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稣时代-15世纪至18世纪的女巫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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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来源不知去向的流言穿行着,他们说,是恶魔蛊惑了人们,处死巫师,处死巫师。一遇意外或灾变,必定有人被指控为巫师。教士们撰写了很多书籍,概括魔鬼和巫术的知识,列举辨别巫师的方法,制定追捕女巫的法则。成千上万人作为巫师被烧死在火刑柱上,不知其中有多少真正的巫师,也不知其中有多少未来的巫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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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参与方:白方 黑方
2 主要线路:你们自己想吧我累了
3 不限制各角色在此线中的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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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的暗杀任务格外简单。
做工粗糙的机器保镖一碰就碎,破陋屋子里的工程师更是不堪一击。
只剩下寻找委托人所要的宝物。这个荒郊野外的小破屋真的会有宝物吗?这难道不是一个陷阱?我们组织可是费尽力气让他们的社员泄露宝物的所在地。没想到那居然不是在大本营,而是在这个一看就经不起折腾的破地方。
说来有点讽刺,机器人就算坏了还会放光是为了让工程师能在夜里逃跑,现在它却有助于我在这漆黑的夜里找寻【它】。就算没有光,我也能避开四周的碎片,摸到我需要找的物品。
组织总是说我容易想东想西,不是合格的暗杀者。确实如此。
对了。
刚刚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我记得有一个瘦骨嶙峋的工程师背着一个袋子逃跑,却被我丢出的匕首刺倒。他们不会笨到把宝物带出去吧?
悉悉索索。脚踩在草地上的声音总是那么吵。
划开袋子。
一双群青色的眼睛正看着我。它的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愤怒,什么感情都没有。
唉?我可没听说过宝物的模样竟然是一个小萝莉。研究者的癖好真是诡异,竟然想让这个萝莉智能机器人变成暗杀武器。
萝莉张开了嘴巴——做工可真精细——用它特有的机器人声音缓缓说道:“你的名字?”
唉?
名字?
“拉米。” 啊,组织说过不要让敌方知道名字。算了,反正组织总是看我不顺眼。挨打几下还能磨练我的忍受力。
“拉米,你带我逃走吧。”
… …什么?
“拉米,我看得出来你也不想再做暗杀者了。我们逃走吧。”
一双群青色的眼睛正看着我。它的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愤怒,什么感情都没有。可是它却看到了我的眼神里,带着恐惧,带着愤怒,再也不想回到组织里。
这里是艾尔芬号最终列车。在前往天堂与地狱之前,逝去的人们相会于此。或许他们能够弥补生前的缺憾,又或者能为来生结下新的缘分。无论出身贫寒还是高贵,无论出生在哪个国家,也无论出生在哪个年代,相聚于此的人们,总是上演着一幕又一幕的奇妙故事……
这里是艾尔芬号最终列车,在这列行驶在星空中的列车上,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鲁小狗走进餐车,想找点东西来吃,却一眼看到有个孩子坐在车窗旁抹眼泪。那孩子看起来只有十岁,抽抽搭搭地哭得甚是可怜。他的面前摆着培根和煎蛋,但小孩一点都没有享用的意思,只是不住地用手背擦眼泪。鲁小狗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他走过去,关切地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不知道……我找不到爸爸和妈妈……”
“他们,嗯……有可能不在这里。”鲁小狗不知怎么解释才能让这个孩子明白,只得支支吾吾地又说了些安慰的话。
“他们说,我这样的坏孩子,是要去地狱的……”小孩哭着向小狗伸出手,那上面明晃晃地系着一条红色的丝带。鲁小狗吓了一跳,可是这么小的孩子,到底是犯了什么错,才会下地狱呢?
“为什么我会下地狱呢,”小孩子抽抽搭搭地说,“我没有做过什么坏事,我只是把爸爸的杯子打碎了……爸爸,爸爸打了我,我好害怕,他还打妈妈,妈妈流了好多血……呜呜呜,妈妈那么好,一定会上天堂的,可是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她了?大哥哥,我还能见到我妈妈吗?”
他用湿漉漉的蓝眼睛看着鲁小狗,拥有那样纯净的眼神的人,肯定不会是坏人,鲁小狗想。
“肯定是他们搞错了!”他义愤填膺地说,“走,我带你去找乘务员!”
他拉着小孩就要起身,小孩却拽住了他的袖子,摇了摇头,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他们不肯给我换……他们说,除非有人愿意跟我换,一个善良的,好心人……”他的目光落在鲁小狗耳边的蓝色丝带上,流露出期待的神色。
“啊,不,这个不能换的,”鲁小狗慌乱地摇了摇头,“我,我还不想下地狱,那个,你还是去找别人……”
“是吗?”小孩的表情陡然发生了变化。他的哭泣戛然而止,垮下的嘴角上扬,露出一个可以说是有些轻蔑的笑容,“你不愿意的话,那就算了。”
“等等,你——”
那个男孩,那个头戴护目镜的小男孩,就这样在鲁小狗震惊的目光之中跳下了座椅,独自走向了车厢的另一头。他的步伐轻快,系在手腕上的红色丝带也仿佛随之跳动……
他真的只是个小孩子吗?鲁小狗不禁这样想。那个无助地哭泣着的孩子,与刚刚那个冷漠眼神的孩子,真的是同一个人吗?他的问题没有得到解答,那孩子便从他的视线中消失了。
最终他也只能挠挠自己的头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伊芙坐在梳妆台前,长发柔顺地披散下来。拉里站在她身后,用梳子仔细帮她整理头发。他动作很轻,梳子碰到了头发打结的地方,就小心翼翼地把它理顺。注意到伊芙轻轻地动了一下,他便问:“疼吗?”
伊芙笑着摇摇头,他才继续。他慢慢地让梳子穿过她的头发,呼吸都慢了下来,像对待一件易碎的艺术品。梳子像一截浮木,慢慢地从细密的河流上漂过,直到穿过发梢,落入孩子的手中。
“要我帮您编头发吗?虽然我可能没办法像您编得那么好。”
“好啊。”伊芙温和地说。于是拉里的手灵巧地穿过她的发丝,穿针引线般地编织起来。他用发卡固定住编好的头发,拿了面镜子放在伊芙脑后:“这样可以吗?”
“你的手真巧。”伊芙说。
“我经常帮我妈妈梳头发。”拉里笑了笑,又说:“您好像我妈妈啊。”
“想妈妈了吗?”
“嗯。”拉里垂下头,吸了吸鼻子。
伊芙摸了摸他的头,安抚道:“没关系,一定能再见面的。”
拉里抬起头,眼角似乎有些发红。他抬起自己的手臂,红色的丝带像血丝一样刺眼。
“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伊芙又摸了摸他的头,还想再说些什么,房间的门却在这时被人敲响了。
“是谁?”伊芙问。
“请问有没有见到一个叫拉里的孩子?”男人彬彬有礼的声音隔着门传了进来,“我在找他。”
拉里一听到这个声音,便躲到伊芙身后去了。伊芙打开门,龚子高站在门口,向拉里招手:“过来,拉里。你答应我什么来着?我们该去上课了。”
“我不想去。”拉里从伊芙身后探出头来,冲龚子高吐了吐舌头。
“来吧,等今天的功课结束了,我们一起去餐车吃布丁。”
拉里不情不愿地从伊芙身后走出来,依依不舍地跟她道别。在龚子高温和的注视下,他只好拖着脚步跟着这位校长先生去往“课堂”。
拉里有时会觉得这一切很好笑。在列车上的授课让他想到自己读过的儿童读物,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曾经向往过那个像是童话世界般的学校,但死后世界仍要读书学习这一点实在是太超出想象,甚至有些荒诞。
如果仅仅是作为旁观者,他倒是会欣赏这种荒诞。然而当他坐在书桌前,咬着笔杆做习题的时候,他只觉得无聊透顶。龚子高很认真,也很耐心,这恰恰是好笑的部分。他容忍拉里的耍小脾气,故意捣乱,尽职尽责地扮演教育者的角色,完美得就如同他佩戴的那条蓝色丝带。
拉里看着那条丝带,突然放下了笔。他说:“我受够了。”
“这道题对你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的确很难,但我看得出来,你很聪明。你一定能解开的。”龚子高说。他没意识到拉里说的是什么,或者装作意识不到。
拉里摇头。
“我不认为您的课对我有什么帮助,”他说,“就算您再怎么教导我,也不可能把我的丝带变成蓝色。”
“你说的有道理,但我仍然希望能够尽我所能,毕竟这也算是教育者的通病吧。”龚子高笑了笑。
“您是个好老师。但您似乎搞错了一点。”
拉里伸出手,给他看自己的红色丝带:“您真的认为,善和恶能简单地通过丝带来区分吗?红色就一定是恶人,而蓝色……”他看向龚子高的丝带,“就一定是善人吗?”
龚子高脸上的表情明显动摇了。拉里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觉得有机可乘,便继续说道:“我想这世界上没有人是全然无辜的,即便是戴着蓝色丝带的人,也不可能说自己在这一生中从未犯过错。善恶到底是谁来评判?如果要蚂蚁评判,那碾死它们的人类无疑是恶,如果要家畜评判,那食用它们的人类无疑是恶。究竟是谁有权在死后判定我们的善恶?是神吗?若神认为众生平等,那人类岂不是个个罪恶滔天?我想到的答案只有一个。”
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是我们自己。您见过诺艾里吗?她才八岁,却拥有一条红丝带,只是因为她信仰的宗教不允许自杀。您能说她是恶人吗?只是因为她认定自己有罪而已。”
龚子高说不出话来。他的视线在两人手腕上的丝带上来回移动,而拉里的话还没有结束:“我与您的区别就是,我认定自己有罪,而您认为自己清白无辜……如果我的推测属实,您又有什么资格来教育我?”
龚子高做了一个深呼吸,用手抹了一把脸。
“……今天的课就到这里吧。”他说。
“无论如何,谢谢您的教导,再见。”拉里冲龚子高鞠了一躬,步伐轻快地走出了房间。他哼着一首曲调轻快的儿歌,回味着刚刚龚子高的表情。
太有趣了,他想,死后的世界真是出乎意料地有趣。
*关于善恶的讨论全是拉里胡编的,具体还是以企划设定为准
*耶——赶在结束之前写完了!(然后还是传E组,真滴有点毛病哦这人)
*感谢感谢这次是真的写完了我旋转跳跃终于届到了虽然都在胡说八道还出场了一堆背景板但我写完了我骄傲我自豪嗷嗷嗷嗷嗷嗷
“说实话,法树君,你真的甘心就这样吗?”
“什么?”
竹内法树从酱油拉面里抬起头来。竹内隼人不紧不慢地咽下一块烧肉,夹起拉面吹了两下。他的视线从拉面上方看向竹内法树:“你和青木家的孩子。”
“也没有什么不甘心的,”竹内法树移开视线,“现在这样也不错。”
竹内隼人叹息着摇摇头,把拉面一口吞掉。
“有空来关心我的感情生活,还不如操心自己的事呢,”竹内法树挖苦道,“你已经三十岁了吧,可我从来没听说你有过恋人。”
“那你有没有从我的身上看到你的未来?”竹内隼人笑笑,“我保持现状是自己的选择,而你却是不得已。谁比较悲惨完全一目了然。”
“……”
竹内法树不想多说,埋头猛吃拉面。今天这顿拉面是竹内隼人付账,因此他毫不客气地点了豪华大碗。
竹内隼人并不打算放过之前的话题:“她知道吗?还是说,你已经被拒绝了?”
“没有。我没有告诉她。”
“多久了?”
“谁知道呢。”
“你在怕什么?”
竹内法树握着筷子的手停下了。
“因为害怕所以停下了脚步,这并不是什么令人羞愧的事。只是当所有的一切都在向前走的时候,唯独你停在原地……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吧?”竹内隼人笑眯眯地看着他。
他真想在竹内隼人的脸上来上一拳。
“这碗拉面因为你说的话变得好难吃。”竹内法树做了个干呕的动作。
“也许是因为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抱歉抱歉,找你出来吃饭,本来也不是为了特意败坏你的兴致。”竹内隼人摆摆手。
“那是‘顺便’败坏一下吗?”竹内法树没好气地说。
“如果你一定要这么想的话,也可以。”
竹内法树白他一眼,吃掉了碗里最后一点面。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挂断青木夕纪的来电,竹内法树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在一旁听到通话内容的竹内隼人笑了起来:“我说什么来着?”
“闭嘴。结账去。”竹内法树冲他挥拳,于是竹内隼人讪笑着走开了。
该死的,头好痛,竹内法树想。
“小树!这边 !”
他才刚走到购物中心门口,就听到青木夕纪的声音。她冲他用力招了招手,示意他快点过来。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竹内法树问她,抱有一点隐秘的期待。
“天野前辈说他马上就到了。”青木夕纪瞟了一眼手机,把手机递给竹内法树。很难不注意到与青木聊天的那位天野前辈发来的可爱小熊表情,这让竹内的心情又糟了几分。
“啊,他来啦!这边这边!”青木冲着远处招手,一个身材高挑的年轻男人与他们对上了视线。竹内法树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不让自己表现出太过露骨的情绪。
“前辈好慢,到的最晚的人要请客哦!”
“那可真是糟糕了,最近财政状况相当紧张啊。”
天野看向竹内,用征询的目光看着青木:“这位就是‘小树’,没错吧?”
竹内向他伸手:“竹内法树。叫我竹内就好。”
“你好啊,总是听青木提起你呢。我叫做天野空,与你们一样是从灰高毕业的,不过我已经是大学四年级生了。”天野空与他轻轻握手。
竹内莫名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天野海斗是你的亲戚吗?”
“是的,是我弟弟,”天野空笑了笑,“所以你们是朋友吗?那还真是巧合。”
“普通朋友。”
“原来你认识前辈的弟弟!”青木夕纪在一旁插嘴,“世界可真小啊!”
“好了,我们不要在这里闲聊了,也该去做正事了,”天野以一副年长者的姿态开口说道,“青木,你说的那家店在哪里?”
“我不记得了,所以要靠小树你啦!”青木夕纪拍拍竹内的后背。
“拜托你了,竹内君。”天野彬彬有礼地说。
“跟我来吧。”竹内法树轻轻叹了口气。
竹内带着两人走进一家桌游店内。天野径直走向柜台,与店主自然地攀谈起来,青木则在店里左看右看,时不时拿起几个盒子,把上面的字读给竹内听。
“所以,他是你们的社长吗?”竹内问。
“社长吗?不是的,不过也差不多。毕竟现在基本都是天野前辈在做事,社长根本找不到人。”青木吐了吐舌头,“明明就快要到合宿的日子了。我看他是完全不想做社长了。”
“谁知道呢。”竹内心不在焉地看向柜台的方向,天野空还在与店主聊天,手中好像拿着规则书一类的东西。他回过头来,冲青木招了招手,于是青木也加入到他们之中了。
竹内看着不远处谈笑的二人,稍微有些心烦意乱。他把脑后扎起的头发散开又重新绑好,直到青木叫他过去,问他喜欢什么样的桌游为止。
三人走出桌游店,边走边闲聊起来。
“那么合宿的准备就又做好一个啦!我真期待这次合宿!”
“还有很多事要去做呢。不过,我相信这次也会很有趣的。”
“去年那一次真是好玩,我拍到好多有意思的照片!”
“你是指那些醉鬼吗?哎呀,希望今年他们能收敛一些。”
“……”
竹内法树完全插不进两人的话题。青木夕纪升入大学之后便加入了天文社,似乎在那里玩得很开心。天文社每年夏季都会组织观星合宿,今年也不例外。青木夕纪向他提到,想要准备合宿期间的娱乐项目的时候,他就向她推荐了这家桌游店。本想着与她一同前往,却没想到其他人也会来。
他走在两人身后,看着他们讲话时的神情,默默地抿紧了嘴唇。他说不上来具体的感受,只是死死地盯着天野的后背,好像这样就能在他的衬衫上盯出一个洞。
“到午饭时间了,”天野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那么,我们要一起吃个午饭吗?”
竹内刚好来得及换回原先的表情:“我没意见。”
“前辈要请客吗?”青木还没忘记请客的事,笑着问。
“这个嘛,最近的财政状况……”天野摆手推脱。
“开玩笑的啦,各付各的就好了,”青木说,“那么我们午饭吃点什么?”
一番讨论之后,三人走进一家拉面店。青木夕纪挨着竹内坐下,天野坐在他们对面。菜单刚刚摊开在桌上,青木便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我把东西落在桌游店了!”
“怎么回事?”竹内问。
“我刚刚买的UNO,想着跟家人一起玩……结果忘记拿走了。你们先吃吧,我一会就回来。”
“找得到路吗?”竹内担忧地问。
“当然,放心,很近的!”青木比了个大拇指,示意自己没问题。她匆匆走出门口,留下餐桌前两个面面相觑的男人。
竹内不知说什么好,便找来服务员点餐。服务员带着菜单离开后,他的视线重新落回天野身上,还未等他说些什么,天野却抢先一步开口了。
“你对青木是否有些过度保护了?”
“什么?”
“她虽然还不是个成年人,但完全有能力照顾自己。”
“你是在试图对我说教吗?”
青木夕纪不在此处,竹内法树终于可以释放出自己的敌意:“天野君,你是否有些多管闲事了?”
“你好像对我意见很大。你觉得我很碍事吗?”天野空眯起眼睛,“明明只是初次见面,你却对我有很大的敌意。你觉得我打扰到你们了吗?打扰了……你们两人的约会?”
“……”竹内沉默不语。
“可据我所知,这根本不是约会,”天野空顿了顿,稍稍向前探了探,“还是说,青木夕纪对我隐瞒了你们之间的关系?事实上,你们已经是恋人了?”
“你想说什么?”
“不要紧张。我之前也只是猜测,但现在,我的猜测得到了证实。竹内君,你的确是我的竞争对手。”天野笑了笑。
“竞争?”竹内明知故问。
“竞争,”天野予以肯定,“有够罗曼蒂克的,对吧?我们两人,为了得到某人的心,展开竞争……直白一点说,我喜欢青木。”
“哦,”竹内法树干巴巴地回应。他现在觉得四周都空荡荡的了,“那你是怎么知道……”
“看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你不是也察觉到了我的事情吗?我们彼此彼此吧。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竹内君?你觉得,你有多少胜算?”
“……”
竹内并不想回答。在情敌面前,他不想说出什么丧气话来。只要稍微打量一下天野空,便不难得出对方是个帅哥的结论。如果光看脸的话,似乎是青木夕纪会喜欢的类型。虽然没有看出青木夕纪对他有什么恋爱方面的情感,但目前两人已经是熟悉的朋友关系了。
“我原本以为,我是处于劣势的一方,”天野笑起来,“但现在我不这么认为了。觉得很生气吗?本来属于你的东西要被别人抢走了?但那只是你单方面地认定了所有权。没有签下契约书之前,就算在你身边再久,那也不能算是你的东西。”
“虽然如此,”天野看着沉默不语的竹内,做出一副苦恼的表情,“我也觉得有些棘手啊。对于恋爱感情这码事,她表现出了超人的迟钝,让我甚至怀疑她事实上是在装傻。但即便如此,我也认为我仍然有些胜算……至少,比你的胜算更大。你只不过是,比我来的早了那么一点而已。”
“你说完了吗?”竹内强迫自己保持冷静。两碗拉面在这时被端上桌子,徐徐上升的蒸汽打破了降到冰点的气氛,青木也在这时走进了店门。她看到面面相觑的两人,笑出声来:“你们在玩什么,不说话比
赛吗?”
