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终于走到这一步了。
赫西亚在积存着雨的水洼之间行走,肩膀和侧胁的伤口一直在渗血。水面上映出晴朗的天空,接着燃烧的灰烬和碎石落入其中,打碎它们,让它们泛起小小的涟漪。
枪口不断喷吐出火舌,子弹射入躯体,血液从伤口中向外喷溅,电流和火光在空中交错。天上下着火雨,周围建筑物上的涂鸦像建筑物上张开的嘴巴一样,露出狰狞的笑容。
虽然预料到会遭到一定程度的抵抗,但没想到这个地方竟然有这么多能力者,他们似乎不知道疲倦和恐惧,只是想把侵入这一领域的敌人消灭干净。和岛上偶尔发生的骚乱不同,这是真正的“恩典”与武器的战斗,他看到有人倒下,有人被锐利的钢铁刺穿,有人被子弹击中头部,有人片刻之间就被烧成焦炭。
等这里恢复平静的时候,不管是谁都不会觉得愉快吧。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违反教谕,放弃职责,背弃誓言,说谎、利用别人,白天黑夜不知疲倦地搜索、追寻,一刻不停地奔波,最后再踏入战场,毫不犹豫地伤害、杀死同样身为能力者的人类。
驱使他去做这些的,起初是说不清理由的愤怒,是因为“岛”一成不变的和平环境在一瞬间消失,秩序和安宁不复存在,之后是对离开的“岛”的住民的焦躁与恼火,不管花了多少精力去保护他们,引导他们,“岛”作为“家”的印象还是一下就在他们的脑海中消失干净,变成绑住他们的手脚,必须要挣脱与抛弃,让人不屑一顾的枷锁。
然而到了这里,愤怒与焦躁渐渐消失,笼罩在前面的是一片迷茫不安。
自己的坚持真是正确的吗?也许“岛”才是造成不幸的根源,不管是利维坦还是百眼巨人,那些能力者创造的组织才是那些天生被赋予“恩典”的人最终的归宿,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他们选择离开,去一个更好的世界。
那么,这一切归根结底不过是为了自我满足而已。
——他是怎么想的?这是他想留下的地方吗?如果他拒绝回去,应该怎么做?
行动服裂了道口子,扯开的纤维被血和伤口黏在一起,好像有灼热的铁块贴在皮肤上,靴子下面传来水的阻力。
他感到身体被什么重物拖着,步伐越来越沉重,但是并没有感到痛楚。因为另一个高亢的声音盖过了所有的疑问,从昏昧不明的地方、从混沌之中、从纠结繁杂的思绪里冲出来,不断向那个从很远很远的地方召唤着自己的,像是晨曦中的月亮一样的苍白影子传递着回应。
——在哪儿,你在什么地方。
——我要到你身边去。
——等着我。
2、
这片厂区已经废弃多年,布满管道与连接设备的建筑全是裂痕,爬藤植物爬满了整面墙壁,甚至有几个房间的天花板落下来,变成破碎的水泥块躺在地上。光线从破口射进来,被裸露的钢筋和碎木板切割成一块一块。只有从空间的大小才能勉强看出这里曾经被用作车间之类的用途。
周围到处都是灰尘,空气里弥漫着腥甜的铁锈味,还有什么东西烧焦的气味。地上散落着脚印,某些挨着墙角的门敞开着,而房间中央有不知名的仪器正在轰鸣,喷吐出白色的雾气,通过烟囱排向屋外。
赫西亚走进那台仪器,它像由钢铁构成的动物,正伏在那里发出沉沉的呼吸。这大概是净化污水的装置,白雾就是热气凝成的水雾,地上的铁管从远处另一栋建筑延伸过来,通过机器以后,流进下垂的水管,接着进入环绕厂区的河流。
他抬起头,看着那栋七八层的灰白色楼房,它建在稍微陡起的缓坡上,背对着一道深沟,沟渠里面是奔腾汹涌的河水,从厂区一直冲向大海。
他转身从钢铁管道和废弃机器、建筑垃圾之间挤出来,打算前往那栋建筑,突然,几步远的地方传来踢开什么东西的声音。
赫西亚闪到一边,他看到一个大块头匆匆走过,身上披着和外表非常不协调,沾着血污和灰尘的白色外褂。
——这就是“组织”的研究者吗?
