝著已經狂亂的人群吹了個口哨。當他們全都扭頭看過來之時,她像是靈魂脫離了身體一般,一頭倒進人群之中。
隨後,人類女性的姿態便消失殆盡。作為取代,從那裡誕生出的形體——正是先前散發出奇怪香氣,通體黑色的怪物。它撥開人群,以一種粗獷中帶著優雅的姿態走出來;而離它最近的幾名實驗體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被放倒在地。
原來幫忙是這個意思麼,好一個電車難題。眼前由江崎化身而成的怪物,終究也走向了敵人的行列。
走向?因為江崎自己也是人體實驗的受試者,自己就把她看作需要拯救的人了麼?
即使她是自願的。
如果他是自願的。
關於後面的記憶,多諾文有些模糊不清。因為這次行動的非公開性、加上現場被嚴重毀壞,也只能由目擊了一切的英雄們和少量恢復神智的實驗體市民口述作證。關於怪物的事情,和它一同被進行了非法實驗的市民們顯然了解更多。
“它的名字是所羅門,是那群人裡幹部模樣的傢伙實驗失敗造成的。它殺了我們中的一部分人,放跑了另一部分……然後自身也遭到了重創。”
“下落不明嗎?”
“抱歉,我們沒能做到圓滿完成任務。或許近期會不那麼太平了。”
“不,你們做的很好。現場發現了所羅門的大量生物組織,無論如何,它短期都應該失去了作戰能力才對。”
最好是這樣。多諾文躺在病床上,腹部的傷口纏了繃帶。這讓他必須要休息個幾天。期間,公司的部門負責人還來探望過他,帶著律師一起。
“是來幫忙收拾法律上的爛攤子嗎?先生。”他苦笑道。
“沒事,並不是什麼大問題。公司會出來擺平的。”
“那看來有點。我還想問,”多諾文壓低聲音,“如果故意放跑了敵人,還能被社會上承認是英雄嗎?”
“讓我猜猜,要是你成功將對方擊殺,現在就會在這裡問我,跳過法律直接殺死了敵人,還能被社會上承認是英雄嗎?”律師笑道,“那不是問題關鍵。別擔心,至少外界並不會知道這方面的情報,也就無從判斷。也可以說,在個人的生存之道面前,英雄身份本就無關緊要。”
“你是說個人有個人的正義麼?”
“咳咳,是不是呢……作為法律工作者的我,當然不能隨隨便便就同意啦,你就自己體會吧!”律師走到門口,“好好養傷,早點復出。”
多諾文想起,自己名字的含義是黑暗(Donovon),而哥哥的是禮物(Darrian)。或許從出生起,有些東西就已經註定了吧。走向敵人的行列……如果達里安也是那樣的心情,那麼自己也會想要殺死他嗎?
可是他已經不在了,這個問題不會再有答案。即使真的發生那種事情,真正的英雄也不該只因為一兩個反派就被動搖。多諾文已經明白,自己貫徹的東西,很可能並不是正義;自己也稱不上是真正的英雄。但那又怎樣呢?打開電視,斯特恩比爾特的自來水廠發生了大規模的投毒案件,到處都一團糟,不知道這次風波又要持續到幾時。既然世界依然在運轉,既然還有人會呼喚他的力量,個人主張這種東西,還是留到一切結束之後再考慮吧。
END.
“打扰,想必阁下就是今晚与我同行的伙伴了?”
“啊…你也抽中了9号牌吗?”
“没错。”
“幸会。”施密特谨慎地说。他抬起头,看见单边面具下笑盈盈的脸;对方肩膀后面露出的另一人则给他依偎在前者背上的错觉。不速之客伸出一只修剪得宜的手,与他短暂交握,心照不宣的冰冷。沉默追随着舞曲轻盈而至,滑入两人之间。
施密特问:“打算跳舞吗?”
单边面具侧过头来,与耳后相连的链子相撞发出悦耳的细声:“这是一个邀请吗?”
“不。……时间还早。我是说,很适合像你们这样的搭档下场。”
施密特转动手里的高脚杯,凝视酒液旋转时产生的气泡。他听见单边面具的声音,仍然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别在意我们。毕竟舞会实在很难找到这么合适又宽敞的角落。”
“那真是巧了。”施密特实话实说,“我站这儿妨碍你们约会了吗?”
“约会?”单边面具反问道。
“你和你的,朋友。”
“哦,你说这位。我们看起来很像密友吗?”单边面具侧过身,示意自己的跟随者向前来。施密特的眼睛被某种暗色照亮:尽管两人服装设计犹如同坯,后者一直紧闭双唇,只偶尔瞥单边面具一眼。
“或者兄弟?”施密特心说,至少他没有这种穿情侣装的家人关系!闭目塞听究竟为他的血族生活带来了什么?