“在等你回来,”天野温和地对青木笑了笑,把自己面前的拉面推到她面前,“你饿坏了吧,正好,拉面也端上来了。”
青木摇摇头,原封不动地推了回去:“那多不好意思,我要是饿了,吃小树的就行。”
天野看了一眼竹内,眼中别有深意。
等到终于吃完了饭,竹内法树借口说有事,早早回了家。他躺在床上,天野的话不断地在他耳边响起,他的胸口像是被人打了一拳,火烧火燎地疼。他再也忍受不了这种感觉,抓起床头的手机,拨通了某个人的号码。
伏见由依把两杯圣代放在桌上,一眼便看出青木夕纪显而易见的闷闷不乐。青木盯着手机屏幕,满脸不高兴地左滑右滑,随后又鼓着脸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
“怎么了?”伏见由依坐下,用小叉子叉起一块草莓送到青木嘴边,“怎么不高兴?”
青木一口咬住草莓,含糊不清地说:“那家伙有女朋友了。”
“谁啊?”伏见由依虽然猜到了大半,但还是想确认一下。
“小树啊,还能有谁。”青木恼火地举起手机,屏幕上是一男一女的亲密合照,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两个人是情侣关系。
“你吃醋啦?”伏见半开玩笑地问。
“才没有呢!只不过气他不告诉我而已,”青木气鼓鼓地说,“明明我们是青梅竹马耶?这么大的事情,我却完全不知道!”
“就算是青梅竹马,也没有什么事都告诉你的必要吧?”
“他当然得告诉我了!我要是有了男朋友,肯定也会告诉他的啊!你这样没有青梅竹马的人是不会懂的啦!”青木反驳道。
“好啦好啦,不要生气,”伏见由依拍拍她的后背安慰她,“说不定他有自己的打算,你应该之后去问问他。”
“我知道啦,可我就是不高兴!”青木飞快地按了几下手机,随后露出满意的表情。伏见好奇地伸头过去:“你做了什么?”
“我把他拉黑了。”青木得意洋洋地说。
“天啊。”伏见由依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
青木夕纪把竹内法树拉黑两小时后,不出意料地收到了竹内法树的来电。他没有问为什么要拉黑他,只是说想找个时间好好聊一下,这让青木夕纪觉得有些奇怪。她甚至有种莫名的不安,是竹内法树的语气太过陌生的缘故,还是因为某些她也不知道的原因?
第二天下午,她与竹内法树约在一家咖啡厅见面。以前他们经常来这里吃东西,但自从升学之后,他们好像还是第一次一起来这里。
青木到咖啡厅的时候,竹内法树已经在等她了。
“你交了女朋友,怎么都不告诉我?”她伸手去扯他的耳朵,就像之前无数次做过的一样,但竹内法树却没有像以往那样由着她的性子来,他伸出手来,把她的手拨到一边,轻轻地摇了摇头。
青木夕纪于是停下了动作。竹内法树变得不同了,她还不知道理由,但她看得出区别。
“怎么回事啊?总觉得你今天怪怪的。”青木嘟囔着,拉开椅子坐下,“你想跟我说什么?女朋友的事吗?我都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大概去年认识的吧,”竹内含糊地说,“自然而然就在一起了。”
“这样啊。”青木夕纪想说几句笑话他的话,却总觉得说不出口。于是她改口说:“那什么时候也让我认识一下?”
“我这次就是想跟你说这件事,”竹内法树平静地说,“她也想跟你见见面。我们可以找个时间,一起吃饭,或者去哪里喝杯咖啡。”
“这种事,没必要特别把我约出来讲啦,你电话里说一声不就行了。”
“也不全是为了这个……”竹内法树的目光转向别处,“还有一些事。”
“是什么啊?”青木夕纪好奇地问。
竹内法树显得有点犹豫。他捏紧双手,眼神游移了片刻,最终将目光停留在青木夕纪的脸上:“我想,我们之间,应当拉开一些距离了。”
“哈?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青木不解。
“我有女朋友了。我们不该像现在这样……”竹内法树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汇。
“亲密,”竹内法树选好了词语,“我们之间不该这么亲密。”
“谁跟你亲密了啊?呸呸呸!”青木大叫,“小树你在说什么啊?”
“就是这个,”竹内法树伸出一根手指,“不要再叫我‘小树’了。”
“什么?”
在青木夕纪难以置信的眼神中,竹内法树继续说下去:“不要捏我的耳朵,也不要捏我的脸了。没有必要的话,我希望能尽量避免肢体接触。当然,不可以牵手。”
“我可能不会像以前那样,有很多时间接你的电话,回复你的消息,也不会接到你一个电话就跑出去。我想好好谈一场恋爱,不想她对我们之间的关系有什么误会,所以希望你能够理解我。”
“可是,一直以来我们都是这样相处的啊?你现在却来说想要保持距离什么的……我觉得这样也没什么,毕竟我们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我们就像彼此的亲人一样,亲近一些又有什么不对啊?”青木不解地问。
“不是这样的,”竹内法树站起身,双手撑在桌子上,平静地俯下身子看着青木,“即便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再长,我们终究不是真正的亲人。我们之间的关系,也不过像是小孩子扮的家家酒一样,游戏结束之后,无论是怎样亲密的关系,都应该自动解除。我已经成年了,而你也马上就要二十岁了,我们早就过了扮家家酒的年纪了。”
“什么意思?”青木茫然地抬头看着竹内法树。
“如果你真的把我当做朋友,就不要再用这样没有分寸的方式对待我了。如果你有了恋人,你也不会希望对方整天围着自己的青梅竹马转吧?”
“为什么非得这样不可呢?我不会打扰你们的,我可以跟她说清楚,我对你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但你这样说,就好像以后都不打算与我来往了一样。你要为了她……与我绝交吗?”
“我没有这种打算。”
“那你想让我做什么?”
“你怎样对待你的男性朋友,就怎样对待我。”
“可是……”青木夕纪还想说什么,却被竹内法树硬生生打断:“你还不明白吗?该结束了,早该结束了!我们本来就不是亲人,这样不伦不类的兄妹家家酒,就让它到此为止吧!”
青木夕纪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竹内法树慢慢直起身子,做了几个深呼吸平复心情,静静地看着青木夕纪。
“你想明白了之后,就跟我联系,我好约时间让你们见面。”说完这句话之后,竹内法树便径直走出了咖啡厅,只留下青木在原地发愣。
“所以说,我搞不懂他为什么要对我发脾气啊?”青木不满地敲着桌子,“男人有了女朋友之后就都是那样了吗?”
“……”伏见由依叹了口气,“确实有点过分啊,明明之前你们关系那么好,我甚至都觉得你们是一对呢。”
“咦,你也这么想过吗?天野前辈也有这么说过。”
“这就是所谓的当局者迷吧,虽然我不太认同他的做法,但是你们确实还挺让人误会的。如果我是他的女朋友的话,我搞不好也会吃醋的哦?”伏见戳了戳青木的脑门。
“我倒是觉得没什么……”青木泄了气一样垮下了嘴角,“因为是青梅竹马嘛……”
“那如果他也跟别人这样卿卿我我的,你又怎么想呢?”
“我跟小树又没有在卿卿我我!”青木反驳。
“那你闭上眼睛想象一下,要是有其他人代替了你的位置,你会是什么感受?就比如,今年夏天的烟火大会,他跟别的女孩子牵手去看,还吃一个苹果糖……”伏见循循善诱。
青木闭上眼睛。她从新年伊始开始想象,新年参拜时,与竹内法树一同合掌许愿的不是自己。她不再有理由给竹内法树庆生,春天樱花盛开的时候,她不能与竹内法树一同赏樱。她跳过了烟火大会,想起许多微不足道的事,会有其他人缠着竹内法树聊到深夜,跟他分吃同一份便当,抢他的超大豪华芭菲。他们会在下雨的日子撑同一把伞,如果两个人都没有带伞,就只能把校服盖在头上跑回家,那个人会与他拌嘴,泥水溅到他们的裤脚上。夏天他们一起去游泳,把水泼到对方身上,冬天他们想方设法把对方推进雪地里,然后再回到家里喝一杯热茶。十二月二十五日竹内法树依旧会准备礼物,只是那再也不会是一份生日礼物,他把它送到那个人的手中,对她说“圣诞快乐”,而那个人会露出笑容,亲切地叫他……
“小树”。
青木夕纪猛地睁开眼睛,她用坚决的表情看着伏见由依:“我不会允许的!我绝对不准别人叫他小树!”
“……虽然不知道你的思考偏到什么地方去了,但你现在应该明白一点了吧?”
“大概吧,只要一想到那些……我就觉得好难过,”青木低下头,声音也渐渐低下去,“怎么办,我一点也不想让小树交女朋友……”
“可是你又有什么理由阻止他与喜欢的人交往呢?”伏见由依问。
“就,就凭我们是青梅竹马……”青木夕纪明显有些底气不足。
“这样还远远不够,”伏见由依摇了摇头,“你需要更加有说服力的理由才行。”
青木夕纪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眼前一亮,却又很快低下头去。
“可是……这样的话……”她的眼泪突然啪嗒啪嗒掉落下来,“不是已经太晚了吗?”
星期六一大早,青木夕纪约伏见由依在购物中心见面,样子有些杀气腾腾。
“帮我挑几件衣服,越成熟越好。”
伏见由依笑出声来:“怎么回事啊,你要去做什么?”
“决斗。”青木夕纪一本正经地说。
两人在服装店里挑了半天,也没找到什么中意的衣服。伏见由依好言相劝:“你比较适合可爱类型的,成熟风不适合你。”
青木夕纪不以为意:“那肯定是因为这家店的衣服不好看。”
伏见由依看到店员的眼神,赶快拉着青木夕纪逃跑了。
好说歹说,伏见总算说服青木买下一件白色连身裙,算是过了买衣服这关,谁料青木夕纪又走进一家美发店,说要把自己的头发烫成波浪卷,被伏见由依和好心的理发师联手反对之后,只做了一个简单的护理。
“我是理解你的心情啦,不过你到底对成熟有什么误解啊?”伏见无奈地说。
“你看,就这样。”青木夕纪把手机举到伏见眼前,上面是一个褐色卷发的女生。
“各人有各人适合的风格,要是强行去做,搞不好会变得不伦不类。”
“那还是算了,”青木夕纪嘟囔着,“我不做就是了。”
一切准备就绪,青木夕纪斗志昂扬,准备赴约。出门前她思考再三,终于还是把自己头上的蝴蝶结取了下来。
她到餐厅的时候,竹内法树还没有来。她东张西望了一会儿,竹内法树才出现在门口,似乎只有他一个人。
“你女朋友呢?”青木夕纪往他身后看,没看到人。竹内法树在她对面坐下,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她会晚点到”,随后便掏出手机摆弄起来。
“那个,小树……”青木夕纪叫他,“你有没有觉得今天我哪里不一样了?”
“不是说了,不要叫我小树的吗?”竹内法树把手机放在桌上,皱起眉头。
“你管不着!我就是要叫你小树,而且只有我能叫你小树,别人都不行!”青木气鼓鼓地说。
“那要是我妈妈也叫我小树……”竹内试探着问。
“啊,阿姨的话可以。要是叔叔想叫的话也可以,如果你的其他亲戚……等等,我又不是想说这个!”青木意识到自己跑题了,更生气了。
“那你想说什么?”竹内问。
“等你女朋友来了再说。”
“你可以先跟我说,我先听听看。”竹内不知为何脸上带着笑意。
青木深吸一口气:“那你可听好了。你跟我说的那件事,我绝对不答应!跟小树在一起的时间我都很开心,所以我以后也想跟你在一起,如果你说青梅竹马只不过是家家酒,那我们就结婚!我要霸占你的时间,不允许别人抢走,就算被别人抢走了,我也会想办法抢回来!要是有人说我卑鄙无耻,那我就堂堂正正地卑鄙无耻,直到你跟她分手为止,我都不会罢休,就是这样!”
竹内法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如果我说,我死都不要跟她分手,那你要怎么办?”
青木夕纪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那,那也不能让你死了……我到时候再想想办法……总,总之,你女朋友什么时候来?我要把这些话再跟她说一遍。”
“那个不着急,她大概还在路上,”竹内法树看了一眼手机,又把视线转回来,“我没听错的话,你刚刚说,想要跟我结婚?”
“对啊,有什么问题吗?”青木夕纪理直气壮地问,“也就只有结婚可以让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成为亲人了吧?”
“只是为了这个吗?”竹内法树问,“你要知道,结婚这件事并不是像嘴上说的那样轻松,不好好考虑的话,可是会后悔终生的。”
“我有好好考虑过啊,”青木说,“这是我考虑过后的结果。除了小树,我想象不出自己跟其他人结婚的画面。”
“那也许只是因为我们认识得太早,你还没有来得及认识其他人,也许未来你还会遇到比我更好的人,到了那个时候,你就算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没关系,不会有更好的了 ”青木夕纪认真地说,“我已经认识很多人了,但我还是……最喜欢小树。”
竹内法树双手捂住脸,身体微微颤抖起来。他听见青木夕纪的声音逐渐带了哭腔:
“只不过,是不是已经来不及了?我明白的有点晚……你要是真心喜欢她,就直接告诉我吧,我不会再来纠缠你的。但是,如果你有那么一点喜欢我的话……”
“我喜欢你。”
竹内法树说。
“咦?”青木夕纪吃了一惊,“我幻听了?”
“要我再说一次吗?”竹内法树叹了口气,刚打算开口,就被青木夕纪捂住了嘴:“等等,不要让你女朋友听到了。”
“没有什么女朋友,”竹内法树忍笑,把青木的手拿开,“那个是我的学姐,我找她来帮忙。”
“帮忙?帮什么忙?”青木夕纪一开始还疑惑不解,眼看竹内法树的笑意越来越浓,她突然搞懂了一切,气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好啊!你骗我!你骗我的感情!你等着,我今天就要把你做成刺身!”
“对不起,那个,我请你吃……”
竹内法树话还没说完,就被青木按着肩膀摇晃起来,他连连求饶的时候,青木夕纪突然凑近他的脸。这让竹内法树忍不住有了些暧昧的联想,于是他闭上眼睛。
三秒钟后他捂着额头惨叫,青木夕纪给了他一记头槌,自己也捂着脑袋呻吟去了。
“笨蛋。”
“你说谁笨蛋?”
“我说我们两个。我们两个都是。”
竹内法树站起身,把青木夕纪按在自己额头上的手拿开,伸手揉了揉。随后他揽住她的肩膀,低下头稍微凑近了些,问她:“可以吗?”
青木的睫毛颤了颤:“你不会也来撞我吧。”
“不会的,”竹内法树承诺,他又问,“可以吗?”
青木露出一副凝重的表情,像是在做什么重大决定:“那好吧。”
她闭上眼睛。
就这样,在这一家普通餐厅最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两个额头红肿的笨蛋偷偷地交换了一个浅尝辄止的吻。
这是他们的初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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企划的正式开企时间是七月十八日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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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来收尾的故事终章[?
推荐曲目如标题by my side-Radwimps
她会作为纪念所爱之人的墓碑,永远为世间有爱之人送上恋歌
芙洛丽亚一时间很难描述他的心情,而其源头,自然是那位有着犄角的女巫,他心爱的洛斯塔。
食用了一心想要保护的人的血肉该是什么感觉,应该很难有人可以回答各方面还不甚成熟的、发生了某种异变的“家精”,但在F处理好自己的自责和忧伤与对美味的食物难以自制的本能之前,洛斯塔先一步推开了房门。
芙洛丽亚在那瞬间便穿上了名为“F”的衣装,轻巧地裹起了所有的纠结,只对着洛斯塔露出她已经开始习惯的微笑。最近总是在恶补那些落下的时光的女巫难得没有拿着书本或是那只箱子,但也并非两手空空。她的眼神与以往不同意味地在夕阳下闪烁着,犹豫了片刻后,将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中的小物件放入了F的手中。
“我想由你来帮我戴上。用不会因为意外或是别的什么、永远不会掉落的方式。”
F摊开手心,望着那枚自己无比熟悉的小小的饰品。耳坠被设计成了当时极为少见的耳夹款式,是为了让花嫁们在特别的那天展露美好的同时,不必特意去伤害她们娇弱的肌肤。渴求美丽不一定要承受皮肉之苦,但若渴求的是不再患得患失的安心感,那疼痛或许就不是什么坏事,反倒是种好的意味的刻骨铭心。
“好的,我会在晚饭后做好准备。”
将细小的部件拆卸、护理、改装。这些精细的工作或许应该交给某些清净师或是徒然堂的员工更为合适,外行人随意摆弄器灵的本体的话,搞不好脆弱的灵会就此魂飞魄散。但芙洛丽亚没有细想这些,他无知无畏,只是小心翼翼地将自己调整成爱人所希望的样子。铁钳拧转抵住耳垂用的钝头,腹腔内的脏器也像是正被什么用力拉扯,砂纸轻轻地磨出一个锐利的角度,脖颈处就似有一只无形的手在逐步紧收。做好最后的消毒,小小的饰品应了早已不惧疼痛的女士的愿望,顺利地被制成了会钉入皮肉的耳坠。
晚餐过后,芙洛丽亚收拾好餐具,带上另外准备好的长针与消毒消炎用品来到了书房。洛斯塔难得没什么心情看书,只是坐在那把离灯最近的沙发椅上、或者说陷在里面,她背对进门的芙洛丽亚,只是盯着空气中浮动着的灰尘,安安静静地等待着。
芙洛丽亚单膝跪在洛斯塔的身侧,轻轻地梳理好她脸颊庞的发丝撩向耳后。
“不管怎么说,是会有点疼的。而且正常来讲,应该先戴更小巧些的银耳钉适应一段时间。”
绿色的眼睛合上了,还有一只手搭上了芙洛丽亚的肩膀,表达了其主的默许。消毒的工作已经准备完成,芙洛丽亚伸手取来了耳坠与中空的长针。
锐物刺入软肉时,芙洛丽亚的脑内一阵晕眩,一如那时吸食完从这句身体里淌出的血液时的感触。但他的手不能停下,无论是那时开始此刻,都是为了完成洛斯塔的愿望而进行的“伤害”,他的任务便是在实现的同时尽快结束这一过程。
被打磨过的细栓借由长针的引导穿过了耳肉。固定、旋转、拧紧。在只有敏锐的非人之物可以嗅到的香气之中,洁白轻柔的小小白花就那样在它的拥有者的耳旁扎根绽放。
芙洛丽亚将手镜递给了洛斯塔,自己则低头收拾起了废弃的棉布与用具。
“果然和这身衣服不太搭调……”
身旁的人小声咕哝着,欲言又止的样子,是想要征询一下“本人”的意见。F抬起头,认真地打量了依旧看着镜子琢磨的人片刻,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进行了催促早睡的日课,便抱起收拾好的东西离开了。
芙洛丽亚没有跟洛斯塔说什么,并非是无话可说才逃也似的离开了,而是有太多的话想要说了。方才仅有一瞬的紧张导致洛斯塔的指尖留下的触感现在还残留在肩膀上,他的心脏砰砰直跳,耳朵和脸颊仿佛就快烧起来,让芙洛丽亚只想捧起脸颊,如恋爱中的少女一般痴痴地笑。这幅样子绝不可以展露出来,可他又无法抑制那些由爱人的每一次触碰和表情带来的悸动,就像哪怕洛斯塔深知F并非福克斯·拜斯坦德,她也会一不小心对着这个只为她而存在的幻影撒娇那般。那说不上是困扰,更不会是烦恼——不如说是过分惹人怜爱了。
——是的,我们无法成为我们之外的任何人。
芙洛丽亚无心折磨那些粗鲁的男人,仅是以抢夺了他人重要之物的恶党们的声声哀嚎,献给他心爱的“棘之冠”,为她铺出一条血红但平坦的前路。洛斯塔说一切都会在今晚结束。芙洛丽亚坚信着这句话,在他看来,洛斯塔总是理性的、正确的、有先见之明的,以天生的女巫的姿态面对着一切。所以一旦想到明日的这个时候,两人应该已经乘上驶向远方的游轮,他闪躲攻击的脚步就越发轻盈,搅断他人关节的动作也越发利索。
深入敌营,布有能将入侵者围困起来陷阱才是理所应当之事。芙洛丽亚不动声色地隐去了身形,制造出黑色的女巫独自闯入了中心的假象避免打草惊蛇,自己则绕道前去处理那些只有一墙之隔的暗枪。
凡人怎能是邪灵的对手,芙洛丽亚都不需要多花心思动用能力,光是突然出现背后满身血迹的男人便能让总是躲在暗处的虫豸瞬间忘记勾动蜷着的短足,那片刻导致开不了枪的犹豫便断送了他们的性命。
在那瞬间所有的一切都安静了,只剩血液潺潺淌出新鲜肉块的声音。不像剧院里那些复仇剧有多么激动人心的对垒、或是难以退让的理念碰撞,只是如午后拿起了羽毛笔,在酝酿了数月的谱上画下最后的休止符那般轻巧。
可以离开这里了。该去接洛斯塔了。
在走廊的另一边,洛斯塔正等着自己走过去。应该回她一个微笑才是,在洛斯塔望过来的时候,芙洛丽亚这样想着。
而在某些熟悉又久违的发音从爱人的嘴中说出之前,有什么东西划破空气而来,继而穿破柔软血肉的声音先一步被耳朵捕捉到。芙洛丽亚的思考随着洛斯塔的身体一同在那瞬间停滞,他不想理解自己的所有感官认识到的事物。
耳朵听到的响声、眼睛看到的轨道、鼻腔嗅到的香气。
洛斯塔·格罗夫纳就要死了,即使他有一万分不想,也还是飞快地意识到这一点,并立马来到了她的身边,让他的爱人好落进一个更为舒心的地方。
一个洞,开在了洛斯塔的心口,也开在了芙洛丽亚的心中。就算是被人畏惧的女魔头,受伤时淌出的也是鲜红的血。它们源源不断地从那里涌出来,即使难以让黑色再显出别的什么颜色,也还是争先恐后地侵蚀着周遭的布料,在室内唯二的两个活物身下蓄起浅浅的湖泊,浸透了落在地上的箱匣与匕首。
此刻,福克斯救不了她,福克斯的亡灵救不了她,芙洛丽亚更是救不了她。他怎会天真如此,认为女巫的敌人只存在于这小小的壁垒之中,以为只要拥有战斗的力量便能守住他的爱人。
这世上哪还有除了芙洛丽亚之外时刻祈愿着女巫的幸福的人呢。
明明才说过已经不再需要那么着急了,现在却是已经没有了时间。若是那是寻求些别的什么能够彻底拯救洛斯塔的力量那该有多好,连像这样懊悔过去都是种奢侈。
“芙洛……丽亚……芙洛丽亚……”
洛斯塔睁着眼,失焦了的瞳孔不知望着哪里,令人眼眶发热的呼唤夹杂着血沫在喉头翻滚的杂音。F僵着张脸,他想要哭泣,却无法用这张脸挤出一滴泪来。洛斯塔没有见过福克斯为自己落泪的样子。
“芙洛丽亚……吃掉我,我不想变成别人的东西……带我走,好不好?”