赫西亚小心翼翼地让自己的身体隐没在机械背后的黑影里,悄悄跟随他的脚步来到外面。
3、
男人走出废弃厂房,步伐便加快起来,他的目的地也是那栋楼。两个人一同踏入了没有任何掩蔽物的水泥空地。
赫西亚一度有些担心对方会发现自己,不过不久,他从脚下的水面倒影里看到了那张面孔。那个人脸上没有愤怒,没有恐惧,只是充斥着一种诡异的喜悦。他瞪着眼睛,嘴角勾起,对周围发生的任何事情都视而不见,好像肩负着什么伟大使命,而这使命就要完成了一样。
大约步行了两百多米,那个男人到达建筑物一侧的窄门前,用一张卡片刷了一下锈迹斑斑的老式密码锁,拧了拧门把手,接着用力拉开了那扇有些变形的铁门。
赫西亚环顾四周,岛上来的支援还没有到达这个位置,他欺身上去,猛地用手臂扼住了对方的喉咙。
出乎意料地,那个人做出了极为迅速的反应。他的另一只手甚至都没从口袋里拿出来,就扭转身体,用腰的力量顺势把从身后偷袭的人甩到前方,接着朝对方的右脸出拳。
这家伙的力气大得惊人,赫西亚躲过了迎面而来的一击,几百磅的冲击落在他身后的铁门上,把它撞瘪了一块。但与此同时,对方弯曲的膝盖朝他的胃部袭来。
赫西亚尽量弯曲身体减弱冲击,但瞬间传来的麻痹感以及恶心的感觉仍然席卷了全身。
胁下的伤口又被扯开了,他呛咳了一下,吐出带血的唾液。
这么近的距离已经无法拔枪了,他皱了皱鼻子,绷紧身体,仿佛有一阵电流通过身上的每块肌肉,他开始捕捉对方的动作,防御、出拳、踢击,攻击对方膝盖、脖颈、肘部、腕部脆弱的环节,而这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在短短的几秒钟里。
——他是能力者,而且被进行过身体强化,虽然不知道他的‘恩典’是什么,但必须尽快结束战斗。
终于,对方无法移开身体,咽喉下面重重地挨了一拳,外褂下面的夹克拉链被压进他的胸口,胸骨被压扁了几寸,空气从他的肺部挤了出来,让他的喉咙里咯咯作响。
“牧羊犬”尽量保持一只手握住对方手腕的姿势,从腰际的搭扣里抽出匕首,向对方的腿猛力刺下去。
庞大的身体震颤了一下,麻醉药物从刀柄流出,沿着血线进入对方的伤口,男人摇晃了一会儿,接着重重倒在地上,像一头被放倒的犀牛。
赫西亚拖着那具躯体,试图把他关在门外,但刚才的铁门已经合不上了,于是赫西亚在一楼走廊挨个查看两侧的房间,终于找到了一件带着隔间的。
——气息。
他从翻倒的柜子和桌椅之间拔脚出来,反锁上门,拖着脚步向前走去。陈旧的水泥墙到处都是斑驳的污迹,天花板上的吊灯摇摇晃晃。他努力加快脚步,最后开始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小步快跑起来。
——那个人就在这里,而且处在很不稳定的状态。
走廊尽头是向上的楼梯,他握住扶手,用反作用力拉着自己的身体往上爬。带着霉味的空气让他感到呼吸不畅,平时很轻松就能完成的事情,现在变得如此困难。但“牧羊犬”还是坚持着走上二楼,走过走廊,接着是三楼、四楼,他在每一扇门后面搜索着,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的角落。
突然,脚下的地面摇晃起来。
他以为这是自己的错觉,于是停下来靠近墙壁,但随后又是一阵摇晃,天花板上的灰泥簌簌下落,他感到自己站在船上,正被大浪托向高空。
——地震?
这个念头让他吃了一惊,他仿佛看到这栋本身就快要倒塌的建筑内部的钢筋摇摇晃晃地折断了,裂缝像藤蔓一样在地板和墙壁上爬行,大楼变成两半,向各自不同的方向倾倒下去。
要怎么办,该怎么找到他,要怎么才能让他得救?无数个念头在“牧羊犬”的脑海中翻滚旋转,冷汗从他的脖颈上流下来。他拼命地向前走着,还有一层,还有……
终于,在五楼的走廊尽头,他看到了正匆匆朝自己走来的“黑羊”。
4、
光从走廊尽头的玻璃射进来,照在他身后,将他的身体埋在黑影里。赫西亚看不太清他的表情,但可以感到周遭退却和拒绝的气氛。
“牧羊犬”张了张嘴,但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好像稍微瘦了些,手伸进外褂的口袋里,一副迟疑和迷惑的样子。
下一瞬,他会拿出什么?解剖刀,手枪?他会发动“恩典”吗?他会朝自己伸手吗?还是会转身离开,背对着自己消失在刚刚出现的地方?
这好像十五年前,自己作为牧羊犬的能力被发现的时刻。赫西亚无法抑制地这么想着。
首先是伤害她的人,接着是照顾她的人,然后是无关的路人,最后是血浓于水的亲人,他们的身体从内部爆开,血液和内脏溅的到处都是,被暴走的“黑羊”撕碎再丢到地上。她什么话也听不进去,像另外一种生物一样无法沟通,最后她选定了自己作为目标,一步步跟着自己走上楼,一直走到天台边缘,因为那里没有人,至少可以减小一些伤害。
——不,不,已经不会再出现那种事了。
“医生?”
他向前走去,“黑羊”轻轻地战栗了一下,但没有移动。
“文森特……医生。”
在吐出他名字最后一个音节的时候,建筑再次摇撼起来,这次的震动已经无法停止,家具纷纷开始倾倒,日光灯从头顶落地摔得粉碎,墙壁和天花板开始往下掉。阴暗狭窄的空间发出轰响,木头和钢铁弯曲折断,地面变得像在风浪里起伏的甲板。
没有时间了,他从身体一侧拔出手枪。
这个动作似乎让站在走廊尽头的人向后退了一步,但之后他把视线移向一边,看着走廊一侧被子弹击中,碎成一片片的双层玻璃窗。
外面的冷空气冲进来,让人浑身为之一凛,赫西亚看着下面深暗的河水。湍急的水流形成一个个漩涡,卷着泥土和枯枝向远方涌去。
又是一阵剧烈的摇晃,大块水泥整个落下来,掀起一阵烟尘。赫西亚奔过去,抓住“黑羊”的肩膀。
对方的表情因为疼痛而扭曲了,他瞪大眼睛盯着面前浑身是灰尘和血迹的男人,赫西亚在他眼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你相信我吗?”
“牧羊犬”把手指插入对方的头发,用额头抵着他的,以清楚而不容拒绝的声音说。
“黑羊”的呼吸急促起来,他打了个冷战,似乎陷入了极度的动摇。他们现在已经一只脚踏出窗外,半个身体几乎悬在半空。
终于,蓝色的瞳孔放大又收缩,文森特以几不可见的动作点了点头。
5、
随着一声巨响,尘埃从建筑的窗口中喷射出来,其中还有隐隐的火光。
整栋楼像被浇上热水的刨冰一样逐渐垮塌,烟尘四溢而出,灰白色的墙体不断变矮,最后成了堆在地上的一片瓦砾。
接着,那景象消失了,他沉入冰冷的河水,黑暗一下包围了他们,耳边传来气泡和水流的汩汩声。
下坠过程中撞到了什么东西,赫西亚觉得自己的半边身体好像被扯断了,疼痛让他几乎昏厥过去。
“牧羊犬”竭尽全力维持着自己的意识,在湍急的水流中拖着和他一起坠入水中的人,一边流向下游,一边拼命向头顶的光线浮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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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管了!!!让我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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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两个小时以后。”
“你确定柯尔特会在那班船上等我?”
