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架空恋爱企】
【已完结】
昭和初年,电力照明步入人类的生活。就在人们几乎快忘却曾经漫长的黑暗时,百年一遇的影祸之祟如约而至,整个日本陷入一百天的长夜。而沦为传说的萤者也真真正正地出现在人类的视线,一些不再相信神明妖鬼的人类,也不得不承认异类的存在。
然而影祸异变所带来的不仅仅是人类与萤者间关系的变化,被称为破落之神的新种族也随之而生。在长达百日的黑夜中,三者共生且矛盾着,妖异色彩的恋情却也由此萌发……
【场外小组】groups/873
自暴自弃,强行短章有互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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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那扇上的铃铛,还是守亲自帮巳夜系上的。
明明也不是就缺了那么一副扇坠,甚至那桧扇上原还好好的系着一枚玉扣,但当她以此为理由拒绝给他挂上铃铛,这人却半句也不多说,伸手就将原本的坠子解下,全无留恋,轻轻巧巧的丢出窗外去了。
然后笑着回头看她:
“这便好了。”
好?好什么?哪里好?
夜明神无言以对,沉默败走。
结果铃铛还是给他系上了。
平时走路尚还不显,偶尔一转身,就能听到铃声忽的那么响一响,守有时不经意,神色就在这时略微放缓两分。
察觉到她的变化,巳夜就笑言道,虽不是传言中永暗神社的祝铃,但毕竟也是清净之物,或者也有两分效用也未可知。这算是为他自己求铃铛一事找个由头了。
他神色自然的伸过手,挽起守的一边衣袖,捞起缀在长袖一端的金色铃铛,让其在指尖轻轻摇晃。
“很适合守君。”
竟做起评价来。
他在夜明神皱着眉头做出拒绝举动之前,明智的松开了手。
“……”
守低头看一看扔在晃动的袖口,又看一看面带笑容的青年,犹豫再三,还是转开了视线,将堵在胸口的情绪尽数压了回去。
她多少有些拿不准对待此人该有的态度,大多数时候都是索性将眼一闭,权当瞧不见罢。
否则又能如何呢?此人声称记忆全无,甚至仿佛有些想不起自己姓甚名谁,恍惚过后,才吐出巳夜两个字来。守一时觉得有些不对,莫名觉得荒唐,但细想之下,却又连自己语塞的因由也找不出来了。
能如何呢?她能清晰的辨出,眼前的黑发青年绝不是萤者,但对于对方自称是人类,却也暗自抱有怀疑——之所以这些天都将这些疑虑按下不表,夜明神总也有自己的一番盘算。
守待巳夜的态度,是冷淡而绝称不上友好的。
而对方待她的亲昵——
则委实叫人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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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天从河边回来后,琉生就一直不大对劲。
清辉担忧地望着斜倚在窗边的人,眉头紧紧拧成一团。明明早已入了秋,这家伙却还是如此懒散地敞露着肩膀和胸口,任由来自清晨的夜风将裸露的皮肤吹得冰凉。他默叹一声,打玄关返回,捡起滑落在地板上的羽织替琉生披上,并把那人胡乱敞开的衣襟重新整理好。他的手指在琉生细软的发丝和沁凉的皮肤间穿过,对方却像忘了他这个人似地纹丝不动。
“我出去了。”
窗边的人没有回答,只是呆呆坐着,空洞的眼神凝望着窗外。
清辉不再多说,将沉重的工具箱扛在肩头上,沿着小路往外匆匆离去。琉生透过窗口目送清辉的背影,带着寒意的风吹在脸上,让他觉得很舒服。那天被清辉从河里抱上来后,唯一记得的是对方湿漉漉衣服下的体温仍旧炙热,连同自己隐隐作痛手腕也在发烫——自打那时起,他就仿佛仅剩下一具空壳,总是呆呆枯坐着,或是了无生气地躺在地上。清辉有时候以为琉生已经睡着了,实际上侧躺着的人双眼却是睁得大大的,一眨不眨地感受着越来越明晰的灼烧感从腕部朝手臂的方向蔓延开来……
清辉没料到琉生会投河。
“我早就没有家了!”