当然,我会带你走的,我就是为了带你走,才在这里的啊。
器灵搂紧了怀中的人,垂下头去,不畏那些犄角带来的刺痛与爱人紧贴。
至最后的最后,让我连同你最珍爱的人的记忆也一同带走吧,那也是你的一部分。
时隔数月再一次对着爱人使用自己的能力,伴随着如同泡沫破裂一遍有什么在逐渐消散的声音,记忆的片段就如同从那具躯体上逐渐流逝的温暖一般传了过来。
在寂静之中,男人的身形就像是淋了雨水的纸人那般化开,只留下小小的、小小的一团少女蜷在原地死死搂着已经不再呼唤她的名字的女巫。
打破这片死寂的是一身血染裙装的少女用尽全身力气的怮哭。
在邪灵的脑中展现出的记忆比起其他人的来说并不长,只占了洛斯塔二十四分之一的人生。芙洛丽亚从没见过这些画面,但她全都知道。
记忆里甜滋滋的、轻飘飘的、软绵绵的、满满的、满满的……全是金发少女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全是“芙洛丽亚”这一存在的身影。
“呜、啊……啊啊……”
“洛斯塔、洛斯塔……我是芙洛丽亚,我回来了,你看见了吗?”
“我是笨蛋,我又做错事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爱你……我爱你啊,洛斯塔。”
“我爱你……”
芙洛丽亚低下头去亲吻爱人的嘴唇,它们被血染红,又温又软,甜蜜如蜜。
愚钝的器灵迟迟地醒悟了过来,也为时已晚,她除了痛哭还能做什么呢?像爱人最后许下的愿望那样,将她吃进肚吗?
来自洛斯塔的记忆展现着她曾紧紧怀抱了一个秋天的箱匣。
最重要的东西,在不能让别人打开的匣子里。
芙洛丽亚呆愣愣地望向血泊之中正大开着,像是正等待着她的手提箱。
骨制的匕首、女巫的皮囊、还有爱人的遗骸。
那只女巫的手提箱确实有着不可思议的力量,可以装入远大于它看起来的容量的东西,但也不该装进那么多。
芙洛丽亚没有心思也没有能力去思考其中的缘由,她仅仅是紧紧地抱紧了它,就像以此代替了爱人只会逐渐流逝温度的躯体一般。
她第一次知道朝阳也可以如此冰冷,让人止不住地发抖。
一九二五年末有许多东西突然地消声灭迹了。一个秘密组织、一次拍卖、一个大势黑帮、一位女巫、一些未被大多数人认知到的非人之物或是无关紧要的凡人……但这些都不能阻止时间的洪流继续前行。只是那之后的某些月明星稀的夜里,会有位金发碧眼的少女提着一个老旧的行李箱,唱着一首鲜有人知晓的恋歌,为想要在找寻不回的珍爱之人怀中迎来终结的人带去真正的宁静。
END
☆……我努了把力写完了(………………)我自己也没想到…………
☆No Honor in Blood http://elfartworld.com/works/3782199/
☆祝你旅途平安,洛斯塔·格罗夫纳
考古学者阿卡特·艾利克的研究范围很广,从迈锡尼到伯罗奔尼撒多有涉猎,兴趣之余也在了解古希腊神话对于古罗马原生信仰的影响和融合。此次接下协助调查帝王谷的邀请,本意其实更多在于为自己的学生兼助手铺路,可惜后者未能同行。但也幸好后者未能同行。米斯卡塔尼克大学的考古研究所找到的隐秘王墓里潜藏了不可名状的怪物,在狭隘又异常错综复杂的石室里将他们一行人吞吃得七零八落,十人的探险队,侥幸存活下来的拼拼凑凑能有两个半。阿卡特幸运地没有丢掉自己的手脚,但他患上了严重的失语症,伴有无法控制的抽搐和颤抖症状。他在当地治疗了三个月,效果并不显著,之后接受了建议回到纽约的家中静养,现在终于能够进行笔谈了。
【柯罗诺斯还没有回来吗】不过数月头发就花白了一半的男人写完这句,把手里的一叠纸张翻去新的一页,【潼恩有没有说什么】“母亲什么都没有提,应该和‘工作’无关。”当弟弟的这位,卡伊洛斯·艾利克,至少看上去好像不是很担心的样子,“姐……柯罗诺斯身边也不是没有人跟着,可能只是在侦探的相关事务上耽搁了几天吧。父亲,你也知道的,她很喜欢自己的副职。” 【不】
那本是十分漂亮的花体字母,却因为握笔的手用力过度而被溅上了过多的墨点,渐渐晕染成触目惊心的一大片:【这个世界上 超出我们想象的存在随处可见 人类的科学 我们引以为豪的智慧 恐怕永远也无法将它们解答清楚 也不该将其解答清楚 永远不能 对其感到畏惧并敬而远之 如此一来我们才能够维系正常的生活 我 能 明白 现在 有比我遇到的更可怕 更巨大的阴影 投在东海岸的上空 我能感受到 我是知■■ ■■■■■■ ■■■ ■■■■】
在行将狂乱的笔尖划破纸张之前,他的妻子悄无声息地走过来,动作轻巧地捏住他的手腕、制止了他。身量还未完全长开的少年人这会儿总算绷不住稳重的表象了,卡伊洛斯露出万分迷茫的神情看着自己的母亲,欲言又止了好几回,见她朝他点了点头,最终还是沉默地离开了房间。
“徒然堂那边已经来了联络,我们会在近日采取行动,不会让他们有机会将‘伟大的神明’召唤到这片不再需要神的土地上的。” 潼恩绕过沙发,坐到他身旁、轻轻地搂住他,然后她垂下眼,在阿卡特笔下的字母才写到一半的时候,就迅速地接上话,“我们不用逃去任何地方,我们会战斗,然后胜利。相信我吧,阿卡特,我们会没事的。柯罗诺斯也是。洛斯塔也是。”【我一直相信你】
所以他不会问,为什么已经和福克斯回去了家乡的洛斯塔会被提到,也不会问,妻子不时就会看向的虚空处到底有着什么“东西”。阿卡特·艾利克的世界——平凡人的世界——是如此脆弱,仅仅是与某些“存在”擦肩而过,就已经濒临分崩离析,再也经受不住更为长远的探索。
但也仍有涉世愈深的人同样在被所谓的世界需要着。人影敏捷地在街巷之间穿梭,动作灵活得几乎可以用诡谲来形容,她一一避开袭来的子弹、顺势翻滚躲到了垃圾箱之后,借着临时掩体调整呼吸:“如何?”“追兵人数在三十人到三十五人之间,现在他们分批行动了,有采取包抄战术的倾向。”“啊,该死,真是疯狗!”“是事先安排好的,看来是你这几日的调查行动打草惊蛇了。”“做都做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柯罗诺斯要是还有余力,必然是要揪着身边比自己还高上一点的家精的领子晃他几晃的,“莫里蒂的新饲主长着那样一张脸!我怎么可能当做没看见!”“那么请问现在你有什么计划吗?”“有个鬼!谁知道会跟黑手党正面交火,我就算是带着枪也不可能拼得起啊!”
柯罗诺斯·艾利克真正擅长的是极限远距离狙击。若是一击必杀的暗算,她从未失手过。然而暗中狙杀毕竟得在长久且万全的准备之后才能发挥最大效益,现在就是发给她一套人见人爱的芝加哥打字机,她也不能保证能够在有组织的包围下全身而退。枪林弹雨还在颇有节奏感地敲击铁皮和砖墙,足以致命的冲击所带来的震动、以及混在在其中的众多脚步声进一步撩拨着她的神经。柯罗诺斯的呼吸声渐渐急促起来,一双浅色的眼睛里浮动起不稳定的光点,在她真正进入应激状态、做出任何出格的举动之前,她的搭档按住了她的肩膀:“你没有计划的话,就按照我的计划来吧。我答应了夫人要好好照看你的。”“怎么,你还有我不知道的特殊能力?”“我唯一的能力就是在一定区域内进行运势的操纵,初次见面的时候就已经说清楚了,可你要是被三十来个枪口同时对上,我也不可能保证子弹全都避开你的要害。”“哇哦,真让人放心。”“所以我们要向别人求救。”
他转头看向旁侧,尽管以柯罗诺斯过人的视力,也不能看清阴影里盘踞着什么,但家精却是毫不犹豫地开了口:“‘棘之冠’,我们有你想要的情报,请打开‘回廊’,让我们过去。”
浪潮一般的鼠群卷过整洁的地面,从它们的皮毛和利爪之中吐出两位狼狈的客人,然后迅速四散而去,消失在了灯火难以顾及的黑暗之中。眼前是一个精致而明亮的会客厅,家具是成套的、上个世纪的古董物件,青花瓷瓶里装饰着的花朵本不该盛开在这个季节里,却在此刻散发着清新又鲜活的芬芳,就好像刚刚才被采摘而下一样。在这里,所有的一切都看上去井井有条,感受得到某人持之以恒的悉心照料——也就在方才遭遇的对比下显得格外反常。柯罗诺斯绷直了脊背,保持了警惕的同时向搭档抛去一个困惑的眼神,后者这次难得错过了讯号,目光直直地落在前头。
对于六月过后才与柯罗诺斯·艾利克结下契约的家精来说,她只在间接的描述中出现过,除此之外就是一些旧日的相片,并非是完全不知道对方的样貌,但了解到的也就止于表面。现在真真切切地见到了本人,他只感受得到朴素的恐惧,这或许是属于天性的一部分,是一种面对压倒性的力量的威胁时会产生的原始反应。他僵在原地,看着洛斯塔·格罗夫纳的眼睛,恍惚间觉得自己要被那片红色碾碎了,几乎听不清她说了什么:“那么,祈祷你的情报值得我留下你们的命吧。”
“……洛斯塔?你是什么时候,等等,不对……不……为什么‘棘之冠’是你?”“你觉得自己现在处于可以向我提问的立场吗?柯罗诺斯,我以前竟然不知道你还能这么天真。”落座之后,女巫兴趣缺缺地在桌面上放下一块怀表,一些不成形状的诡异团块应声将会客厅封锁住,在细微的滴答声中缓缓地逼近过来,“时海·鹤见,是艾利克夫人告诉你的,还是你自己调查出了这个联系渠道?”“……”“你可以回答了。”“……是,夫人。”于是声音被从这副人形的躯壳里强硬地拖拽而出,“她,注意到,你在使用纽约的一些小型动物……”“原来如此,然后?”“洛斯塔!?”“提出交易的是他,不是你,搞清楚自己的身份,柯罗诺斯·艾利克,你现在是筹码也是人质,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价值。”
家精的额头被生生逼出一层薄汗,头重脚轻,反胃得很,可他还是得站着,还不能倒下。显然“棘之冠”没有念旧情的打算,他要是什么都不说,柯罗诺斯·艾利克就一定会被杀:“……然后,受你操控的动物,一定会被杀死在莫里蒂势力范围的边缘,没有一只,能进到里面去。”“没错,还有一分钟,你可以抓紧说些我不知道的。”“……最近,庇佑着,莫里蒂家族的女巫……咳呃……”
“远远地看过去,和你长得很像。”见到有血从家精的眼角、鼻下以及嘴边涌出,私家侦探好像总算反应过来了似的,冲过去扶住他,顺便接过了话头;她再没有去看她的脸:“我以为那就是你,这几天一直在调查,今天是离她最近的一次,但跟踪中途暴露了,被他们一路追到边缘,再之后就到你这里来了。”“本事退步了?”“怎么可能,我吃这碗饭的时间比你读大学的时间还长……是因为我们不知道为什么惊扰到了乌鸦。”“哦,这样。”“…………你为什么成了女巫?”“我从来都是一个女巫。”“不可能,我可是一直都在看着你的,而且拜斯坦德先生他也——”“哎呀,‘我’怎么了?”
那个人踱步过来,可怖的、足以溶解一切的怪异小心地避开他,在他周围留出一片恰到好处的空间。他有着和柯罗诺斯的记忆中分毫不差的容貌,只是发色在光线下显出澄金的颜色,双眼的虹膜也是漂亮的红色——与洛斯塔·格罗夫纳的右眼极为相似。目睹复生的死者,柯罗诺斯的心跳不可避免地漏了一拍,而就是这短短的一瞬,已经足够芙洛丽亚施展能力了。他像一个熟识的长辈那样亲切地笑了笑:“艾利克小姐,许久未见了。很遗憾我们不得不在这种场合下重逢。”
“——别开玩笑了!!!洛斯塔·格罗夫纳!!!”撕裂了声带的怒吼听起来就像诅咒一样,“他死了!!!为了你!碎片也找不齐!修复也做不到!就为了让你不重蹈覆辙像你的母亲那样去当一个该死的女巫!而你不仅不领情还要羞辱他吗!你怎么敢——呃!!”“怎么敢就这样让你对着我心爱的蜂蜜酒大放厥词?”F干脆利落地扼住柯罗诺斯的脖子,直接把她提离地面,语气倒还是那么春风化雨, “艾利克小姐,这很没有教养,看来是潼恩没有教好,我只好勉为其难地代劳了。”
昔日友人如今反目,对一部戏剧来说算是不错的冲突,然而洛斯塔·格罗夫纳已经厌倦了。扫过一眼摔倒在地上、仍旧动弹不得的家精脸上混杂了焦急和哀求的表情,她无动于衷地起身、离开会客厅。就这样向着一个方向走出去好几步后,她突然几不可闻地念了一句:“送客吧。”
柯罗诺斯挣扎着呼吸起新鲜空气,撑着地面咳了个昏天黑地,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她发现自己已经身处离家不出两个街区的位置。在她身旁,她的好搭档扶着墙壁站起来,一边擦去口鼻附近的血迹,一边摇摇晃晃地搭上她的肩膀。不论如何,他们活着从“棘之冠”的手下回来了。
“替我转告母亲,这次打击违规拍卖行的行动我就不参与了。比起净化受到污染的器物之灵,猎杀可能危害到正常社会秩序的女巫,才是我们家系的本职工作。”“……但也不是你非做不可的事。”“不,我要杀了她。” 柯罗诺斯·艾利克拍开那只意图安抚她情绪的手,力道控制得精准而得当, “在洛斯塔·格罗夫纳的罪孽变得更加深重之前,我一定要让她后悔刚刚没有当场杀死我。”
恶鬼横行、万灵复苏的夜晚,翻倒的南瓜灯意外点燃了中央公园附近的一栋小楼,亮蓝色的火焰沿着大片干枯的爬藤一路向上,虽然没有把漂亮的红砖熏得漆黑,但把包括屋主艾莉卡·兰开斯特在内的两三个人烤成了焦炭。当然,若是仔细追寻,会发现这其实已经是本月第二场不同寻常的意外火灾,然而,此般不幸还没过去半天,痛失未婚妻的盖恩·格罗夫纳先生就公然遇刺。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看似是被利器撕裂的伤口突然在他的身上绽开,却愣是没有人目击到行凶者。这一事实迅速扭转了警方的搜查方向,他们将重点放在研究英国最大的私人企业的继承人的关系网上,自然也就没有心思去管黑手党地皮上悄然消失的一家旅馆。或是更加超自然的答案。
女巫是不需要出道派对或是亮相仪式的,她们需要的是被畏惧、被敬重,光裸着双足踩上少有的称颂和繁多的责难,去接受凡庸者们的加冕,无论宝冠是否是由荆棘编就。曾有古老的神秘渡海而来,在这尚待开垦的新世界扎下根须,只待岁月几经流转,最终在一九二五年的纽约曼哈顿再度破土而出,啃食太阳。器物生出神智,恶魔常伴身侧,酒精在禁令的名义下尽数注入血管,不法之徒们肆意狂欢,这是属于机械与巫术的黄金时代,于他于你于我,亦是如此也说不定。
“你已经有好几天没有睡了。”那个人抽走她手里捧着的笔记本,泛黄的纸页颤颤巍巍地晃动脆弱的边角,看上去竟然有点可怜兮兮的,“洛斯塔,不要总是让我提醒你该几点上床好吗?”“你提醒过?”“很好,被我抓到你没在听我说话。我三个小时前刚说过。”“……我想我其实不是那么需要睡眠。”“你自己过去还是我抱你过去?”“我突然感到很困。如果能有一杯热牛奶也许会更困。”
洛斯塔用手拉紧肩头厚重的外套,慢吞吞地离开书房,往卧室的方向走去。整栋别墅里,唯有这个房间里的装饰和摆设都华丽得过分,床铺也是,宽大得很,不论从哪里躺下去,都够不着边。陷进柔软的被褥里就像被关进了箱匣里一样,时常令她感到一种熟悉的不安。
芙洛丽亚很快拿着热牛奶上楼来,见到她真的老老实实地在准备睡觉了,不可不说没有松一口气。“放了三勺蜂蜜,和平时一样。”他把杯子递给她,拖过边上的一把椅子坐下了,“我知道这是你的习惯,但你真的不能改一改吗?”“我可以努力看看。”她吹散热气,淡淡地回应,“只是我一直觉得时间不够用,一天有24个小时,多么漫长,可是什么事都做不完。学习到的知识也是,永远赶不上要做出决定的那一刻。”“ 没事的,洛斯塔,我们已经不再需要那么着急了。”“ 也许吧。”
簇生的犄角已经长成了一片,但她已经不再需要将它们折断、或者藏起来了。这也是她得到如今名号的理由之一。洛斯塔默不作声地喝完,把见了底的杯子递还回去,伸手摸了摸最长也是最尖利的那根角:“‘棘之冠’,听起来真是了不起,可它们只会碍着我睡觉。”“好啦,躺下去就没那么碍事了。”芙洛丽亚用温和但不由分说的目光制止她再继续狡辩,“热牛奶也喝过了,睡吧,晚安。”“……可以陪着我吗?”“一直都可以,洛斯塔。”
他的手掌轻轻地盖住她的眼睛,光线被隔绝在外,只留下软和的黑暗,然后,他哼起一些曲调的片段,或甜蜜或轻快的旋律,尽管不能让洛斯塔·格罗夫纳免于噩梦的侵扰,但至少在她尚未入眠的时刻,能够为她带来片刻的安宁。呼吸声渐渐平稳下去,她睡着了。
洛斯塔·格罗夫纳一度以为自己不会记得支撑着自己的有力手臂,也不会记得那些落在额前的亲吻。米德奈特·格罗夫纳身为家族企业的唯一继承人,事务自然繁忙,连陪伴女儿玩耍的时候,都带着点不合时宜的仓促,但他答应下来的事,没有一件是没能做到的。而夏夕月,尽管是个任谁见了都过目难忘的美人,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昭示不详的赤色眼瞳同她有如凝脂的肤色相得益彰,可她唯独在外人面前很是端庄温雅,没人瞧见的时候就暴露本性,调皮顽劣得叫人咋舌。
“我要是不编出这样的理由来,还吃不准你什么时候才愿意来见我呢!”洛斯塔被她小心地抱在怀里,小小的身子靠在她的肩上,听她跟眼前人开玩笑似地抱怨道,“阿哥,米德奈特待我很好,你也别老抱着成见看他了,瞧,我们的女儿都这么大了,怎么样,没见过这么可爱的囡囡吧!”
