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假裝自己有在填坑,但其實還是一條鹹魚,我開始沒志氣地掏老貨炒冷飯了……。現在看來當時寫的情況太過誇張不真實,不過還是決定填下去(哭唧唧哭唧唧】
【我,我寫的時候是在看雨果吧???(不確定】
男孩跪坐在地上乞討。
並沒多少人理他——這不是旅遊業發達昌盛的地方,鮮少見到熱心腸的旅客;本地人則早習慣了這些融為街邊風景一部分的乞人,生不出多少同情心。人們自己都已經自顧不暇了,又怎麼會有閒心管這孩子呢。
那孩子並不是這條街上的生面孔,他怕是在三四歲時就開始在這兒做乞丐了,凡是住在附近的人,多少是見過他的。那是個八、九歲左右的男孩,無疑應該是正處在應該去上學的年紀。他比同齡的孩子要看上去瘦很多,個子倒是不矮,他那從過大的外套裡露出來的兩隻骨瘦嶙峋的手腳攤在地上,看起來無力又病態。男孩有頭刻意而為之的髒亂頭髮,和被灰塵抹得發髒的臉,滿是補丁的衣服不合時節。他看起來不像流浪民族,也不是里洛尼亞常見的那種長相,更不像戰後來的新移民。眉毛很濃,一雙發亮的眼睛在眼框裡打轉,看起來有些像從中部來的。
“請您行行好吧。”他向來往的每個人低下頭,幾乎趴在地上做這事。人們避開他那隻伸出來的瘦骨嶙峋的右手,好像躲臭蟲似的躲著他,他偶爾抓住過路人的褲腳,卻也被一腳踢開了,可男孩並不氣餒。這孩子是沒有尊嚴和面子的,只要能給他錢,他就是跪下來用舌頭舔乾淨施捨者的鞋子也願意,他的家人從一開始便沒教給他自尊這個詞的含義,這使他能隨意地低下自己的頭,彎曲自己的膝蓋,如狗乞食一樣磕頭。
“給我滾出去!不要在我的店門口乞討!”這時候,男孩所祈禱的地方旁的麵包店店長揮著擀麵杖出來了。
“我離您的店有幾英呎遠呢!”男孩說著,從地上爬了起來,輕巧地躲著店長,“就讓我在您的店前面多聞些麵包香味吧!”
“呸!本來就不景氣了,還要沾乞丐的晦氣。”
店長作勢要打,男孩便提著過大的外套下擺跑掉了,過了一條街,店長便不再追,讓那小鬼愛去哪兒去哪。孩子也不再執著於麵包店前的那塊地方,而是四處遊蕩了起來,已經過了行人在路上行走的時間,他再去乞討也要不來什麼了,只是現在就會去一定會被家人打的。男孩決定在街上消磨時光了。
他從記事起被人叫亞哈謝,到現在也仍然不會拼自己的名字;他不知道自己的姓氏是什麼,他父親也從未提起過。他住在被稱作“平民窟的狗窩”的地方,那是乞丐們集會的勝地,恰好在低矮崎嶇的房屋間形成一塊空地。
亞哈謝在白天的時候去乞討,晚上的時候再回到“狗窩”。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重複著如此的行徑,長此以往就是生活的方式,再沒有別的度日方法。
他長歎口氣,最終選擇在離貧民窟較近的地方停下了。
沒有完成每日乞討所必須的額量是要挨罵的,他便踡縮在街角,將自己的帽子擺在面前。貧民窟的人們多數不去理會這些乞丐,在這裡妓女和盜賊也比不勞而獲的人要高等,人們多數沒什麼多餘的心思去同情。
亞哈謝踡縮在街道旁,將自己的臉埋在膝間,安靜地看著過往的行人,偶爾有一兩個人駐足看向他,又馬上離開了,他看見有個與自己年齡差不多大的孩子挽著父母的手走過來,那場景不知為何使他生出了羨慕的情感。亞哈謝從未見過自己母親,他父親也從未講過,只說他和姐姐是從別處撿來的。
亞哈謝直勾勾地盯著那孩子看;對方約莫是察覺到了他的視線,也看了過來,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亞哈謝看到那孩子過了會兒伏在父母的耳邊,悄悄說了些什麼,視線時不時地瞥來自己的方向一眼。
想必是瞧不起自己吧。
亞哈謝盯著自己放在地上的氈帽,同他身上的其他衣服一樣,那帽子上也滿是補丁,髒兮兮的。一枚銀亮的硬幣滑落進帽子裡,發出一聲悶響,亞哈謝便抬起頭來道謝:“謝謝,謝謝,太謝謝啦!”
放硬幣的是那與父母一同走過來的男孩,真的和他差不多大,能從服裝上看出來甚是拮据。
“小少爺,祝你和你父母有個好夜晚。”亞哈謝學著那些年長乞丐的腔調,向對方說道,并鞠了一躬,對方聽到這句話有些詫異地看著他。
“你幾歲啦?”
“八歲。”
“和我一樣大!”男孩說完便小跑著離開了,又像方才一樣牽起父母的手,走了幾步後想起什麼似的,回過頭來朝他揮了揮手,大聲道了句“再見。”這才消失在貧民窟那狹窄的屋群中。
真是個怪人。亞哈謝想著,將那枚銀亮的小硬幣放到手心裡,將其捂得燙熱。天色晚了,那些破爛低矮的房子裡亮起了燈,他便循著那些燈光組成的路走向貧民窟的腹地。道路磕磕絆絆的,可他早已熟悉每一個石階歪斜與凸凹,輕巧而如常地越過。過了會兒,那狹窄的間隙開闊了起來,他抬起頭,屋頂形成的井口能看到在視界的遠處閃爍著的北天星光。
他面前這塊地方好像一個大肚瓶的瓶底,又有些像下雨天裡水流匯成的水窪,一眼望去都是些隨意搭建起的帳篷和瓦楞房;流浪漢和職業乞丐們或是滿載而歸,或是愁苦囊中,每一個都拿著啤酒瓶,笑盈盈地看著彼此,凡是有幸得到好心人垂憐的,便兌少些水。空氣裡一片人類的汗味和污穢混合起來的臭氣,即便是在室外也抹消不去。
這便是垃圾場中的垃圾場,貧民窟的狗窩,乞人的天堂,勞動者唾棄的對象。
亞哈謝身上的外套裹緊,用食指轉動起氈帽,進了他家——帳篷內部很狹小,一人高,吃飯睡覺的地方都在同一處,沒什麼地方擺東西——他們也沒有多少東西可擺。亞哈謝走進去,看到他姐姐正坐在毯子旁,擺弄著撿來的瓶蓋。少女剛剛發育的乳房微微撐起對季節而言過薄的衣裳,隱隱約約能看到正慢慢有了女性美的腰身。見到來人,少女抬起頭來微笑著看他:“回來啦?”
“我回來啦,姐姐!我拿到一歐的硬幣!”亞哈謝說著,將身上破爛的外套取下來,披在姐姐身上,“晚上該你穿。”
“謝謝。”他姐姐約娜吻了他的臉,隨後給他看可樂瓶裡面放著的不合時節的花朵。紙質花著色不均,卻在孩童的想象中蒙上了綺麗的色彩。
“真漂亮。”
“嗯,真漂亮。”
“希望春天快點來,那時就能看到真的花了。”亞哈謝說著,他姐姐聽到這話輕輕笑了起來。晚餐是些已經冷了的東西,“狗窩”沒有熱水,更沒有電,但乞丐們顯然不在意這件事。亞哈謝囫圇吞下了晚飯,走出帳篷去看,那些裝作坡腳的、裝作瞎眼的、裝作無臂的乞丐們都恢復了原本的姿態,姿勢靈活得很。乞丐們沒有積蓄的概念,一旦拿到了錢就馬上花掉,正因如此才能看到他們每晚捧著酒,夜夜笙歌。
這便是垃圾場中的垃圾場,貧民窟的狗窩,乞人的天堂,勞動者唾棄的對象。
亞哈謝站在帳篷邊上,看到他平日裝坡腳的父親拿著兌了水的酒走了過來,骯髒花白的鬍子上沾了劣質的酒精,看起來風塵僕僕。他在那兒迎接他年邁的父親,并上繳了那枚硬幣,男人像往常那樣踢了他一腳做為回應。他父親比實際年齡看起來要老上二十歲,像每個乞丐那樣渾身髒兮兮的,穿著破爛的麻衣,他臉上因究竟而泛著不自然的紅色,鼻頭上生了瘡,但沒錢治,這倒不算壞事,畢竟看起來越可憐越好;一雙渾濁的眼睛在濃密的眉毛下,外人看了覺得可憐,但乞丐卻只能從中看出一種愚氓式的狡猾,這位老先生是東邊來的流浪民族的長相,在里洛尼亞看到這種長相的人,普通人都是會敬而遠之的。
亞哈謝和他父親長得並不像,他父親也無意遮掩這孩子是撿來的事實,甚至經常在酒後向其他乞丐們講起過去撿亞哈謝和他姐姐的事情,語氣中無不帶著炫耀;這樣的乞丐恐怕是沒有女人會愛上的,人們就自然而然地排除了他的兩個孩子是親生的念頭,甚至常有人問這位老先生他的孩子是從哪裡偷來的,隨後就得到當事人激烈的抗議。在亞哈謝會說:“行行好吧。”的年紀,父親就已經讓他上街乞討了——實際上他恐怕更早些時候就作為老乞丐身邊的乞討道具了,只是那時候的事情已經記不清。
“好了好了,快點睡吧。”老乞丐說著,將自己的身子縮在帳篷的角落裡,亞哈謝服從對方的指示,也躺了下來,他姐姐看到父親回來了,連忙低頭向她父親問候,并把今天撿瓶子得來的東西遞過來。這事情做完之後,四下就靜了。
亞哈謝縮在罈子上,過了會兒,他聽到他父親發出如雷貫耳的鼾聲,這便在外套下小聲叫他姐姐,以耳語的音量與她聊天。
“約娜,約娜?”他輕輕地叫她,少女側過頭來,帳篷裡沒有燈,看不清對方的臉,亞哈謝揣測著對方的神情,“我今天在麵包店前面乞討,結果被那家店的店主趕了出去。”
“哪一家的?是街角散發著焦糖香味的那家嗎?”
“不,是另一家,但也沒什麼差,我原本以為今天會空手而歸呢,但有個跟我差不多大的小孩,”亞哈謝說著比劃了一下,“他跟他父母一道,走在這片的街上,你猜怎麼著?他給我一枚硬幣。”
他姐姐平靜地聽著,點了點頭。亞哈謝繼續說了下去。
“這真是不可置信,你也知道這一片的人是怎麼瞧我們的,我當時可嚇了一跳呢。不過,錢拿到就好啦,今天咱們倆都不用挨揍了。”
“是呀,真是太感謝那位小少爺了。亞哈謝,出去走走嗎?”
