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一个温柔的故事。 星空project的企划,准确来说不是企划,没有人设纸,没有互动,如果你想写那些温柔的故事,或者画治愈系的话,那就加入吧。 就像睡前童话一样温柔到可以引人安眠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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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各位讲故事的先加群啦【哭泣丢花.jpg
-时间旅行者的恋人-
我想我应当要给你写封信了,L。
我知道你正忙于你的工作、你的剧本、你的事业,很抱歉在这个时候打扰你。但我还是要和你提起这件事。
伍德沃德小镇被封了。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或许和全球变暖、厄尔尼诺有些关系吧,总之冰山融化,水面上涨,一切都变了。人们离开了他们的家园,澄澈的水从头没过他们曾经存在的记忆,消失了,消失了。一切转瞬即逝,很快这儿就要被世人忘记了。
多么庆幸我们还能够继续回访曾经的伍德沃德,六十年代时我们曾经尝试过梳着爆炸头、穿着松垮得可笑的超大号套头衫在牛奶酒馆旁边的彩虹厅打保龄球。
我记得你的成绩似乎总比我高,看来在下回去之前,我需要多加训练了。
你还记得那棵树吗?第一次去伍德沃德的时候,因为错过班车,我俩不得不在树下度过一晚。那个晚上真的非常美好,睡着了的青草和你,渐暗的远山和昨天,一切的一切我都想要。
你说时间旅行者不应该想这么多,昨天、今天、明天,每一天都是属于我们的。我们在时间之外,而故事在时间之内。我们没有国籍没有身份,我们可以是美国人、法国人、德国人、英国人,只要我们希望,回到初始的那一瞬间,我们就可以重新来过。我们只有虚无的家人,逝去的朋友,还有永恒的彼此。有时候我能感受到世界在静止中流动——那是只有和你在一起时才会有的感受。
这一切我相信你都明白,我也都知晓,这就是时间旅行者的故事。但我更想说的,是有关时间旅行者恋人的故事。
多幸运我和你是一样的!
想起我还在照顾蒙马特的时候的事情,我给你写信,写很长很长的信,仿佛要把一切情意揉碎了融化到每一个字、每一个标点里头去。那时候我还很年幼,但你似乎已经苍老了,你在你的世界里经历着波澜,我看你,平静但有魅力,我想我一定是那样爱上了你。后来我给你送花,我给你写很多很多的童话,那些故事曾经藏在我的心底,是你让它们走出密闭的胸腔,从血管中溢出化为一个个文字,那时候你已经年轻了许多,你坐在那颗属于你的星星上,你和机器人讲故事,我坐在窗前坐立难安,青春期在这一刻降临,我斟酌着是否要越过这段时光去和你相遇,但是、但是果然,我还是希望和你在每一刻都相遇。
我爱你,年幼的你、年轻的你、年迈的你,每一个我都爱。
我们的身份并没有带给我苦痛,我从此便能见到每一个时间的你,最美的你和最糟的你,在我心中都是同样的分量。
我会给你送花的,就现在。
当L在舞台剧颁奖现场时,她从花童手里接过鲜花,在香槟色的玫瑰中,她看到了这封信,抬起头,她忽然发现眼前的孩子是这样的眼熟。
那蓝色的眼眸中闪烁的,无疑是她爱着的光芒。
壹
我是一只咸鱼。
我的主人非常喜欢我。一天之中我们之间的相处时间往往在吃饭的时候,我在饭桌上挂着,主人在旁边端着一碗白粥仔细地欣赏我的身姿。主人他看一眼我,吃一口粥,看一眼我,吃一口粥。我对主人的陪伴,就在这一口一口粥之间。
有的时候主人会调皮的戳戳我,我在空中轻荡,心里害怕会这根老旧的红绳会栓不住我,但看主人欢快地大口吃粥的样子,我就因主人开心而开心,不再想这根红绳会不会断了。
毕竟,这是我们之间少有的互动。
毕竟,也是,这样空气中的咸鱼味就更浓了。
贰
我是一只咸鱼。但我已经不是上一章的咸鱼了。前辈告诉我,要珍惜与主人在一起的时光,因为它,美好,而短暂。
和前辈不同,我挂在墙上。也许这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总之我并不担心我与主人在一起的时光会短暂地在某一天中断,这是我的自信。因为主人每天下班回家第一件事就是站在我面前欣赏我漂亮的背脊线,可爱的咸鱼尾。
他时常翻着旁边的日历,眼睛偷偷瞟我,嘴里喃喃——
什么时候呢…什么时候呢?