“我不知道,他是你的搭档。我只是这么被通知的。”
“嗯……”
“耐心点,这段路没什么事情可做,你可以休息一会儿。”
“可以吗?”
“可以,我不会超速的。”
1、
陶德转身挥了挥手,让箱型货车最外侧的两个人下来,把仍然沉睡着的“黑羊”拖到车厢的座位上,接着朝面前的人举起了枪。
那个人耸耸肩,轻轻吁了口气,微微眯起眼睛,以一种遗憾和近乎怜悯的眼神看着黑洞洞的枪口。
陶德皱起眉头,愠怒和受侮辱的感觉从胸膛里升腾起来,他的手指在扳机上轻轻跳动了一下,子弹像手电筒中射出的光线一样在空中划出一道轨迹,无声无息地射穿了那家伙的额头,血从小小的孔洞里渗出来,毫无破绽、高效、清洁、完美地夺去了敌人的性命。
——他站得这么近真是太愚蠢了,这家伙早该知道,就算是一公里之外我也能打碎他的脑袋……
一只手从一侧伸过来,把他的手臂压低,他看着那几根像坟墓中伸出来的枯骨一样的手指,猛然一惊,从想象中清醒过来。
“他不是敌人。”
雷蒙对他说。陶德悻悻地放低枪口,满怀敌意地瞪了一眼那个仍然在安静等待的“牧羊犬”。
“也不是朋友。”
“当然,不过‘组织’需要他,就像需要那个红发小子。”
“他给我们找了不少麻烦。”
“我希望他是一个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陶德抬头看着雷蒙的灰眼睛,接着马上扭过脸去,那眼神像剥开他的皮肤,把他的五脏六腑暴露在空气中一样令人毛骨悚然。还有那把大提琴,那低沉的呜咽简直比呼啸的幽灵还让人心烦意乱。
陶德认为,“物尽其用”一向是组织的主要宗旨,不管是“恩典”的所有者还是“第三种能力者”,只要能派上用场,“组织”不会吝惜财力和资源把他们吸收进来。虽然没有严格的约束,更谈不上什么忠诚心和信念,形形色色的人仍然能遵守这里潜藏的规则,并各司其职地聚合在一起,个中原因不外乎是他们不蠢,很快就能认识到强者支配弱者的铁则,在‘组织’里格外适合罢了。
雷蒙的职责是“评估”,他拥有一项很便利的能力,就是能够识别能力者所持有的恩典,以及它们的限制和强度。另外,“评估”的对象不仅包括“羊”,他甚至不用发动能力,只是观察、接触以及感受,就可以发现和测定“牧羊犬”。
——所以不得不服从这个装腔作势的混蛋。
陶德愤愤地推开雷蒙,向从“岛”上来的“牧羊犬”走去,他故意挡在那个人面前,然而对方完全无视了自己,只是垂下肩膀,无声无息,看似毫无敌意地从他身边走过去。操纵势能的“黑羊”姑且不论,来自“岛”上莫名其妙的“牧羊犬”,先是阻挠了他们的任务,接着把自己的同伴拱手奉上,为什么不当场杀了他,还要把他带去研究中心呢?
人质的消息是胆小怕事的约瑟夫带来的,他只想尽快和这件事撇清关系,回到自己舒服的小窝里去,吉赛尔那个蠢女人当然没什么主见,而最年长而富有经验的埃尔哈特又受到了不知从哪里来的威胁,甚至无法现身。这时雷蒙表示了意见,声称这家伙是不通过接触就可以稳定和控制“羊”的第三种能力者,作为研究对象非常有价值,况且他出示了弗罗恩地下机构的信息,已经展现了足够的诚意。他们应该带走这家伙,听听他有什么其他事情想说。
——这不对,该死,我们一定会走霉运的。
陶德打开车门,坐进驾驶舱,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猛地轰了一脚油门。
2、
车子在沿着高速公路延伸出去的小路上急速行驶,简单铺就的路面高低起伏,车身也随之忽上忽下。前面和后面都没有车辆,两侧只有黄色的枯草,视野中什么景致都没有,让人感到困乏无聊。
陶德用眼角余光打量着坐在车厢里的两个人。和他以前想象的不一样,“牧羊犬”和“黑羊”给人的印象和在岛外生活的普通人没什么不同,红发小子就像普普通通的同龄少年,而那个个子高一点的也不像是什么特别的角色,如果不是刚才那令人不快的眼神,几乎想象不到他和他们一样是能力者。
——还以为那个孤岛上的家伙们脑子都不正常呢。
陶德完全无法理解,正常人怎么能在那还不到几个街区大的地方过一辈子,他们一定会被洗脑,每天过着像钟表一样规律的集体生活,起床、晨祷、一起在四面透风的石头房子里吃寡淡的食物,一起发自内心地相信可笑的蠢话,毫无个性和隐私可言。
——而不像是这种……这种感觉。
陶德感到一阵焦躁。持有“恩典”的能力者更优秀、更强大,总有一天要摆脱桎梏,成为自由翱翔在天空中的群体,而限制和约束他们的人会像蛇蜕下来的皮一样被抛在身后,“组织”一直是这样告诉他们的。然而内心深处,他隐隐觉得,那只不过是给自己“生来不同”找的借口而已。
——他们……确切地说是“他”——现在醒着,手腕被铐在车厢座位后面的家伙。怎么能这么轻松地融入人群里,像常人一样活着,难道他意识不到,自从被检查出流着特殊的血液之后,就再也回不到原来的生活了吗?
——他在想什么,打算干什么,完全让人摸不着头脑,总之绝对不是想和他们站在一起。如果同为“牧羊犬”的老爷子在,大概能弄清楚吧。
“喂!”