“好啊。”亞哈謝一咕嚕爬起來,把外套披在他姐姐身上,一起到了帳篷外。狗窩沒有燈,因此能看到天上的星星,那些銀白色的光芒在頭頂閃爍跳動,要是世界上有仙女,這些東西一定是用來裝飾她的裙擺的——亞哈謝並不相信仙女的童話,但假裝她存在總比不相信世上有她要好。
“真漂亮。”他姐姐約娜稱讚這夜空,月光將少女的五官勾勒了出來,那是張稱得上清秀的臉,可被貧民窟的骯髒毀了,她臉上生著粉刺,頭髮也像其他乞丐一樣髒兮兮的;她長得不像老乞丐,但也不像亞哈謝,是比里洛尼亞更北的地方才有的長相。亞哈謝看著他姐姐的臉,孩子樣地在貧民窟的狗窩裡張開手臂。
“我要長大,然後不做乞丐了,我想去麵包房工作,這樣每天就能聞到好吃的麵包,晚上的時候我會帶回來發熱的牛角麵包——”他其實沒嚐過,只有他父親才在家裡有這樣的權力,“我帶回來給你吃,沒有父親的份。”
約娜安靜地笑著聽他說,享受著他演出來的天真,過了會兒答了句:“嗯,快點長大吧。”
“嗯,我會長得又高又壯,比父親還要高,這樣他就不會打我們了;然後我們會有一個家,會有花園,每天都能看到花,晚上的時候出來散步,能看見星星,我會把它們摘下來,裝飾你的裙子;我們會有自己的衣服,不用再分享一件大衣了。”
“你把星星摘下來,以後就再也不會有星星了,那顆星星就消失了。”他姐姐約娜逗他,聽到這個說法,男孩踮起腳來,佯裝出費力的樣子,然後用食指和拇指捏住了一縷空氣,他再攤開手,放在約娜額前。
“我摘下來了,約娜!”
他的姐姐笑了笑,拍了拍他的頭,男孩為這舉動高興。過了會兒,帳篷裡傳來父親暴怒的聲音,兩個人便又回去睡了。
悄悄地——悄悄地——让我们悄——
“哥,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我们要在咱家像个小偷一样?这里的东西不都是你的吗?”
走在猫着腰前行的阿达西尔身后的莱安不解地问,正处于生长发育期的他身高窜的很快,但仍然与阿达西尔有着很大的差距。他甚至都不用特意弯下腰,就能很轻易地躲在阿达西尔尤为偏爱的一张高靠背椅子后面。
“嘘——!”转过身的阿达西尔做出噤声的手势,同时压低嗓音说,“因为这样才有趣啊。轻而易举就得到的东西很无聊不是吗,通过拼搏和努力得到的奖励才更醇美。”
“我怎么觉得我们理解的拼搏和努力哪里有点不太一……疼!哥你干吗打我!”
捂着头的莱安差点泛起泪花,虽然知道阿达西尔是开玩笑,但这位哥哥下手总是没有轻重。
“啰嗦死了我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小声点儿不要被亚摩斯发现了!”
“不要被我发现什么呀——”
阿达西尔与来安同时抬头,看到逆着光线脸完全笼罩的阴影里的亚摩斯笑得爽朗。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去?”
阳光。露台。蹲马步一个人和跪坐在地上的另一个人。
阿达西尔提着两桶水晃晃悠悠,汗珠顺着他的下巴一颗颗砸在水泥地上。旁边的莱安看着心疼,他努力保证大腿上顶着的水桶不要摇晃,一边悄悄挪到阿达西尔身边为他擦去汗水。
“哥,你就道个歉呗。亚摩斯也是担心你,你不是才……”
“闭嘴。”
阿达西尔撅嘴吹开挡住视线的刘海,他的头发又长长了,看来应该抽时间打理一下。
“我哪有那么娇贵?说到底我不舒服还不是因为亚摩斯,他要是一直跟着我,我至于那么难受吗?”
给自己换了个姿势,同时确保做到滴水不漏。就算在“监督者”视线以外的地方,阿达西尔也不愿意有一丝一毫妥协与示弱。
“如果不是——如果他肯……”
“我肯什么呀?”
亚摩斯的神出鬼没已经快要让阿达西尔怀疑他其实是一只羊,恩典就是瞬移。
翻了个白眼,阿达西尔打定主意不去看亚摩斯的脸。莱安虽然略带不安,但这样的情况之前也不是没有。他的哥哥与亚摩斯总会和好,他相信这次也一样。
“没——什——么——”
阿达西尔故意拉长音调,亚摩斯扑哧一下笑出声。
“看来我们的梅利尼先生尚未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我只好再加大惩罚力度。”
“喂……喂!你要干什么!不要给老子挂上这个!像个被丢弃的狗!快点拿掉听见了吗!”
阿达西尔气的直跳脚,莱安却努力憋着笑。亚摩斯给阿达西尔脖子上挂了一块纸板,上面写着“反省中”还画着一个哭唧唧的小人儿。
“真是逊毙了,老子才不会这样哭!快点给老子拿掉,信不信我炸了你!”
莱安爆发出一阵大笑,紧接着就被阿达西尔泼了一桶水。他嘟着嘴,学着阿达西尔之前的模样努力想吹开淌着水的刘海,拎起水桶看也不看就朝对方泼了过去,然后就听见阿达西尔毫无教养的大笑。
掀开刘海,莱安看到湿漉漉的亚摩斯沉默地站着,他的脚下正在汇集小小的水洼。
阿达西尔笑的前仰后合,他夸张地捂着肚子半蹲下来,用力拍打着地面。莱安几乎能看到亚摩斯怒气的具象化,然而阿达西尔只是顾着笑都够他忙的了。
最后一个水桶被倒扣在阿达西尔的头上,现在可好,在场的三个人都成了落汤鸡。
紧接着莱安有样学样,也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你——们——他——妈——的——竟——敢——”
捏着手关节的阿达西尔夸张地发出劈啪作响的音效,他掀掉水桶想揍一切能看到的人,包括罪魁祸首笑得灿烂的亚摩斯和助纣为虐关键时刻居然不帮他老哥的莱安。
阿达西尔炸了一个桶,亚摩斯义正言辞说要扣他的零花钱。莱安嘻嘻笑着隐匿了身形,绊倒了冲向亚摩斯的阿达西尔后被后者压在地上揍了个爽。亚摩斯紧急支援,通过肢体接触压制住阿达西尔的能力,最后两个人都压在阿达西尔的身上,三人像是普通人一样互相挠对方的痒。
同一时刻所有人都在开怀地笑,他们忘记一切的不愉快与烦恼,专心享受现在。就像之前与之后再也没有同时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欢愉。
初夏的时节阳光正介于柔和与猛烈之间,吹拂过的风偶尔还带着丝丝凉意。很快就有人打起了喷嚏,剩下的两个人开始笑,紧接着他们像是被传染了,也开始接连打着喷嚏。之后他们又开始笑,就像三个人同时变傻了一般。
“我说,我说啊——”
放弃挣扎的阿达西尔躺在地上,他的左边是亚摩斯,右边是莱安。
“我们什么时候去野餐吧,我想吃烧烤了。”
“好呀。”
“好——!”
其余两位跃跃欲试,全部的人都开始在脑海里勾勒即将到来的愉快出行。
悄悄地——悄悄地——让我们悄——
“哥,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我们要像个小偷一样?还有这个情节你不觉得眼熟吗?反正我是觉得眼熟。”
“嘘——怎么就你事多!”
按照惯例,莱安的头上又挨了一拳。他委屈地揉着脑袋,告诉自己应该早就习惯了。
“钓鱼也太无聊了吧!这么无聊的事扔给亚摩斯不好吗?他可是能一声不吭一个人看一整天书的人。我可不行,坐五分钟不说话就能要我的命。”
“那是哥你自己有多动症……哎呦别再打我的头啦!再打就傻了!”
“哦~?”阿达西尔转过身,莱安又开始觉得有即视感,“我看看我看看——”
“这不是一直都傻乎乎的嘛!”
阿达西尔轻轻拽着莱安的耳朵,笑的张扬又不可一世。莱安气嘟嘟地打掉对方的手,装模作样揉着并不疼的耳朵。
“所以,我们是要干什么去呀?”
“打点野味?兔子啊、鹿啊什么的!你想吃什么,我给你抓!”
“哦哦哥你好棒!真的可以抓到吗?我想吃烤鹿肉!听赫西亚说烤鹿肉可香啦!”
“好!那我们就去捉鹿!”
“可是哥,你用什么捉啊?我们什么工具都没有,枪或者箭都没有。”
“啧啧啧,”像是钟摆一样摇晃着食指,阿达西尔装出高深莫测的神情,“你在说什么,我们不是羊吗?”
随手拾起一颗石子,阿达西尔在手中上下掂量着,然后弹了出去。
改变势力的石块像是子弹射穿了一棵树干,最终牢牢地嵌在后面的树身中。莱安惊喜地跑过去,想要抠出来,尝试了半天都没有结果。
“哇……好棒啊!哥你超厉害!”
收到衷心称赞的阿达西尔得意起来,他又捡了一些石头装进口袋,以带头大哥的风范甩了一把并不存在的外套。
“跟上我,我们去找点有趣的事做。”
当亚摩斯找到阿达西尔和莱安的时候,两个人正躺在一棵歪脖子树下傻笑。阿达西尔抱着树根不放手,脚一直在蹬,嘴里念念叨叨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莱安则是匍匐在地面上,时而翻滚,时而做出像是游泳的姿势前行。
“哥!哥!我不行了,我游不动了!哥你不要管我了,自己逃命去吧!”
“莱安!不莱安你听我说!你叫我一声哥我就绝不会抛下你!我们要死也死在一起!来抓住我的手,趴在这块浮板上,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这是上演的哪一出。亚摩斯突然想爆笑,他余光看到了角落里吃剩的烤蘑菇。
“你看!哥你看是美人鱼!我们有救了哥!”
将迷离的目光转向亚摩斯,莱安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般声嘶力竭。
“美人鱼!快来救救我们!不要走啊美人鱼!啊啊拜托你,拜托你回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病房里的亚摩斯一反常态,笑的前仰后合,往日里闹腾的那两个人安静的就像是死了一样。说不定如果有选择的机会,阿达西尔和莱安宁愿选择死亡。
“你们……!你们真是可以,不认识的蘑菇也敢吃!”
亚摩斯快要笑出眼泪,莱安躲在被子里不肯出来,阿达西尔脸红的就像一个苹果。但是他依旧挺立,那孤高又决绝的态度宛如最后一名战士。
“医生说你们食物中毒啦!不过洗了胃现在已经没事了,真该拍下你们当时的样子,看你们下次还贪不贪嘴。”
阿达西尔偏过脑袋,极力克制着自己,他看也不看亚摩斯递上的削好的苹果。现在不论亚摩斯做什么,他都觉得自己被嘲讽。
“好啦好啦,别生气了,是我的错,对不起不该嘲笑你们。是我没有讲清楚食用野生蘑菇的危害性,还害得你们进医院,对不起。”
“你有什么错……”阿达西尔嘟囔着,声音快要听不清,亚摩斯需要更靠近才勉强听得见,“是我误以为蘑菇长得都差不多,只要不是特别鲜艳的吃了都没问题。是我的错,你干吗往自己身上揽?”
亚摩斯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病房里突然就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尴尬。莱安等了好久决定自己打破僵局。
“那……我们下次再一起去野餐?”