福克斯·拜斯坦德一身风尘仆仆,显然是着急赶路过来的,被她这么一闹,本来有点脾气,现在也是没脾气了。这时候的他还没有那么像个人类,表情很少,僵着嘴角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那个男人要是敢对你不好,坟头草这会儿都该比这孩子高了。”“跟你说过暴力不能解决问题的好伐啦,来来来,你啊,就只有她出生的时候在,满月酒没来,周岁宴没来,之后好几个生日也都没来,现在洛斯塔已经认识人了,再不打招呼就太迟了!”“……没这个必要。”他皱起眉头,“虽然她是你的女儿,但也不代表我们之间要有交集。你不是想让她过普通人的生活吗?”“来不及了。”
脸上的表情仍是笑着的,夏夕月的语调却沉下去几分:“米德奈特的周旋快到极限了,他们要洛斯塔也成为女巫,为他们一族效力到死。人心真是可怕啊,这孩子才五岁呢。”“……也?”“对,就像我一样。”“为什么不早说?不,算了,我现在就带你走——”“我不走。”“夏夕月!”“我不能让米德奈特独自一人,我爱他,你早就听过我的答案了。而且,我要是不留下,洛斯塔也走不了。”
小孩子对情绪的变化是很敏感的,不如说,如果不能尽早地对这些变化敏锐起来,她成长的历程一定会饱含坎坷。洛斯塔下意识地抓紧妈妈身上的衣物,以往她要是这么做了,夏夕月就一定会看向她,露出笑容。但这次没有。妈妈看着她以兄长称呼的那个人,静静地开口了:“不用担心我,米德奈特暗地里找到了很多女巫秘术的记载,既然我也是女巫,那么我也能做到同样的事。我们要保全自己是很容易的,但是洛斯塔不一样,我……还没有能力连她一起保护好。所以,阿哥,你要带她走,不会被格罗夫纳找到,也不会被其他想要得到她的人找到,走得远远的最好。”“……你这是在命令我吗,夏夕月?”“如果不这样做你就不答应的话,是的。”
对福克斯·拜斯坦德而言,对人造精灵而言,要违抗使自己诞生的主人,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别难的事。他是强大的,由血滋养,几乎无所不能,期盼的目的大多都能达成,所以,或许,他只是来得晚了点。不至于万劫不复,只是错过了最好的时点。福克斯的目光第一次落在小女孩的身上,仔仔细细地打量她,眼睛的颜色和她的父亲一样,眼角的弧度和她的母亲如出一辙。
“……你好,洛斯塔。我是、你母亲的哥哥。” 那个人磕磕绊绊地说完几句,没了下文,不知道还该讲些什么的尴尬模样把夏夕月逗得快要弯下腰:“哎呀!阿哥!你是她的舅舅啦!”
她被母亲催促着,满怀着困惑和不安地跟着对方走了,住进一间之前从未去过的小房子,钥匙由福克斯·拜斯坦德保管。这里没有窗户,但是灯光足够明亮,脚下踩着的木头地板时常发出空洞的回响。她被绘本和玩偶包围着,总有香甜的茶点摆满圆桌,只是时间好像永远停在了下午三点,除非等到门锁转动、开启,舅舅为她打开房门,她才能获得片刻的自由。就这样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有一天,洛斯塔从小睡中醒过来,发现房间不见了,她被关在狭窄的箱子中,软和的黑暗包裹着她,摇晃着,偶尔激烈地摇晃着——女巫死了,她满怀爱意施下的魔法当然也就失效了。
具体发生了什么事,福克斯并没有告诉她,他是在一切全都尘埃落定之后,才向她传达了她父母的死讯的,至于尸体的夺还、遗物的整理,还有对凶手的复仇,他都一个人提前处理好了,没有留给她插手的余地。不知不觉间,手提箱已经装不下个子长高了的女孩,于是里面装进了别的,然后上锁,严守秘密。长夜漫漫路迢迢,所能见到的皆是陌生的风景,再也找不到故乡的影子。
“我对你们没有敌意,只是有人实在在意杀了‘桂冠贤者’的究竟是什么人而已。”潼恩·德尔布里克——她这时候其实已经结婚了,孩子都会爬树了,但在工作场合,她报上的还是旧姓,“计划猎杀的目标被人中途截胡,对女巫猎人来说还算挺大的打击。”“然后?要把你们的能力不足怪罪到我身上?”“不,没能赶上那场袭击,我很抱歉。”“你的道歉对洛斯塔和我来说一文不值。”“我明白。”
短暂的沉默过后,潼恩又说:“她很好地继承了母亲的血脉。”“她不会成为女巫。”“恕我直言,这并不是你能够保证的事,就算你是她的监护人——”“洛斯塔会作为一个普通人,过上普通人的生活。”福克斯·拜斯坦德从桌边起身,示意他们之间的和平对话已经结束了,要想再进一步交谈下去,就会需要支付一些代价,“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让她成为女巫。”“我愿意相信你的诚意,可女巫猎人不能,因此,我想给你一个提案:到美国来。有我做她的担保人,至少可以保证不会再有其他人来打扰你们的平静生活。”“杀掉你们同样是一个解决办法,也更简单。”“在孩子的面前杀人?福克斯·拜斯坦德,你偶尔也应该听一听当事人的想法——请进吧,格罗夫纳小姐。”
现在想来,那也许是第一次,她看见向来游刃有余的福克斯不知所措的模样。一九一八年的洛斯塔·格罗夫纳不再是孩子了,但也没有成长为大人。在那个时刻、那个地点,她仅仅是问了一个问题:“你总说要我过上普通的生活,但,舅舅,四处流浪、居无定所是普通的生活吗?”
斥责我的愚行,指出我的过失,告诉我,舅舅,告诉我是我错了,我被他们利用了。
但……就算真的这么做了,事实也不会发生任何的改变。因为杀死你的不是潼恩·德尔布里克,不是视你为洪水猛兽的女巫猎人们,也不是清净师,而是我的愿望,这个愿望至今仍存在于我的心中,甚至波及到了新的牺牲者,可还是没有发生任何的改变——
就像我们无法成为我们之外的任何人,对吗?
家精是不需要睡眠的,说要陪着,就一直在她的床头陪到她醒来:“你睡了快一整天,洛斯塔,我得说这不太健康。”“嗯,你说得对,我不会再这样做了。”“真的?太阳可还没下山,也不是从西边升起的。”“我知道。但就像你之前讲的,我们已经不再需要那么着急了……尤其是今晚过后。”
洛斯塔·格罗夫纳伸出双手,缓缓地抚上芙洛丽亚的两颊,就这样凑过去将自己的额头和对方的贴在一起,还很小心地不让犄角磕碰到或是蹭红对方的皮肤。她闭上眼,几乎像是要给出一个亲吻:“给这一切画上休止符吧,芙,从莫里蒂那里把‘妈妈’夺回来之后,我们就离开这个国家,不会再让任何人找到我们。有你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归处,所以我们一定哪里都能去吧。”
短短数年间,来自西西里岛的莫里蒂家族就已经在纽约经营出了一定的规模,如此迅猛的发展,不可不归功于联邦政府的禁酒令。他们当然卖酒,不同的是偶尔会往里头掺点“好东西”,牢牢地抓住顾客的身心,叫他们散尽家财的同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敛来的利润再去换来军火,固守城池的同时觊觎着附近同行的地盘。好一个良性循环。由于严明的纪律和保护领地的行为,他们被人畏惧的同时也受人尊敬,可以犯罪为生的组织想要鼓吹荣耀,也未免想得太美了点。
凌晨,壮观的鼠群从排水口、管道以及一切裂缝处奔涌而出,疯狂地撕咬起出现在它们面前的任何障碍物,不论那是什么。很快,一个倒霉蛋被咬破了喉咙,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一旦发现对方是能够杀死的,老鼠们就更加肆无忌惮,就算在枪弹下积起成堆的尸首,也阻止不了它们前赴后继地自杀式袭击。而老鼠也不是唯一的威胁,蝙蝠和夜行性的鸟类不时从半空中俯冲下来,远处还能听见响亮的犬吠声。似乎整个曼哈顿的非人类住民们都挑着这个晚上来找他们的麻烦。一时间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的喊声此起彼伏,他们理应是受到保护的,因为他们向能够保护他们的人献上了贡品,那么就该有亮蓝色的火焰及时地筑起围墙,使他们远离不合常理的威胁。
“你们的饲主有别的事情要忙,先生们,所以抱歉了,就由我来陪你们打发掉你们生前最后的这段时间。”芙洛丽亚轻巧地让过拳脚、子弹和燃烧瓶,见到似乎有几个人的脸上露出异常惊恐的神色,不由得提了提嘴角,“哎呀,瞧我这记性,你们之中确实有那么几位和‘我’是有笔账要算的。”
喧闹的声响在街头到了震耳欲聋的程度,但隔着墙,也就是有点恼人的小打小闹。洛斯塔·格罗夫纳提着箱子走在室内,并不是很担心芙洛丽亚会出事情。以福克斯·拜斯坦德的身手,他会栽在小喽喽的手里本就不可思议,因此,或许是在她们做出判断的更早之前,就有女巫的势力渗透进来了这里。不,说到底,福克斯看管着的箱子里丢失了物件这一事实就已经足够可疑了。
“柯罗诺斯唯一的优点就是她不瞎。”尽管附近没有对话的对象让她看起来像是自言自语,但她确实是在对着别人说话的,“既然她说你与我外貌相像,那么,遗失物的去向就已经很明显了,能请你还给我吗?那是我妈妈的遗物……也是她的遗骸,不是你有资格穿在身上的东西。”
“真是好生绝情啊。”一名风姿卓绝的美人凭空出现,她坐在不远处的窗沿边上,展开的折扇抵在嘴边,红妆点缀的双眸顾盼生辉:“洛斯塔,我的乖女儿,呵呵呵。”“我不记得自己有个生理性别为男性的八十岁老母亲。真亏你能把自己塞进去,费德里科·维托·莫里蒂,这幅德行光是看着就已经令人作呕了。”“有什么不好?只要这样做,魔法和奇迹就信手拈来了,比向上天祈祷更快也更实际。我很感谢你啊,洛斯塔,要是你没有留在美国,想找到拜斯坦德可不会那么容易。”
“我也得向你道谢,多亏了你的招摇过市,扫除垃圾变得非常简单,一个晚上就能解决干净。”洛斯塔·格罗夫纳露出一个与年龄相符的动人笑容,“‘桂冠贤者’的寄生虫说到底也只是虫豸而已。”
折扇猛地合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骤然燃起的亮蓝色火焰瞬间将她吞没,一时间焦糊味充斥了整个金碧辉煌的空间。费德里科静候了几分钟,看到火焰彻底熄灭后只留下了一堆灰烬,嗤笑一声:“毛丫头,以为摔破媒介就能制止施法了?”“比看到人烧没了就放心了的蠢货要好上一些,你觉得呢?”
洛斯塔在对方耳边轻声呢喃,话音未落,已经一个错步避开划过眼前的折扇那伸展出刀刃的边缘,顺势用骨制的匕首扎穿了对方柔嫩的手背,打落了对方手里的武器。至于背在身后的、拎着手提箱的另一只手腕,则是迅速扭过一个角度,连着暗处发出的子弹一并挡下。她没有天真到觉得敌方首领真是一个人在候着她,但显然对方小看了与女巫为敌的代价。
被匕首掀开的画皮底下先是露出老人干瘪松弛的暗沉皮肤,再是涌出血,明明看上去伤口并不深,他的生命还是源源不断地滴落地面,消逝而去。由于没有全都剥下来,他的脸仍是那副漂亮的美人面,惊愕中混着恐惧地看着她,但在说出什么之前,他就断了气,摔在地上成了一团新鲜的死肉。这是她第一次亲手杀人,心中却没有泛起什么波澜,只觉得真是太简单了。她有理可循的仇人,之一,就这样被轻易地讨伐,没有成就感,也没有解脱感。她杀了人,什么都没得到。
重物坠地的声响吸引了她的注意力,洛斯塔抬起头,看到芙洛丽亚从走廊的反方向走过来,白色的大衣上沾满了别人的血迹。一定很难洗干净,她想,但是不要紧,她们可以买新的。至少现在,一切都告一段落了,失物已经追回,暂时没有人会追赶她们,她们也不用去追赶其他人了。
“芙——”她想呼唤她的名字,她已经可以好好地看着她、喊出她的名字了。但她做不到。字母未能顺利地脱口而出,只传达出了轻轻的、混杂了气泡破裂的声响。感到一些疼痛,她已经习惯疼痛了,所以这并不会妨碍到什么,但是她同样也感到了气力的流失。洛斯塔已经站不稳了,她往前跌倒,摔进了芙洛丽亚的怀里。视界颠三倒四了一番,她总算发现问题出现在哪里:她的胸前开了一个洞,空荡荡的,或许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就会发现它是一个完美的贯穿伤口。
洛斯塔·格罗夫纳就要死了,她自己也意识到这一点,不由得对如此冷静的判断感到奇妙的困惑。视线很快地模糊了,耳边却还能清晰地听见芙洛丽亚的声音,她想,不论如何,她得说些什么。
“芙洛……丽亚……芙洛丽亚……”没有办法看清爱人的脸,但她也不是第一天看不清了,好像也不是那么遗憾,“芙洛丽亚……吃掉我,我不想变成别人的东西……带我走,好不好?”
天边曙光熹微,新的一天就要开始,但是太阳从来都不属于她。第一缕阳光照下来,她离开了。
青年穿着低调,但还是免不了考究地系好领口、戴好领巾,神经质地把身上的绷带彻底遮住。他的脚步还是有点虚浮,声音倒是挺精神,听上去很是不满:“我怎么觉得最近老在跟你一起坐船?”“晚几年你可以和我一起坐飞机,现在就先忍忍吧。”“我没在问你这个。”“冰岛还是有点远的,盖恩,你现在的身体情况不一定吃得消。”“也不想想这是托谁的福。”“抱歉,原来你更喜欢痛一点的。”“………”
适当的逗弄可以得到有趣的回应,但捉弄过头保不准这个小少爷真的会跳下甲板。贝利亚尔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了,兰开斯特家族自顾不暇,你也不用再回格罗夫纳家。米切尔家的宅邸可能有些死气沉沉的,讨不了你的喜欢,但作为临时的落脚点是再合适不过了,你也还没想好接下来要怎么办吧?”“我不否认。我本来都以为我要烂在那栋老房子里了。”“你不会的,因为我总是会来接你。”“哦,谢谢你的好意?”“不客气,亲爱的盖恩。”
契约者因恶魔的发言露出一个古怪的神情,也许确实感觉到了不适,他把视线转向波涛汹涌的海面。冬日的浪花可能比其他的季节更凛冽一些,他感到有些冷,没有理睬同行人,径自向着船舱的方向走去。这个世界的一九二五年已经走向尾声,这个故事也是,但故事之外——故事之外,也许有那么一个金发碧眼的小姑娘,提着一个老旧的箱子,走在永不终结的夜晚之中吧。
【~愚人角】
【觀眾席四樓——公共區】
他一直覺得,真正的悲劇便是,明知道無論如何都會失敗,卻必須為了達成失敗而努力,什麼不會得到,所擁有的也會失去,還得擺著笑臉感謝其教導有方——他堅信一個人能拿到最差的劇本就是這樣,可是來到這個劇場後他發現這般的故事實在是太多了。
求而不得的悲劇。狹隙間的悲劇。
他從來不是會哀自己不幸的那種人,可是有時後看到手裡的劇本還是不禁要笑自己倒霉。也就這樣吧,他有時會這麼想,既然不得那也不求了,就在狹隙裡苟活吧。
同時他也會這麼想:快點將一切結束吧。
要是劇場能夠重啟,他希望自己分得一個簡單的角色,朝生暮死,多可愛的概念。
海德坐在座位上,這是個特殊的樓層,位於頂端也沒法直接出入劇場空間,住的都是和自己一差不多的存在——造物,這是他們在這裡的統稱。他實對此並沒有太大的意見,只不過這樣特別的待遇,時時刻刻提醒著自己被列為非人的事實。
“你究竟是個什麼?”他聽到背後的腳步聲漸進,參雜著金屬珠互相碰撞,均勻流暢,帶著一種不經意的小心翼翼——是新來的成員——他有些不情願地轉身趴上椅背。
“這裡怎麼都是些奇怪的東西……”
“你知道,對下面的人來說你也算是奇怪的東西。”
那人側過臉。“還沒見過。”
海德本來想說他算是半個,可是想想又覺得麻煩便改口了。“領主身邊的,那個……”他停頓,“嗯……是個人類。”
對方瞇起眼,並不相信他,只是擅自繞過了這個空間裡的擺設,緩緩地踩上沙發然後盤腿坐下,弓著背環抱著自己的肩膀,就如其他同類的造物一般散發著領主的氣息,安靜而輕盈,總是靠得有那麼點太近,稍稍歪著頭眼神也沒有打算離開海德,就連眼神都誠實的不可思議——即便還沒有過多久海德發現自己已經理所當然地接受這便是他們的特質了。
“對……忘了你們也不會看臉。你的同類呢?我以為你們喜歡在一起。”
“是我自己上來的。反正烏佐在樓下。”對方又說,“應該沒什麼關係。”
“都已經被困在這裡了,還是好好相處比較好……”
面前的人在手臂之間微笑,閉上眼,再次睜開時已經望向了廂房的大門。“我沒有辦法改變我無法控制的事情。”
耶比斯。他想起來,也記起先前還在台上看過,踏著告喪的號角聲,在薄水上行走的光之裔。
印像中這人的戾氣要更重一點,更加不耐煩一點,語氣更強硬許多,但顯然那也都只是被強加的東西,又有誰不是呢?被丟進那般環境裡,論誰都會落至一樣的結果——他霎時間不知道應該作何感想了,一邊恨自己不能更理解這種處處被決定的無奈——因為是造物,所以要找著預設去完成被創造時的目的,即便是只為演繹關於如何死去的故事,一遍遍走著前者的路……
海德,你說你用我來替代你的身體好不好。他記得那白紙上明明白白寫著。你知道做人類的好處,就是即便生活不由自己,但我們還有一死。
我們來做交易吧,古物。
海德呻吟出聲,彷彿是這個地方正嘲笑他那霎那的自醒,他都能聽到從牆縫間和掛毯後面傳來的笑聲。
為什麼自己不能像其他人那樣選擇放棄理智……
“怎麼了?不舒服嗎?”