吉赛尔突然尖叫起来。一辆卡车从对面驶来,陶德急忙向一侧猛打方向盘,同时放慢了车速,勉强从呼啸的铁皮车头前擦过。车身剧烈地摇晃了一下。
“能不能不要再分神了,我们这里能派上用场的人已经没剩几个了。”
雷蒙提高了声音。
——可恶,这群人明明只能依靠我的战斗能力,怎么还能这么理直气壮……
从后视镜里逐渐增大的影子瞬间中断了陶德的抱怨,他看见后面那辆黑色小轿车副驾驶座一侧的窗口伸出了黑色的细长物体,在阳光下面闪烁着反光。
3、
“我们真是在自找麻烦!能不能把这两个家伙扔下去!”
吉赛尔从副驾驶座挤过来,夺过方向盘,勉强控制住车子的方向。后面的人开枪了,子弹打在车厢后面的柏油路上,弹射出白色的烟尘。
陶德咂咂嘴,事情和预料的没什么两样,他从两个座位之间挤过去,开始捕捉对方的弹道轨迹,让高速移动的子弹向车身两侧飞去,接着他端起手枪,一次就击中了袭击者的手臂。
那个人哀嚎着缩回驾驶座,陶德又开始瞄准正低下身体,躲在方向盘后面勉强控制着车子的驾驶员。
——等等,那是……
车子仍在加速,而后面的车也紧咬不放,车窗外面传来气流的呼啸声,他看清了追上来车子里的几张面孔。
——那不是弗罗恩的人。
就在他意识到这一点时,车子剧烈地颠了一下,耳畔传来一声巨响,车窗前面有东西爆炸了,车玻璃完全被震碎,吉赛尔躲闪不及,车子几乎侧翻过去。
接着,几辆汽车挡住了道路,小货车拐了个急弯,沿着路肩一路颠簸,向一侧的草地轧过去。
黑色小轿车加速从右边贴上来,不断冲撞着货车,陶德看着满脸是血的吉赛尔,她伏在方向盘上毫无动静,车子仍然在向前,追逐他们的人已经近在咫尺,这些人似乎并不在意车上任何人是不是会受伤流血,只想把已经醒来,正被固定在座位上的红发“黑羊”带走。
奇怪的是,他们一直朝雷蒙射击,这家伙到底在干什么,究竟是谁更会惹麻烦。陶德诅咒着,试图一边躲避子弹一边举枪还击。
突然,他被一股力量推开,用手肘撑着地,恢复平衡的时候,发现岛上来的“牧羊犬”竟然已经挣脱了束缚。
“谢谢你们的顺风车,这算是小费。”
那个人的手肘像铡刀一样从肩膀上落下来,身体一侧传来一阵剧痛,脑袋简直要和身体分家,他仰面倒在地上,眼前金星四射。
合上眼睛的时候,他想起还有二十分钟车程的研究中心里,给小白鼠脱颈椎的景象。
3、
陶德恢复意识的时间比想象得来的早,岛上来的“牧羊犬”正在以车身为掩体和周围的人交火,远处有直升机正在接近,穿着武装防护服的人从四面八方跑来,有人正在给坐在车厢后面的“黑羊”解开束缚。
那是雷蒙,他楞了一下,随后明白了发生的事情。
弗罗恩的人不知从什么地方得到了线索,用“目标”作为诱饵接近了这里,他以为只有自己看破了这场骗局,却没想到如果不是与自己一起行动的同伴配合,事情根本不可能进行得这么顺利。来追他们的人其实是“组织”而不是“岛”,不是为了夺回俘虏,而是为了消灭叛徒,或者连他们也一起消灭,只带走他们马上要交出去的“黑羊”。
——原来我们才是被丢弃的垃圾,就像蛇褪去的皮……不,像被榨完汁水的柠檬一样,丢到地上任人践踏,只有他们认为“有用”的才有资格活下去。
——这和过去有什么不一样?为什么某些人天生更重要,另外一些天生就该匍匐在地上呢?
他盯着那个看起来没什么教养的小子,朝他举起了枪。
如果发动恩典,子弹必然穿过座椅,打断他的脖子,击中车窗,打碎玻璃,再飞到窗外去。
——因为这是决定好的,这是‘我’决定好的事情。
4、
子弹顺着膛线翻滚着射出枪口,穿过空气,击中车窗,打碎玻璃,飞到窗外。
——离目标足足差了五十厘米。
陶德扭过脸,看着自己没有持枪的手臂,被一个和他自己一样衣衫整齐一丝不苟的男人牢牢按在地上。
男人稍微低着头,浅色的头发从前额两侧垂下,用平静无波,不带任何情绪的眼神盯着自己。
“没有时间了,只能对你们说一声对不起。我知道这种做法很糟,但这样是最快的。”
“你并不真心感到抱歉吧。”
“如果有别的途径,我会选其他办法,但假如再次遇到相同的情况,我还是会这么做。”
“我能明白。”
“喂……?!就这么走了吗?!”
“阿达西尔。”
“该死,我可是完全被蒙在鼓里啊!”
“阿达西尔。”
“不在这家伙脸上揍一拳的话……”
“阿达西尔。”
“不得不打断你们谈话,我该走了,希望你们一切顺利。”
“那么,也祝你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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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是NPC,都不好意思响应
*下回不乱搞了,突然深深体会到大片里空降地方基地的好处TUUUUU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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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少量R18描写,介意请叉
1.
Elvis在岛外的时候,是交过几个女朋友的,男性也有,不过大多都没能持续太长时间。也说不上来原因是什么,相处的久了,总觉得会有些不自在,像是属于自己隐私的某一部分被窥探了,带来的微妙偏差感总会让自己觉得有些厌烦。
所以到最后一直陪着自己的,也就只有抽惯了牌子的香烟。虽然对象换过又换,但Elvis其实是恋旧的类型,一旦习惯了,就不愿意改变。
比如从16岁就开始抽的烟。
比如18岁作为成人礼物拿到的枪。
再比如从很多年前开始,一直陪着自己的Judex。
以及明明只有一年多,却熟悉得过分了的,Frey。
他们在一起相处的时间,无论如何都不算长。即使已经记不清第一次踏进这间酒馆的日期,总不会超过两年,从一个冬天,中间隔了一个冬天,到了这一个冬天。
可是就是很亲密。
这点Elvis能清晰地感觉到,也不仅仅是自己,酒馆的熟客也都看的出来。
甚至有八卦的人就直接问过,你们是不是恋人。
对此Frey当时的回应只是普通地带开了话题,笑容不置可否。
Elvis也不知道该如何定义他们的关系,只是有点在意答案。
结果就一直在意了好久。
没能沉淀下去的这份在意,反而日益强烈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直到他想借着酒精,装作毫无意识,口无遮拦地问一句他。
毕竟,他们谁都没说过喜欢。
2.