阿达西尔与亚摩斯同时回头,他们看着这个像弟弟一样的孩子,然后对视一眼,终于笑了。
“好。”
“当然啦。”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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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受伤的总是阿西,为什么莱安犯错被揍得还是阿西【你
悄悄地——悄悄地——让我们悄——
“哥,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我们要在咱家像个小偷一样?这里的东西不都是你的吗?”
走在猫着腰前行的阿达西尔身后的莱安不解地问,正处于生长发育期的他身高窜的很快,但仍然与阿达西尔有着很大的差距。他甚至都不用特意弯下腰,就能很轻易地躲在阿达西尔尤为偏爱的一张高靠背椅子后面。
“嘘——!”转过身的阿达西尔做出噤声的手势,同时压低嗓音说,“因为这样才有趣啊。轻而易举就得到的东西很无聊不是吗,通过拼搏和努力得到的奖励才更醇美。”
“我怎么觉得我们理解的拼搏和努力哪里有点不太一……疼!哥你干吗打我!”
捂着头的莱安差点泛起泪花,虽然知道阿达西尔是开玩笑,但这位哥哥下手总是没有轻重。
“啰嗦死了我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小声点儿不要被亚摩斯发现了!”
“不要被我发现什么呀——”
阿达西尔与来安同时抬头,看到逆着光线脸完全笼罩的阴影里的亚摩斯笑得爽朗。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去?”
阳光。露台。蹲马步一个人和跪坐在地上的另一个人。
阿达西尔提着两桶水晃晃悠悠,汗珠顺着他的下巴一颗颗砸在水泥地上。旁边的莱安看着心疼,他努力保证大腿上顶着的水桶不要摇晃,一边悄悄挪到阿达西尔身边为他擦去汗水。
“哥,你就道个歉呗。亚摩斯也是担心你,你不是才……”
“闭嘴。”
阿达西尔撅嘴吹开挡住视线的刘海,他的头发又长长了,看来应该抽时间打理一下。
“我哪有那么娇贵?说到底我不舒服还不是因为亚摩斯,他要是一直跟着我,我至于那么难受吗?”
给自己换了个姿势,同时确保做到滴水不漏。就算在“监督者”视线以外的地方,阿达西尔也不愿意有一丝一毫妥协与示弱。
“如果不是——如果他肯……”
“我肯什么呀?”
亚摩斯的神出鬼没已经快要让阿达西尔怀疑他其实是一只羊,恩典就是瞬移。
翻了个白眼,阿达西尔打定主意不去看亚摩斯的脸。莱安虽然略带不安,但这样的情况之前也不是没有。他的哥哥与亚摩斯总会和好,他相信这次也一样。
“没——什——么——”
阿达西尔故意拉长音调,亚摩斯扑哧一下笑出声。
“看来我们的梅利尼先生尚未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我只好再加大惩罚力度。”
“喂……喂!你要干什么!不要给老子挂上这个!像个被丢弃的狗!快点拿掉听见了吗!”
阿达西尔气的直跳脚,莱安却努力憋着笑。亚摩斯给阿达西尔脖子上挂了一块纸板,上面写着“反省中”还画着一个哭唧唧的小人儿。
“真是逊毙了,老子才不会这样哭!快点给老子拿掉,信不信我炸了你!”
莱安爆发出一阵大笑,紧接着就被阿达西尔泼了一桶水。他嘟着嘴,学着阿达西尔之前的模样努力想吹开淌着水的刘海,拎起水桶看也不看就朝对方泼了过去,然后就听见阿达西尔毫无教养的大笑。
掀开刘海,莱安看到湿漉漉的亚摩斯沉默地站着,他的脚下正在汇集小小的水洼。
阿达西尔笑的前仰后合,他夸张地捂着肚子半蹲下来,用力拍打着地面。莱安几乎能看到亚摩斯怒气的具象化,然而阿达西尔只是顾着笑都够他忙的了。
最后一个水桶被倒扣在阿达西尔的头上,现在可好,在场的三个人都成了落汤鸡。
紧接着莱安有样学样,也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你——们——他——妈——的——竟——敢——”
捏着手关节的阿达西尔夸张地发出劈啪作响的音效,他掀掉水桶想揍一切能看到的人,包括罪魁祸首笑得灿烂的亚摩斯和助纣为虐关键时刻居然不帮他老哥的莱安。
阿达西尔炸了一个桶,亚摩斯义正言辞说要扣他的零花钱。莱安嘻嘻笑着隐匿了身形,绊倒了冲向亚摩斯的阿达西尔后被后者压在地上揍了个爽。亚摩斯紧急支援,通过肢体接触压制住阿达西尔的能力,最后两个人都压在阿达西尔的身上,三人像是普通人一样互相挠对方的痒。
同一时刻所有人都在开怀地笑,他们忘记一切的不愉快与烦恼,专心享受现在。就像之前与之后再也没有同时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欢愉。
初夏的时节阳光正介于柔和与猛烈之间,吹拂过的风偶尔还带着丝丝凉意。很快就有人打起了喷嚏,剩下的两个人开始笑,紧接着他们像是被传染了,也开始接连打着喷嚏。之后他们又开始笑,就像三个人同时变傻了一般。
“我说,我说啊——”
放弃挣扎的阿达西尔躺在地上,他的左边是亚摩斯,右边是莱安。
“我们什么时候去野餐吧,我想吃烧烤了。”
“好呀。”
“好——!”
其余两位跃跃欲试,全部的人都开始在脑海里勾勒即将到来的愉快出行。
悄悄地——悄悄地——让我们悄——
“哥,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我们要像个小偷一样?还有这个情节你不觉得眼熟吗?反正我是觉得眼熟。”
“嘘——怎么就你事多!”
按照惯例,莱安的头上又挨了一拳。他委屈地揉着脑袋,告诉自己应该早就习惯了。
“钓鱼也太无聊了吧!这么无聊的事扔给亚摩斯不好吗?他可是能一声不吭一个人看一整天书的人。我可不行,坐五分钟不说话就能要我的命。”
“那是哥你自己有多动症……哎呦别再打我的头啦!再打就傻了!”
“哦~?”阿达西尔转过身,莱安又开始觉得有即视感,“我看看我看看——”
“这不是一直都傻乎乎的嘛!”
阿达西尔轻轻拽着莱安的耳朵,笑的张扬又不可一世。莱安气嘟嘟地打掉对方的手,装模作样揉着并不疼的耳朵。
“所以,我们是要干什么去呀?”
“打点野味?兔子啊、鹿啊什么的!你想吃什么,我给你抓!”
“哦哦哥你好棒!真的可以抓到吗?我想吃烤鹿肉!听赫西亚说烤鹿肉可香啦!”
“好!那我们就去捉鹿!”
“可是哥,你用什么捉啊?我们什么工具都没有,枪或者箭都没有。”
“啧啧啧,”像是钟摆一样摇晃着食指,阿达西尔装出高深莫测的神情,“你在说什么,我们不是羊吗?”
随手拾起一颗石子,阿达西尔在手中上下掂量着,然后弹了出去。
改变势力的石块像是子弹射穿了一棵树干,最终牢牢地嵌在后面的树身中。莱安惊喜地跑过去,想要抠出来,尝试了半天都没有结果。
“哇……好棒啊!哥你超厉害!”
收到衷心称赞的阿达西尔得意起来,他又捡了一些石头装进口袋,以带头大哥的风范甩了一把并不存在的外套。
“跟上我,我们去找点有趣的事做。”
当亚摩斯找到阿达西尔和莱安的时候,两个人正躺在一棵歪脖子树下傻笑。阿达西尔抱着树根不放手,脚一直在蹬,嘴里念念叨叨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莱安则是匍匐在地面上,时而翻滚,时而做出像是游泳的姿势前行。
“哥!哥!我不行了,我游不动了!哥你不要管我了,自己逃命去吧!”
“莱安!不莱安你听我说!你叫我一声哥我就绝不会抛下你!我们要死也死在一起!来抓住我的手,趴在这块浮板上,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这是上演的哪一出。亚摩斯突然想爆笑,他余光看到了角落里吃剩的烤蘑菇。
“你看!哥你看是美人鱼!我们有救了哥!”
将迷离的目光转向亚摩斯,莱安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般声嘶力竭。
“美人鱼!快来救救我们!不要走啊美人鱼!啊啊拜托你,拜托你回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病房里的亚摩斯一反常态,笑的前仰后合,往日里闹腾的那两个人安静的就像是死了一样。说不定如果有选择的机会,阿达西尔和莱安宁愿选择死亡。
“你们……!你们真是可以,不认识的蘑菇也敢吃!”
亚摩斯快要笑出眼泪,莱安躲在被子里不肯出来,阿达西尔脸红的就像一个苹果。但是他依旧挺立,那孤高又决绝的态度宛如最后一名战士。
“医生说你们食物中毒啦!不过洗了胃现在已经没事了,真该拍下你们当时的样子,看你们下次还贪不贪嘴。”
阿达西尔偏过脑袋,极力克制着自己,他看也不看亚摩斯递上的削好的苹果。现在不论亚摩斯做什么,他都觉得自己被嘲讽。
“好啦好啦,别生气了,是我的错,对不起不该嘲笑你们。是我没有讲清楚食用野生蘑菇的危害性,还害得你们进医院,对不起。”
“你有什么错……”阿达西尔嘟囔着,声音快要听不清,亚摩斯需要更靠近才勉强听得见,“是我误以为蘑菇长得都差不多,只要不是特别鲜艳的吃了都没问题。是我的错,你干吗往自己身上揽?”
亚摩斯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病房里突然就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尴尬。莱安等了好久决定自己打破僵局。
“那……我们下次再一起去野餐?”
阿达西尔与亚摩斯同时回头,他们看着这个像弟弟一样的孩子,然后对视一眼,终于笑了。
“好。”
“当然啦。”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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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受伤的总是阿西,为什么莱安犯错被揍得还是阿西【你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只要有机会,自己的目光就忍不住被那抹红色吸引。
莱安已经不怎么记得上岛之前的事了,包括父亲和母亲。自他有记忆以来,似乎就生长在这个岛上。如果不是那非常人所能及的超能力,不是那所谓的神之恩典,也许他会以为自己真的属于这座岛也说不定。
人类因为未知而恐惧,同时也因为未知而充满向往。几乎要将自己认定为土生土长的岛之住民的莱安,比谁都热切地期望了解海的那一侧的事情。
他不厌其烦地从任何渠道汲取着对面世界的知识,随着时间的累积,这份憧憬非但没有消散,反而日益强烈。
想要出岛,想要了解岛外的世界,想要看看那里的人们是怎样生活,想要知道更多新鲜、有趣的事物。如果我能记得就好了,如果我被带上岛的时间更晚就好了,如果我是是黑羊就好了。
阿达西尔就这么毫无预警地出现在莱安的生活里。
依稀记得最早得知这个名字的时候,是从照顾自己的赫西亚与同事的谈论中而得。
赫西亚是协助照顾自己的人,是个温柔和善,努力给自己营造家的氛围人。他从未做什么令莱安感到不愉快的事,莱安打从心底敬爱着这个人,也用同样的感情面对他的和善的同事们。但是那是第一次,他稍微、稍微对赫西亚他们的谈话有了异样的感觉。
那是种说不清的情绪,起先只是滋生于看不见的地方,等来不及反应的时候,突然像杰克的豌豆们般穿透了天际。
阿达西尔。
阿达西尔•梅利尼。
是有着强力恩典的黑羊,虽然上岛时间晚,但却是立刻就成了维稳科常年榜上有名的黑名单。虽然这么想有些对不住赫西亚,但是能与维稳科作对的人,那得要多厉害啊!