琉生说着这些话的时候,脸上是他没有见过的表情。在清辉的印象里,这家伙不是嬉皮笑脸地嬉闹着,就是撅嘴鼓腮地在生气——琉生的情绪总是一如初夏的晴空那般鲜明,轻浮得好像不曾有过阴霾一样——然而就是这个琉生,这个让他头疼不已、心烦意乱却又丢不下放不开的琉生,在他面前头一次露出了如此绝望到愤怒的表情。
他顿时不知所措。
眼前的人突然扭过头去,赌气般地跳进了河里。河水瞬间将投河者身上的衣物浸湿,有些露出石块的地方水流由于旋涡显得格外湍急,裹在肢体上的湿衣服显然让他行动不便,而那人还在挣扎着往河的中央走去。
“你疯啦?”清辉大喊起来,一边朝河边奔去,“快回来!”
听见清辉的呼唤,琉生猛地一个转身,由于水速的缘故,他差点跌倒。看见清辉已经冲进了水里,他歇斯底里地吼道:“你别动!”
清辉不禁止步,伫立在水深齐踝的岸边。大约是一直没有阳光的缘故,十月的河水比想象中要寒冷得多,琉生脸色发白,浑身不住地颤抖,固执地在河中与岸边的清辉对峙着。
“谁叫你追来的?”琉生冲着岸上大喊,“谁让你出现在我面前的?!”他脆弱的手臂无助地击打在水面上,溅起些许白色的水花。
一轮满月将世界照得清冷又寂寞,两个黑色的投影在河水里被无限地拉长。岸边茂盛的枫叶在月色里笼罩着一层紫红的薄晕。琉生和服的衣摆在水流中如扇般展开,红叶纷纷在风中零落,落在岸边、落在水面、落在了他的肩头……当红紫色的枫叶缓缓从橙红色的衣裳上褪落淌走的时候,河流中央那个单薄的身躯看上去似乎也要随之飘逝了一般。
祭奠那夜,牵过的手心依旧残留着温暖的感觉,就像是寒冷的冬夜里将手掌环绕在烛火旁般舒适。黑暗中的一豆光明总是如此吸引人,甚至比漫天繁星更惹人珍惜,因为它是如此的真实,与你是如此的接近——那夺目的色彩、给人以安心感的温度、宛如心脏般有节奏地跳动的火苗,就好像也具有生命一样……在你触之可及的地方。
当你试图握住它的时候,它又是那么虚无,甚至灼伤你,让你感到疼痛。
你要是不曾出现在我面前就好了。这样我就不会发现自己是如此不堪。
就如同现在,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清辉抛下他离开,僵硬的心脏就像风化的岩石碎片一样下坠,在空洞的胸膛底部发出震耳欲聋的回响。羽织和袖子遮住的皮肤燥得发烫,令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将这份躁动连同满身血肉一齐剥离开来,赤裸裸地袒露在眼前这片皎洁冷漠的月光之下——他会被所有前来围观的人们唾弃、嘲笑、指责……老人捂着口鼻,就好像有看不见的污秽会伤害他们的健康;小孩子们用树枝挑起他的皮肉,拿石头投掷在他的下体和心口上;男人看他的目光终于不再带着强烈的索求,露出少量遗憾和更多不以为然的表情;也许会有一两颗清澈的泪水滴落在他的额头上吧,那则是少数怜惜他的人所抛洒的痛苦失望之情。
琉生满以为自己的内心会为这幕宛如眼前发生的人间惨像而颤抖,实际上他只是身体沉重地枯坐着,漆黑的双眼地注视着清辉背影消失的方向。
百夜结束后,一切都将烟消云散。
太阳将复又升起,在他视线所及的地方——会比被月色映衬得更加黑暗。
二周前,清辉成了一名木匠学徒。
师父和他的女儿都对他很好。他每天早晨出门,傍晚回去,扛着长方形的工具箱,在云朵穿行的月色下匆匆而行。这天,他乘着休息间隙打算继续前几天还未完成的私活,当他正用砂纸给那物什进行打磨的时候,老木匠握着烟管来到了他的身后。
“送人的?”