Elvis身上的酒精味很浓,Frey一拉开门,比自己高了十几公分的人就扑在了身上。嘴里嗫嚅着,都是醉话,听不清说些什么。
Frey只觉得很重。酒精的作用下,Elvis自己使不上多少力气,体重大半都压在了他身上。他连拖带扶,才勉强把人丢到了大厅客用的沙发上。看着仰面朝上醉倒在沙发上的人,Frey倒也没觉得烦,反正酒馆里应付醉酒的客人的经验他也不少,于是转身准备去给他先拿杯茶,再拿两片阿司匹林防止他第二天醒来头疼。
然而这些只停留在了想法的程度。
因为下一秒,他就被Elvis拽住手拉倒在了他身上。
不知道什么时候Elvis已经从沙发上半坐了起来,Frey被他这一拽,正好坐在他怀里。两条温热的臂膀就随即就从背后缠了上来。一只手扣住Frey包着绷带的左手,另外一只手蹭上了他的脸颊,稍微用了点力,把脸向后扳了一些,带着酒意的唇舌就覆盖了上来。
格外热烈的亲吻。
吻的急促,而且直接,舌头几乎是撞进口腔的,没给Frey任何躲避的空间。比起平日里前戏意味浓厚的接吻,这个吻里更多的是占有。从Elvis身上传来的味道很重,酒味混杂着发苦的烟草气息,密密地织成一片。扣住左手的手用的力道格外大,整个人如同被他囚禁住,无处可逃。
Frey试图打断对方,只是不知不觉,呼吸就被他毫无章法的亲吻带走了。等到分开的时候,两个人的喘息都有些急促。Frey用手肘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他,示意让他松开,Elvis用鼻尖又蹭了几下,才慢慢放松了身上的力道。
“你要是能动就去洗澡,味道很臭。”
“……你陪我。”
“你去洗,我给你去泡个茶让你洗完澡出来醒酒。”
“你陪我。”
“拜托,让你洗个澡而已我陪你能做什么。”
“……陪我,好吗。”
语气一下子放的很低。
像是带着祈求。
Elvis知道如果用这种姿态,他一定会说好。
因为这个平日里对谁都表现的漠不关心的人,其实比任何人都来得容易心软。
这是只有过分熟悉他的自己才能独有的,小小的手段。
3.
结果到了浴室,第一开始只是想帮脚步有点不稳的Elvis换个衣服擦擦身子,然而一进去,就被他拉到了浴缸里,随即吻就落了下来。
Frey本想一把把人推开,然后再揍两巴掌让他醒醒,结果不小心对上了Elvis的眼睛。
深蓝色的眼睛里并没有太多情欲成分,反而把感情全都盛在了里面。仅仅是对视,就如同被击中了一样。一点渴求,一点期望,还有一点Frey几乎以为是自己看错了的情深,太多的感情混杂在一起,让人移不开眼。
伸出去的手顿时就停住了。
如果不是他后来在动作中失手碰开了花洒,倾涌而下的水喷了他们一身,绵密又细致的吻,冗长地不会结束一般。
被水激了这么一下,Elvis看起来也稍微清醒了一点,动作也停了下来。
两个人的衣服都湿了,Frey的白色衬衫贴在皮肤上,发梢滴着水,眼角因为亲吻也变得有些红,衬得那颗泪痣格外明显。
“你这是喝了酒发情吗,拉着人就要做。”
“……不是。”
“那就赶紧自己洗了澡出来,我去换衣服。”
然后就又被Elvis拉进了怀里。鼻子里呼出的热气刚好停留在耳朵的位置,脖子上先缠上来的是舌头,接着是嘴唇,最后变成了牙齿,并不重,只是轻轻地噬咬,用着刚好能留下痕迹的力道。
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只是停留在脖颈附近,直到那一整片皮肤都变得发红。
Frey没再推开他。
因为在亲吻和抚弄的过程中,两个人都不出意外地勃起了。
4.
Frey对待床伴大多都是下床就一拍两散的态度,或者说,自己爽了就好。
让Elvis能住进自己家里,第一开始也只是因为他长得好,话不多,技术也不错,可以当个长期高质的搭档兼炮友。
然而处着处着,关系就慢慢变了质,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他也记不清楚。
一住就是一年多,甚至还到了把命相交的程度。
可是依然给不出定义。
像是亲人,又像是挚友,却都只是像,但是不是。
至于恋人,他没往那边考虑过,不如说,他拒绝思考到那一步。即使他能察觉到Elvis应该是有些喜欢自己的,他也不讨厌。
但喜欢依然是一个禁忌,说出来的人就犯了规。
只能离开。
既然都有了需求,那么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格外顺理成章。
Elvis喜欢和Frey做爱,也喜欢Frey。
喜欢到看着他因为自己的动作,脸上的从容慢慢消退染上情欲的模样,就忍不住希望自己拥有能让时间停止的能力,让这一刻无限延长。
Elvis在床上多数都是强势的一方,这和本人的性格有关。Frey第一开始也喜欢占据主动,后来发现他的习惯了之后,就懒了下来,任凭他在自己身上亲亲摸摸,反正也并不是不舒服。
只需要呼吸和享受快感的情事,Elvis觉得,对于Frey来说,应该称的上是喜欢。
在插入的时候,他折起Frey的腿,在大腿内侧留下了个不深不浅的咬痕,下体感受到内部在一瞬间收紧了,顺从地吸吮了起来。
Elvis不知道自己的感觉对不对。
他也知道,今晚的自己有些缠人,一半是因为酒精的作用,一半是他想借着酒精的理由,肆无忌惮一次。途中几次,他都在思忖Frey是不是会对这种过于亲昵的接触生气。
可Frey身体的反应十分直白。
直白到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太兴奋才产生了幻觉。
和身体直率的反应不同,Frey始终把脸别开了,没正对着他的眼睛。整个脸颊连同耳朵都红成一片,嘴里的喘息声也带着压抑,时断时续。
就如同在浸满情欲的脸上,隐匿着害羞一样。
5.