就连头发也是耀眼的赤色,与自己这满大街随处可见的金发截然不同。莱安有些赌气,他噘着嘴玩弄自己的发梢,阳光在碰到他的身体时产生了扭曲。他断断续续地使用着能力,旁的人看来莱安就像是不停地消失,又不断地出现在原地。
那个人当真是与自己完全不同的存在。
而我就连能力也这么鸡肋。莱安撑着脸,看着窗外随风摇晃的树枝想。
真的好想认识他啊,等我长大了,加入维稳科的话,是不是就能认识他了?可惜我只是个羔羊……
那个机会远比莱安预想中的来的更快,甚至可以说,更迅猛。
莱安像往常一样捉弄完他向来看不惯的摩尔,原本准备继续像之前的数次般嘻嘻哈哈撒了丫子就跑,跑着跑着就没事儿了。但是今天的摩尔似乎是铁了心要将这个小兔崽子捉拿归案,他居然带着大队人马气势汹汹地追赶,莱安第一次感到了恐慌。
哦天,如果被捉到的话会怎办?接受变态的处罚?赫西亚知道的话又怎么办,会令他失望吗?
莱安的小脑袋开始飞速运转,他比谁都熟悉这条街道,如果合理利用能力的话,也许未必逃不掉。他需要的只是一点点运气。
现实很快就打破了莱安的幻想,摩尔吃一堑长一智,组织人对莱安围追阻截分头包抄,他按照计划将莱安驱赶,莱安觉得这人真是个变态对小孩子也不手下留情。
前面的分岔路右侧是死胡同,绝对不能被赶到那里。莱安一个憋气,加足马力想左奔跑。几乎同时,他远远看到对面有大部队人马正向这个方向赶来。
天啦噜这摩尔是疯了吧,这么大动干戈就为了捉到我?那被他捉到我还不死定了?
莱安有点儿想哭,他想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摩尔这么拼,这次他肯定逃不掉了。他的脚步慢了下来,后面领头的摩尔猥琐的笑容近在咫尺,莱安想要放弃。然后他的余光捕捉到了那抹红色。
“站住!阿达西尔•梅利尼!!再逃跑的话,我们就要采取措施了!”
奔跑在前方的阿达西尔狂笑着转身对后方比中指:“你让停我就停啊?你是不是傻?又不是看电影,傻逼才会停下来!”
阿达西尔随手扔出的东西炸的灰尘洋溢,他狂放地笑着冲了出来,挑衅扯着嘴角欣赏着身后的鸡飞狗跳,紧接着很快就发现了正前方的莱安和追逐他的摩尔。
两个人的擦肩而过仅在瞬间,莱安却觉得这个须臾被放大至了无限。那个人,那个自己憧憬的黑羊与自己近在咫尺。他扬起的长发,身上的土腥味和比肩之时相互相汇的眼神。莱安几乎是下意识地拽住了对方的胳膊。
“你他妈——”
阿达西尔看着前后夹击,正准备对眼前的小不点儿施以颜色,就迎面对上莱安诚恳的目光。
“跟我来!”
阿达西尔摸不着头脑,那小鬼嘴上说着跟我来,但他们哪也没去。不过追逐他们的人都停下了脚步,左顾右盼在找寻着什么。
金发的小鬼紧紧环着阿达西尔的胳膊,阿达西尔想从出生起他还没和谁这么靠近过。就算是亚摩斯,或者之前的若干个搭档,他们对他都是礼貌且拘谨的。
“喂你……”
“嘘——”莱安低着头,阿达西尔能感到对方的颤抖,“小声点,我们并没有消失,只是障眼法让他们看不到我们罢了。”
阿达西尔这次配合地闭上了嘴,他想这小鬼的能力倒是有趣。
“别慌!莱安的能力只是扭曲光线,实际上他们人还在这里!你们围成人墙,慢慢缩小包围圈,我就不信他们还能飞不成!”
摩尔传达着命令,人群一阵交头接耳后很快执行,莱安缩在阿达西尔的身后发出呜咽声,他紧紧地拽着阿达西尔的衣服,就像那是他生命的最后保障。
“喂你——”阿达西尔扭过头问,“我是阿达西尔•梅利尼,你叫什么名字?”
“啊?我、我是莱安,莱安•科林。”
“好,莱安,你要抱紧我。”
莱安还未来得及发出一个音节,就被阿达西尔一把从身后扯出,他觉得自己几乎在半空中打了个璇儿,完全飘离了地面,接着就重重落在了阿达西尔的怀里。
“别说话,当心舌头。”
解除了恩典的莱安与阿达西尔就这么暴漏在众人的视线内,有人吞咽着口水向前挪动。
阿达西尔再次露出不可一世的表情,他一手抱着莱安,伸出另一只手挡在面前。有人不知所以,有人开始习惯性后退。
“这就对了,”阿达西尔笑了起来,然后说,“Boom——”
被故意沿途洒落的小弹珠们跳跃起来,在人群中炸开了花,人们发出哀嚎,但也有人冲了上来。
阿达西尔弯下腰,他摸了一把鞋子,然后原地向上跳。再一次落地之时,被改变了势能的鞋迸发了无法想象的能量,它们带着阿达西尔和莱安一口气跃到了近乎十层楼那样的高度。
“嘿哈——”
发出像牛仔一般的叫声,阿达西尔抱着莱安开始在高楼间跳跃奔跑。随着他每一次的升起落下,莱安的心都像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牢牢抓着再提起。
他本能地紧紧抱着阿达西尔,他听见风在耳边呼啸。
“睁开眼,你是没断奶的羊吗?畏畏缩缩的。”
听到阿达西尔这么说,莱安虽然还是很怕,但努力尝试着睁开双眼。他闭着眼睛挣扎,这令他看上去就像双眼在抽搐。最终他终于鼓足了勇气,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他看到了什么啊。
那是蓝天,是白云,是周身与褒广的苍穹融为一体。将城市踩在脚下,将所有烦心之事抛在脑后,将世间繁杂都斩断隔离。使用自己的恩典,就像它是身体的一部分。它们是你与生俱来的能力,不必烦忧,只需享受。
“哇……”
莱安断断续续发出赞叹,他觉得今天真是棒极了。
“就像是做梦一样,我在飞——我们在飞啊!”
阿达西尔得意地扬起嘴角。
那是自由。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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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西与莱安的初相遇,抱歉拖了这么久……我有罪……
借用了赫西亚和摩尔,因为并非正面交流,就没有响应。感谢里之人愿意出借角色。
【弗1:7】我们藉这爱子的血得蒙救赎,过犯得以赦免,乃是照他丰富的恩典。
1、
“血液能告诉人们很多事情。”
研究所那栋铁灰色的大楼一天二十四小时都保持着明亮,从三楼的落地窗向中庭望去,草坪、分割草坪的灰色砖石以及修剪整齐的树木已经变成了黑影,但各个楼层的窗口仍然散发着让人感到清洁、高效,同时有点冷冰冰的白色光芒。
除了一楼的治疗室及住院病房,二楼和三楼里侧的房间都安装了落地玻璃,以便及时观察到楼内其他房间的情况。现在,那些房间里的监控设备、计算机终端、看不出用途的奇怪仪器仍然在运作着,而穿着白色外褂的值班研究员还在那些闪烁跳跃的数字信号、用马克笔写着演算公式的白板、堆放得到处都是的档案资料中走来走去。
文森特低头去检查稳压器的电源,然后从那台灰白色仪器中拉出一个小盒子,倒掉里面漂浮着气泡的废液之后,拧开桌上一个圆形塑料瓶,向里面重新加入清澈的液体。接着他合上看上去像阀门的东西,检查了所有管道,触碰屏幕上的按钮,等仪器嗡嗡地运转了一会儿之后,把那个贴着标签的半透明试管与仪器连接起来。他望着液晶显示屏上不断前进的进度条,喃喃说道。
这个地方可以说是岛上唯一一栋和宗教仪式的气氛格格不入的建筑。除了工作人员的服饰、文件资料的标题和建筑上偶然出现的装饰让人联想到教会医院以外,这里和那座气势宏伟、有着高耸的拱顶、为巨大石柱环绕着的教堂完全不同,在那里,迈上石阶就会有交错的阴影从上空投下来,步入礼拜堂光线就会变暗,从长椅周围走过的时候,可以听到自己的脚步在石板地面上发出的回响,进入礼拜堂的人会全身心地沉入静谧的气氛,只有从彩绘玻璃后面透过的阳光和圣徒石像附近的烛火会闪烁着,勾画出一幅仿佛远离这个世界一般的场景。
而研究所里,一切清晰可见,所有的信息和数据在此被有条不紊地整理、分类、剖析、实验,反复验证,最终得到结论。名为“理性”、“思想”、“求知欲”的意识在这里交相辉映,显示出与充斥在礼拜堂里的威严截然相反,但也同样强烈,同样让人惊叹的气势。
同时,这里和那里,有些事情也并没有那么泾渭分明。研究所与教会同样应对着“未知”,而且是与“生命”,与“人”紧密相关的“未知”。
为了保护,为了拯救,或者与那些无关,仅仅是想要驱散“未知”代表的昏昧不明,而满怀热情的人,他们的表情是非常相似的。虽然研究所里也有对事实真相的探究欲超出了正常范围,显得古怪而冷血无情的家伙在,但大多数都是想了解“恩典”的产生和运作而投入探索的。
赫西亚看着那张皮肤白皙,线条优美的侧脸,金色的额发垂下来,在眼睑上方投下浅浅的阴影,接着他的目光移动到对方白色的外褂,衣兜里的原子笔,以及那双忙碌着的,骨节突出,显得灵活而有力的手。他想,这和教堂里热心布道的神父,或者虔诚祈祷的信徒,并没有那么大的不同。
“怎么还不走,没有别的事可做吗?……你坐在那儿让人分心。”
文森特吁了口气,投来明显不耐烦的眼神。
“抱歉。”
这个指责对牧羊犬来说太过严苛了,赫西亚认为自己隐藏气息,消除存在感的努力一向是成功的。他可以混入人群,变成这城市的普通一员,成为在站台上面带愁容等待下一班地铁的职员,在集市上推着手推车卖手工艺品的异国商贩,贫民区的黑帮,桥下的流浪汉,或者干脆只是坐在长椅上,变得像树木或石头一样不引人注意。
自己在研究所就这么不协调吗?这份报告已经拖了太久,只剩下最后的一小部分需要补完,因为监狱里有经常处于暴走边缘、恩典能力类似的“黑羊”,研究所所长、典狱长、教廷高层都在催促报告的结果。如果不在拿到样本之后72小时内得出结论,无论哪一方都会施加压力。虽然用这个理由强迫维稳科的外勤调查在工作时间以外逗留在研究所里忍受研究员的白眼已经足够充分,但赫西亚从一开始就只是对这个地方感兴趣,想在这个房间安静地待上一会儿而已。
2、
“算了,既然抗议也没用,你就呆在那儿好了,不要乱动桌上的东西……喂,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看什么?”