“啊。是的。”清辉礼貌地答应着。
“不是俺家那丫头吧?”老木匠吐出一口白烟。
清辉不甚明白地望向师父,一本正经地答道:“不是的。”
老木匠嘿嘿笑了起来,声音却透着难掩的遗憾。
“你说过自己不是人类吧?”
清辉陷入一片沉默。
“别紧张。要是在意你的身份,我一开始就不会收你为徒了。”老木匠吧嗒着嘴,脚边的草丛里秋虫叫得正欢。“你为人诚恳,又踏实肯干。如果你是人类的话,我倒是蛮欢喜,我闺女阿枫也挺中意你的,唉。”
老木匠瞥了一眼清辉手中的物什,上面有些笨拙地雕刻着红叶状的图案。
“这是要送给那个穿着红枫色和服的短发孩子的吧,在时代祭的骚动事件中我看见你了,那天……她没事吧。”
清辉望着地面:“他没事。”顿了顿又道:“那家伙这些天没什么精神,我想他大概是病了。”清辉摩挲着手中的作品,粗糙的表面已然平滑了许多,想到这些日子接连不断发生的事情,他的眉头又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
老木匠看了一眼清辉的表情,在台阶上磕了磕烟管:“我先借你点钱,你去买点药给那孩子吃吧。”
“师父。”
清辉叫住了老木匠。
“我……真的很想成为人类。这样我就能懂得很多人类的想法,理解他们的心思,不会再犯下自己怎么都想不明白的错误。我也希望能一直跟着师父好好学手艺,而不仅仅是这短暂的百天之内。只是我们萤者,有朝一日真的能作为人类而活吗。”
“谁知道呢。”老木匠望着天空那持续存在的月亮良久,终是发出长长一声叹息,“人可以变成妖,妖又为何不能变成人?”
“琉生,起来吧。”
清辉放下散发着苦味的药碗,低声呼唤身边躺着的病人。可是对方只是一如既往地发怔,对他的声音没有产生任何反应。于是他抓住对方的手腕,打算将那人拖起来,而当对方的袖子滑落,露出赤裸的手臂时,他却因为过度吃惊而停下了动作——大量烧伤般的黑色痕迹在琉生的皮肤上触目惊心地遍布开来,向他张牙舞爪地示威着。
而琉生像是什么知觉都没有,从清辉逐渐脱力的手中重新躺回了地上。
“琉生,你病得很重。”清辉说道,“你得吃药。”
琉生的目光缓缓落在清辉的脸上:“我若是病了,你肯留下来陪我吗。”
“我现在就在陪你。”
“那白天呢,白天也陪我吗。”
“白天我得去工作。”
“可是有月亮的时候就算晚上哪……”琉生喃喃自语,带着委屈的口气。
“琉生,”清辉咽下叹气的冲动,“人不可能不赚钱而活下去。”
“我又没求你赚钱!”
琉生突然放大的声音吓了他一跳,随后清辉脸上被什么零碎的东西砸中了。是钱。
好多张纸币,在空中飞舞着,落在地上。
清辉捡起钱,表情由诧异渐渐化为怒意。
“哪来的?”
“别人给的。”
“你又接客了,”清辉的声音微微颤抖,“在我出去工作之后?”
“是的。”琉生平静地说,“而且赚得要比你多。”
“你是故意的吗。”清辉的声音充满困惑和无奈,“做这种事很开心吗?”