结束后两个人一时都没有说话,只听得到缓缓平复的心跳声。
Elvis没退出,就着两个人交合的姿势把人抱了起来,让Frey坐到自己大腿上。浴缸里地方很小,没多少挣扎的空间,于是也就顺着力道靠在了他的颈窝上,只调整了下姿势,让自己舒服一点。
“行了,洗澡吧?真得跟你一起洗了。”
“生气了吗。”
他沉默了一下,惯用的沉默。
“……没有,就是有点意外地缠人。”
“但是你喜欢。”
不是疑问句,不是反问句。
而是肯定句。
“……我发现你喝醉了,真的很缠人。”Frey伸出手,拧开了水龙头,水一下子喷了下来,浇了两个人一身。
依然不置可否。
“其实我们算是什么呢。”
手用的力道很大。
并不是希望得到什么答案,可是就是会在意,在意到有时想起,就会心烦意乱。太过模糊,无法介定,只是一组依靠自行理解的凌乱镜头,凑不成一段感情。
呼吸在沉默里被慢慢拉长,就在他想说点什么换个气氛的时候,Frey开口了。
“非要说的话,恋人吧。”
6.
Elvis觉得自己大概真的喝多了。
醉的不轻。
出现了幻听。
回忆里的画面突然就被串了起来。
500多天的情景,每一天都都格外清晰。
“我也觉得是。”他说。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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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完纠结了一段时间,还是发了。
时间线上来说大概是第三章的时候
算是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吧,不饶圈子了。
然而即使说了也不会有什么明显的改变,因为他们的相处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加一个定语去修饰也不会产生太大的意义就是了(。)
牧羊犬
——还很早呢,再多睡一会儿吧。
他用双臂环抱着那具躯体,下巴压住对方的肩膀,用脸颊磨蹭着对方的耳朵。
对方光裸的脊背贴着自己的胸膛,皮肤的温度和触感传递过来,和心跳融合在一起,驱散了周围若有若无的阴翳气息。
那个人似乎因为这个动作而稍微清醒,调整了一下姿势,好让自己更舒服一点,接着很满足地发出深深的吁气声,又进入了沉沉的睡眠。
然后他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在黑暗中发着红光的电子闹钟,外面浓重的夜色似乎褪去了一点,有微弱的光线从窗帘的缝隙里透出来。
这是第几次做这样的梦了呢?无论梦境中的景象多么真实,醒来之后手中依然什么也握不到,自己仍然独自一人躺在窄小的、脏兮兮的临时公寓里,周围堆叠着的只有泛黄的枕头和床单,以及棕色的厚毯子而已。
赫西亚用手肘撑着身体站起来,摇摇头,驱散自己无谓的情绪。城市醒来得向来比岛要早,周围不久就会变得繁忙,而他也必须马上适应这种环境。
从南部的轻工业城市巴托利亚开始,一路跟踪“目标”的行动,似乎马上就要走入尾声,之前的情报没有错,他们果然聚集到了首都附近,现在是决定性的时刻,“目标”随时会与“猎物”接触,而“牧羊犬”必须依据情况选择继续深入,或者放弃这个计划,让一段时间以来的辛苦付之东流。
他走到窗边,借着微弱的光线观察外面的情况,光滑的柏油路面、石子砌成的路肩、弯曲的黑色铁铸路灯,高大的、落光了树叶的七叶树和悬铃木依然寂静无声,和岛上没有什么不同。
不过仔细观察,就可以看到周围的建筑中,已经有人开始准备迎接一天的忙碌了。路边旧书摊的主人正在把遮阳棚支起来,纪念品商店外面的霓虹灯熄灭了,改为用店内开启的柔和灯光照明,咖啡馆里传来桌椅移动,以及磨咖啡豆的声音。
不久,银行、邮局、药店、小型超市、服装店和餐馆,逐渐开始有人进出。轻柔的晨雾随着太阳升起而消失,好像什么催人入眠的气体,从城市这座巨大的蚁冢上散去,于是街道上又充满了喧嚣声。行人、车辆和河流上的游船再次在连接着城市各个角落的一张大网上川流不息。
他盯着街角那栋四层的旧建筑,“目标”已经在附近活动了好几天,他们大概想不到,在追逐“猎物”的过程中,还有人跟在他们后面观察着吧。
——坐在在一间名叫“Luna nuova”的咖啡厅遮阳伞下的餐桌旁,正在用手机打电话的西装男子,面前摆着喝了一半的咖啡,配火腿蛋的羊角面包,以及一张摊在桌上的晨报。
——两位背着背包,带着墨镜,看上去像情侣一样的男女游客,他们举着手里的全息电子地图,一边聊天一边在设定什么。
——街角拉大提琴的卖艺者,面前的盒子里有几枚硬币。
——坐在街心环岛中间停止喷水的喷泉前面,漫不经心环顾四周,不时向走来走去的鸽子抛洒玉米粒的老人,身边放着一根手杖。
他们全部都时不时地,抬起头来朝那栋灰白色的,四角装饰着古朴的装饰花纹的建筑投去目光。
三楼左边第二个房间面向街道的窗口拉着厚厚的窗帘,几天以来,这里的主人都是午后出门,凌晨回来,利用上午的时间做短暂休息。今天那里也依然悄无声息。
大提琴曲结束了,卖艺的人好像想起什么一样,低头看着,他缓慢地弯下腰,调节着支架与地面之间的距离,接着拨动琴弦,似乎在校准音调。
突然,穿西装的男人站起来,从报纸下面抽走了什么,向街道的尽头走去。