文森特的眼神变得更加咄咄逼人。
“啊……不,没什么,突然想到之前也听到过这种说法,有关……血液。”
赫西亚指了指那个试管。
“……是吗?怎么说的?”
出乎意料地,年轻医生表现出了一定程度的兴趣,他继续熟练操作着仪器,接着像想要填补这段等待时间的空白一般,看也不看谈话对象地,一边抛出了问题,一边开始飞速敲击起旁边笔记本电脑的键盘。
“是……关于人们失血死亡时,发生的事情。”
赫西亚回忆起新人训练时的学习和这几年接触的案情。
血液在人体内大约占体重的8%,成年男性有五到六升,女性则是四到五升。这种红色的液体在人的体内形成一张网络,贯穿人体各个角落,在人的一生始终川流不息。这种东西不仅是人类健康状况的指示器,同时也是“生命”至关重要的一部分,当失血量在血液总量五分之一以上的时候,伤者的脸色会逐渐苍白,嘴唇发青,皮肤上渗出冷汗,感到手脚冰凉,浑身无力,呼吸会开始变得急促,脉搏变得快速而微弱,而失血量达到四分之一以上时,会引起大脑供血不足,伤者出现视物模糊,口渴、头晕,神志不清或焦躁不安,接着是昏迷不醒。如果这种液体继续流失,等待伤者的将是休克甚至死亡。
同样地,遗留在死亡现场的血迹只需遵循简单的物理原理,就可以推测出人体受创的时间,武器的类型和进入人体的速度,使用武器者的惯用手,受伤位置和类型,以及伤口是否致命。
受伤后从身体缓缓滴落的血液会以每秒一点五米从伤口落下,汇集成四到八毫米的小小血泊,被钝器、拳头击打和锐器捅伤产生的血迹会以两米到三十米每秒不等的速度飞溅出来,形成抛射状、小于四毫米的小血滴,而枪伤或者因为呼吸等原因喷溅出的血液会形成直径小于一毫米的血珠,以一小片血雾的形式的沾染到周围的物体上。血迹的拖痕、溅上血迹的物体的运动轨迹,血泊中出现的神秘空白,都可以作为线索,告诉人们谁到过这里,可能做了什么,以及死者从血液飞溅,身体失衡倒地,一直到失去意识那一瞬间发生的一切。
而作为“第三种能力者”,无论是流血受伤的对象还是涉入案件的嫌疑人,假如具有‘恩典’,他们留下的痕迹在牧羊犬的眼中会变得不同,虽然不知道其他人会不会有相同的感受,赫西亚觉得,自从牧羊犬的能力觉醒之后,那些迹象在他眼中像混入鲁米诺试剂一样特别。利用这一点,他们可以锁定、追踪目标,再根据目标的情况决定是施以援手还是施加惩罚。
“这个国家的国土上,被赋予“恩典”的人数以每年一两百人的速度增加,而随着新生儿的成长,他们的生活环境需要被了解、被关注,他们应该知道如何行动,如何操控自己的能力,如何找到可以帮助他们的人……并且,在引发什么事情之后也应该有人去处理。”
“这很有趣……虽然我不觉得政/府和教廷的目的有这么单纯。”
医生站起来,从并排放着两三排试管的架子上取下新的样本。
“然后,在这之前呢?”
“之前?”
“他们被赋予恩典的时候。”
赫西亚困惑地看着用滴管混合着几个小瓶中的液体的医生。
“血液中还有其他东西,外周血样品中的DNA和RNA勾画了生命体从出生、成长、发病一直到衰老死亡的一整幅图景。”
青年医生以很快的语速,明显带着点怠慢地,仿佛向学徒或者入门者解释一样向对方说明着。
3、
有人可以把手放在滚烫的炉子上,走过火焰,用脚踩碎玻璃,却感受不到一点疼痛,有人天生拥有比其他人强壮的身体、坚硬的骨骼,还有人以无法解释的神秘原因,无需碰触就能操控外界的事物。在二十五年前恩典还没有诞生的时候,世界上就存在这样的人,这些都源自于他的基因开的“玩笑”。 而“羊”,大概就是他们身上的变化突然变得明显,以至于超出了“疾病”与“异常”的范围。
与之相对的,同时出现的“犬”,其自身之所以能够规避“恩典”的效果,并能削弱甚至消除其他“羊”的能力,运作机理从某种程度上与血液细胞发育成免疫系统的非先天性特异反应类似,也就是说,由于“羊”的出现,另外一部分人发展出了可以不受影响的体质,更进一步地,甚至能够修补和控制“羊”身上出现的异变。
恩典并不是凭空降临的,而是长久以来就存在着,只不过二十五年前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它的迹象变得更加明显,不管是羊还是犬,这些看似特异的能力也许会让他们,以及他们的家人饱受痛苦,但对于医学和生物学研究者来说,他们是真正珍贵的,天赐的“礼物”。
“……倘若能够了解恩典运作的原理,就可以知道什么样的人会产生变化,变化的程度以及内容,甚至连恩典何时会出现都能够预测。削弱过强的力量,弥补脆弱的环节,填补缺陷,就可以让“恩典”更加正常地运行。现在‘药’,以及测量‘器’的仪器的出现,就是很好的证明。”
“假如‘恩典’的确是一种体质,为什么力量的发动是可以自由控制的,而且发动超过自身承受能力的力量,往往与心理状态和情绪有关……还有,为什么‘羊’和‘犬’能够识别对方……”
——有时候能体会到对方的情绪,甚至能够看到即将发动的“恩典”。
牧羊犬试着提问,然后默默地把最后一部分问题吞了下去。
“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这也是研究所存在的意义。”
医生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简短地总结道,接着摇晃着手里的试管。
“我同样也无法解释,为什么这东西对‘羊’来说有特别的作用,而且每个个体需求的程度都有所不同……柠檬酸零点四八克,柠檬酸钠一点三二克,右旋葡萄糖一点四七克,加水至一百毫升,每六毫升新鲜血液加入一毫升ACD液,零度保存几天后,移到零下七十度的环境中长期储存……”
也许是因为实验结果已经出现,工作可以告一段落,文森特显得心情很好,他甚至难得地扭头正视谈话对象并开了句玩笑。
“……好像柠檬蛋糕一样,不是吗。”
4、
“……果然呆在这儿才是正确的选择。”
赫西亚坐在实验室隔壁,与刚才的房间有一道门联通的休息室里,盯着靠墙的长沙发上睁开眼睛的“黑羊”。
对方的表情一瞬间变得非常狼狈,甚至想要把脸扭过去塞进沙发里,意识到不该那么做之后,他用手肘撑着身体坐起来,揉了揉头发,从鼻子里发出愤懑的叹气声。
“没想到医生有药物依赖症,而且从中午开始就没吃过任何东西,是因为额外的工作忘记时间了吧……被你碰倒的盆栽已经收拾好了,我在那边发现了一个微波炉,虽然不知道能不能用来热食物……嗯,好像让你感到不快了,我会马上离开的。真的非常抱歉。”
牧羊犬看到对方的表情由狼狈变成烦躁,由烦躁变成愠怒,反而露出了笑容,他把纸袋里还冒着热气的锡纸餐盒取出来,放在沙发旁边的白色塑料桌上,然后站起来向外走去。
门轻轻地发出声音,就在门扉就要合上的时候,缠着纱布的手阻止了它的移动。
“呃,虽然现在问这个有点不合适,医生,我还可以,再到这里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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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越来越偏,不过算了,有机会一定写写教会场景...
*全是扯淡,全是扯淡,全是扯淡,如果有什么设定上的冲突请戳我【土下座
*时间线大约是在四五年前
*不知道怎么触发隐藏event,只能单方面重复刷一次0.5的好感【【【
1、
赫西亚第一次见到那个人的时候,对方正站在一株将近二十米高的悬铃木下面,拾起地上小小的圆形球果扔进池塘里。
那时的天气也像现在一样,每一天都在变冷,海洋上吹来的风逐渐带上寒意,雨水也常常造访。但那一天,却是让人印象深刻的晴朗日子。
这座岛屿面积只有一百五十平方公里,用不了多久就可以走遍岛上的每一处。然而这里景色的变化却十分丰富,有为浪花冲击的陡峭海岬,有岩石洞穴和白色沙滩,有繁茂的树林、起伏的山丘,以及一小片一小片散落在岩石与草地之间的整齐建筑。
从教堂所在的全岛至高点往西走一小段路,是一片地势平缓的坡地。路边有张长椅,坐在那里可以俯瞰远处生长多年、像半月形一样,环绕着一片小池塘的树木,以及坡下没有修剪过,肆意生长的高羊茅和黑麦草。
假如阳光充足,从清晨到黄昏,金色的光线和山坡以及树林的深色阴影,会逐渐在那些没过成年人腰部高度的草叶上移动,这幅景象,简直就像看见具象化的“时间”在身边缓缓前进一样。
可是,岛上的空气又是那么悠闲恬静,仿佛有无形的障壁将这座岛屿与外界的环境隔离,岛的时间是自行运转的。外面世界的喧嚣传不到岛上来,外面的出生、战争、游行、抗议、婚礼和葬礼,都像遥远地方发生的,高速移动的画面一样,不会对这个地方造成什么影响。
赫西亚很喜欢这种感觉。离开养育他的那个脏污、吵杂、喧嚣,有时又充满危险的地方带来的是短暂的不习惯,而不是感伤,只有与家人和朋友离别的遗憾被深深埋在心底。“岛”的秩序和稳定,以及对种种不同的包容与接收,让他觉得非常舒适。该怎么形容呢?大概,这是能让生活变得规整的地方。
虽然要做的事情、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但闲暇时,他可以静静地坐在这里待上整个下午,直到夜幕降临,池水中蔚蓝澄净的天空变成深暗的宝石与闪亮的星星。
就这样,枫树、杨树和鼠李染上红色和黄色,地上堆积起色泽艳丽的地毯,飞舞的树叶落在池塘里的景象,重复出现第四次的时候,协调的宁静风景里出现了活动的东西。
那是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年轻人,从这个角度看不到他的脸,只能看到他柔顺的金发垂在肩膀上,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耀眼。
——他在做什么?
像被勾起好奇心的动物一样,赫西亚从长椅上站起来,分开变得金黄的草叶向前跑去。
脚下和身体两侧有种阻碍,好像在浅水中跋涉一样,随着眼前景物的接近,“抗拒”和“不稳定”的感觉,穿过四散飞舞的枯叶从那个人所在的位置向自己的方向传过来。
——“羊”……似乎没见过……“黑羊”吗?最近才登记的吗?