躺着的人咬了下嘴唇,小巧的鼻子皱了皱。
“玲子说过,亲密行为是只对喜欢的人才会做的,我实在是无法理解你的行为……一个人能同时喜欢着那么多人吗?还是你就是单纯喜欢做这种事情——”
“没错,我就是这种人。”琉生猛然爆发出尖锐的笑声,“我喜欢出卖身体……我天生就是做这种事的人。看吧,多么下贱……如果不是因为玲子,你根本就不会留在我身边!你走啊,去跟那个木匠的女儿一起吧!我都看见了,她给你送饭时的样子,你们明明很要好不是吗?反正一百天后你就不在这世上了,我就再也不用见你这张讨厌的脸了,再也不用忍受被你丢在家里孤零零一个人的感觉了!走啊,赚你的钱去吧,快滚啊,给我离远点!”
突然间的狂躁让身上的暗纹像是火烫一样难受,他愤慨地用指甲朝着自己全力地抓下去,鲜艳的血痕顿时像红叶一样盛放在乌云密布的皮肤上——
琉生讨厌樱花。
在樱花盛开的季节,他失去了母亲。
清辉却喜欢樱花,在樱花绽放的时候,他遇见了玲子。
温柔的玲子教会了他很多事,也让他产生了更多的困惑不解。可是很多问题还没来得及找到答案,他就和玲子永远的分别了。
那一天,樱花暖暖地飞,他试图亲吻玲子的时候,却被对方挡住了。
玲子睁大眼睛,接着噗呲一声笑了起来。清辉君,你吓了我一跳。她笑眯眯地埋怨,目光很温和。不行呀,这种事只能对喜欢的人做。
我喜欢玲子的。清辉认真地解释。
我也喜欢清辉君……只不过呢,有一个人要比清辉君更喜欢我,而且我也更喜欢他。
是那个把我制造出来的人吗?
玲子又笑了,脸蛋跟樱花一样红。
清辉君,请你听我说。
她的声音很轻,却透出一股坚韧的力量。
清辉君是非常温暖的人,也是一盏能够驱除寒冷和黑暗的明灯。你憧憬着人类,努力学习着如何当一名人类。可是……人类也许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着不少给别人带来痛苦的人。如果有朝一日,清辉君碰见了让你感到痛苦的人,请不要轻易对人类失望。如果对方是个恶棍的话,那就狠狠进行回击就好啦。但是如果对方在伤你之前把自己伤得很深,那么这种伤害更像是一种笨拙的求救呢……可能的话,尽量把他们从黑暗里带回来吧。
我不是很懂。清辉坦白道。
以后慢慢地就懂啦。
玲子将手伸向空中再收回,然后摊开手掌给清辉看。
她的掌心里安安静静地躺着几片粉红的花瓣。
呐,如果没有玲子,你会喜欢我吗?
琉生这么问的时候,他一时没来得及回答。
之后琉生得病了,他便没机会将答案说出口。
我,很喜欢樱花。
我也很喜欢北原玲子。
玲子是个很好很好的姑娘。而且如果世上少了玲子的话……
我就不会遇见琉生你了。
清辉放开压制住琉生伤害自身的手,端碗含了一口药汤,弯腰往身旁那张嘴里喂下去。
当他再次直起身,发现这么多天来,琉生的眼睛的头一次亮了起来,眼眶水汪汪的,终于算是有些活人的气色了。
“你干嘛要这么做?”
他听见琉生轻声地问。
“因为我希望你的病能好起来。”
琉生盯着他的脸,像是在等待着什么没说完的话语,然而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他眼里的亮光也一点一点地黯淡下去,最终恢复了先前的黑暗。
清辉想将琉生脸侧的乱发理顺,却被对方掉头躲开了。
“别碰我。”他听见那个声音在说,“……我很脏。”
“有些病治不好,正如有些结解不了。”
邻居姉小路这么说的时候,谁也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只是当清辉半夜敲开他的门,向他托付照顾琉生的时候,姉小路的脸上并没有太多的吃惊。
“永暗不是那么好找的,你一个人没问题么?”