“沒有。”他迅速地回答,不想再給對方帶來更多疑問。“沒有,我很好。”指間梳過髮根,最後點在沙發椅背的上緣,順勢便直起身。“你要去看看人類嗎?我正好認識一個……”
【造物之間的同病相憐】
-------------------------背景设定
1.19世纪下半叶,第二次工业革命爆发,人类进入电气时代,科学技术飞速发展。
与此同时隐藏在暗处的东西方众妖诸神也开始转型试图与人类共处,由此诞生了妖物管理处,掌管着这一世界的秩序,并维持结界。
2.属于半架空背景,企划背景设定时间为十九世纪至二十世纪(1800-2000),妖神在人类世界发生的种种故事。含各种工作职位。在这里,你可以是摇滚乐手,可以是科学狂人,可以是平凡的小职工,也可以是街边的小混混(?)……总之更多职位等着探索,符合时代背景就ok!
3.也可以在特殊机构“妖物管理处”获得职位,但需经过管理员同意,且开放的职位较少。
-------------------------特殊公共设施以及NPC设定
1.青云观:道士们修习的地方。设有NPC:天师*1(不常在)、大弟子*1
2.驱魔师协会:驱魔师的大本营。设有NPC:会长*1
3.百鬼&中国妖怪&西方众妖,分别有:首领*1
4.神:NPC*1,掌管东西诸妖神(神职完全中立),是各方首领的直系领导。同时也负责妖物管理处相关纠纷的裁决。
5.妖物管理处:主要负责妖物的身份管理,内有图书馆、妖物诊所等基础设施。另外,妖物管理处还负责重要信息的通知,以及日常的秩序维护。设有NPC:管理员*1(办公)、巡逻员*1(流动)
-------------------------角色设定
零、人设纸填写注意事项
1.名字填写在“妖物管理处”印章图层下方
2.名字字体:隶书25号、正文字体:隶书9号
3.由于人设纸设计有层次,上传文件为PSD文件,自行处理(正文部分可根据需要进行位置调整)
4.补充说明的地方加入“身高”信息(我忘加了dbq)
一、人
1.青云观:道士数人人,女冠10人以内;(有校服)
2.驱魔师协会:驱魔师5人,视情况可能有扩充(有校服)
3.普通人:极少,个位数。
二、妖
(一)中国妖怪
1.原则上来讲,一个原型对应一个人设。内部阵营可按照以下划分:东、西、南、北、中
(非NPC特殊角色:五个阵营的领头人,从对应阵营中票选得出)
2.妖设以山海经妖物为主,数目最多;也可加入各种志怪杂记的妖物。
3.资料参考:①群文件 ②知妖网http://www.cbaigui.com/
(二)百鬼
1.原则上来讲,一个原型对应一个人设。暂时不考虑内部阵营划分。
2.百鬼多数为山海经衍生,可选择设定为对应山海妖物的近亲(或其他较为亲密的关系)
3.资料参考:百度百科
(三)西方众妖
1.原则上来讲,一个原型对应一个人设。由于西方妖怪属性较杂,暂时只考虑按照日/夜习性划分;
(非NPC特殊角色:日/夜两种习性的领头人,票选得出)
3.资料参考:群文件
三、神
1.主要为西方诸神,也可少量加入东方神明(注意规避宗教相关问题)
2.神是完全中立的,不会有事没事突然搞事情(个别皮皮神除外)
玩法
1.可爆肝可养老的半架空复古企划,需要按月打卡;
2.长期日常企划,非日常剧情等待发放通知;
3.主线剧情、支线剧情将在企划开启后慢慢加入,请留意来自“妖物管理处”的公告;
4.创作方式包含但不限于:条漫、页漫、四格漫画、插画、小说等等(也许后期还有更高端的玩法)
❤人设纸等详情内容加急制作中,敬请期待!
【持续更新】
Q:为什么只有3个种族?明明一些地域介绍里有写其他的种族?
A:不是只有3个种族,是目前仅开放3个种族。后续种族在参与企划时有机会解锁。
Q:如果我选择了现在这个种族,后面看到有喜欢的心动的种族还能更改种族吗?还是得创建新的角色呢?
A:种族有基础种族,进阶种族和隐藏种族等。基础种族在进阶种族和隐藏种族解锁后可以选择种族进阶。每个基础种族都有可能有多个进阶种族或是隐藏种族。请注意,种族进阶是不可逆的。不同分支的进阶种族不可回溯或是跨分支选择。
Q:不同分支进阶种族不可回溯再选是什么意思?可以举例说明吗?
A:举例,甲族有进阶分支甲a族和甲b族俩个,而甲a族和甲b族又各自有进阶种族甲aa族和甲bb族。初始为甲族的角色,选择进阶成甲a族后,又觉得甲bb族更好想进阶成甲bb族,这种情况就是不可以的。甲a族只可以选择进阶成甲a族的进阶种族如甲aa或是甲aaa。同理,初始为乙族的角色也不可以选择甲a族或是甲b族进阶。所以种族进阶请慎重。
职业进阶同理。
Q:如果想选择进阶的种族,是一定要从初始种族开始一步步进阶吗?
A:不用,如果进阶种族解锁,可以直接创建该进阶种族的角色。
Q:那么这些进阶种族该如何解锁呢?
A:通过参与企划,产出企划相关的图或文后,可以到奖池抽奖。奖池里除了可以抽到解锁种族的奖励外,还有各种如新职业,新城市,新技能等。
Q:兽人族的角色可以创建那种半兽人或者是furry级别的吗?
A:半兽人,furry类的兽人,或者是兽态更明显的角色需要在对应的种族(形态)解锁后才可以使用。目前的兽人族设定是仅有轻度兽化。
Q:关于种族进阶
A:可以理解成那种,升级流网游小说里主角机缘巧合找到线索,完成任务然后血脉进化的意思。
Q:看到说有分长期企划和主题企划,怎么理解?
A:长期企划就是以整个世界观为主的企划,没有主线,完全日常养老企。主题企划则是,以同一个世界观下 世界的某个方面为题,进行的短期企划。比如说在该世界观下的逃杀类生存企划,或是在同一世界观下的阵营对抗类企划,甚至是同一个世界观下的恋爱企等等。主题企划(如果有人玩的话)不定期展开。
Q:可以加入世界观里的一些机构或是势力吗?可以成为统治某片区域的领导者吗?
A:加入机构或是势力等没有门槛要求。但是如果想成为某组织的管理人员等需要与企划组商量讨论,且不能违背企划逻辑。
Q:我可以自己组建个什么组织机构的吗?
A:可以,需要有一定的产出量,同时不能违背企划逻辑。请注意,自行组建势力需要玩家带领该组织一步步发展,婉拒屌炸天的组织。
Q:可以有宠物吗?
A:可以饲养普通猫狗(无战斗力),功能性宠物(如战斗,传信,探路,寻宝等)需要在产出奖池里获得。
支配者=数学老师
执行者=园丁
1.
第四天的晚上,园丁在走廊尽头的房间休息,他今天打了一场架,有点儿失血过多,脖子和手臂上到处是切痕,血流进衣服里,紧贴着皮肉,逐渐变干发涩,在行动时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男人喘着气,用桌子堵着门,靠在床边,感到头晕眼花,好似被一只手掐着咽喉。
他的金主离开两分钟后再度同他连线,“你还好吗?”数学老师说,“走廊很安全,你暂时可以休息一下,还有食物吗?”
园丁点点头,他什么都没说,但数学老师应当在监视器里看到他了。节目组把摄像头贴得到处都是,包括厕所隔间——他因此毫不怀疑这场真人秀已经游走在法律的边缘,或者把胆子再放大一些,直接踏进违法地带也并非难事。面对一场本质上是娱乐的真人秀时,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别变成一个甜心,紧接着——如果有这个条件——就是要将节目组的所有场面话都当成狗屁——所幸明显不只园丁一个人这样做。过去的几天里,他已经在楼梯角发现过三具散发着酒味和精臭的尸体——致敬,了不起的自杀小队,他们至少在死亡面前从容不迫地放弃了反抗,有如一位放弃生活的老人一般与死神拥抱。
园丁拿走了他们身上的武器,包括一把很小的剔骨刀和一只指虎,那些东西现在都装在他的内袋里,像一只装了鱼的渔网那样,满足地贴着他的腹部来回摇晃,他很小心地绕开三楼的演奏厅,往另一头走去——小型音乐厅,园丁第二天从那里路过时还看得见里面摆着一只三角钢琴。但从第三天开始,音乐厅的门就从外面打不开了,如果在门口的动静太大,还能听得到门里传来的爱尔兰口音的脏话,砸钢琴键盘的声音时不时有如野兽咆哮般响彻走廊。
“你不知道那里面有谁吗?”
“我知道,汉尼拔。”数学老师说。
“别开玩笑。”
“我没有,”男人笑道,“我看见了,两个执行者拖进去就再也没出来过,我看见他们甚至把尸体吊了起来——这两个人肯定在里面开什么钢琴烤肉派对,乐得今天是周几都不知道。”
园丁抿抿嘴,没继续这个话题。两人迎来了短暂的沉默,直到执行者走到之前看好的房间才又问:“隔壁有人吗?”
“这条走廊的房间现在都是空的,”数学老师确认道, “你最好再把门口用绝缘胶带加固一下——还剩多少?”
“够用……”园丁爬起来,拖着步子,用剃骨刀撕下胶带贴在门口,再拿毛巾垫在底部的门缝里,他吞了一下口水,感觉被绝缘胶带贴住的小臂正在突突直跳,血管像要鼓出来那样胀痛。让他不禁摸了两把胳膊,从床上扯下毯子盖住身体,然后靠在床头柜上,掏出口袋里的牛肉干。
“你不打算说说你今天是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的吗?”数学老师说。他正用正对着床的摄像头观察园丁的神色——男人低着头,撕下一块肉塞进嘴里,“我被袭击了。”
“我看见了后半段,”金主说,他提起这件事时不算平静,但也并不是关切,园丁猜想他只是对自己差点损失一千万而心有余悸,才拿出这种模糊不清的态度来询问,“你被摁在鱼线上,切得血流不止。”
“嗯,”园丁闭了闭眼,“我遇见了金钱豹。”
“谁?”
“呃……”他揉了一把头发,“就是那个扎马尾的混血姑娘,穿旗袍——她的公司送来了两个人,你可以查一下。”
两三分钟的安静。数学老师回来了。“看起来很能打,”他短促地评价道,“我看过金钱豹的选拔视频,实话说,她简直十分专业,而且你该庆幸你碰见的不是她的同事。”
“怎么?”
“她的同事比你大两圈。”金主简单地概括道。
“哦。”
看在要保护一点游戏元素的份儿上,有些话数学老师没在通讯里解释。他心想这个节目里的业余玩家也太多了——园丁这种半吊子都能算是专业的一员——以至于这艘船上时不时出现的自杀现象对他来说没有惊讶的必要。仅仅在初步了解一些资料之后,便能对此处变不惊。楼梯间发现的那几个,在死前好好享受了烈酒和性爱,但只是稍微高级的倒霉蛋。如果园丁看过海选大部分的视频资料,他就会知道,更多的海选参加者,他们完全像是喝醉了被骗来送死,或者只想在死之前上个电视。
可悲可叹的生命之旅!——他们之中的大部分甚至没有登上付费节目的资格,而且一进海选房间就开始后悔,干脆在那时候就忙着哭爹喊娘,祈求自己能被饶过一命。
“那是挺幸运的,她也很能打。”园丁嘟囔道,脖子上的切口已经结痂了,随着他躺下的角度抻开,带着撕扯的疼痛,让他觉得自己的脑袋正坠着本被切开的皮肉,随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一点一点撕开自己的脖子。他躺得越久,这种想法就越强,因此不得不换了个朝向。“她从我身后跳过来的,”他轻声说,护着自己的胳膊,“实话说,我觉得她上来就想杀我——她杀了多少人了?”
“7个,全都是绞死的,”数学老师说,“很专业。”
“难得的专业。”园丁附和道。耳机里传来金主会意的笑声。他喘了一口气,开始断断续续地回想那个穿旗袍的混血姑娘是怎么从他身后扑过来,动作又猛又狠,几乎没给他反应的机会。
他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才回过头,迎面一条腿踢上来,园丁双手护住胸口,被踢得砸到墙上,拳头在他抬头的时候朝脸砸过来,金钱豹动作飞快,钻石戒指上沾着黑乎乎的血,看起来能打烂他的眼球。园丁躲开那一下,立刻蹲下身,双手环抱女人的腰,猛地直起身子来,直接把她丢出几米远去。
“然后呢?”
“她抱着我的腿,我们在走廊里厮打了几米——直到走廊尽头,我才看见,在拐角没有门的出口那儿,横向贴了几根鱼线……”
“所以你想用鱼线割她,”数学老师说,“我当时没帮你看着监控,你就这么确定放鱼线的人没在吗?”
“不,我不确定,”园丁回答,“只是我觉得他如果够聪明,就至少应该等到我们俩之间死了一个的时候再出手。”
“——但是他最后也没出手。”
“对,他可能忘了吧,”园丁说,带着一点儿笑意,其实有点像自嘲,“笨蛋。”
他当时抓着金钱豹的双腿,女人的一条腿横在他脑后,一条腿搭在他肩膀上,明显是想把他也像之前7个人那样绞死。但园丁迅速抓着她的上半身,低着头凶狠地往墙上撞了两下之后,那双腿的力道便就此松懈,这下男人抓着她的胯,直接将她从自己身上扯了下来,丢到地板上。
“她惨叫了一声,抱着胳膊,然后就又爬起来——实话说,我当时已经不太想再和她打了,但她很执着——她真的很享受这个过程。”
“那就是我开始看到的部分了,是吗?”
从走廊斜上方的摄像头里往外看,走廊十分狭窄,形状像一个丁字路口,鱼线贴在交叉的地方。两个执行者在最宽敞的那个交叉的拐角处打在一起。金钱豹被甩出去之后,几乎只花了两秒钟,就再度把自己撑起来,刚才那一下摔得太狠了, 她撞得整条手臂都几乎失去知觉。园丁几步走过去,把她提起来,背对着摄像头,弯下身子攥住那条马尾,向鱼线拖行。他刚走了两步,女人一下子把他扫倒,踩在园丁的膝盖上狠踢几次,再拖着他的上半身,抓着领口提起来,狠狠摁在了鱼线上。
园丁痛得大叫,整个人顿时朝后倒,反手抓住金钱豹的手臂,另一只手扯着她的肩膀,鲜血淋漓,甩了女人一身,园丁把她直接拽向自己身侧,然后提起来压向鱼线,松开一只手,用肩膀把她狠狠地怼上去,鱼线从墙上被两个人的体重拆了下来,两人倒出监控范围,等到数学老师再在监控里找到园丁的时候,他已经躲在扫把间里,颧骨上的割痕正在流血,嘴角还带着一块淤青,正拿上衣干净的地方捂着伤口,用牙撕开绝缘胶带,尝试贴在胳膊上给自己止血。
“——园丁?”
“老板,你来了,”他低声说,数学老师能听见他粗重的喘息,鱼线切的不重,但失血有点多,伤口发胀,执行者小心地碰了一下儿切口,切开的肉随着抚摸又怼在一起,他撕下一块上衣包在伤口上,再缠上绝缘胶带,“——防止你分不出——我还活着。”
2.
他其实从没想过能和“数学老师”再次见面。
往前翻上七八个月,他第一次碰见自己的金主,其实是在一次短期徒步旅行。密西西比河二月份的洪峰冲毁了他们进入森林用的桥梁,河水涨上两岸,带着冰凌的冷水漫过了草地,逼着团队立刻离开。然后出发的前一天晚上,他俩碰头分享了一盒烟。不过园丁没有想到只接着过了半年,数学老师就又还了他一支烟,连带和一场床单上的肉体层面的厮打。园丁抽他的屁股,一晚上操了他两回。数学老师紧接着在那个星期又操了回来。
直到第二次他们约见,园丁才在射精后的疲惫之中,缓慢地想起金主提过一个姓氏叫“亚当”,作为自己在这段简短的露水情缘之中的代号。看来这段关系十分稳定,而且目的明确,因为他俩之间的任何一个都没告诉对方自己真正的大名。
“所以你打算给我下注?”园丁看着他,他最近戒烟了,亚当给他的烟依然他指尖燃烧,但他除了最开始那一下之外一直没把嘴唇凑过去,“这算是临终关怀?”
“嗯?不,”亚当说,他靠在床垫上,把第二支烟点起来,双眼在烟雾之中透出一种兴致勃勃,园丁敏锐地发现这与他在床上的兴致勃勃不相干,“我只是真的很看好你。”
“看好我?”
“嗯,怎么?”
园丁露出一个怀疑的微笑:“我差点在初赛时被割喉。”
“那是因为你花了一些时间用来犹豫和讲道理。”亚当轻轻说,他移动膝盖,一边吐着烟,像一艘冒着气的邮轮那样凑了过来,房间里十分昏暗,只有路灯的光落进室内,以及烟头在他唇缝里发着明亮的橙色光,数学老师缓缓地抬起手,卡在园丁的脖子上,收紧手指,直到他的大拇指贴在园丁弹跳的喉结之上,出过汗的皮肤又湿又凉,动脉突突跳动,而园丁什么都没做,只在黑暗里盯着他,平静地。
“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肯定不会出事,对不对?”亚当问。
“你已经给了,”园丁道,“——你这个变态。”
3.
第五天,执行者醒过来,感到浑身酸痛,胶带边缘已经变成了有点湿润的白色,他躺在地上,看着天花板的吊灯。昨晚几乎是个不眠之夜,枪声四起,还有许多惨叫,应该还有一扇门被轰掉了。他闭了闭眼睛,问道:“昨天死了多少人?”
“23个,”数学老师说,“不过都在另一头,你挺幸运的——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没事。”他咬了咬嘴唇,伤口在绷带下面发痒,胶好像已经渗进了里面,他揭开胶带看了看——血已经止住了,伤口还没有发炎,里面的肉怼在一起,最外层的皮肤像咧开的嘴,肌肉则发出粉色光泽,园丁小心地用指腹碰了碰——又热又烫,但不疼,明显看起来没有昨天那么严重了。
他决定还是等会儿再包起来,先让伤口透气。“昨晚是不是有人在厨房?”