叁
我是一只咸鱼。我为我还是上一章的咸鱼感到骄傲。
最近家里来了一只三花牛奶色肚皮猫,和我咸盐奶色的肚皮色撞了,真讨厌。
虽然多了一个竞争对手,但我不怕,我和主人之间的关系好比正宫与皇帝,我的地位是这只小奶猫无法挑战的。比方说,你看,它在地上,我在墙上。
每天主人在下班之后仍要静静地凝视我一番,抱着猫。 每一次我都试图以一只咸鱼最凶狠的眼神瞪这只小奶猫。它的眼神是贪婪而凶恶的猎食者所独有的,主人怎么就发现不了呢?
肯定是因为主人太认真地在看我吧。
啊,主人和我之间的对视还是这么温馨,我想我和主人之间就像家人一样,每日陪伴,每日思念。
肆
我对每天平静的生活感到满意,除了梅雨时节,因为我身上的盐会掉,让主人又要费心,梅雨真讨厌。除了梅雨,我感谢主人为我带来的生活中的一切。即使那只三花猫真的烦。
虽然我只是一只咸鱼,无法像那只肥猫一样晚上温暖主人的被窝,可是我想我对主人的感情是那只浅薄的三花猫不可比的。
因为如果有一天粮食紧缺的时候,主人,我对你的爱使我情愿受伤的是我自己。
伍
但是如果再来一次,我希望自己仍是那一条血统高贵,自由自在的鲥鱼。
但是如果再来一次,时间是与你相遇之时,我想我还是愿意被你带回家。
每个世界都是天上的一颗星星。
每当有一个人内在的世界死了,天边就会划过一颗星星,守在钟楼的人就会敲响那口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摆在那里的大钟。村子里的人都会放在手中的工作,一起去北方山中的废墟为那个世界祈祷。
听村子里的老人说,山里的废墟也曾经是一颗星星。曾经有一个人住在那里,建立起自己的城堡。最后他的世界死了,被另一个世界杀死的。
我已经很久没听到钟声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谁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于是当我再一次听到钟声的时候,一时之间还想不起来这个带着锈蚀而迟缓的声音代表了什么。
不仅是我,就连村子里许多人都忘了,还是听我们把钟楼当做床边故事讲的孩子们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钟声!我们要去山上!”
放下手里的事情,孩子们拉着我,和村子里的人一起一路小跑着。我看着整个村子里的人一起往北方走,觉得这样的情景有些陌生。真的要去北方的山上吗?为什么掉下来的星星是死亡的世界?世界死亡了,为什么我们还活着?甚至还要去山里的废墟祈祷?
“快点!钟声一直在响呢!”
孩子们不断地催促着,我甩了甩头,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出脑外,向前跑了几步,跟在队伍的最后面。今天是个好天气,只是越往山里走,天气就越奇怪。我低头看着拉住我衣角的孩子,一个拉着一个,脸上已经失去了最初的兴奋。
“我们去山里真的只是祈祷而已吗?”
“会不会有怪兽突然跑出来吃掉我们?”
“我不要!我还要回去吃糖果!”孩子们自己吓自己,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我无奈地蹲了下来,“山里没有怪兽,拉着我,我们继续往前走。祈祷完了之后就带你们回家。”拉着孩子们,打算继续往前走,然后我就发现整个队伍前进的速度变慢了。
我眯起眼看着眼前雾蒙蒙一片的树林,看来不只我一个人发现不对劲。这种天气下,山里的雾不可能到现在都还没散。
在我很小的时候,曾经来过山里一次。当时也是个好天气,进了山里,到处都能听到鸟声,还看得到几只野兔从我们面前跳走。不管怎样,绝对不像现在,什么声音都没听到。
没有鸟声,没有其他小动物移动的声音,甚至连风声都没有。
只有壁炉里燃烧柴火时发出的细微哔剥声……等等?燃烧柴火的声音?
走在最前头的村长首先反应过来,让孩子的父母先把队伍里的孩子们和需要照顾的老人们带回去,剩下的人继续往前走。
“乖,先回去。”我用力拉开孩子们抓着我衣角的手,把他们交给村子里的大哥之后,我连忙跟上队伍的脚步。
钟声依旧不断响着,规律的一声又一声,咚、咚、咚。
难道守钟人没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吗?不,不太对,我们在半路上就能发现有问题,钟楼和废墟的距离并不远,怎么可能没发现?