“我会尽快回来,那家伙就拜托你了。”
“我才懒得管他死活。”
“那么我走了。”
“听人说话啊喂!”
“再见。”
“啧。”
连夜奔波,路途虽不算很远,也是有惊无险地到达了林中的永暗神社。在神社前报上地址和所求之事后,清辉终于踏上了返程。然而在经过一片僻静枫林时,头顶上突然响起一连串古怪的笑声,像是小孩子在嬉闹,又像是某种鸟类不祥的嘲讽。诡异的笑声在枫林中久久盘旋,时远时近,仿佛某个没有形体的生物在林间幽魂般地穿行游荡。当他意识到要逃跑之前,一股黑雾笼罩了他。从黑雾里伸出一只尖类似乌鸦爪子的细长手指,锋锐地穿透了他的躯体,再从他的躯体里抽了回来,连同身体里的脏腑一起摄取了去。
他跌倒在地上,那把未制完的梳子从衣襟里滑落,带着沾染上的新血。
正好是他想要的枫叶红。
字数3000+。这章是个人背景,时间还是芒之月的,企划结束前能写完所有吗这是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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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芒之月·异变前兆
座間修凉夹着包慢慢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心思百转。本该是解脱后的快感,却又涌上一股说不清的失落与繁杂。
此时正是是艳阳高照的晌午,天色骤沉,他抬眼看向天空眉间微锁,阴沉沉的色调让他想起八月十五的傍晚,天色亦是同这般黑沉,有无数如黑云般的乌鸦从东方而来,向西飞去,鸣声厉厉,令人头皮发麻。也是那日之后,家族突然召集起所有青年辈的子弟去往主宅。而他,自然是同弟弟妹妹一道前去了。召见之日,家主并未说清,只是言语之中提到不日将至一场异变,而福祸相依,也正是一场机缘,家族将从年轻一辈中挑选有才之人前去一试,而将前往之地乃是神秘的永暗神社。
他们被带领到神社附近的一条小道,永暗的侍者只让他们从小道的起点走到尽头,然后将小道旁的植物描绘一番写在纸上交给他们。此时已是酉时,天色昏沉,又不许掌灯,哪还看得太清周围的植物,但又不许细看只能匆匆走过。座間修凉一靠近小道时就已经发现路边泛着光芒的不明蓝色植物,他观察了四周却并未发现几人感叹,倒是妹妹拉了拉他的手一脸好奇,想要与他说什么的样子,他心中一动想到了什么低下头去,妹妹果然在他耳边说道:哥哥,我看到好漂亮的蓝花呢!但是怎么大家都没注意到呢?发着光呢!他瞄了眼原处的永暗族使者,正有人观察这里,他这时终于确定了什么,却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回复了妹妹。之后在纸上他也只提笔草草了事并未提到那种神秘的蓝花。第二日清晨,家族便宣布了入选名单,去时也有三四十人然而入选却只有五人,其中正有他的妹妹座間玉子。事后方知原来是永暗族的大人物要收徒,需要有灵力的人才可修行法术,昨日的测试正是查看有无灵力。知道这个消息时,他整个人蓦地放松下来,重重地倒向了地板,然后畅快地笑起来,笑得咳嗽起来,似乎从出生以来从未如此轻松。
他知道:他赌对了。
他那对严格的父母第一次对从前并不是十分上心的女儿百般关爱起来,却是忘了这个一向教训着要出人头地为家族争光的长子,连他何时离开都并未发现。走之前他看了一眼因为突然受到父母重视有些无措却无法掩饰喜悦的妹妹,低叹一声。
也好,碰上严格的父母又被冷落没感受过多少亲情的妹妹想来也是借此得到了她渴望的东西吧,即使,那只是因为她的穰师潜质而已。对不起,我真是个自私的哥哥啊,个人所求皆有不同,人生亦有百种方式,希望你能过得好,玉子。
浅白发色的男子收回了望向天空的目光,目光而迷茫地往前走着。
他终于得到了期盼已久的自由,可是这时他又该往何处而去?