“嗯哼,”支配者说,“我想叫醒你来着,但是你猜怎么?”
“我睡得像个宝宝?”
“不错,”那头传来一些敲键盘的声音,“昨晚忽然有一群人决定去厨房开趴,看来他们的意思是,如果单打独斗很危险,那一起在厨房做菜喝酒就不会有事。”
“可爱的想法,结果呢?”
“——你有没有玩过party hard*?”
园丁摇头。数学老师解释道:“只是一个排队终结者的游戏——过激的砸场子行为,不过在我——还有大部分昨晚熬夜围观的支配者看来——那一小时像是看着天真的执行者排队走进了毒气室。”
“他们遭遇了另一个执行者团体吗?”
“我一般不会把两个人叫做团体,”数学老师调出监控,一声巨响,屏幕里的男人踢开了厨房门,“我就知道这个游戏肯定会招来不少喜欢打架的——”他停住了,想说疯子,但迫于游戏规定咽了下去,“——执行者。”
“我希望尸体已经处理掉了,”园丁说,想起厨房储量微不足道的冷库,食物是绝对不可能够分的,考虑到有人只想大吃大喝一顿再自杀,分到每个人头上的食物只会更少,“实际上,难道现在还没出现吃人的现象吗?”
“意外地——我想是没有,至少我没看见,大家情绪还算稳定,”数学老师说,他看着两头的走廊,昨天的鱼线已经被最开始设置陷阱的人回收了,满地的血也被最大限度地清理干净,只在地毯上留下好像茶渍一般的斑块,园丁等了一会儿,没听到他的调侃,问道:“是尸体清理得太勤快了吗?”
“……没错。”
“好吧,”园丁说,“那袭击那几个派对动物的长什么样?”
“脏辫的棕色皮肤男孩,看起来像拉丁裔,还有一个看起来不算壮的男人——但是我不知道他长什么样。”
“嗯?”
“他一直戴着一个凯蒂猫的头套,或许节目组得为了他给画面打上防止侵权的马赛克,你别问我他长什么样——从第一天我看见他就是那样了,”数学老师说,“轮盘游戏的牛战士——牛战士从不摘下面罩。”
他被自己的笑话逗笑了,园丁跟着笑了两声,接着支配者停住了声音,几秒钟之后,他说——用一种命令般语气:“别死了,明白吗?”
(party hard:*steam游戏,玩家需要杀死3点钟还在开趴的所有邻居。)
4.
第五天他当然没死,实际上,他还过得很幸运。园丁走进船尾的房间,在正对着床的柜子里发现一个死人。脖子上被深深地砍了好几次,断面毫不干脆,看起来像经历了一场可怕的厮打,几乎被弄掉了整个头。空调在房间里正常运转,因此还没有太多苍蝇找到这具尸体,他发觉更多血迹沿着门口滑开,被另外的两只脚拖出像滑雪般的痕迹。
“什么?”
“——漏掉的尸体。”园丁蹲下身子,数学老师从摄像头里将视线越过他的肩膀,扫了一眼参赛者的死相, “真是美人,”他吹了一声口哨,干巴巴地赞许道,“这是谁?”
“不认识。”园丁说,死尸在柜子里翻开眼皮看他,脸色呈现出一种透出青灰的蜡黄。园丁皱了皱眉头,发觉眼前的尸体活像他小时候住在同一个社区的狂信徒,尽管无人认证,但这个人仍像是那个和气的社区里吐在花坛里的一口痰,但凡有小孩大笑着路过他家门口,这个老头便要跳出来大喊大叫,说孩子们打扰了他“珍贵的午睡时光”。园丁当时年仅10岁,习得朝他吐口水也不过才花了半天时间。
“他还新鲜吗?”
“我想是的,还没开始腐烂——如果你好奇——不,我不想吃。” 园丁抬起尸体的胳膊,将他从柜子里拖了出来,绕过床脚,平摊在地毯上,尸体蜷缩成一团,像一个被放倒的雕塑那样固执地保持自己被塞在柜子里时候的体态。园丁特意将尸体挪得稍微远了一些,接着瞅了一眼柜子底下。柜子很空,血曾经从尸体的脖子那儿流出来,红色的液体因此顺畅地渗进聚合木板做的家具底板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仍在发育中的腥臭。园丁关上柜门,转而去翻动尸体的口袋,数学老师问:“找到什么了?”
“……有。”园丁说,他把手指头很深地埋进口袋里,那里面还有一处拉锁隔开的夹层,他再往里摸了一把,发现一包吃了一半的压缩饼干,接着他的小指头碰到了一个硬邦邦的,很小的机械,园丁“嗯?”了一声,飞快地抓起兜里的存货。他满意地看到了一把尺寸很小的左轮手枪。
“什么?”
“高光时刻,”他把子弹塞进自己的内袋里,“我其实更想要子弹——管他呢,我现在可以用枪威胁人了。”
5.
演奏厅。墙壁带着隔音的木孔,地板是实木的,不演奏的时候,观众席的椅子被整齐地码放在四周,盖着丝绒布,水晶吊灯在天花板上闪烁,将钢琴照得闪闪发亮。在更早的年份,总有些有名的音乐家被邀请上船,给旅行的有钱人演奏。墙上还挂着几张合影,演奏者眉飞色舞地朝镜头举杯,照片的最下面,现在还能找到几个褪色的签名。
——再说一次,第二天时这儿还是空的,但到了第三天,演奏厅的大门就再也没法打开——因此在园丁失联的时候,数学老师先去查看了通向演奏厅的走廊监控。而结果十分直截了当——他眼瞅着戴凯蒂猫头套的男人唱着歌,穿着一件脏兮兮的背带裤,撸起袖子,弯着腰,满身是血,走在前面,另一个身材高大的执行者——伤得没有凯蒂那么重——将看起来失去意识的园丁从黑漆漆的走廊里拖了过来。他手臂上有一道很醒目的新伤口,同时,一条不显眼的血迹从园丁擦着地板的裤腿里流出。凯蒂一脚踢开门,一具尸体正在门里面正对摄像头,绑得像一只悬挂起来的火腿,后面的执行者低下头,换了一只手,“嘿”地一用力,终于把园丁拽了进去。
他还没死。支配者心想,因为这头还没收到执行者死亡的消息,他又开始看演奏室内的监控——园丁看起来比什么都糟,糟得活像即将打水漂的一千万。凯蒂把他丢在地板上,不急着将他怎么样,反倒坐在钢琴的凳子上,开始用什么东西打磨他的改锥。园丁半睁开眼,几只枪散落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正门被堵住了,露台则直通甲板,门正半开着,海风吹得室内充满了咸腥,闻起来提神又催吐。
执行者闭上眼,试图攒一些体力。脑袋还有被击打后的剧痛,他大腿外侧的伤口潮乎乎的,把上半身也泡在里面,伤口被裤子磨得已经感觉不到多少疼痛。执行者顿了一下,缓慢地意识到自己再次失血过多,或许肋骨也断了一根——他被下了一些药,在药效起来之前,凯蒂原本想用改锥扎他的心脏,但园丁比他壮很多,缠斗时反倒割开了他的手臂。
想到这儿,他又开始感到眩晕,眼睛里一下子挤满了作痛的泪水,眼皮则开始发胀。数学老师还在尝试联络,正用什么东西敲打着自己的麦克风,听起来像一只鸟在啄木头。执行者抿了抿嘴,他有点失血过多,逐渐开始在冰凉的地面上感到全身发冷,像是他是一只穿着袜子的脚,缓慢地滑脱包裹着脚的皮鞋——
“死了?”
凯蒂放下改锥,走过来小心地用脚扒拉了他一下,把园丁翻过来——执行者尽职尽责地扮演着一个昏迷的受害者——男人咳了一下,揉揉自己的后脑勺,收回腿,转身继续去搞他的改锥。随后大门被敲响了,另一个男人在门口说:“你该出来一下,我想让你帮我一把。”
“为什么?我和我的小朋友玩得很开心,”凯蒂说,但他还是站了起来,带着自己的改锥,走之前甚至没检查带回来的执行者的情况。
门一开一关,园丁贴着地面,听到他们的脚步声逐渐走远,因此心里一松,问道:“……数学老师?”
“你还活着,”支配者说,他的语气几乎是惊喜的,“你怎么样?”
“……不怎么样,”他找到了自己的腿,然后是胳膊,逐渐将自己撑了起来,之前捡到的刀和枪都没有了,面包也是,只剩下衣服内袋里的一些肉干,但绝缘胶带还在。“我感觉我肋骨断了,提醒我一下,今天是第几天?”
“第六天——你明天就能出来了。”
“……听起来不错,如果我能撑过今晚……”园丁绕过钢琴,像走在棉花上,他抓了好几下才把门打开,进到露台里,接着喘了一口气,头晕眼花。
支配者问:“你有哪儿受伤了?我看到你浑身是血……”
“腿,还有胸口——我猜,”他说,尝试把自己往下翻,正门在他身后发出一声闷响,随后是一颗子弹,擦着他的头发射了过去。
“他没死!我他妈——就说——他——没死!!”凯蒂跳着脚,又对吊灯开了一枪,打碎了几颗灯泡,园丁吐了一口嘴里的血沫,抓着栏杆翻下去的时候,又有至少三枪擦着他的手背飞过去,凯蒂发出一种惊喜又生气的吼叫,他拿着枪跑过来,把枪口怼在园丁的额头上,子弹全打没了,他接连扣动扳机,像端着一只心脏起搏器那样晃动手腕,但根本没有东西射出来,金属滚烫,园丁几乎觉得自己要像一张纸那样被烫出一个洞,他攥住枪管,抬高下巴,狠狠啐了一口那只仿佛儿童邪典般的头套,骂了一句西西里脏话,然后松开另一只手,抓着空枪掉了下去。
凯蒂大声叫骂。下面的露台铺着一层拼接地毯,园丁打了个滚,被自己带下来的枪硌着了。他根本不敢多停留,几乎立刻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向通往楼梯间的走廊,直到往下再走了一层,在楼梯口之外跑出十几米远,才拉开离他最近的房间门——灯都没开着,根本没人用过。他关上门,直接冲向衣柜,把自己塞进去,迅速将柜门用胶带牢牢地封了起来。
“你又把自己搞成这样!你——”
“……嘘。”园丁打断他。满嘴血味,他把自己靠在柜子上,强打精神听走廊里的声音——并且感激地意识到凯蒂可能觉得他没能跑那么远而没找到他这一层。数学老师硬邦邦地说:“他在骂人。”
“嗯……在骂谁?”
“他的金主,他说‘就知道瞎他妈指挥’,哦等一下,”支配者顿了顿,“他又被金主电了。”
“又……?”
“其实我早就想电你了,他的金主行动力上值得我敬佩,”男人嘲讽道,“如果你再把自己弄得失去意识一次——”
“他为什么被电?”园丁打断道。他感到头很疼。
“——他之前其实被电了好几次,”数学老师语气很差,“我其实很佩服他的生命力,他可能是被电得最多的参赛者,因为说了太多关于游戏的——嗯——”
“为了我的安全……你先别说那个词比较好。”园丁费劲儿地说,声音很虚弱,听起来仿佛饱含歉意,但实际上数学老师知道他一丁点儿歉意都没有:“你想睡吗?”
“不想。”——好现象,说明他离死亡没那么近。支配者鼓励道:“还有不到30个小时。”
“嗯……”他闭上眼,一小时,或者两小时,他在黑暗里感觉自己像一颗桃核。数学老师开始吃东西,有一搭没一搭的,咀嚼音,鼠标音,睡意爬上眼角,麻醉药的后劲儿很大,直到柜门被从外头打开,他才骤然惊醒,抬起枪口。站在房间里的执行者很面熟——面熟到园丁没同他厮打,这个面熟的人给他留下了半瓶水,这种人性,有如一种电影结尾的反讽,在人员表之后对观众竖起了中指。在他离开半小时之后,游戏结束的提示音终于响了起来。
第一章
“巴风特,”念修靠墙坐在一个房间的墙角处,他举着手中的匕首,这把锋利的凶器在白色的冷光下折射出寒冷的光芒,但握住它时他却仿佛能感受到从这把跨越漫长岁月的利器上传来的被血液侵染到近乎灼热的温度,犹如他用自己的三节棍敲碎其他选手的头颅时迸射出来溅到他皮肤上的血花,当时他甚至以为自己会被烫伤,但实际上什么都没能留下,轻悄悄的擦掉刺眼的猩红,什么都没有发生,“你好像……从不怀疑自己。”
“那是不可能的,亲爱的,”坐在屏幕后巴风特微微眯起眼睛,他举起手让自己的手掌挡住屏幕上的小人,啊,似乎只要他想随时就能将他——将这个人掌握在手中,“我经常会怀疑自己,‘这步棋走的对吗?’‘我应该说这句话吗?’‘我应该同意他的意见吗?’,怀疑自我是很正常的,只不过我不常表现出来。”
“也就是……伪装,是吗?”念修将匕首收回刀鞘,他的目光转向房间另一边天花板上的摄像头,他试图通过他算不上良好的视力来将躲在另一边同他说话的那个有钱人——对他有好感的有钱外国人拽出来,然而可悲的事实是就凭他的眼睛就连看清摄像机都十分艰难,“那么你现在也是——伪装吗?”
“你觉得呢?”
“你这样不会累吗?”
“我不会,也不可以。因为在赌场上你的示弱会成为他人进攻的机会。不要让别人看到你现在的样子,念修。”
“我现在的样子?”他自嘲似的咧开嘴,努力试图聚焦远处的摄像头让他更加疲惫,他偏过头挤挤鼻梁,“从你那种高高在上的角度看来我现在是什么样子,落水狗?逃兵?快要坏掉的玩具?”
“只不过是一个有点累了的男人。如果你需要其他更好听的句子我可以说给你听。”
“算了吧!我头疼!”这是真的,这个美国男人异常的热情,比起其他参赛者这个挥之不去的家伙更有可能要了他的老命。
“看起来你精神了一些,很好。我还以为归人先生不肯透露任何消息的行为让你受到了严重打击。”
归人……那个美国老头,念修皱起眉头来。就算我知道又为什么要乖乖告诉你呢?该死的,他妈的他上辈子难道用导弹轰炸白宫了吗怎么碰上的一个两个美国人都让他这么头疼!虽然他们之间并没有起冲突,但是归人最后对他说的话却好像围绕腐尸盘旋的秃鹫,在他的心头无端投射出阴影来。
这种事情难道你背后的那位朋友不应该更清楚吗?啊,看你的神情似乎还没有完全信任你的支配者,没关系,这是人之常情,更何况是在这样连自己人都很难相信的地方。相信先生你不会犯那种连三岁小孩都不会犯的错误吧?
他相信那一瞬间就连远在不知什么地方的巴风特也会有这个感觉,这只年迈的老鹰用他敏锐的目光看穿了一切。
啧,这样不就好像只有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了吗!
“好了,休息时间结束了,念修。有人朝你在的房间来了。”
“喂,巴风特,”他扶着墙站起来悄悄挪到门的一侧,紧张的握住匕首的刀柄,“我可以……‘相信’你吧?”
“当然,只要你愿意。”
巴风特的手掌猛然握紧,他睁开眼睛,屏幕上的房间里门已经开了,这个空间里已然空无一人,而他的掌心也是一片虚无。看来现在还没有办法抓住你,不过没有关系,唯有这件事他绝不会怀疑自己。他轻吻自己的手背,这是迟早的事,我知道,我都知道的。我的爱。
全文不知所措逻辑出走,总而言之俺好弱
70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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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七月过去,八月到来。他们已在苏古塔呆了半年。
日子过得很快,风扯着云走似的,时间一下子便被撕去许多。
月初的异状仅持续了一天就消失,就读于魔法学院的学生们各有各的奇遇,恶作剧短暂地掠起一丝波纹,又很快不见。与生活上而言,这件事并未给人留下什么影响,不过是饮料中冒起的气泡,没了也不碍事。
不过也只是我的看法罢了。阿列克谢自嘲地想。
雪精灵正在秋节品酒聚会的地方,这正是他奇怪比喻的由来。奇维纳人依赖酒,他们并不简单地将这东西当作生活的消遣或某事的庆祝物,生活在雪中的人得靠它取暖,好让脑袋活泛,让手脚像上了油的零件一样动起来。
——只要别喝太过。
自认为是个普通奇维纳人的阿列克谢也喜欢酒,因此他的出现再正常不过;又由于他的性格与寡言少语,他独个儿来也不算奇怪。来自菲薇艾诺的精灵或许误认他来自深林,同他说起玉米酒吧,还问他克瓦斯能否当作佐料倒进菜里(他倒挺爱尝试)。之后,深棕头发的摊主便不停地推荐给他一些果酒,那些果子沉在杯底,透过玻璃显得有些失真。奇维纳的雪精灵被它偏甜的口味骗过,喝下不少。
之后阿列克谢感到一阵头昏脑胀,像有人给他从背后照着脑袋来了一下,他想起高等精灵闪烁着笑意的眼睛,很快明白这是对方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雪精灵并不生气,只还是难受。因为厌恶醉酒,他向来注意,从未喝过头。现在他的脑袋像被人托着,总往上抬,脚却生了根扎在地里,拔也拔不出来,雪精灵停在原地不动,指望这股劲头过去。正因为从未醉过,阿列克谢并不很能应对眼下的状况,他站一会儿,还是忍不住踉跄几步,接着往旁边歪。
一只手伸过来扶住他。
“哎呀,你还真有点重。”奥斯维德·埃文斯说。
偶然路过的沙漠精灵搀着比自己稍高一些的雪精灵,带着他走向路边的长椅。地方离得不远,阿列克谢也没有醉到不能走路,他们很快就到了。奥斯维德将阿列克谢放在长椅上,他又待上片刻,然后离开。
(二)
那是发生在仲秋月15日的事,现在是暮秋月10日,距雪精灵上次见到沙漠精灵已过去快一个月。
“我有件事要跟你们说,”哈娜·卡瑞宁揪着学生的衣服,“奥斯维德老师好像已经从校舍离开了。”
从话语本身而论,这没什么特别,不知详情的学生们或许还会觉得这是好事:说不定是老师他终于找了个正经住所呢?又可能他时来运转?哈娜老师知道得似乎更多一些,她脸上的表情叫人不由地担忧。
法雅就是其中一人,她问道:“从校舍离开……具体是指的什么呢?”
哈娜解释说:“是这样的,他的东西虽然都还在校舍里,但是已经好几天没有用过的迹象了。”
“欸。”斯特凡诺睁大眼睛,他听室友提起过夜探校舍的结果,自然也知道校园晚间流言的谜底。
来自卡伦特的人类是被教师拦下的。他上完课正要回家,走到门口才想起从图书塔借出的一本小说被落在教室,这本书挺有意思,他想在睡前看完结局。于是他返回去将书收好、带着满足与期待来到校舍走廊——正好撞进哈娜老师手中。至少我不是唯一一个被捉住的,他想。哈娜老师身边站着尼格勒、阿廖沙、洛尔迦与法雅,都是曾一起去过海鸥赌场的熟面孔。
“讨债?失踪?……草席?” 洛尔迦警惕地往外蹦词,像是补充说明一样,他的双手灵巧地作出一个卷的动作,接着往外一抛。
在场的几位都看懂了鸮型人的暗示,出于对教师或同事的善意,他们并未对话题本人的经济状况或爱好作出什么评价。哈娜老师咳嗽一下,呼出一阵酒气,站在旁边的雪精灵(自以为)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
“最近他上课好像也心不在焉的吧?”负责神奥关联方向的教师看了眼法雅,“我觉得他出了什么状况。”
“他这几天也没有在学校中出现吗?”阿列克谢问。
“自从上次上课后就没有了。”
法雅看起来有些担心,她又问:“有什么事情是我们可以帮忙做的吗?”