赫西亚的脚步慢了下来,他站在不会引起对方注意的地方,悄悄地窥视着池塘边那个人的一举一动。
现在可以看清他的脸了。
那个年轻人衣着整洁,皮肤白皙,有着纤细而知性的容貌。如果不是因为收紧的嘴角和过于频繁的眨眼频率,让他的脸显得有点紧张刻薄,这幅面容很适合用“美丽”来形容。
但是,与外表的自我约束不同,赫西亚感到,他身上还有种“什么”。
仿佛一张庞大而精细的拼图,完整、细致、严谨地咬合在一起,构成的图像是一部巨大的机械,齿轮、铰链、管道与仪表正在飞速地、有条不紊地运转,而其中接合的缝隙之间却冒出蒸汽、喷出火星。那是种非常强大、非常复杂,让人难以理解的力量,其中却隐藏着“不安定”,每一个零件、每一种步骤都不是安全无虞的,而是蕴含着“失败”、“错误”、“崩溃”,这种力量正在以一种走在钢索上的人一样摇摇欲坠的危险感觉保持着平衡,似乎一个环节发生问题,所有的一切就会开始爆炸、碎裂,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那个人又拾起了一枚圆形的果实,球果外皮粗糙,颜色是棕色的,其中还有没消退的青绿。他盯着它看了一会儿,把它放在左手掌心里,接着用右手食指触摸它。
果实渐渐变成了烧焦一般的黑色,接着破碎成一小片一小片,像一摊沙土一样散开了。哔哔剥剥的声音清晰可闻。
——热量操作?重力操作?还是……
赫西亚看着那个人重复了四次同样的动作,直到第五次,那个小小的圆形球体,才没有变成黧黑脆弱的一团,而是成为形状像压扁之后又干燥的口香糖,看起来很坚硬的灰色物体。
他用三个手指捏着它,凝视了一会儿。一瞬间好像用尽了全身力气,流露出非常疲倦困乏,但明显感到解脱和满足的表情。
他抬手横着抛出了那枚球果,原先轻巧的干枯果实竟然变成了打水漂使用的石子,在池塘中跳跃起来,留下一连串涟漪。
接着,像天空飘过的云朵把阴影投到人们身上一样,阴郁和不安的感觉又回来了,那个年轻人低头看了看袖子下面的腕表,匆匆踏上树林中间的小路,向山坡另一边走去。
那幅图景像被吸进了一道缝隙,从赫西亚面前消失了。
——这到底是在做什么?是怎么做到的?那个看似无意义的微小动作中,为什么蕴含着强烈的,无以名状的,让人想要探究的力量呢?
——然后,又是什么,让那道紧紧关闭的门扉后面,偶尔露出了一丝光芒呢?
2、
岛上的人并不多,如果留意的话,甚至可以记住全部的面孔和身份。但是,自从赫西亚拜托牧羊人,辗转查到那个名字之后,那个叫“文森特”的年轻人,好像从岛上消失了一般,再也没有在众人面前出现过。
就这样,虽然感到有些惋惜,这件事情还是被赫西亚暂时放在了一边。日子一天天忙碌起来,为未成年人准备的课程早早地结束了,工厂的工作也妥善地做了收尾,接踵而来的是有关机械、枪支、生物、药理、心理、语言、各国的历史、宗教、社会的学习,以及高强度的新人训练,他拼命吸收着这些原本大概一生都没有机会接触到的知识和经验,向着一直以来的目标全力奔跑,想要成为那个保护和引导“羊”的机构的一员。
“羊”身上的“恩典”既不是纯粹的祝福,也不是宝贵的财富,而是一把双刃剑,赫西亚以及岛上许许多多的人都曾因此遭逢不幸。但是,选择加入典狱长一手建立的机构,并不是出于制裁或复仇的目的。
——这是因为我们生来为人,需要按人的法则生活在这世界上,就像同时存在于这个世界的白天与黑夜,风沙与雨水,贫瘠与富饶,混乱和宁静一样,“他”也从未许诺过我们只靠祈求就能得到的幸福,倘若他给予我们非人的力量,必然也会加之以严苛的约束,倘若那力量让人遭受痛苦折磨,什么地方一定也掩藏着化解灾厄的方法。
作为“约束”和“方法”的一部分降生,来到这座岛屿,“第三种能力”就是他的恩典,是上天赐予他的礼物,也是他必须背负的十字架,假如能变得更明智、更坚强、更有力,能更好地传达自己的想法,过去发生的惨剧,在将来或许可以减少一些吧。
年轻的“牧羊犬”这样想。
在他领到制服和配枪、搬进新公寓的那一天,在走廊上听到了这样的议论。
“有‘黑羊’以医生的身份加入研究所了。”
“哈?”
“听说是少年天才,刚成年就拿到医师执业资格,登上岛屿以后一边学习一边协助药品改进,现在除了作为研究者,也会进行临床治疗,据说还参加过外科手术……”
“这是岛上的医生人手不够?还是施耐德那个疯老头子的新花样?就算被打断全身的骨头,我也不想躺上那样的手术台。”
“你在说什么啊,研究所本来就是一群怪人聚集的地方,有比那还要可怕的东西在哦?”
“有什么能比腹腔被切开的时候,主刀医生突然暴走更可怕啊?”
赫西亚眨眨眼睛,听着远处飘散的对话。
岛屿上即使是普通人都早已习惯能力者的存在,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也说明他们根本毫不在乎,凭借自己对研究所的了解,完全可以一笑置之。但是,不知为什么,牧羊犬的心里,竟然有一丝忐忑不安的感觉。
3、
——那是“哈克先生”的房间吗?他的状况看起来还是不太好。那扇门一直紧紧关闭着,简直就像那个人根本就不曾存在一样。
——戴头盔的孩子最近很消沉,是因为那场事故吧。
——诺夫莱依然显得很有精神,不知道是不是有意为了让研究室的气氛活跃起来。虽然名义上是‘黑羊’,但能感觉得到……他其实……而且并不是医生啊。
——麦格里斯仍然在忙碌着,他真是恪尽职守……表情一如既往的平和,只是好像有点睡眠不足。
“赫西亚,又在观察什么?”
“啊,霍斯顿先生。”
房间的门轻轻打开了,赫西亚看到灰发的男人走进来,于是仰起脸向他打招呼。
对方披着研究室的白色外褂,这让他看起来比平时稍嫌严肃,但那双玻璃镜片后面的眼睛马上眯起来,眼角出现了细小的皱纹。
“放轻松点,你是被观察的对象啊。”
“被您这么说更让人觉得紧张。”
中年男人笑得发出了声音,他停下那台机器,摘掉那些连接在人身上、包着红色与黑色胶皮的金属线,把它们收拢在一起。
“结束了。心肺功能负荷运动实验,药物实验,反应测试……一切都很好,一切正常,可以说是超出正常的完美。”
“……”
赫西亚想要对那双饱含笑意的眼睛回应些什么,但不知该怎么开口。
“这几个小时很无聊吧,真是辛苦了。”
莫里森从口袋里拿出一小包透明包装纸包着的棕色方形物体,把它丢给正在四处打量实验室的受试者。
“谢谢,霍斯顿先生……我已经不是小孩了。”
“但还是很喜欢姜汁软糖。你可以走啦,多谢你的协助。”
赫西亚站起来,拿起搭在椅子背上的外套,看来这次见不到那名“黑羊”了。
“哦对了,稍等一会儿。受试之后也应该抽血看看……”
莫里森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匆匆走了出去,没过几分钟,走廊里又响起了脚步声。
在没看到他面孔的时候,赫西亚就感觉到,“黑羊”出现了。
伴随着仪器的嗡嗡声、没有热力的白色光线和消毒剂的气味,那个档案上没有姓氏的年轻人进入了这个白色的空间。
他依然是那副仪容整洁的模样,身材长高了七八公分,颧骨变高了,眼睛也更深邃了一点,金色柔软的头发变得更长,除此之外,时间几乎没在他身上留下什么痕迹。
但是,赫西亚觉得,与上次扬起枯叶四处飞舞的风中看到的,那副庞杂而不稳定的景象不同,这个人身上发生了什么决定性的变化,那种紧张、略带神经质的不安表情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静,甚至可以说是冷漠地审视周围事物的神情。
——那些复杂的运转,让人无法理解的计算和改变,那些像火山喷发前冒出的滚滚黑烟一样的东西,到哪里去了?