我跑到队伍最前面,“村长,钟楼那边有问题。”
村长沉默了一阵子,转头看着大家,“小心点,等等先去钟楼看看。”
默默忍受着越来越高的气温,大家点了点头,显然也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只是没说出口而已。
拨开挡在眼前的树枝,我看着眼前的景象,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靠旁边走,我们先去钟楼。”村长当机立断,“守钟人应该知道些什么。”
一路上避开障碍,等我们走到钟楼的时候,也花了一段时间。钟楼的门是被人从里面锁死的,要开门只有两个方法,要么让守钟人下来替我们开门,要么破坏这道门直接上去。
“喂!听得到吗?下来开门!门锁死了,我们上不去!”
然而回答给我们的却是又一记的钟声,“咚——!”
“该死!这种况状下,他根本听不到下面的声音!”
“你们几个撞开这道门,上去看看是什么状况。”村长快速吩咐着,“你们几个把这附近的树清掉,控制火势。”
“没问题!”
撞开了门,我和其他人直接跑了上去。钟楼有五层高,而守钟人在顶层半开放的阁楼里,不断地敲钟,根本没注意到我们弄出的动静。
咚——咚——咚——!
“喂!你……”
我们看着空无一人的阁楼,这里的空间不大,除了楼梯口,已经没有可以藏下一个成年人的地方。然而那口大钟却自己来回摆荡,发出我们一路过来听到的声音。
咚——咚——咚——!
“不是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没有外力,这口钟根本不会自己摆动发出声音。我走到大钟旁边,扶着钟的两侧,“来个人,帮我把钟停下来!”
然而我们三四个人抱住大钟,试图想让大钟停下来,却失败了。
“……是鬼!一定是那个诅咒!”
“什么?”我疑惑,我从小在村子里长大,就没听说过什么诅咒。但我还没等到回答,其他人就已经连滚带爬地跑下钟楼。没了其他人的帮忙,我只能被大钟带着来回摆动,松开抱着大钟的手,“诅咒?”
我看了看速度丝毫没有减慢的大钟,只能作罢,离开钟楼。村长看着最早跑下钟楼的几个人,脸色有些严肃。他走过火势已经被熄灭的焦土,站在废墟前面,说出一贯的祷词,“愿你化为星辰,永世不灭。”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按捺下内心的疑惑,走到村长身后,“愿你化为星辰,永世不灭。”
“流浪于星辰大海,穿梭在宇宙光桥。”
“复日又经年,安息于时间长河。”
带着大家说完了祷词,村长转身,“下一任的守钟人已经选出来了,我们回去吧。”
每个人的一生都在寻找,安稳的生活,真实的自己。而让人们找到这两件事情的意义,这才是守钟人最重要的任务。
疑惑吗?怀疑吗?这就对了。
然后我敲响了大钟。
END
这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久远得她已忘记何时发生。
她的家乡有着无数参天巨木,粗壮的枝干,茂密的树冠,浓密的树荫能包住整座城市。炎热的夏季,人们行走在街巷不会有丝毫的闷热,反能感到阵阵清凉。
这是森林的恩惠。
还是少女的她穿梭在屋檐下,穿着凉鞋的脚丫调皮地踏入一个又一个水坑,溅起无数水花,两条麻花辫在空中飞舞。
“啾啾。”
细小微弱的声音吸引她注意,脚边的水潭中瑟缩着一团褐色,水珠浸湿羽毛,像个可爱的毛线团。
她弯下腰,小心翼翼将它捧起。黑葡萄似的眼骨碌碌转,视线交叠。
她将小鸟带回了家。
它说,它来自遥远的地方,那里和煦温暖,偶尔却也会寒风凛冽。
“正是为躲避那寒冷,我们才会迁徙。”在女孩手掌来回蹦跳,它如此说道。
耀眼的白昼,漆黑的暗夜,它们反复拍打翅膀,避开寒风,拥抱温暖。
“只是这城市树木太高太大,树冠遮蔽了天空,一个不小心,我就从空中掉了下来。”树枝划伤了它的羽翼,泥水弄沉了它的羽毛。
“如果不是你,我大概会永远沉眠在这座城市。”它拍打翅膀,轻啄女孩指尖。这是对她的感谢。
她用枝叶编成小筐,铺上柔软的棉絮。这是它温暖的临时小窝。
她为它涂药,喂它水和面包碎屑,替它受伤的翅膀裹上绷带。她精心呵护,换来它的友谊。
它说,漆黑的夜寻不到路,天上一颗星会为它们指引方向。
“星?”