“如果你们有什么线索,”哈娜回答,“或许可以帮忙找一下他。”
这要求对学生而言似乎有些超过。除去法雅,在场的其他几人都师从其他教师,平时并没有很多与奥斯维德接触的机会,对他的了解也必定没有同为教师的哈娜多。说到底,把这活儿交给学生本身就有些奇怪,或许她是凭着对细微处的察知和直觉在做事?但不管怎样,哈娜的话已经说下,在场的五名学生很快思考起来。
“……也许和海鸥有关。”雪精灵说。
“的确有可能……我知道他经常去赌场。”
洛尔迦偏头看向教室的角落,那里放着些奥斯维德擅自存放的私物。
“他的东西,或许有线索。”
鸮型人青年的动作很快,他说完就往角落走,还不忘带上阿列克谢。雪精灵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他很快放弃,蹲下身和洛尔迦一起翻找起来。哈娜在教室门口看着他们的行动,她没有对二人的行为作出任何阻拦,算是默许了他们的行动。最终,他们在一件外套的口袋里找到一枚落下的海鸥硬币。洛尔迦捏着这枚硬币,和一旁的阿列克谢交换了一个眼神。这枚硬币被展示给等在教室门口的人,他们很快做下决定。此外,洛尔迦还将自己的推测告诉了哈娜·卡瑞宁:治安官可能和海鸥勾结,默许纵容他们犯罪。这是他在守灵夜时得知的,那时他逮住一个落单的骗子,向他问些事,那年轻人一哆嗦,什么都说,甚至还抖出些与当时事件无关的消息。
“您不和我们一起去吗?”斯特凡诺·达勒问。
女教师豪放地笑几声,飘似地走了,和藏宝图时一样快。
“……”
“如果要去的话,”法雅打破沉默,“也许换身衣服会比较好。”
斯特凡诺接上:“顺便把晚饭也解决了吧,找人没力气可不行。”
事情就这样定下了。
(三)
游荡者,游走于人群的人。
出于隐蔽的考虑,从事这一职业的冒险者们往往融入人群,落地的果实一般将自己埋进枯叶深处。洛尔迦或许因为肤色和双翼显得突出,可他本来就以黑夜为遮挡,以天空为战场,况且他长于观察,也就总能很好地达成目的。可今晚不同,他们得找人,鸮型人还记得上次在赌场的经历:五个学生站在盛装的人群中,与四周格格不入,鸽群中的乌鸦一样显眼。他并不认为自己平日的装扮有什么不妥(他还为同学们着想专门备了件上衣),只是在人群中突出不是他一贯的风格,而且那种被投以不明注视的感觉实在不快。
“借衣服可以吗?”洛尔迦问阿廖沙,“那样的衣服,我没有;显眼,不太好。”
阿列克谢点点头,洛尔迦跟着他回到租住的房屋。现在是深秋时节,天气转冷,还潮湿,正适合穿雪精灵带来的秋冬衣物。奥拉人拿出几件放在床上让洛尔迦挑选,接着就走出房间关上房门。那都是些奇维纳传统服饰,与巴拉姆以轻便为主的服装不同,摆在床上的几件衣摆较长,衣领也能严严实实地裹住脖子,它们的面料上仿佛就写着“怕冷”。出于礼节上的考虑,洛尔迦挑出一件剪裁较为宽松的衣服,它前面是敞开的,鸮型人打算穿的时候前后调个个儿,让双翼从领子那儿露出来——他总不能在借来的衣服上剪洞。很快,洛尔迦就打开房门,坐在客厅等待的阿列克谢看着反穿衣服的巴拉姆青年愣了片刻,雪精灵很快领会到对方的好意。他看看洛尔迦,说:“挺精神的。”
等大家都准备完毕,四人便向之前约定好的地点前进。路途上,阿列克谢对洛尔迦说明了于早秋月发生在酒馆的事:
“发放硬币的地点从‘法之理’改换到外面的烧烤摊。海鸥的人似乎在交易什么,尼格勒他们试着跟踪,在半路被发现了,寻人启事的委托人和第一个月那个射杀人命的弓箭手打了一场,弓箭手输了,然后他自杀了。
“那个弓箭手来自朗吉尔;他们交易的似乎是一种能让人不畏火雷和疼痛的药。”
说这话时阿列克谢一直皱着眉头,听完后洛尔迦也想皱眉头:他期望能平静地度过四年的求学生活,看来这期望是达不到了。
他们很快与法雅会和。翼族女性穿着与晚宴相衬的裙装,在朝她过来的四人中,她首先看到洛尔迦。常穿着部族服饰的青年换上暗色的礼服,她觉得有些新鲜,忍不住多看几眼。洛尔迦察觉到法雅的视线,他忍不住抬手正了正衣领,又抻抻衣摆:与巴拉姆鸮型人聚落的习惯不同,奇维纳往往是女性打扮得更加艳丽,而阿列克谢本就比常人沉默;尽管是任务需要,但部族中“男性该在女性面前打扮得像样点”的观念仍在鸮型人心里……他在意法雅对他的看法。但很快,他就将其他念头抛走,与上次去酒馆时相比,翼族女性身上更多了些宝石装饰,或许是工艺设计,作为框架的金属并不显得冰冷,而是朦胧地显出星光的样子。
“真好看!”洛尔迦说。
法雅习惯了室友的直接,她微微笑起来,回答道:“谢谢。”
“……你也很好。”片刻后,她补充。
“咳,”烧烤摊的主人打断他们的谈话,“沿这条道走……”
顺着摊主的指引,一行人来到一处小巷。在那里,他们看到眼熟的引路老人,老人也认出眼前的五人。他没说什么多余的话,只按照惯例叫学生们排好,再拿出蒙眼用的黑布条。总之,经过一连串相同的手续后,他们再度来到属于海鸥的地下赌场。这次他们被带往的地点显然和上次不是同一处,不过它们装潢相似,或许海鸥的人会交替使用这些场所(包括还未查明的),以躲避苏古塔方面的视线。斯特凡诺带着感慨的表情看着不知从怎么运到浮空岛上又搬进地下的精美立柱,为了掩人耳目,这些地方的装潢一定费了不少力气。人类环视四周,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一处角落——他们寻找的目标就在那里。
奥斯维德坐在赌桌旁,他一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拨弄筹码,他时不时往入口瞟一眼,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我们或许可以先别去,”法雅压低声音,“看看他在等谁。”
尼格勒也往旁边看:较上次更多的看起来是佣兵的人挤在容易藏人的地方,他们大都两个一组,严密地看着赌场内的状况。
“我们可能得先做点什么,免得被这些人丢出去。”
说完,灰发翼族就走向赌桌。这次没人揪着他的领子把他提溜开了,未成年很轻易地找到一个空位。不知是因为太过明显的少年外貌还是因为他这副生面孔,荷官注意到尼格勒,很是热情地询问他的选择。翼族的人类室友对赌客们的谈话更感兴趣,他从工作人员拿着的托盘中取过一杯酒,斯特凡诺按照过去出席宴会的标准打扮一番,现下他拿着酒杯倚在立柱旁,看起来还挺像样子的。洛尔迦也做出相同的选择,只是比起人类,游荡者选择将自己隐藏在幕帘后的黑暗里。
等他们回到赌桌旁,尼格勒已连输两场。现在是法雅在参与游戏。关于赌博的害处,翼族实在听过许多……可越是强调,就更突出这种玩乐的迷人之处。就像被禁止的东西(无论是书还是什么)总是惹人好奇一样,法雅也对眼前的行为有着一定的兴趣。比起别人说“这不好,不要尝试”,她更愿意自己体会,有了经验后再作出判断与选择。“先试试”,法雅安稳地坐在赌桌旁的椅子上,现在她想突破束缚、自由地尝试一下。
灰发翼族从雪精灵室友手中接过无酒精饮料,两人坐在一旁休息。阿列克谢看到打探完毕的同伴,问他们是否有发现。斯特凡诺摇摇头,倒是洛尔迦说:
“今晚这里的老板会来。”
阿列克谢低着头想了一会儿,说:“或许他在等海鸥的老板。”
“他”指的正是奥斯维德·埃文斯。
学生们混在人群中,又等待一阵子。一阵喧闹传来。
洛尔迦首先看向坐在角落的奥斯维德:沙漠精灵沉着脸,双眼盯着骚动的方向,他在桌下捏紧了拳头。曾在两年前参与冒险的尼格勒感到一阵冰刺的寒冷,能扯出血肉似地扎在身上,他转过头,看到悄悄向老师靠近的洛尔迦。
鸮型人的全副注意都在沙漠精灵身上,他盯着对方轻声念动咒语,也就没去看在保镖簇拥下走入赌场的富态男性——他正是奥斯维德锁定的目标。
“老师,”洛尔迦站到奥斯维德旁,“这里人多,不适合逃走。”
这是洛尔迦于经验中总结的建议。
奥斯维德没料到学生的突然出现,他以让人担心他脖子的力道转过头,在看清身边的人后,沙漠精灵急切又低声地说:“你在这里做什么?快离开!”
“你教我诗歌,我可以教你暗杀,知识交换。”
负责教授诗歌魔法的老师还未对这番言论作出任何反应,翼族和雪精灵就围过来。仿佛是觉得这还不够,洛尔迦又捉住他的手腕。
“怕您跑了。”鸮型人认真地说。
(四)
“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奥斯维德说,“我也可能不再有第二次机会。”
“我等了两年,就是为了等这个家伙出现。”
尼格勒冷静地回答:“现在走也来不及了。”
“但这里这么多人,您准备直接动手吗?”
斯特凡诺也过来,他刚才观察着赌场内部,试图找出一条较为隐蔽的逃跑路线。本就足够的保镖在赌场老板到来后得到更多补充,而就算他们能用无声幻影等法术骗过佣兵们的眼睛,从地下离开的道路也只有一条。如果奥斯维德动手,他能离开的可能性非常小。薇洁雅信徒反对的正是这一点,沙漠精灵的计划过于不顾后果,也不隐蔽。
“我等的就是他,海鸥的首领亚兰。在这里两年,我只见到过他这一次。”
这是奥斯维德的回答,他看来是不愿让步了。
“太冒险了,在这里动手。如果您忍耐,我能追踪,会有下一次机会。”
说完这些话,洛尔迦就离开。听到这句话,奥斯维德似乎有些动摇,他看了眼其他学生,没有说话。现在他们处于一种奇异的沉默中,法雅仍在赌桌旁,她察觉到这边的暗流涌动,决定待在原地;洛尔迦去确保退路,身上带着尼格勒的魔宠;三位室友围在老师身边,甚至他们的想法都有差别。兀烈卡卡的信徒更看重结果,海鸥越发壮大,也做过不少腌臜事,如果能“搞掉”老板,也没什么不好;奇维纳人则不认同此种方式。雪精灵理解暴力的必要,同时也觉得生命是不该被轻易消耗的。“不过也可能只是我还没遇到类似的状况罢了“,阿列克谢自嘲,他自认之前都过得顺遂,没有体会过身体承受不住非得通过行动排解的激情(他没算那次半路夭折的夜奔,在听到奥列格的死讯后)。他的想法中还有许多类似的矛盾,而现在没有时间留给他慢慢思考。
“不过,”尼格勒打破沉默,“您确信那个就是海鸥的老板,而不是其他人扮作用来晃人眼睛的?”
“可是……”
翼族看他迟疑,更进一步问道:“您以他为目标是有什么依据吗?”
“……”
“我不赞成您此刻动手,您见到过海鸥的首领,还是只听见了些传闻?”阿列克谢终于开口。
奇维纳人想阻止奥斯维德,复仇就像烧自己的心,无论成功与否,剩下的都会是焦枯的炭,而一旦动手结束他人的生命,心灵总会留下不可修复的刻痕。阿列克谢也不明白自己为何有此种说不清的冲动,他在意对方,又不太像是学生对教师的关心……或许是对奥斯维德没把自己丢在大街上的答谢吧,激情推着他说出接下来的话:
“或许这个传闻就是为了吸引可能对海鸥不利的人呢?”
“我……从一个月前听说,他这个月会来赌场。”
“正是事情发生的时间。那位怜桑差不多是在那之前发布了委托,接着进行了一些活动,尼格勒就是那时候受的伤。或许这只是个诱饵。毕竟,一个连所在地都不肯明着告知别人、备用就有好几个的地方怎么会让普通赌客知道这样的消息,老板还会亲自前来?”
奥斯维德看着眼前话多远超平时的雪精灵,他不自觉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尼格勒顺水推舟:“不如我们跟上他,看看会发生什么?”
话到这里,奥斯维德已经把手放下,他似乎听进去学生们的话,更谨慎地对待眼前的局面。阿列克谢在心中轻呼一口气,得感谢尼格勒,他想,提供了一个好的思路。
雪精灵刚放下心,翼族就问:“不过老师,您和海鸥之间……海鸥对您做了什么?”
“……他们杀了我唯一的家人。”
斯特凡诺问:“在坎维吗?”
奥斯维德点点头。
尼格勒没有放过这个机会,今晚奥斯维德少见地愿意吐露自己的过去。翼族继续:“为了什么?“
“……只是因为挡了他们的财路。“
此时,那个被认为是海鸥首领亚兰的人开始巡视赌场,他在保镖的护卫下从学生们身边经过,看起来悠然自得。阿列克谢沉默着向前一步,站在奥斯维德和亚兰之间。亚兰走得很慢,几乎会在每张赌桌旁停留,笑眯眯地看着赌客们游戏。自然,他也在法雅那桌停留片刻,翼族女性的运气不是很好,输多赢少,她也没什么特别的感想,在带来的钱全部被用出后就收手,通过楼梯离开赌场。法雅走上地面后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一个较为隐蔽的角落里,因为视线遮挡,她可以不被之后出来的人发觉。洛尔迦大概就在附近,法雅想,那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所以她待在那里,等着其他人。
(五)
“真可惜,没有什么收获。“
“是啊。“
洛尔迦将自己藏在隐蔽处,他看着赌场的老板走过,又听见保镖们的嘟囔。鸮型人青年没有听见阿廖沙与奥斯维德的谈话,他从眼前的一幕中获取信息。原来如此,今晚亚兰的出现根本就是个骗局,从他们的反应来看老师被劝住了,可他的神态与动作。如果奥斯维德老师计划下一次,那么……
洛尔迦跟了上去。
通过搭在鸮型人脖子上的黑曼巴蛇,尼格勒了解到那些人在巡视过几个地点后走向愚人塔区域。六人(算上奥斯维德)在斯特凡诺的魔宠朱诺的带领下于愚人塔的地界汇合,再从那里走向最后他们消失的地方,那是一片空地,由于缺少能遮挡身形的树木,他们只能离得稍远一些。
尼格勒踌躇一会儿,接着,他释放出隐秘之眼。
一阵光芒涌进来。
风的声音。
“唔……“
与梦中推开神殿时的那阵光不同,现在的光像被谁攥在手里又往他的眼眶里投掷,又像是月亮朝他射出利箭……他的眼球开始疼痛,烟花直接炸在脑子里似的,本该正常的视野被过强的光芒占据,好像魔法被放大了许多倍。
同为法师的斯特凡诺注意到室友的异常:“小鸽子,怎么了?“
阿列克谢疑惑地看向他们。于是,人类解释道:“我刚才使用鹰眼时也觉得周围的动静……清晰得不正常。“
“或许是有人干扰。“奥斯维德说。
尼格勒坚持:“就差一点了!“
翼族克制着自己想要闭眼的本能反应,他的眼球越来越痛,几乎快要支撑不住这种强烈的魔法。
“尼格勒!“
阿列克谢从一旁伸出手遮住尼格勒的眼睛,他没有理会翼族少年的抗议,强行中断了法师的术法。雪精灵提起翼族外衣两边——他借给洛尔迦的那一件,后来洛尔迦担心尼格勒的白色羽翼过于显眼,就将衣服给了他——很轻易地用衣物裹住对方然后将他转了个面向。
“以后还有机会,“阿列克谢冷着脸,”不要争一时。“
雪精灵的这句劝诫和他之前对奥斯维德说的那句“活着才能做更多事“是同种风格,只能说他努力过。
他们在这里暂时失去了海鸥的线索。
End?
☆Red Tower http://elfartworld.com/works/2135416/
Blackout http://elfartworld.com/works/2249460/
Last of the Light http://elfartworld.com/works/22514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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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 Honor in Blood
☆其实,还有,一个,结局,但我,来不及写了,对不起
☆谢谢香木老师借我威廉满足我每届99都要搞事的心(???
人是傲慢的,时常贬低除自己之外的存在。捕杀,驯化,调教着饲养,彻底扭曲它们生存的方式;培育,挑选,优化着支配,把不同种族的繁衍也纳入控制。人是贪婪的,尽管如此仍不知足,羡慕着不属于自己的权能。奔驰于大陆的迅捷,翱翔于天空的自由,畅游于海洋的灵动,什么都想要,什么都渴求,然后,为了得到这些什么都会做。
“你所属的文明一度将生物之间力量的传承简化为进食和穿戴——个体生存时必然需要的行为——着实是个绝妙的主意,真是令我叹为观止。”
侃侃而谈的青年有着过分白皙的肤色,摇晃的枝形吊灯打下光影,使他从某个角度看起来有如肌理鲜活的异国石雕。他的黑发用墨绿色的发带系成一束,看向旁人时,倒好像是反将对方的身影锁在了自己金色的眼瞳里一般,视线中浸满了精致的笑意:“简单直接是件好事,节省了时间。人类所欠缺的显然只有时间。”“……然后?你就专程来向贫苦而不自知的蝼蚁之一展示你的‘富有’,并以此资助他同样贫瘠的想象力吗?我竟不知道你如此亲切。”“为什么不认为我仅仅是在称赞人类的智慧呢?”“喔,你会吗?”
“我当然会。”贝利亚尔·米切尔合上手里的书本,“因为你也是人类,亲爱的盖恩。”
这次并没有得到不情不愿还带着刺的回应,但他继续说下去:“由女巫和她们的血脉暗中主宰着的这个世界,唯有格罗夫纳家族另辟蹊径,选择以女巫的血肉为食,并就此取得过人的成就……只可惜,在你真正接手这一切之前,你的祖父一时兴起从遥远的东方买来的一个女人,不仅骗走了家族原本的继承人,还卷走了代代相传的仪式骨刀。而你的父亲,在他本来一辈子都得不到的位子上挣扎了半生,也不过是给你留下一个比之前更烂的摊子。勉强撑起的门面,一蹶不振的资产,还有一群愚昧无知的蠢亲戚……古老而伟大的格罗夫纳家族呵,不仅要用火烧尽腐朽的枝桠,还得用祭品唤醒崭新的嫩芽才行。”
坐在对面的另一位青年垂下眼,将白瓷茶杯送到嘴边,温热的茶水巧妙地遮掩住他的嘴角。他对此置若罔闻。或者说,想要做出置若罔闻的样子。可盖恩·格罗夫纳毕竟还很年轻,更不用提区区二十年的岁月在他的同行人的眼中连刹那都算不上。于是,贝利亚尔轻轻地笑了:“但我们不必在乎格罗夫纳会变成什么样,不是吗?还是说,你其实在乎过?盖恩?真是抱歉,耽误你的行程了,需要我现在就送你到纽约曼哈顿吗?”