游客情侣也开始朝某个方向移动。
老人以迟缓的动作站起身来,从街道的另一个方向慢慢离开。
——要找的人对他们来说一定非常重要,不然不会派出包括三个能力者的阵容,剩下的大概是“牧羊人”或“牧羊犬”,“牧羊犬”的可能性更高。
希望他们不会直接在街上动手,赫西亚匆匆从楼上奔下,向那栋建筑冲去。
果然,黑西装的男人从正面的出口上了楼,情侣守在建筑后面的出口前面,而老人出现在两栋楼之间的窄巷尽头。
他们静静地等待了一会儿,大概是等西装男人检查房间里的情况。
接着,在下一时刻,四个人意识到他们找错了方向。
一个带兜帽的身影从阳台出现,他以敏捷的动作踩住水泥墙壁,向上跳起,蹬着排水管握住了消防梯的扶手,接着翻身上去,迅速向楼顶爬去。
等黑衣男人和伪装的情侣从清洁通道爬上屋顶,他已经置身于几米外稍低一些的楼顶平台,向前奔跑起来。
黑西装的男人用刚才一直握着的东西朝他射击,那是把装了消音器的枪,子弹从枪口射出,划过空气发出簌簌的声音,戴兜帽的身影伏下身体,接着猛地向一侧转弯,从面前的金属栏杆下面钻了过去。
街上的行人没有注意到,头顶上的遮阳棚、空气泵、热力管道和屋顶花园之间正在上演着追逐战。带兜帽的身影奔跑着、跳跃着,楼顶复杂的情势和到处堆放的杂物对他来说似乎根本算不上阻碍,但“追猎者”好像胸有成竹,他们无声无息地逼近“猎物”,不时用子弹逼迫他改换方向,试图从多个方向包围他,把他逼进无法凭借普通人的体力跨越的地方。
终于,戴兜帽的身影停在了一栋三层建筑楼顶露台的边缘。
面前是一个小型广场,由于是工作日,支起帐篷售卖纪念品和食品的市集只有零零星星的行人经过,已经没有地方可去了。
兜帽下面笼罩着阴影,看不见脸孔的“猎物”蹲下来用手撑着地,把手放在运动鞋上,接着又把手移开,似乎在犹豫着。
突然,一粒小石子打中他脚下的墙壁,向相反方向弹开。他把目光移向下面商店的遮阳棚,以及橱窗前面停着的一辆摩托上。
骑摩托的人把头盔摘下,向他招手做出“下来”的手势。
被追捕的人稍稍有点吃惊,接着瞪大眼睛,咧开嘴露出了笑容,当即做出了回应。
他翻身蹬着墙壁,转身跳上橱窗上的顶棚,身体向下一滑,稳稳地落在摩托后座。
摩托发出轰鸣声,穿过窄巷急速向前驶去。
行窃者
“我说过好几遍了,今天五点以后不接急诊!”
巴里医生现在非常烦躁,没有时间了,联系人十五分钟后要传信息过来。但护士一直在按呼叫铃,通话器里还不停传来嘈杂声和大声喊叫的声音。
“那个人不肯走,他带来的患者真的伤得很重……”
“随便什么都好,给他打一针止痛药,或者简单缝合一下伤口,我们付不起那么多钱……医疗保险的……”
通话被不清晰的说话声打断了,护士从话筒旁边离开,开始呵斥那个带着口音的男性。
“别开玩笑了,这里一张纸都不会给你,你知道出入这种地方的人都是因为什么受伤的!”
又是从该死的贫民区来的,巴里医生皱了皱眉头,他讨厌这些浑身都是麻烦的家伙,却不能随便拒绝他们,虽然现在生意变差了些,但这几年他从打架斗殴、酗酒闹事、堕胎和黑帮火并上已经赚了不少,他信奉不听、不问、不说的行为准则,这才是让这间小诊所在这里生存下去的正确方法。
——赶快处理一下,然后让他滚蛋,或许诊所是时候该换个地方……对,马上……最好就在本周之内。新的收入来源比现在的强多了。
医生在心里嘀咕着,等待走廊上拖着步子的脚步声以及吵闹声朝自己的房间接近。
急诊室的门开了,护士和一个身穿夹克的男人架着伤患走进来。这是个身形瘦弱的家伙,看起来被揍得够呛,额头上胡乱缠了团纱布,只露出一只被打肿了的眼睛,他低着头不断吐出搀血的唾液,手臂上和肋骨下面的伤口也在渗血。
巴里医生让患者坐在靠墙的简易手术台上,当他终于看清对方的面孔时,突然大惊失色。
“你出去一下。”
护士困惑但顺从地走了出去,巴里医生握着桌上的笔,关节咯咯作响。
他抬起头,盯着刚才穿夹克的男人。
那个人黑头发、黑眼睛、浅棕色皮肤,一如贫民区随处可见的普通一员。看到诊室的门关闭以后,他转身和巴里对视,身上懦弱无害,又有点小市民的气息像扔在地板上的、酒气冲天的外套一样脱落下来。
他带着笑意开口,以与刚才截然不同的清晰语调说道。
“请帮帮忙,有位朋友受伤了。”
巴里感到脊背发凉,那个人接着补充道。
“或许应该说,是您的朋友。”
“你……是谁?”
巴里忍不住问,但随即为自己的提问感到后悔。
“我不认识这家伙!这点伤死不了人,快滚!诊所已经关门了!”
他拉开抽屉,拿出一把常用药物,扔到逼近自己的男人胸前。
“阿玛蒂诺,您不认识他了吗?……您进这一行时间不长,记不住人脸也不奇怪。”
医生想站起来,但被按在了椅子上。
“他负责‘饲养’和检测、看管‘供体’,把配型发布到内部网络上,从想出售器官的人手里收取手术费和检查费用,送到这里,切掉身体的一部分之后,稍微给一点钱,或是什么都不给他们留下。而您负责手术,再提交给‘收货’的人。”
“你们的手伸得太长了……这不是从我开始的,有钱的傻瓜不想死,想要钱的疯子愿意拿性命赌博……我只是方便他们而已。”
巴里盯着男人衬衫领口的十字,放弃一般喃喃地说。男人停顿下来等他说完,接着不为所动地继续下去。
“等着移植的买家们把钱汇入分散的账户,再由某些人收集起来,但事情不像他们想的那么顺利,一部分‘货物’被移送到了某个组织手里,他们再也等不到了。”
“我什么也不知道!”