“文森特……先生。”
在意识到这么做是否妥当之前,“牧羊犬”轻轻说出了“黑羊”的名字。
对方似乎觉得有点惊讶,当他的视线落到赫西亚身上的时候,表情一瞬间产生了变化。
——啊,在那里。
仿佛瞥见脚下的大地裂开了一道缝,展现出一座巨大的城市一样,牧羊犬看到咆哮奔腾、纵横交错、发出轰鸣与呼啸,但有条不紊地高速运转的桥梁、道路、河流,它们连接着从深不见底的黑暗中直升起来,极为精巧,极为复杂,美丽得让人震撼的高大建筑。
然而这样的景象只出现了一瞬,就像全息投影仪投射出来的影像一样消失了。站在面前的仍然是那个像大理石雕像一样的青年,他盯着赫西亚的双眼,露出了若有所思的微笑。
“你好,‘牧羊犬’先生,还有最后一针,请再忍耐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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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太哨兵向导了一点,为了推进硬上吧【大哭
*因为感到不产出不好意思,所以跑一跑这边的线,第一次见面是11年前,第二次是6年前
*然而产出了仍然感到很不好意思
*没有怎么商量,如果OOC请戳
【仔細想想打上個WARNING:含肉體裸露、暴力、與有點噁心的難以名狀情節(……)】
【復健,最近文風怪怪的;基本上是想到什麼就寫什麼】
一
像每一個母親一樣,朱麗葉安娜愛她剛出世的孩子——那無疑是個漂亮的嬰兒,她喜歡向她的鄰里誇耀那孩子從搖籃裡伸出來的有力小手,還有那雙和她丈夫一樣的藍眼睛。他會是個強壯的小男孩的,那些有經驗的老太太們看到那個孩子,就會這麼說道。面對這般評價,朱麗葉安娜只是咯咯地笑著,然後像是要展現出自己身為母親的慈愛那般,將那嬰兒抱了起來,輕輕哼唱起安眠的小曲;那孩子早已睡著,此刻又被他母親這突如其來的舉動驚醒,哭了起來。
朱麗葉安娜不緊不慢地拍著嬰兒的後背,推著嬰兒車離開了,引得路上的行人偶爾投射過來好奇的目光,看向這位年輕的母親和她的孩子。
朱麗葉安娜與丈夫在十八歲生日那天相識,三個月後兩人交往,再三個月後兩人結婚,之後三個月後,孩子生下了。他們搬到一個沒人知道朱麗葉安娜在婚禮那天頂著肚子穿婚紗的小地方,開始了生活。丈夫每日出去工作,朱麗葉安娜則在家中照顧孩子,孩子好像是神賜給她的一個小玩具,使她能在無聊的日子裡高興起來。看著那小東西,她便會生出一種憐愛之情來。她給他取了很多個名字,多半是王儲的,也有些時她高中時讀過的小說裡男主角的名字。
在那些名字中,她最喜歡的名字是安特;儘管她並不清楚那名字有什麼特殊的意義,可聽起來朗朗上口,這就足夠了。她丈夫也喜歡這個名字,所以他們在證件上也是用這個名字來稱呼他們的兒子。
“安特,安特,”她輕輕叫這個名字,推開了她與丈夫那簡陋房間的門。她將她的嬰兒放在嬰兒房的搖籃裡面,然後去客廳打開了窗,一陣從西面來的清風撩起粗糙的白紗窗簾,這位年輕的母親望向外面的景色——這座輕工業城市正在緩緩出現的灰色建築群,好像繁殖的黏菌一般越來越多,從中心不停向外擴散,土地被切割、分離,慢慢失去原本的顏色。
她,她的孩子,她的丈夫,將在這裡度過很久很久;她想起自己的家鄉,那是個美麗的海港城市,要是她的孩子能在那裡長大就好了。但不管怎麼說,事情都會變得更好,她如此堅信著,直至聽到有個尖銳刺耳的叫聲。
朱麗葉安娜順著那聲音走過去,她看到那嬰兒房的窗戶破了一半,她想著要向丈夫要些錢,在窗子上裝個防盜網,隨後她才在嬰兒的啼哭聲裡,想起她的孩子還在那兒。她喃喃地叫著那孩子的名字,想過去看看安特——
搖籃之中,是一塊難以言說其形態的肉;其看起來如同直接從豬牛身上切割下來後,又被輪胎之類的東西碾壓過幾次,完全看不出肌肉所有的紋理和流向,如果只是那樣還好,那肉塊上面長著兩隻圓溜溜的眼睛,小小的,帶著藍寶石色的色澤,緊緊盯著她看,兩片息肉似的口,在那團不規則的形狀上來回扇動,似乎是在呼吸。
朱麗葉安娜感到恐懼了,她退出房間裡面,她想起她的孩子——那孩子是被肉塊替代了嗎,是有人做了什麼事,要將一個怪物和她的孩子替換?她頓時好像明白了巴黎聖母院的修女看到漂亮的女嬰被醜陋的畸形兒替換那刻的心情。朱麗葉安娜沒明白過來她是做了什麼錯事,以至有人這麼對她。
她從廚房裡面拿了塑料袋,想讓那東西缺氧致死,半透明的塑料套在那怪物上面,隨著那東西的一次吸氣服服帖帖地緊緊纏在了上面;對方起先掙扎了片刻,隨後慢慢失去了動作,等她終於放下心來,將手拿開時,那東西又開始動起來了。那種好像昆蟲般運動的姿態使她感到恐懼。
“把我的安特還回來啊!”朱麗葉安娜舉起手邊的東西,砸向那個怪物;小小的怪物似乎被這重物砸在身上的感覺弄得生疼,趴在搖籃裡發出來刺耳沙啞的叫聲,那種聲音讓年輕女人更為難受了。她又拾起一個東西——這次是字典,仍在那東西之上。厚重的紙張在擊中了那團難以形容的肉塊之後,發出了啪的一聲。
就在這時,女人想到一個可能性——只是那可能性太過恐怖,她不願意再去多想。她跌坐在嬰兒搖籃旁邊,哼起了搖籃曲。
肉塊好像很安詳似的,睡著了。
當晚,政府機構進入了朱麗葉安娜的家,帶走了那團可怖的東西。
二
那肉塊並非沒有意識,只是雙耳無法傾聽,嘴巴無法言說,也吃不了正常的食物;另一方面,從遺傳上來講,那東西確實是人沒錯——從人類母親的腹中出生,享用著人類的母乳,然後突然有一天變成了怪物。“安特”——在它還是人的時候,母親是這麼叫它的,研究所裡的人沿用了這個稱呼,透過一層厚厚的玻璃窗,每個月用儀器來檢測它的生理活動,再之後放入溫暖的嬰兒保溫箱內。
那東西確實在慢慢地長大,其證據就是保溫箱已經漸漸容納不了它的體格;有時候照顧它的研究員會產生出想給那東西來一槍的想法,好讓它不要那麼痛苦地活著。真的,它就不該存在,它沒法和同年齡的孩子們在一起玩,也不可能學會說話寫字,唯一一個還讓他留下來的理由,就只是這東西在某種意義上還算人類,殺死它是算犯法的,所以研究所自然也不可能對其棄之不顧;能從它身上榨取的名為“能力者”的那一點價值,也已經早早消耗乾淨了。
肉塊在被研究員放入特質的巨大保溫箱後,緩緩地移動著自己的雙眼,看向實驗室潔白的墻壁。被整齊地整理過的室內,墻上貼著人體結構識圖,還有其他一些告示。它讀不懂。
八歲,理論上,應該是吸收知識最好的年紀。
肉塊慢慢地似乎也能理解了,自己與玻璃外的那些生物,是“完全不同的存在”;它從他們走路時的樣子,交談時張合的嘴,還有偶爾會投射過來的惡意、恐懼或是憐憫中,漸漸理解了這件事。肉塊輕輕地發出嗚咽聲來,但沒有人會理會它,冰冷的研究室什麽人都沒有。
墻上的圖案,是那些人的“內部”,就像它在這保溫箱裡一樣,那些被誇張化的鮮艷色塊,是在那群穿著白大褂的人“裏面的東西”。意識到這一點的肉塊,掙扎著扭動起自己的身子,然後從保溫箱中探出一點頭來,向外張望。過了會兒,它看到黑暗室内猛地跳出了白色的燈光,刺眼的燈光讓它一時間失去了視綫的焦點。
等肉塊再看向實驗室室内,它意識到玻璃之外多了幾個比平常所見人類要小上一些的東西,它明白過來那是小小的人類。他們在大人的教導下站成一排,然後緩緩脫下“表皮”,露出其中潔白的肉。
那是肉塊第一次見到那麼美的東西——在此之前,它甚至連美的概念都沒有,只是單單看了眼少年們褪去衣衫的肉體,就感受到了“美”,不會錯的,不會錯的,那就是美本身啊。肉塊如是想著,蠕動起自己臃腫的身軀,緩緩地,向著玻璃外的世界去了。隨後,混亂降臨,那些少年們搖動著他們潔白漂亮的軀體,驚異於肉塊本身的存在,像所有帶著惡意的孩子們一樣跑了過來。
落下的東西是雜物,拳腳,還有咒罵。
肉塊承受著來自這些美麗之物的惡意,疼痛感早已超越了感知的上限,無論是身體的哪個部分,都已經麻木不堪。那是有生以來第一次,肉塊第一次產生了想要歸於群體的慾望。
若是能變成那般漂亮的模樣,怎樣都好,能和其他人類一起行走的話……肉塊視角的餘光裏,著白大褂的研究員心不在焉地制止了孩子們這種行爲,隨後帶著那些漂亮的孩子們離開了。
等等我啊,等等我啊。肉塊想著,不住地蠕動起自己的身軀,視綫已經完全模糊了,若是可以的話,真想快些趕上那些漂亮的東西,用行走的,用奔跑的,用疾馳的方式,去追上那些美麗的人類。就是在這種心境之下,肉塊恍惚間再度撇到了墻上的視圖。
和他們一樣就好了,和他們一樣的話,一定能追上他們的。肉塊混沌地想著。
不知從何時起,肉體緩緩地發生了變化。起先從無以名狀的肉中剝離出的是臉,然後是脖頸,接著是雙肩和雙臂,胸膛,腰,雙手,臀部,性器,大腿,小腿,最後是現在泥沼肉塊中的雙脚。
還差一點了,就差一點了。
“肉塊”拖動著自己的雙腳,以像狗一般爬行的姿態,向著實驗室的門口而去。隨後,他聽到一聲陌生的驚呼。
他透過實驗室的玻璃門上朦朧的倒影,看到自己的模樣。
他終于也獲得了身爲人的資格。
三
人類,一種靈長目人科人屬的直立行走動物,這是對於“人”最基本的定義。
隨著人類自身的進化,這個詞本身也被加入了更多的意義,人類社會的構成豐富了人這個字所囊括的一切,然後又成幾何倍地擴張。同時,“人”的定義模糊了。
如果一個生物在基因上是人類,在外表上卻不是人,這樣的東西直觀上對人類來說還算是人嗎?如果僅僅在思維上是人,其他的部分則不是,那又該算作是什麼?如果僅僅在外表上是人,其他東西卻完全不是的話,應該算作怎樣的存在?
無解。
赤裸的少年將厚重的書籍蓋在臉上,仔細嗅著紙與油墨的香氣。他比其他同齡的孩子體型要高大上一點,黑髮,藍眼睛,和一般的里洛尼亞國民沒什麼區別。他坐在書架與書架之間,隨後聽到從遠處來的腳步聲,一個,兩個……兩個左右。
“安特……!”有人喊道,少年被叫了名字後一驚,他扔下書,拱起自己的後背,抱著書架上的另一本書跑了起來,“你在哪裡?”
“嗯,我在這兒。”少年說著,踩著圖書館的梯子,向著趕過來的神父揮手,“有什麼事?”
“你有兩節留堂,下課之後不能離開,你忘了嗎。”其中一個神父說道,少年聽到這句話後,大從梯子上跳下,赤腳在木地板上發出吱呀一聲。安特盤著腿席地而坐,視線卻還在看著趕來的神父。
“我不服從於無益的安排,先生,你要是想找人釋放一下自己是高層的快感,就去找別的學生吧,他們會很樂意聽你們的教誨。”
“你要懂得遵規守法,你以前或許不明白,但你既然已經是人了,就不能再隨心所欲;人類社會有人類社會的規矩,而我現在正要懲罰你,快跟我走,穿上衣服。”
“好啊,能追到我的話。”安特大笑著撐起身子,飛快地跑開了,那些身材臃腫的傢伙追不了他太遠,所以他並不心急。他跑入放學後早已空無一人的走廊,隨意地挑選了個房間走了進去,等待那兩個神父因陰暗的樓道放棄這場追捕。他看到房間中央坐著個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就走過去打招呼。
“你好呀——你在看什麼,”安特湊過去看那少年手中書籍的封皮,對方似乎並沒有理他的打算,他逐字逐句地唸了起來,“拉——兀——克拉伏特?”
“是拉夫克拉夫特。”
“這是講什麼的,也是講某個古代人的嗎?”安特問道,對方似乎是被他這缺乏常識的話驚訝到了,隨後笑了起來。
“不,這是本小說,講的是……恐怖故事。”那素不相識的少年輕聲說道,再次翻動了紙頁,“我想教會的神父不太高興我們看這個,并會說它就像那些低俗的婚外情小說,或是那些反動的小說一樣,讓青少年的腦子裡面裝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什麼是婚外情?”安特問。
那少年似乎有些不高興了,但他仍舊做了解釋:“……老天,你是從小就在島上的那一群嗎。你知道夫妻吧,……嗯,婚外情就是指當一個人不再愛他或她的伴侶時,選擇去愛別人了。”
“那有什麼不妥嗎?”
“什麼有什麼不妥?”