单边面具若有所思地说:“私人物品,再看罚款了啊。”
“……”
施密特很快放弃在公共场所警惕自己的舞伴,私语如同爬虫细细经过他的耳朵。他太久没有像接近一群人类那样接近几名血族,招呼也显得生疏,两处旧伤被掩盖在新制的衣物下面,伴随行动发疼。
上一次参加血族集会的布料正连同木箱一起腐朽,他撑着手杖走进成衣店,除去礼帽、披肩、长袍与内衬,发青的胸腹部被贴上软尺。女店员习惯性地开口:“请您呼一口气……啊,抱歉!”
她的指尖富有体温,此时轻微震动,即便散发着恐惧的味道,仍然十分温暖。也许对于现今活动的血族来说,被如人类般的弱小错当成同类算得上是一种侮辱;可施密特只是直直看向女店员身后的镜子。镜子缺了个角,花纹已经过时,银线描出的葡萄叶片显得灰乎乎的,长久地烙进镜框里。深夜,成衣店里不会有第二名血族顾客,施密特在缺角的镜子前整理衣襟,成衣的尺码非常合身,紧紧箍住手臂相互黏连的创口。
“它还在这儿啊。”施密特说。
“是的……”店员如实回答道。
灰纹上多了一道暗红色的痕迹,施密特收回已经愈合的手指。“传说生物的倒影和灵魂相生存在。一定要仔细观察,除了耳朵的形状以外,靠镜子,或者水面的倒影,也能辨别出谁是吸血鬼来。”“为什么要说这些?”“对不起,我不能再保证你的安全。”离开居所之前,他对着镜子整理好领口,掸去褶痕。“这是假的。”施密特听见自己的声音,似乎无法忍受只在回忆中重构某个场景。
他不再看向无光的镜面。
和每次一样,他弯下腰,用完好的那只手提上鞋跟。
舞曲变奏,人群打散又重新汇聚,相贴的身躯,缝隙间露出单边面具的一个剪影,然后又露出旁边红头发的矮子。施密特面无表情长在原地,他好用的一侧腿支撑重心和挺直的脊背,正因过度使用而酸痛。
“你拿走了人类的一杯酒。”单边面具说。
“是。”
“如此浓重的血气……太混乱了,所有人的气味都混在一起。”他将手指尖自耳旁压进长发,一直分到发尾。
“无论有没有食欲,血液的味道都会让我们产生一些欲望。”
无数双眼睛在黑暗里扑闪。
施密特有一双翠眼,此时在光照不到的地方懒洋洋地发红。“我不饿。”他抿了一口对吸血鬼来说淡而无味的精制葡萄汁。事实是如此清楚:血族介入其中,舞会的假面就无法将人类变成其他的什么东西。就算是暂时。就算是维持人类本来的面目。
“舞会是为了让参与者放松的场所。”单边面具说,“在伤痛的考验之前,果然还是应该抓紧机会欢笑。你以为呢?”
“你也做了准备吗,”施密特问,“这一次的演武?”
这只是第二夜就会揭开的谜题,单片面具摇摇头。
舞会的殿内点缀烛光,似纱的昏暗笼罩在明亮上面,在气氛中施加易燃的成分。施密特穿过低声交谈的人群,已有人在舞池中央旋转,舞裙与身姿曼妙。对血族来说,人类尽管压低声音,仍清晰地被捕捉。血的味道不止在酒精当中,还有包含酒精、鲜艳地自伤口播撒而出的那部分。下一夜地面与墙壁将被染红,而舞会,至少舞会应当被尊重……
“你有什么想见的人吗?”单边面具问。他的粉色发丝披在两肩,柔和的珍珠光泽。贴近后仍然能闻到身上没有愈合的尖锐创口,来自单边面具的。施密特溃烂的手臂和腿被盖在衣服下面,伤口不再新鲜了,只是在那里。施密特摇摇头。他正被舞伴流畅的舞步携带,向前、向后,旋转。
“人类呢?也是一样吗?”
“没有。”施密特踩了他一脚,“如你所见,我没有朋友。”
END
*古血&古血,有一点缺德
作者:唐木木
免责:随意
她迷路了。
自小在钢铁森林长大的人,一旦来到乡间田野,就像踏入杂草构成的迷宫,亦或是流入绿色的海洋。她环视一周,恍然察觉,自己似乎回到了原点。
可时间不等人,太阳已沉入地面,徒留昏黄的余晖带来些许光亮,月亮已高悬天空,只待夜幕的装点完成。
她叹了一口气,继续往前走。
远房亲戚在今日出殡,她是头一次参加乡间的葬礼。不过是途中稍有分神,回过头时,送葬队伍已不见踪影,徒留虫鸣在草间颂咏哀歌。
走了大半天,手机的电量只剩薄薄一层,与空白的信号相映成趣,而她调成的省电模式,现在看来,并无大用。
不知又踏出多少步,蓝黑色笼罩大地,远方由清晰可见逐渐变成模糊不清。口中干涩,脚腕酸痛,身体的疲惫让她顾不得环境,停住脚步,准备找个舒服的土丘坐下来歇歇。就在这时,远处终于出现一个人影。
那人似乎拿着一把铁锹,在土地中挖着什么,手臂一前一后挥动,用得吃力。
得救了,她禁不住露出笑容,快步上前打算问路。跨出几步后,她看见了茂密野草下摆放的物件。
长条的形状,有起有伏,并不规则,似乎是······人?