她抬眼,眼眶内只有无尽繁密的枝叶。
这座城,树木太高太大,遮蔽了天空,看不到星,更寻不到方向。
她不甘,在城里转了一圈。寻到了一片地,那里的树枝初生,枝叶尚不繁密。她踮起脚,拼命寻找那颗星。
婆娑树影上隐有星光闪烁,小鸟蹲在她肩膀,摇摇头。
“这些都不是我的星。”它说。
它的星是颗很小很小,很黯淡,不起眼的星。这些星太亮,遮盖了它的星。这片天有限,终究寻不到它的星。
女孩很失望,想了想,摸摸它脑袋:“我不要你的星,有你就好。”
没有回话,它蹭蹭她手指。
它说,它要走了。
“不能留下吗?”女孩手捧小鸟,依依不舍。
“我落下太久,要追上我的族群。”它拍打翅膀,同最初时一样,轻啄她指尖。
“做盏风灯吧,这城市夜那样暗,你只要点上灯,我就能看到,就像我的星,它会指引我你的方向。”
第二天,女孩没能看到小鸟,它的窝中只留下一片羽毛。
她开始动手,制作那盏属于她们的灯。
她把那片羽放在灯上,固定成永恒的装饰。
她提着这盏灯来到当初的那片空地,繁茂的枝叶遮蔽天空,再寻不到半点星的踪迹。她还是没能找到那颗星,城市的夜,只有她手中的灯闪烁。
她将灯挂在窗畔,入夜便点亮,等待它的归来。
她等了一年又一年,麻花辫散开挽成发髻,松松地束在脑后。
城里的大家决定砍倒树木,她没有反对。也许这样就能看到那颗星,也许那颗星也会为她指引方向,它的方向。
她等了一年又一年,乌黑的发染上岁月斑驳。
树一棵棵倒下,城里却竖起一座座烟囱,吐出的烟雾代替树荫,遮蔽了天空。她还是看不到夜空,更寻不到那颗星。
她开始担心,那烟囱是否会像曾经的树木枝桠,伤害它的翅膀。树荫遮蔽星光寻不到方向,如今这烟笼罩城市,它会否再次迷失。
点灯的动作变得缓慢,她却未曾放弃。夜空未曾向她揭开那神秘的面纱,地上的光却变得越来越多。
也许,是时候离开了。推开窗,不再是女孩的她凝视长大的城,璀璨的光芒完全遮盖她的风灯。
她开始明白,它所说的,太亮的星遮蔽了它的星。
如今,这些光芒也掩盖了她的光。
她来到了时光嘘土。
风灯已经很旧很旧了,但在这里,它永远不会损坏。这里没有春夏秋冬,没有四季转换,它寻来便再也不用离开。
“这次我们可以一起待很久了。”她自言自语,将灯放在身边。她抬头仰望,静谧的夜空点点闪烁,却不知道哪颗才是它的星。
但她的星就在这里。
风罩中烛火摇曳,不曾熄灭。她安心地等待。
等待的时光过于乏味,她将她们的故事告诉一只路过的雀鸟,这只雀鸟在将来把这故事转述给一名小女孩。
“这是一个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公是一名老妇人。当她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
夜空闪烁,烛火摇曳。今晚,它会来吗?
梭子蟹组海员paro
立志做夜空中最亮的一颗星(不
順便推一下BGM:KOKIA-白雪
你们本不会听到这个故事的,但我还是执意要讲给你们听。之后你们就会知道,如果我想给一个人讲故事的话,那个人是绝对无法拒绝的。但与其说我即将要讲的是一个故事,倒不如说是一个人。
是一个有关于那名叫罗密欧的男人的故事。
时间是星镇节刚过去后的那个周末,我又坐上了出岛的船。其实倒也不是为了要去什么地方,关键的问题,正如我一开始就提到的那般,是罗密欧。
彼时的他在“绿洲号”上当水手,高高大大的个子,直直的眉毛和深深的眼眶,乍看之下显得十分凶恶,我也曾把他当作是个凶神恶煞的家伙,直到某次出船前,我看到他蹲在船舱阴影下沙地上,拎着个亮黄色的星胶桶时,我便笑着凑过去跟他搭话。
“你在这干嘛呀?”