“……行了,贝尔,说些你根本不打算做的事是你的新爱好?真是不错的趣味,找你那些浪费得起时间的老朋友再继续如何?”没落一族的少当家总算放下了手里的杯子,从沙发上起身,径直走出头等船舱,“没有必要。让瞎操心的兰开斯特和艾利克忙活去吧,等她们找到我的好堂姐之后,再去剥下她的皮也不迟。”“好吧,盖恩,你要去哪?”“去一个没有你的地方度过一段有意义的时间。”“真遗憾。”
异形的恶魔拿起第二本硬皮书,见他的契约者真就毫不客气地在他面前关上房门,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倒是真的不太关心对方会跑到哪里去,这与他们所乘的游轮是航行中的孤岛这一事实无关,而是只要还未从这场甜美的噩梦中清醒过来,不论盖恩·格罗夫纳去向何处,最终他也只会回到贝利亚尔·米切尔的身边而已。¬
“‘想要比现在更加轻松快活地活着’,仅仅是为了这个目的,盖恩呼唤了我,而我回应了他——那么,你又是如何?故事的主人公,悲剧的女主角,你的愿望已经决定了吗?还请恕我直言,暗中窥伺可说不上是淑女该有的举动。我也不喜欢。不过看在你们两人分享过同一根杉树枝上结成的果实的份上,下不为例,洛斯塔·格罗夫纳。”
猛烈的痛楚在脑内爆发开来,仿佛是身体被人用蛮力折成了好几段,洛斯塔在意识陷入恍惚之前,只来得及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以免惨叫出声。一片晦暗的混沌之中,无从得知到底是过去了几分钟还是几小时,也难以辨别到底是适应了还是疼痛其实已经消退,就好像是很突然地,她的眼前重新显现出她所身处的书房的模样,将她与她自己的现实再度连结到一起。她成功着陆了,还差点在掌心留下一个牙印。
包括她刚才尝试了的法术在内、记载了各种魔咒和秘方的手稿铺满了她身前的桌面,此外还有一本夹了许多信件、因反复的翻动而显得破旧的笔记本,以及压在上面的一柄无鞘匕首、刀刃的材质接近于光滑的白色石头——这些就是行李箱里装着的全部。以女巫的遗产来说,并没有超出想象范围,不如说还少了一件,而那一件的价值或可能超过其他所有。
“格罗夫纳,米切尔,兰开斯特,还有,艾利克。” 洛斯塔拖着沉重的步伐后退,慢吞吞地摔回扶手椅里;为便于梳理思路,她把一些关键词断断续续地报给自己听,“兰开斯特不愧是想不到……柯罗诺斯果然是……也不能排除教授,夫人,还有卡伊洛斯……嗯?”
这一连串突兀的响动一定是从室内的某处传来的,被建筑物的架构和繁复的装潢过滤掉了七成,依旧清晰到洛斯塔不会将其错以为是幻觉。曼哈顿的市郊聚集了各种富人们用于安置情妇的爱巢,只能见到女人出入的豪宅招来夜盗、甚至雇来的仆佣监守自盗,在这个纽约可以说是再寻常不过了。她们在正式搬进来之前就已经将闲杂人等遣散干净,此刻将不请自来的全当做不速之客接待,自然也是十分合理的处置方式。
秘密被从手提箱中解放出来,栖身进一个更大的箱盒里,它仍得是个秘密。芙洛丽亚会为她做到任何事,洛斯塔并不怀疑这一点,就算有贼人闯入屋内,她也会先一步替她将一切处理完备。只是她刚刚才得到一星半点与追兵有关的情报,尚不足以制定对策,如果运气够好,能够趁热打铁地再挖出点新鲜的,便是再好不过。她把匕首握在手里、藏进衣袖,悄无声息地从狭窄的门缝滑出书房,循声一路找过去。房门关着,声音突然停歇了。
洛斯塔被想要呼唤的名字哽住喉头,她徒劳地挣扎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闭上了嘴,敲了敲门——把门直接敲开了。她其实并未在第一时间看清里面的景象,只觉得那个人的背影似乎比往常更娇小一些,更熟悉一点,然而在她真正意识到什么之前,那个人——金发赤眼的福克斯·拜斯坦德——茫然而无措地回过头来。他的上半身,尤其是领口,还是湿漉漉的,在明亮的月光下反射出略显粘稠的光泽,和混杂其中的一些格外显眼的……残骸。
其实仔细打量的话,会发现他吃得还挺干净,像是饿狠了之后遭遇食欲的反扑,除了一些在最开始时溅开的血迹,也就只有骨头完整地保留了下来。但不论如何,屋里一片狼藉,而站在其中的家精,是看上去最糟糕的那个。她不知道她该不该靠近过去,并非是感到害怕,而是因为对方看起来似乎快要哭了。她不论如何都不能再让芙洛丽亚哭泣了:“没事的,我不会责怪你什么。对你来说,这样的、进食,一定是必要的。还记得吗?之前,你一度变回了耳坠的模样,我吓坏了,慌张地划破了手指,是那些血让你变回来的,从那时候我就在考虑——”“我不会伤害你的!我、我不想伤害你,我只是,太饿了,对不起,洛斯塔,我——”“F,请听我说。”“……嗯。”
“我不会说:你不要这样做。对现在的我来说,你是最重要的,比任何人都重要——就算是与我认识的其他人相比也是一样。就像你选择了我,我也选择你。所以,饿的话,去吃就可以了。不要多想。你是为了我才这样做的,对吧?如果不这样做的话,就没有办法保护我,所以才这样做了,对吗?所以我会说:没事的,谢谢你,因为你,我得救了。”
“……是啊,是这样没错。”那个人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居然让你看到如此不像样的一面,唉,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你也看过我很多不像样的一面了,就算扯平了吧。”“哈哈,这可不一样啊。你不去睡吗?已经很晚了,还是早点休息比较好吧。我收拾完这里就睡。”“……可以把它留给我吗?我有一个想要尝试的魔法,需要用到人类的尸骨。施法的过程中也不想被打扰。”“好,我明白了,不过,洛斯塔,勤奋好学也要适当。”“我有分寸。晚安。”“晚安。”
多么荒唐,她连芙洛丽亚的名字都叫不出来,抚慰心灵的话语和循循善诱的引导却是信手拈来、滔滔不绝。这些话语之中明明包含了切实的真心,却总好像是有期限的,是终有一日会消散的虚幻之物。或许事实本就如此。终究难逃一死的人类,得是怎样的傲慢,才会奢望自己还得出一个永恒呢?家精仅仅是在爱着,天真而纯粹地爱着,芙洛丽亚什么错都没有,她一定是无罪的。
洛斯塔·格罗夫纳向前一步,尚未干涸的血泊静静地染红她衣裙的下摆。
十月的纽约,传闻比头条还要赶着应季,勤快地换了一版又一版。打扮得体的行人忙于关注名流的八卦,无暇顾及街头巷尾横躺着的流浪汉是不是与往常相比少了许多。人毕竟不会平白无故地往下或是往缝隙的暗处里看,而且突然出现的神父已经足够引人注目了。
神职者在这个没有神存在的城市反而更加深受爱戴,何况这位先生一派仪表堂堂,哪怕他的法袍上总有点挥之不去的烟草味或是酒味,也比不久前在这里游荡的另一位蓬头垢面的同行好上百倍。被他堵住去路的年轻女士身着深色的、有如丧服一般的长裙,层层的黑纱遮住了上半张脸,她握着行李箱把手的十指紧了紧,好像是担心它会被抢走似的:“……请见谅,我是从别处来的,信仰的并非您的主。也许末日审判确实就要来了,但我并不渴望被您的神拯救,没有登上方舟的打算……也不想在两个掌心之间选出一个。”
“看来是过分热情的传教让你感到困扰了,别担心,我只是想了解一些情况,不会对你做什么的。”“我并不住在这附近,恐怕不能帮到您多少。”“一个人走这样的小巷子吗?这恐怕不太安全。”“……您没注意到吗?有人与我同行的。”
晦暗的阴影似乎摇动了一下,某种模糊的存在借由他人获得了清晰的形体,一如往常。从她身后走出来一位令人过目难忘的黑发美人,透明的水滴沿着发梢滑落到光洁的肩头,一路向下勾勒出湿润又柔软的曲线。她向神父露出一个他所熟悉的、分外虚幻的温柔笑容。
“……指引迷途羔羊多少也是我的职责所在,就给你一个忠告吧。”威廉·格雷几乎想要叹气了,“先串通好再采取行动啊。”
枪击瞄准了站在前方因而离他更近的目标,普通人类难以做出反应,但并不妨碍芙洛丽亚猛地拽起洛斯塔的手腕,用她手中坚固异常的箱子为她挡下M1911点45口径的致命袭击。然后家精松开手,侧过身,未能迷惑他人的伪装亦如水滴一般流淌而去,露出本应属于福克斯·拜斯坦德的样貌。他的体型与对方相似,至少外表上是看不出明显的差距,动作也同样灵活而迅捷,只轻轻地踏出一步就错身到了威廉的背后,捏着他握枪的右手腕将其折到了背后,时刻准备在折断骨头后夺走枪支。单说力气,人类自然是比不上非人之物,但——
洛斯塔正在思考着为什么教会也会找上自己,若是和她现在所处的状况确有联系,那么权重又该占上多少,一时间分身乏术,为近在咫尺的死亡感到恐惧的余力都没有。她仍举着那个箱子,甚至可以说是呆呆地看着威廉·格雷在被芙洛丽亚制服之后、一声不吭地借着视觉死角用左手将第二把手枪从皮套里抽出来,这才终于做出了一点反应:“F!!”
火药和金属在躯体上撕裂出深可及骨的创口,鲜血应声涌出,那个人的腿上结结实实地挨上了数枪,刺眼的红色很快染上白色的大衣。疼痛或许不会成为阻碍,但一时的重心不稳还是给对方找到了可乘之机,威廉将右手挣脱出来,顺势转过身,枪口分别瞄准了男人的心脏和女人的眉心。他看过去,双眼在这片腥气弥漫的晦暗之中几乎发出光来:怎么选?
下一秒,响起的枪声好像完全重叠在了一起,在老旧的楼宇间振出同等幅度的回声。
“真是叫人吃惊,作为邪灵而言,你也算得上是很强的了。”用于杀伤的凶器在侧面刻着简短的祷告词,但若是想要消除单纯的执念,仅仅是神圣的选段想来也还是不足够的,“要不是我,其他的清净师遇上你恐怕要费不少功夫。得让他们重新评估你的危险程度。”
洛斯塔·格罗夫纳被芙洛丽亚揽在怀中,她毫发无损,只有纱帽滚落到了一遍,听得见属于家精的喘息声中混杂了停顿,鼻前只能闻到铁锈一般的味道。尽管理性得难免僵硬,但她的发言依旧响亮而清晰:“也就是说,你是为了F而来的吗。”“你就是这么叫他的?”“……F不是邪灵,这之中一定有什么误会。而且神父可不该在交涉之前就使用暴力。” “有误会的人是你。家精一般只会有拥有一个形象,只有邪灵拥有随意改变外貌的能力。”“那么,或许F是个罕见的特例——”“喔,要在神父的面前说谎吗?你请随意。”
枪口再度指了过来,这个距离下,对方没有道理打偏。两把枪,弹匣各可装载七发,一番对峙下来连一半都没有消耗掉,更不用提威廉·格雷看起来好像完全没有负伤。她自己不能算作战斗力,芙洛丽亚的伤势也不允许战局的拖延。思及至此,洛斯塔再度抬起头,赤色的右眼红得像是在燃烧着:“不,我说真话:我不信你的主。”
众多黑影从意想不到的高处飞扑而下,被威廉眼角的余光捕捉到,刚要抬手消灭,自地面而来的攻击就隔着衣袍嵌进他的血肉里。而在乌鸦,野犬,还有数不尽的老鼠将他彻底包围住之前,他也只来得及用剩余的子弹为抱起女巫的邪灵远远地饯别。
那个人一直沉默地抱着她,隔着衣物也能感觉到的、对方的体温,渐渐地模糊了,和自己的变得一样,却完全没能让不安消弭而去。她的身上沾染芙洛丽亚的血,被芙洛丽亚的气息包裹住,但她看不见芙洛丽亚的脸。她的眼睛此刻是老鼠的眼睛。等到洛斯塔通过还活着的老鼠的视野,确认了威廉·格雷并没有追上来之后,他们这才径直回去了宅邸。
治疗伤口的常识是有的,不确定的只有这些措施能否在家精身上起到相同的效果。当然更严重的问题还是,她其实不懂得如何正确地处理枪伤。她读了许多书,可她的知识总是不足够,而且情况特殊,也不能去找医生。“我了解的还是太少了。”她对着一桌勉强能算是整理过的杂乱手稿焦头烂额,“不知道子弹要是留在体内会对你造成什么影响。”
被她强硬地塞进椅子里坐着的芙洛丽亚看着她的背影,尽管语调难掩虚弱,仍忍不住劝她:“没事的,血已经止住了。也不痛了。洛斯塔才是,突然遇到袭击,还被人用枪指着,一定吓坏了吧?今天要不就——” “我不需要你在这种时候特意做出长辈的样子。”“洛斯塔……你要明白,我就是为了这种时候才坚持要陪在你身边的。”
她回过头、看过去。她心里知道,笑着的是芙洛丽亚,不是福克斯·拜斯坦德,可她的眼睛不让她寻回她不小心丢失了的爱人。洛斯塔·格罗夫纳怎么也看不见芙洛丽亚的脸。
“……女巫的血。”“什么?”“女巫的血,也能起到作用。退一万步说,女巫也是人类,完全能够成为你的食粮。”“……不,我是不会伤害你的。”“我知道。”
洛斯塔面无表情地打开书桌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把装饰华丽的裁纸刀。若是论锋利程度,她其实应该去一趟厨房,或者至少打开箱子,把出门之前装进去的匕首拿出来。但她此刻选择了裁纸刀,本是用于分离粘合的书页、拆开信封的工具,来切开手臂上的血管,并为此多费了点力气。她走过去,静静地看着甚至可以说是恐惧的情绪压过那个人心头的悲伤和难过:“不……洛斯塔,不要。我不要。”“是吗,肉更好吗?”“住手!”
他慌慌张张地两手并用拦住她,目光想要避开她的眼睛,结果又落到了流着血的创口上:“真的,洛斯塔,不要这样做,我现在就帮你包扎——”“你不喝的话,这些血就白白浪费,我也白忙活一场。你想要让我失望吗。”“……算我求你了。”“这是命令。”
这个词此前从未出现在他们的对话中,因而在这个瞬间显得格外冰冷而残酷。也同样地难以、违抗。芙洛丽亚僵在原地,被洛斯塔轻轻松松地抽回被拦住的那只手,将裁纸刀抛桌上,然后再被这只手强硬地掰开嘴。无止境地渴求着真正的生命的这副躯体,是格外诚实的,血的味道一拥而上,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捉住了她递过来的手腕。洛斯塔·格罗夫纳只有右眼的虹膜变成了红色的,另一只仍是沉稳的绿色,与家精的面貌全非相比,这只是小小的改变。可对洛斯塔而言,一定是改变了实在太多了。他们对视着,言语在进食的过程中被吞咽回了喉间,眼泪或许也是。几枚异物从模仿着人类但终究不是人类的存在身上落下来,他站起身,没有放开她,牵着她找到被遗落在门口的急救用品,替她绑好了绷带。
芙洛丽亚松开洛斯塔的手,没有再碰她,而是哑着声音说:“去睡吧。”
日子一成不变起来。洛斯塔通常在黎明时刻入眠,午前醒来,剩下的时间除了用餐,就都在书房里学习。每隔一两个星期,她会在晚上和芙洛丽亚出门,趁着夜色招摇过市一番。伴随着她越发熟练地借用其他动物的视野,他们的具体行踪再没有被人察觉到。而自从格罗夫纳抵达了纽约,兰开斯特就停下了搜查的小动作,前者看起来也没有暂时要接手的意思。偶然间,洛斯塔发现柯罗诺斯还在找她。她的友人不时就会去拜访威廉·格雷,尽管后者在结清了先前的委托费之后,就一直对流浪汉失踪事件的后续进展兴趣缺缺。
“清净师真是各有特色。”跟在柯罗诺斯身边的家精在说话时总是慢吞吞且含糊的,“你就和他完全不一样。我比较喜欢你。”“夸我也不会给你涨工资的。”“你也没发过。虽然我们从那之后就失去了洛斯塔·格罗夫纳的消息,但在费德里科·维托·莫里蒂回来之前离开了他的街区,到底是个正确的选择。那片区域的死亡率从九月起就居高不下,和其他帮派的火拼造成的伤亡多到难以计数,而且那些现场总是会发生些怪事。夫人现在怀疑他们的背后有新的女巫在做推手。”“继‘桂冠贤者’之后又有人去养这条疯狗了吗,真的假的。”“你还要查洛斯塔·格罗夫纳吗?她可能已经离开纽约了。”“她不会的。”
私家侦探正了正她的围巾,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经过某个街角的咖啡店时,她的脚步慢了几拍,但终究是没有停下来:“花费了好几个月的时间,我们也只回收到了拜斯坦德先生的一小部分,目前安置到了徒然堂。虽然就算找齐了也不可能修复他,但让人造精灵的碎片流失在外毕竟风险很大。在莫里蒂有女巫的假设下就更危险了,根本不知道她会做什么。所以洛斯塔不可能离开纽约,她还没有把拜斯坦德先生接回去,不会一个人走的。”
“是这样吗。”“怎么,你不信?”“不,是你不信。不是她有没有离开的判断,而是她没有离开的理由。你以前说过你觉得福克斯·拜斯坦德好像在追寻什么东西。”“我确实说过……既然如此,那可能是他妹妹——也就是洛斯塔母亲的遗物吧。”“遗失的女巫遗产难道不比人造精灵更危险?你应该上报的。”“说了又有什么用,清净师又不是女巫。”她盛大地叹了口气,“你不会真的以为他们在面对女巫们时能做到些什么吧?”
家精用印刷体把“为什么不能”打了两个问号写在脸上,然而柯罗诺斯没有回答他。她朝着某个方向猛地回头看过去,受她惊动,一只肥嘟嘟的鸽子懒洋洋地拍动两下翅膀,没能飞起来,最终踱着小碎步走远了。
“……这些家伙是不是太胖了点,怎么连鸟的样子都没了。”“你自己也有在喂,我看到过。”“行了行了,走了,回家。今晚是万圣夜,我要去折腾卡伊洛斯。”“好吧。”
被嫌弃的鸽子转完一圈,见聒噪的人类总算走了,又回到原地,冲着不知何时起站在路边的女人咕咕了两声。她在秋意正浓的时节里穿着单薄的白色长裙,聊胜于无地在臂膀间围着薄纱质地的披肩,黑色的长发用红色的发绳盘在脑后。她有一张颇具东方特色的美人面,因此看不太出年龄,但她的双眼是鲜红的,艳得几乎要淌出血来。如果柯罗诺斯刚刚有看到她,她就会发现这位女士眼角的弧度与洛斯塔·格罗夫纳的几乎一模一样。
“我的女儿,我的女儿,你在哪里呢?呵呵。”
2020.07.01开放报名,目前企划施工中,申请一概从七月开始受理~
E-group开放,可先关注。
以下为确认打卡名单
如有遗漏或者代发没能确认到的情况
请于6月23日 12:00 之前联系社科老师 李德
过期视为默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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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葉冬良
杨眠
流
凯尼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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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企划的打卡条件为以下两点
角色剧情更新(自己发表角色相关或者其他玩家响应 了你的角色创作)
角色关系表更新(必须自己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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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成打卡的角色可参与后续章节的抽签活动
没有完成打卡的角色将被视为NPC,所有玩家依然可以创作相关剧情,只能不能参与抽签活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