“后来,从器官黑市获取实验材料的方法效率太低,‘组织’开始诱拐和袭击‘第三种能力者’作为接受手术的‘供体’,试图把可以抑制能力者发动‘恩典’的因素移植进能力者的身体,而您只负责做最初的粗加工就能收取报酬了……”
——天啊,那该死的玩意可不要现在出现。
仿佛回应巴里的想法一般,办公桌上的全息通信器出现了“文件接收”的提示。
“啊,有通知,请您打开看看吧,不要在意我。”
巴里看着男人慢条斯理地把手伸向腰际。
——他要拿出枪来了。
现在还是照他的意思行动为好,毕竟不值得为这种事丢了性命,如果他告诉警察,不过是因为非法器官交易被关起来坐几年牢,但是卷进这帮怪物之间的撕咬,可就太危险了。私人诊所的医生擦去头上的冷汗,把手伸向通信器。
“恐怕是下一批接受手术的‘牧羊犬’的档案资料,而且只是单向的文字和图像,交付的地点每次都不一样……就算是您也没见过‘组织’的联系人吧。”
男人掏出来的不是手枪,而是个小小的黑色盒子。
“不如做个交易怎么样,我有办法保证您和您家人的安全,只要您协助我们,找到他们研究中心的所在地就行了。”
男人按下一个开关,播放器的影像投射到了墙上。
巴里的眼前一片模糊,那是他自己住宅内部的监控视频,上高中的儿子刚进家门,妻子正在准备晚餐,两个女儿正在客厅里打闹。
“比较快的方法……”
“您想起来了吗?”
“我接收的资料里除了‘牧羊犬’,还有几份‘羊’的档案……其中一个前不久在我这里接受过治疗,这是他们现在盯上的人,如果你像我想的一样是从‘岛’上来的,大概认识他……”
“这可真让人意外。”
“他们需要他的能力……之前因为一些事情,这个计划延迟了一段时间,但这几天他们就会有所行动,如果成功,‘组织’会直接带他到研究中心……”
——追吧,咬吧,放过我,去找别的目标吧。不管“百眼巨人”还是“弗罗恩”,归根结底都是一群怪物。
巴里满怀期待地盯着面前的男人。
“看来您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嘛。”
男人站起身,无视身后被铐在排水管上的倒霉鬼不断的挣扎,向巴里走来。
巴里看着他手里的金属物体,直到它喷吐出电火花,让自己失去意识以前,大脑中只剩下最后一个念头。
——这次是来真的了。
眼和手
——真是活见鬼,明明执行任务的有五个人,四个参与了追捕,三个是能力者,还是让目标溜掉了。
约瑟夫用力捶了下喇叭,大排长龙的车队纹丝不动,只像朝湖里投进一块石子一样,激起了一阵此起彼伏的鸣笛声。
——他的搭档不在……据说那小子现在如果没有搭档在身边,就不会擅自发动“恩典”,同时又少了个人需要对付,这应该是个很好的机会吧。
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半路杀出来的“牧羊犬”,该死,为什么我们事先没有得到他的情报,上面的人明明说,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
约瑟夫烦恼地揉着太阳穴。
那个红毛小子看起来并不怎么强,真的有如此巨大的能量,值得上面对他的事情煞费苦心吗?听说在那座“岛”上插入“楔子”其中一个原因也是为了他。真是让人无法理解。
不过,他们大概期望从他身上挖掘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吧。约瑟夫想起在实验室看到的惊悚景象,不由得打了个冷战。他们给实验体注射各种药剂,用奇怪的金属仪器切开一具具躯体,摆弄人的大脑,某些实验失败的家伙因为痛苦和混乱而发狂,变得像疯子一样,另外一些则成为行尸走肉,像白痴一般听人摆布。
“组织”说这是通往自由的必要牺牲,这种鬼话只有列维坦的那帮蠢蛋才会相信,不过公然违抗上面的指示就更愚蠢了。毕竟隐姓埋名地过着和普通人差不多的生活,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因为走神,约瑟夫没跟上前面的车,这引起了又一阵喇叭声。
要是有让车子漂浮在空中,再一路飞过去的能力就好了,他沮丧地想。
——不,不,得了吧,有力量的能力者很快会引起高层的注意,这次任务失败已经弄得大家焦头烂额,还不知道会受到什么样的处罚,我既不是佣兵也不是间谍,更不是战士,只是个普通的报社编辑,不过是能方便地辨认人类在各种场所留下的微小痕迹罢了。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不要被他们弄去,打开我的脑袋把里面的东西搅拌一通。
“岛”上会有这样的事情吗?约瑟夫扭头看了看远处浮在海上的影子。
突然,有人过来敲了敲车窗玻璃。
约瑟夫看见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年流浪汉站在外面,用海绵刷沾着泛起白沫的清洁剂飞快地刷了几下车窗,接着伸手打算向他讨小费。
“走开!”
约瑟夫烦躁地挥手驱赶,但流浪汉固执地用像树枝一样的手指叩着窗玻璃。他只好打开副驾驶座前面的储物箱,取出几个硬币,把车窗摇开一条缝丢了出去。
流浪汉弯腰在柏油马路上捡起硬币,接着蠕动嘴唇,合起双手对他表示感谢,约瑟夫看得出,那是些什么“愿主保佑您”,“希望您一切顺利”之类的话。
约瑟夫扭过头,好不容易才等到那个散发出酸臭味的老头走掉。这时,他发现副驾驶座位上落着什么东西。
那是个简易通信装置,只有一张名片大小,用来接通专线电话并发送广告信息、商品图片。
约瑟夫把它拿起来,黑色的屏幕上突然闪烁出一行字。
“目标在我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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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乱写个POV
*大片里那种直接空降敌方BOSS基地的情节都是骗人的【笑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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