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竖起手指凑到嘴边示意我安静。
低下头,我才发现他那幼稚的星胶桶里,装着的是大大小小的沙蟹。
眼看着又有一只壮硕的沙蟹马上就要被他捉住,我忽然动起了坏念头,冲他大喊道:“喂!你是在捉螃蟹吗!”
果不其然,原本就要到手的沙蟹听到我的声音,噌地一声收起钳子,溜溜地躲入了石缝中。
他回头看着我,一对眼睛仍个先前一般,他生气时也顶着一张凶气十足的脸,等到后来我更了解他时,我才知道他压根没在生气。
他的确没在生气,他回头也不过是为了看我一眼。我走到他身边,在他右边蹲了下来,姿势和他一模一样,那傻气的星胶桶就在我脚边不远处。
“这些不是螃蟹,是沙蟹。”
过了半晌他忽然开口答道。
“这种事情无所谓吧,”我耸了耸肩,“你为什么要抓牠们?拿来吃吗?”
“不,我养牠们。”他严肃地说道。
不知怎地,我对于这个回答感到一股没由来的恨意。
于是我站起身来,一脚踢翻了面前的星胶桶。
沙蟹们举着自己小小的钳子,欢呼般在沙地上留下小点的脚印,向着象征着自由幸福的石缝飞奔而去。
如果说这个时候罗密欧显露出哪怕那么一丝的怒意,我想之后的故事恐怕都会连篇改写,等你下一次再听到有关他的故事时,只怕讲述者早已不再是我,今后的故事也都与我无关了。
但他没有生气。认识他十年甚至是更久之后,我不禁怀疑起他究竟是不是永远不会生气,当然前提是,你不要动他的宝贝哈特。
哈特是他养的一只梭子蟹。住在他精心准备的玻璃水缸中,每天他都会把自己的海鲜意面吃得只剩鱿鱼圈,然后把那些鱿鱼圈带回底层船舱,他自己的卧室里,用剪子细心地剪成小段,一点点地喂给哈特吃。
三年前我实在忍受不了他对于哈特的钟情,正当我烧好一大锅水,顺便放下身段切了一菜板的大白菜,用着捞勺往那大玻璃缸里捞哈特的时候,原本说着去码头市场买活鱼的罗密欧竟然两手空空地闯进门来,一把将他心爱的哈特从我罪恶的捞勺下抢救了出来。
两个月之后,哈特死了。
我发誓我什么也没做,只是哈特死后,我试着问过罗密欧要怎么处理尸体,他瞥了一眼静静沉在缸底的哈特,起身烧了一锅水。
他做的梭子蟹炖白菜的味道的确很好。
当然这一切都是后话,当我踢倒他的星胶桶之后,他只是起身捡起了它。不远处传来登船的号声,他转头向我伸出一只沾了沙土的手。
皮箱被他放置在头顶的置物架上,船身摇晃,然后突突地向着离岛的方向开去。
我走出客舱,他正在船头收着麻绳,脚下,透明船体涌现出海面的颜色。星星在波浪间闪烁,这些埋在海水中的宝石只在夜里才闪闪发光,仿佛要依靠那光芒来诉说一段段不为人知的故事。
我靠在甲板的围栏上,低头看着这些星星。
它们是否知晓故事呢?是否会像我对你们那般,将我今后的故事娓娓道来呢?
