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nderdog 2
回忆宛若闪光般贯穿脑海。
斯库尔还记得那是他还小时的事,对于寿命几乎与人类相当的犬类来说这样的形容词也已经足够遥远。
而对他来说那记忆或许更加遥远也未尝可知——毕竟那时的他与现在的他毫无相同甚至截然相反。
——儿时的他认定自己是“怪物”的一员。
身在怪物群中的印随现象,将睁眼看到的第一个生命当作是了自己的父母。
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人有人的准则,怪物有怪物的生活,而犬类则一向介于二者之间。
……既然如此,认为自己是怪物的犬也并不奇怪,不是吗?
他只是没有意识到自己到底是什么而已。
如果没有人介入那段生活的话他或许会一生随着那些“怪物”,毕竟他们有着相似的生命周期,他们可以一起度过春夏秋冬、花开花落。
——如果RID没有出现的话。
那只年幼的野犬不知怎的闯进了“怪物”的地盘,而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以“怪物”的身份守护着领地的斯库尔。
“你这个家伙明明是只狼吧?”
虽然并不是曾听过的语言,斯库尔却莫名听懂了。
“好笑,你明明是只野犬却认为自己是‘怪物’?”
他冲着来者龇牙,低沉的咆哮声滚在喉底。
可其实他已经明白,从RID出现在他的世界里起,一切就注定要发生改变。
“好久不见啊——RID。”
说来他根本没有想过他们会在这里重逢,又偏偏是在这样的场合下。
斯库尔咧着唇角露出笑容,手臂上的伤口依然在疼,他用单手摁着,好像这样就能够缓解疼痛。
“……斯库尔。”
连呼唤彼此的声音都没有发生改变,熟悉的场景让狼的双耳微微颤抖。
“有两年没见了吧。”
“差不多。”
“人类的城镇有趣吗?”
“总是会有令人讨厌的地方,也有有趣的地方——你呢? 如何?”
“啊,那个……”斯库尔微笑着,“很有趣啊,有很多强大的对手。”
——以他而言的“有趣”。
想到这点让他变得更加愉快了,可RID没有笑。
他一向不笑,这点在同行的几年里斯库尔就已经有所了解,天生面瘫的野犬看起来还如同两年前一模一样——
没有项圈,也没有讨人厌的印记。
“看起来这两年没有猎人能捕获你啊。”
“彼此彼此。”RID回答了他近乎玩笑般的话语,“不过——你来这附近准备做什么?”
“我?……”该怎样回答,“没有什么理由。”
——面对这个人不需要掩盖或者伪饰。
斯库尔抬头看向遥远的天空,雷阵雨后的第二天,天空看起来格外高远。
“只不过是突然想到人类的城镇去看看而已。”
并非是因为有什么理由他才会行动。
人也是,怪物也是,有时侯他们并不会因为“理由”而去运转。
斯库尔再度变回了犬形,RID也是,他们一同沿着方才的道路向着城镇前行。
那队猎人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了,抓捕的失败让他们放弃了阵地。
不过就算他们仍在这里斯库尔也不认为现在的他会输——或者说现在的“他们”。
和昔日搭档再度踏上旅程的感觉美妙得不可思议,红褐色的狼轻轻“哼”了一声,在行走途中扭头看向身侧自己的挚友。
“喂,RID。”他问,“你为什么会留在人类的城镇?”
——后来,斯库尔想了很久。
他想他为什么会在那样的情况下问出那样一个问题,但最终并没有地出答案或者结论。
或许那仅仅只是单纯的好奇而已,斯库贰问出口的问题,大多无心。
而听者、多半也没有去想上太多。
只不过RID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又或许并没有太久,只是他的错觉——一直到斯库尔甚至都以为他不会开口回答这个问题了。
“我在那里遇到喜欢的人了。”
“哼嗯?你也有今天啊?对方是谁?城里的野犬吗?”