“他們不再愛了啊,去愛別人不好嗎?”安特問道,窺探起對方的反應。他的同齡人得到這個回復後皺了皺眉,似乎這問題難到了這位好讀書的少年,可也只是輕輕歎了口氣,再沒有後文。安特決定將反動是什麼的疑問憋回去了。
“再講講你的書吧,你看的書,那個恐怖書。”
“嗯……這書裡面講的東西很多,我來從頭講起吧,它所構築的體系是這樣的——這世界是個瘋癲的神在混沌之中所創造的,它之下又有三個神祇,那三柱外神在這個宇宙裡……他們冷漠,對人類沒有多少同情,不會像國教的神那樣……”少年停頓了片刻後,紅著臉找了個描述,“高傲……不……應當說他們對人類來說太過龐大,人類對他們來說又太過渺小了,幾千幾億的名都如同腳下的螞蟻,那不是傲慢,只是純粹因為所有的視角不同。人類做過多少善行,做過多少惡行,都與他們無關,從不會有什麼天罰……你在聽嗎?”拿著那本封皮上印著拉夫克拉夫特的少年抬起頭來,注視著安特的雙眼,安特已看不清對方臉上的表情,他只好用手背擦了擦自己的視線模糊的雙眼。
“啊,是的,是的,那就是真正的神!國教的神是偽神啊!謝謝你!我的朋友!”安特抱緊素不相識、也不知道名字的少年,好像教徒遇到了聖人似的那般激動。對方在一片愕然之中放下了書來。
“你知道國教的神是怎樣的嗎?”那少年輕聲問道,語氣裡滿是疑惑。
“我沒見過他,我只從神父的話和聖經裏知道,他虛偽,我不喜歡。”
四
唱詩班們排好隊進教堂前,有個騷動發生了。究其原因是教堂的房頂上站著個男人,大概是靠著能力上去的,這不要緊,要緊的是他衣冠不整。據眼睛好的傑羅姆所說,他似乎只穿了個兜帽衫。但不管怎麼說,禮拜還要繼續。
所以當禮拜照常進行的時候,一些閒著的牧羊人便去趕這位莫名其妙飛上教堂駐足的鳥。因為大部分人怕不上去,起先是用喊的。過了會兒,事態嚴重起來了,有個保安的頭上被扔了件深藍色的東西。人們花了一段時間去消化理解——那是教堂頂上那人的兜帽衫。
這位教堂的不速之客露出自己的上身,頗為神氣的站在那兒。
“快把這東西穿上!在教堂裏……教堂上這樣,成何體統!”有個聲音好像太監似的老神父叫出來了。
被如此質問的年輕人一人站在高台上,似乎並沒有要下來穿上衣服的意思。
“人為什麼要穿衣服?”
“啊?”
“我問你,人為什麼要穿衣服?”青年高聲質問道,似乎赤身裸體是件天經地義的事,他高高舉起右手來,隨後指向教堂下站立著的人群,“人既然誕生下來就是赤裸的,又為什麼要用人造的皮囊加於身上?”
“這太淫蕩了!光天化日之下赤裸身體,會造成不良影響的!”
“我又沒勃起!”青年說出那個字眼的時候,周圍的人群發出了一聲驚呼,險些蓋過了青年的聲音,“你會覺得淫蕩,是因為你心裡想著齷齪的事,這肉體每個人都有!亮出來又有什麼不妥!”
“聖母在上——”
“去你的!教堂裡面那個被釘在十字架上的聖人不也僅僅用一塊白布遮著嗎!”這倒是真的,以至於那些人一時之間失去了辯駁的能力。過了會兒,有個明顯比其他人多讀過幾次聖經的男人用當時是在處刑反駁了回去,可那時候已經沒人這個問題了。那位教堂頂上的不速之客的手解開了褲子。
“別……只有這個別!”又有人慌忙間叫了起來,可已經太晚了,這次被甩在某位倒霉神父臉上的是青年的牛仔褲。人群已經從義憤填膺趨於惶恐,再不敢說些什麼了,事實是,這事情還沒到不可挽救的地步,正因如此才更恐怖——因為那青年身上還留著一件內衣。人們唯恐接下來會發生更為褻神的事來。
“我的神啊,安特,安特?你下來吧,再在那上面待著,你會掉下來的,過一會兒若望就要拿梯子過來了?”有個老人高聲說道,這話似乎稍稍有些分量,讓那青年停下來看了他一眼。
“真的?”
“真的,千真萬確,別再鬧了。下來吧,安特。”
“那我更不能下來了。因為我所做的事情正確無比,應當得到宣揚,所以在他們出教堂前,我是絕不會下來的。我要讓整個島上的人都瞻仰到我的肉體。”青年說著,剝去自己身上的最後一件衣物,一些年紀大的人已經看不下去了。
隨著最後一片白色羽毛緩緩落地,安特全身赤裸著站在教堂的頂端,張開自己的雙臂,好像炫耀似的向教堂下的人們展現起自己的肉體。他倒沒完全說錯,那是具能看出肌肉線條起伏的身體。
“恬……不知恥。”半晌,有人這麼說道。教堂上的青年全然忽視了這聲音。
“如何!如何!展現這般健美的肉體有什麼錯誤嗎!將自己辛苦鍛煉過後的美傳遞給別人有什麼問題嗎!仔細看看吧!仔細看看!這是此身身為人類的證明!是只有人類能夠達成的美!好好地赤裸著,將自己的淳樸展現給別人看,我不覺得,……不,絕非是錯事!”
青年說罷,赤裸的身形即刻發生了變化,人群們愣了會兒,才從方才那演講中回過神來。
“他要逃了!”
只是那青年已經化作黑色毛皮的貓,順著教堂的房簷跳向了不知哪兒去。
哈克听着年轻的研究人员十分啰嗦的劝说词,但实际上他基本没去听那个人到底在说什么,只是专注的看着手中的资料。算起来这应该是第一次知道有关那个孩子的事。之前也不过是听项目小组里的人提起过,研究所里来了个有些特殊的“羔羊”。
看过资料以后,哈克算是明白他的特殊之处了。
会伤害自身的“恩典”。
失去家人的悲伤。
……可怜的幼子,但也不过如此。
这是哈克对门那的第一印象。
“所以,你想说什么?”
放下手中的资料便抬起头看站在一旁讲得口干舌燥的年轻的研究人员,这里姑且称他为助手C吧。助手C见哈克总算理会自己便松了一口气,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说辞。
“也就是说,希望哈克先生能为那孩子出点力。”
“匹配?”
“是的!”
助手C看起来有些紧张,似乎害怕他不答应他的请求。哈克想了想,如果不答应大概会被丹格其利那老头抓去说教吧,如果变成这样也太麻烦了。
而且不过是摘除一个内脏又能有什么问题呢。
于是他将资料还给助手C,在别人看来是有些兴致缺缺的打了个哈欠,“现在还是之后?”
“现在!就现在!”
“嗯。”
不等年轻人的回应,哈克就径自往外走去。
等哈克都走出观察室的大门了,年轻的助手A才刚从吃惊中回过神。年轻的他似乎没想过一切能够顺利,毕竟听项目组里的前辈说过“哈克先生某些时候是出了名的难搞”。为了不被丢下,助手C收好资料便匆匆忙忙的追了上去。
年幼的羔羊所需求的仅仅只是胰脏而已,执刀医生的技术也算的上精湛,因此手术过程称得上十分顺利。
为避免麻烦在手术过程中除了麻醉便是额外给哈克使用了含有“牧羊犬”血液的抑制药物,在经历多年的实验后,他的修复再生速度是一次比一次快。
曾有一次在手术的过程中,伤口的愈合速度赶上了执刀医生的操作速度,那次手术甚至因此而中断了。自那以后,每次的手术都会采取这一举措,目的便是为了避免他的修复再生速度超过手术的速度。
并且针对他的体质而另外配置的麻醉药对他产生了不错的效果。
但这一切都让他很不习惯。
过去的黑暗经历刻印在他身体上及精神上的记忆过于深刻,这也导致了他对现在在研究所里所接受的实验、手术的温和产生了强烈的异样感。
当他被送回属于他的观察室休息时,门那的手术也顺利的开始了。
麻醉的效果逐渐退去,强烈的痛感便紧跟着浮现。就算被切开的皮肤与肌肉已经愈合,内部的再生却刚刚开始。
看着哈克在病床上痛苦挣扎的样子,年轻的研究人员感到了不解与轻微恐惧。于是他向在一旁记录的前辈助手A发问:“为什么不给哈克先生使用镇痛泵?”
助手A在纸上记录着哈克的状况,时不时确认哈克的状况与时间,看也不看的回答了年轻人的提问:“是哈克自己要求的,虽然没有明说但大家也知道他是为了习惯疼痛,恐怕是为了避免日后……总之你到时候就会明白了。”
年轻人不知道他为何不继续说下去,回过头看着逐渐恢复平静的哈克,他实在是无法想象他所承受的痛苦究竟有多痛。
“好了,你去拿套干净的衣服到浴室,我带他去洗澡了。”
“啊、啊!好的我知道了!”
洗过澡换了衣服后一身清爽的哈克站在隔离室的玻璃窗外看着躺在里面因药沉睡的孩子,投入抑制药后那安详的睡颜让人想象不出这孩子承受痛苦时的模样,也不知道他的力量发动时是何种惨状。
但根据描述,那是与他完全相反但却莫名有着相似之处的力量,有些渗人的力量。
少见的,哈克对这个孩子产生了一些兴趣。或许就是因为微妙相似的人生经历吧,但因此而起的兴趣也仅仅只是“一些”罢了。
或许哪天他就忘记了自己曾对这个小羔羊产生过兴趣吧。
当哈克见到清醒的门那已经是一个月后的事了。
这也是他们第一次面对面的进行交流。但这次门那出现在他面前是戴着一个特制的、造型有些奇妙的头盔,这让哈克一时半刻没能将戴着头盔的门那与躺在那里沉睡的门那划上等号。
“……”
“……”
迷之沉默在二人之间持续展开。
最终打破局面的还是哈克。当然这还是他终于将人对上号以后了,不过他也不会告诉门那就是了。
“要一起看吗?”指着自己手中关于部分实验的结果报告问道的哈克看着门那,他不知道被隐藏在头盔下的门那是何表情,他也不知道这个年幼的孩子是否会对这些乱七八糟的实验,至少在哈克看来是这样的无聊实验产生兴趣。毕竟换做幼时的自己是不可能会对这些枯燥的东西产生什么兴趣的。
但意外的,门那同意了。
于是哈克让他坐在自己身前,就这么半抱的姿势与他一起看起了报告。
“如果有不懂的可以问。”
“嗯。”
“我叫哈克。”
“……门那”
“嗯,我知道。”
孩子的体温透过衣服传递给了哈克,这让哈克不禁感慨,小孩子和研究所里那些粗糙的成年人就是不一样。
尤其是那些狗,让人烦躁。
见门那不反抗,哈克就放心的将下巴搁在了他那坚硬的头盔上,一边给门那读报告,一边给他解释他不明白的地方。
不知为何,看着这一幕的研究人员E君被感动到落泪。
看来,哈克平日真是让他操碎了心。
总之研究所的观察对象一号和二号建立起了奇妙的友谊,也是可喜可贺的事情。
听说E君后来被调去参与门那所在的项目小组了,不过据说在那里他似乎因为长期保持紧张的精神状态而得了胃病。
又听说后来哈克之所以会参与门那所在的项目小组的实验是因为丹格其利那家伙主动提出要帮助他们的。
于是那之后哈克偶尔开始对丹格其利进行起了小小的报复,但见哈克这么多年总算出现了一些变化,丹格其利还是哈哈大笑着接招了。
但是未来丹格其利秃了头或许也是因为哈克吧,不过那也是很后面的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