星星们不说话,我只有叹息。
在更深一点的夜里,罗密欧跟我说了一个故事,一个他从古老的书上看到的,有关他名字的童话。
听罢,我凝视着他的眼睛,说道:“这本可以是个好故事的,可你的声音干巴巴的,糟蹋了这个故事。”
他不置可否。
对于他这种态度,我一向不喜欢。
我有块宝石,被我用红绳串成项链,挂在胸前。说实话那不过是码头集市上二十星石买来的地摊货,但我骗他说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遗物。平日我装作很宝贝它的模样,但每当他的回答让我不甚满意的时候,我就会揪下这项链,发狠地将它丢进茫茫的海水里。
他总是会替我拾回来。夜里,沉在海中的星星很明亮,整片海底清清楚楚地印在他眼中。当他回来的时候,身上总是沾满了星屑,粘在他的衬衣上闪出微弱的光芒。
后来我试探性地问他是否知道那串项链只不过是地摊货,他还是保持着一成不变的低沉声音回答:
“我从不相信你会把宝石堂而皇之地戴出来。”
他这句话说的不完全对,我也是戴过真宝石的人,当然付款的人是罗密欧,我的确从不把花自己钱的宝贝戴出门。
他似乎执意要漂泊在海上,我倒也无所谓,遇见他的前两年我是到哪儿都无所谓的,后来便是跟着他去哪儿都无所谓,这种转变微妙而难以言喻,我也不清楚我为何会做这样的决定。
他和我讲的童话里,决定一直都不是件重要的事情。为什么王子会爱上公主,公主又为什么愿意和王子在夜里私奔,逃向一个一无所有的未来,这些问题从来不会有解答。不论我再听多少这样的故事,也没有一个能解答我的疑惑。
所有的童话里,这些都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公主可以在见到王子金发的那一刻就爱上王子,尽管她曾见过无数这样的金发,其中还不乏发质尚佳者,但她就是对那王子倾心。
毫无逻辑。
所以当我看到罗密欧第三十三次带着一身星屑和海水从船檐爬上甲板时,我看到那些奇奇怪怪的光芒停留在他身上,看到他那因久未停船而变长的金发被胡乱拨到一边时,我忽然发现自己的眼睛在那该眨眼的瞬间停住了。
这不是一个好预感。
当那沾了水的项链递到我面前时,我迟疑着是否要去接,停顿过两个星刻,他将那湿漉漉的家伙直接套进了我的脖子。
回想当时,我竟然没有当场发飙,这个故事一定有那个地方不正常。
我绝不相信自己竟然会老老实实地接受了一串湿漉漉的项链。
我和老套的童话故事一般,在半路卡壳了。我侧过脸去看他,他却已经拍掉身上的星屑,走回他的岗位了。
童话故事总是戛然而止,我讨厌这样。非常地讨厌,结尾在幸福生活的简单概括之后忽然就停滞了,没有眼泪没有嘶吼,没有痛苦和无眠的夜晚,仿佛所有生活的终点就是那撒满花瓣的婚礼会场。
我讨厌这样。
在嫁给罗密欧的第二年,我从他那该死的船上逃了出去。
我承认我受不了他对于他的宝贝哈特的奇怪执着,我一想起那只梭子蟹就恨不得把它放进大锅里痛快地煮了,或许还配上一些配菜,叫来一些朋友,凑成一桌吃一顿痛快的火锅。
这样想了之后,我突然意识到的问题并不是自己没有办法真正煮了哈特,而是自己并没有朋友。
我似乎只有过一个朋友,后来就成了要与我共度一生的人。
我划着小船奋力靠近岸边,那岸上灯火一片,又是一年星镇节,人们在岸上载歌载舞。
我忽然感受到自己被黑暗包围,这是罗密欧给我讲述的那些童话故事里不曾有过的。那些骄傲的公主会不会也有那么一刻觉得自己被世界所抛弃了?她们会不会在想要痛哭的时候,忽然找不到王子的肩膀?
我不知道。
所以我只能放下桨,看着对岸人声鼎沸,回头,罗密欧的大船沉默地停在我身后。
星星在我身边闪烁,忽明忽暗,一些吞下了星星的透明水母浮在海面上,一抖一抖地在跳着奇怪的舞蹈。
最终我还是划去了岸边。在集市的篝火中我似乎看到了当初那个卖给我廉价宝石的商贩,那是个长着白头发的老人,在火光中跟随人群蹦跳,开心得仿佛回到了童年。
我忽然发现,如果自己的故事里缺了罗密欧的时候,叙述就开始变得平淡乏味。
我只得承认这点,或许当年纪一点点变大,不论你我都必须放下架子去承认一些事物。然后我花了两个月的时间追上了罗密欧的大船,一登上甲板迎来的就是哈特的死讯,当天的晚饭就是我盼望已久的梭子蟹炖白菜锅。
我喜欢这种奇妙而不可预测的生活,这让我的故事听起来象是一个童话。
罗密欧的故事或许听来更不像一个童话,他先是个水手,然后在第五十四次替我捡回项链时,他告诉我这条船其实是他爸爸名下的。
这烂俗的发展。
于是当天晚上他又帮我捡了三次项链,他捡一次我扔一次,直至天色大亮,日光照耀下他再看不清海底。
从此他再没有替我捡过项链,那二十星石的便宜货正奢侈地躺在这片充满星光的海中,悄然伪装成贵妇雪白脖颈上的宝石,诱骗着下一个傻瓜去替某个姑娘拾回它。
我想这个故事应当告一段落了,这颗星星上没有什么有趣的故事,甚至连最条理不清的童话都不愿在此发生。
但它毕竟是一颗拥有罗密欧的星星,因此它闪耀的光远远超过我眼中其他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