“是一只猎犬。”
“……”
他想。
其实他对于猎犬或者猎人并没有太多的想法与偏见,就算总有些人一直在锲而不舍地追捕着野犬。
那些被人类养大的犬类与他们已经是从本质上就不相同的存在了吧——有人类提供保护,为人类而战。
斯库尔无法理解那样的东西。
有人说野犬高傲,有一阵子他会想那的确如此,尽管他不知道这个评价缘何而来。
野狼的本性或许就是如此傲慢,只是他的傲慢并不针对任何事,而是独属于他的某种特性。
——斯库尔有自己的高傲。
这种事既不源于任何人,也不会因为任何事而改变。
现在也是如此。
只是他从未想过RID会和猎犬在一起。
这种事就好像他从未想过自己不是只野犬一样,在不知不觉中显得理所当然。
毕竟过去的他们曾经长时间地呆在一起,他看待自己的观念不知不觉会投射到对方身上。
可他们到底是不同的——就算曾经有过相似,分别的这段时间也足以让些微的差异被不断扩大。
斯库尔看了眼RID。
灰色的野犬看起来还是和两年前一模一样,但那或许不过是某种表象。
就如同现在的他也未必还是两年前的他一样。
“斯库尔。”
“啊?”
“你看起来很不高兴?”
“并没有。”的确没有,斯库尔并没有感到那样的感情,“只是……有些意外。”
——为什么是猎犬?
他想或许所有的野犬心底都有类似的期望,对于成为猎犬、找到自己的人类搭档。
斯库尔并不认为自己会有那样的一天。
“……对方是什么样的猎犬?”
他以好奇的口吻说道,他也的确有些好奇,这样的话题用来转移方才的尴尬实在再合适不过。
“唔。”他的问题让RID迟疑了一会儿,“有点……一言难尽。”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斯库尔总觉得方才RID的表情有些微妙。
“直接去见见他或许会比较快吧。”RID说。
“哼嗯——”
两只野犬的身影继续向城镇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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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后来,斯库尔和RID见到了25。
“RID……”
“?”
“……我都不知道原来你这么喜欢玩球?”
然后发生了这样的对话[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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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ps:
虽然都是狼但斯库尔所属的郊狼(Coyote)和狼(Wolf)并不是同一个物种。
和狼站在一起的话会发现明显小一圈(……)
郊狼普遍偏瘦,尾巴也比狼蓬松,并且它们是单独捕猎。
在北美神话中,郊狼一直以骗子和文化英雄的双重身份出现w
Underdog 7
后来的斯库尔有时侯会想,其实他和RID之间存在着不小的分歧。
这或许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世界上从未有两个人能完美地契合,更何况他们间的道路从来就并不相同。
他在夜晚回到城市边缘时这样想,地面上有个大块的石头,他不断用爪子拨拉着,看着它在泥地上滚来滚去。
不一会儿就沾染上了无数泥土。
毕竟——他们或许都如同石头一样吧。
他想。
斯库尔很少有地会想这些事,思考得太多其实并不是他的禀性,他更多的时候靠直觉去选择与战斗。
金色的狼瞳注视着那块已经差不多变成泥色的石头,爪子稍稍用力,石头顺着山的坡道向下滚去。
骨碌骨碌骨碌骨碌,那声音让斯库尔很快就打起了哈欠。
——夜晚本来不是狼睡觉的时间。
然而能够化成人形后无论是狼还是野犬都在作息上发生了些许改变,他们变得更像人类,他也不知道这究竟算是好还是坏。
石头终于停了下来,斯库尔抬起头瞥了它最后一眼。
“嗯……?”
远处有一个影子忽地引起了他的注意。
如果不是偶然从这里看了过去根本注意不到的影子,借着夜色的掩护逐渐向着人类田地的方向靠拢。
那是个格外——不,就熟悉程度来说或许只是有些——眼熟的大型犬——
“……”
斯库尔沉默片刻。
其实从脑海中调取记忆用不了多长的时间,只不过他多少有些沉浸在“居然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再遇到”这样错愕的心情中。
际遇线似乎十分微妙,他用爪子挠了挠自己的耳后,前爪,抬起时还泛着隐隐的疼痛。
“那个番茄男……”
他忽然想起那个方向似乎就是人类的番茄田。
番茄这种东西纯粹是在人类的培育下变成现在的模样的。
在野外这种植物的果实明明又小又苦——纯粹是因为人类的需要和选择才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不过反正人类更喜欢现在这样的番茄。
犬也一样。
斯库尔悄然隐藏了自己的行踪。
这并没有什么理由纯粹只是他身为一直野狼的本能而已,他在接近一个地方时总会更加习惯于隐藏自己,悄然靠近些什么才是他的作风。
呼吸被压抑着,脚步放轻,这个晚上并没有月光也算是一种掩护。
黑暗中远处的那只野犬已经闯进了人类的田地,他巧妙地绕开了防护工具和陷阱,正凑在一株番茄前做着些什么。
就算以狼的视力在这么远的地方也无法捕捉到些什么,但斯库尔莫名其妙地觉得他似乎已经看到正在发生的事。
“……正在偷番茄吗。”
低声的嘟囔没有传出半米的范围,他想了想,决定就停留在这里,不再靠近。
——啊咧,说起来他为什么非得走到这里看着?