这里的土葬不用棺材吗?
她下意识感到不对,停住脚步。
躺着的身体陡然发出一声呻吟,证明他不是尸体。
但一分钟后,他就是了。
只见那人闻声扭头,高扬起铁锹,向下重重地砸去。
哐,哐,哐,
一下,两下,三下······
深色飞溅而出,浸染两旁野草的青。
铁器击打人体的声音砸入大脑,冲击让眼前一黑,身体僵硬在原地。
声音突然停滞,那个人影又将头转了角度,面部正对着她。
看到这一切的自己会被杀。
脑海中只剩下这一个想法,恐惧的本能让身体做出超乎寻常的快速反应,在大脑反应过来前,她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转身,逃跑。
沙沙沙沙,起初,奏响的是她的节奏,可一阵后,加入了另一个音符,田野中踩踏草丛的声响变大,融合。她不敢回头,喘息,心跳,风的呼啸,紧追的脚步,交织着,带着巨大的压迫力席卷而来。
风倒灌入嗓,像细碎的刀片划过咽喉,血腥气漫入口腔,每一次吞咽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喉间的干涩与疼痛。
她狂奔着,看不清脚下的路,一脚踏空,随之便是身体向前扑倒,狠狠地摔入土坑。
肾上腺激素曾让她短暂地忘记了身体的酸痛,可毕竟是一时的,运动惯性一被打断,疲倦便再次侵袭她的身体。土坑中的躯体沉重不堪,双手支在身体两侧,向上用力,却再次跌落。
呼哧呼哧的喘息声从身后传来,她急忙转过身,天空中连月亮也没有,只见一黑影在上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身体微微起伏似乎在平息奔跑后的气息。
血腥气混杂泥土潮湿的腥气萦绕在鼻腔,血液从他的下颌角滴落,他用手臂在脸上擦拭,却将液体抹得满脸都是。
每一滴血,都昭示着死者的生命。
“我不会杀你。”黑影说话了,是一个沙哑,仿佛被小刀剌过的声音。她听不出情绪,却觉得比任何冤魂的声音还要骇人。
那人向她伸出手,嘴巴开合,似乎还在说什么,灌入耳中的,却是诡异的“呃,呃,呃”声,像有什么在无形中扼住他的咽喉。
他顿住了,停在原地,她从那难辨的音调中仔细听出一个字——“命”。
命?她便不信命。
那人紧握着铁锹,缓缓地向后退撤退,半躬着身体,似乎随时都能朝她扑过来。
他会离开吗?他还会杀我吗?如果不杀我,又为什么要追上来?
铁锹在泥土地上拖出极长的痕迹,她的身体肌肉紧绷,浑身的毛孔张开,汗水沿着毛孔沁出,渗透衣衫,浸润皮肤,寒冷刺骨,她抖了一下。
那人举着铁锹,猛地朝她冲来,短暂的平静瞬间荡然无存。
猛烈的危机感刺入大脑,她下意识向旁一避,堪堪躲开一击,再次跌落于地。石块划开脸颊,殷红的血液顺着伤口流出,向下低落。
铁锹插入泥土中,那人握着木柄,使劲向上拔。
生死存亡之际,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
生的本能让她化为野兽,她极快地爬起,抓起棱角尖锐的石块,用尽全身力气向那人后脑勺砸去。
一下,两下,三下······
深色的液体从他身下漫开,他挣扎几下,不动了。
四周静谧而黑暗,像世界闭上了眼。她跌落的土坑周围,是一个又一个凸起的图包,前面插着木板——这是一片坟地。
铁锹,土坑,黑夜,一切似乎在冥冥中已准备多时,在没有比这里更合适的埋尸地点。她不熟练地使用这陌生的工具,将土坑挖的更深。
那黑影呻吟一声,她高举手中的铁器,向下砸去,扼杀那人最后一线生机。一切已无法回头,她像是预感到什么,头向身旁偏了偏,随之看到一个正对她的身影。
那人转身就跑,恐惧瞬间驱使她追上,她看着那人跑过熟悉的道路,便急忙抄直线追赶,最终,看着那人跌入土坑。
好像有哪里不对。
喘息中,她抬头,映入眼帘的是无数土包。她后知后觉地发现,每个土堆的形状,每一个安插的木板,竟像复制粘贴般没有差别。
夜的寒意沁入身体。
这是她的荒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