斯库尔纳罕,只是一时兴起的举动在很多时候找不到由头,他觉得自己有些好奇,却并不是对于这件事。
远处的身影已经再度越过陷阱和护栏向外头走来,他似乎提着些什么东西——是番茄吗?
“哼。”斯库尔轻笑。
他发现不知不觉中番茄似乎成为了某种关键词,他窝在某个草丛后头漫不经心地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狼的牙齿轻轻摩擦,尾巴在地面扫起些许烟尘。
思绪还在漫无边际地徘徊着,他想那只狗——那家伙是叫安东尼,对吧?——他为什么会喜欢这种由人类培育的植物?
大多数的犬都显然更加偏好肉食,会喜欢上番茄这种东西的绝对是异类——
“……谁!?”
就在这时他听见了一声低哮,斯库尔转身飞快地跳开,一道火焰呼啸着掠过方才的位置。
草丛在黑夜中燃烧了起来,他压低身体发出低沉的怒吼,另一道火焰盖过燃烧的草丛向对面袭去。
风呼啸着在半空中徘徊。
远处一个身影猛地避开他的火焰,绕行的脚步蹿向另外一侧。
斯库尔略微一顿将火焰停下, 远处的影子径直地捕捉了这个间隙。
——冲刺。
距离一下子被拉近,斯库尔早已蓄势待发准备避开,然而身体却在看清了对方后有了片刻滞留。
而后冲击降临。
“呜……!”
钝痛从身体外侧起蜿蜒至全身,斯库尔不由得倒推数步,在几步外的地方脚步一跄。
而对方几乎是立刻揍了上来,巨大的身体压向了斯库尔——
“等、等等……!”
反抗无效。
与他整整差上了一圈的巨大野犬压上了他的身体,红褐色的郊狼一咬呀,再度从喉咙间发出低沉的咆哮。
对方似乎也这时才开始注意他的面容,野犬的战斗本能让他们在第一时间选择了战斗而非去了解对方。
“……是你。”
好在斯库尔终于听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我只不过是路过有些好奇而已。”斯库尔以咬牙切齿的嗓音说道,“结果马上就被袭击了?”
“抱歉。”巨大的身影坦然道了歉,退开一步让斯库尔有空间起身。
郊狼站起身,前爪落地的一瞬传来了钻心的疼痛。
“该死,你是怎么从那种地方看见我的?”他嘟囔着,声音不大却足以让边上的人都听见,“……安东尼。”
“不是看见的。”大体型的野犬看着他,“是闻到的。”
——犬类的嗅觉总是比较灵敏。
斯库尔忍不住抬抓挠了挠自己的鼻子。
“说起来,我的名字被你知道了?”
“啊?哎……”斯库尔这才发觉了自己方才情不自禁地说出口的话语,“那、那个——偶然知道的,听说有个番茄男什么的……”
并不是有意向笙询问——
“嗯,是这样啊。”安东尼似乎理所当然地说道。
他理所当然的模样反而让斯库尔有些坐立不安,狼的尾巴努力晃了晃,最终疲惫地落下。
啊啊说到底——他是为什么来这里的呢?
纯粹是好奇吗?纯粹是经过这里吗?单纯的——还是有什么希冀吗?
不,绝对没有这回事。
他心想。
“我并不是因为前几天的事来道、呃……”狼的爪子困窘地泥土上挠出了一个小坑,“我是新来到这附近的野犬,斯库尔,以后还请多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