许是天宫司雨的调皮,在主人公失魂落魄之时总要下一下雨淋一淋他才畅快,暗沉沉的天空一声闷响便噼里啪啦地落下了大雨,正暗自失神的座間修凉被淋得猛然惊醒,跑了几步
不得不就近躲到一家亮着杏黄色灯光的小店屋檐下,他刚站稳,正擦拭着因为沾染雨水有些视线扭曲的眼镜,突然“咔哒”一声,门被推开了。一个干瘦的老头对着大雨啧啧感叹了几声,然后笑着看他:“年轻人啊,若不嫌弃,进来坐坐吧。”
他连忙微微鞠躬低声了声打扰才跟着老头进了屋,找了个靠窗的椅子坐下,他掏出手帕细细擦起了眼镜,擦完放到了一边却是没再戴上。将额前微湿的发丝都往后拂去才觉得舒服一些。看向窗外的雨啪啪击打着玻璃,不知为何原本杂乱的心绪一扫而空,此时竟然觉得宁静异常,仔细感受,空气似乎中飘着一股药香。
老头这时端了杯热茶放到他面前,笑眯眯地请他喝。他礼貌地道了声谢并未在意,只端起来抿了一口,舌尖先是尝到了微微的苦,然后清醇的茶香弥散开在鼻尖,他忍不住又喝了一口,竟然回味无穷,舒身暖心。
“老先生,这茶……”他抬头,十分讶异地看向老头赞叹道“真是好茶,谢谢您的招待!”
“嘿嘿嘿”小老头开怀,似乎很是得意,“那是啊,在下研究药材和茶道这么多年,自然不是白来的手艺!”
“小伙子啊,你淋雨受凉又心绪不宁,喝我这道茶正是极好哒!”
座間修凉眉间一动,有些讶异:“您怎么看出我心绪不宁的?难道不能是因为骤雨受惊的?”
“哼,不要小看在下啊。”老头瞪眼,抿了口自己的那杯才慢慢说道:“你也闻到店里的药香了吧,我这是家药材店兼茶铺,我自然是懂些医理的,若是寻常淋雨受惊哪至于你这般面色苍白?难不成你一个大男人还是害怕雷鸣雨声不成?”
修凉轻轻点了头却不再提自己,岔开话题问道:“老先生这茶极好,我欲购买些带回家中饮用,不知怎么卖?”
老头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满脸意味。
对面容颜俊朗的白发男子微笑的脸便僵了起来。
“前辈这是何意?”
“我看这雨一时半刻是停不了,小伙子要不陪在下聊聊天啊?”
座間修凉皱了皱眉,虽然他平时待人温和有礼,但不代表他是个好脾气的人。
老头看他面色不渝,反而先生气地叫起来:“哼陪老人家聊聊天都不肯,看来根本看不上我这茶,之前说要买都是骗人的吧哼!”
座間修凉一呆,似乎是没想到老头先生气了起来,看老头虽然生气无比的样子眼睛却盯着他看,他突然就好笑起来,舒缓了眉点头道:“好。”
“其实在下这店铺已经关门了,在下正收拾着行李不日就要回乡,你倒是一个意外之客。店里的材料所剩不多,剩下的我要带在路上喝,可不能给你的。”老头像是气没消,却是说出了大实话。
“原来如此,那真是可惜了。不过能喝倒一杯也是不错,不妨再听听先生的故事吧?”座間修凉安定地坐着,抿了口茶看老头。
老头见他居然不气不恼反而不爽起来:“你不想要我这茶了?!”
“可……”
“我还有方子呢!”
“哦……”
“哦什么哦,你要不要!”
“啊自然是要的,先生如何卖?”
看这年轻人突然这么顺从起来,老头觉得不爽极了又偏偏说不出此人的不对处来,只得干巴巴地继续道:“将我这铺子买了我就附赠你方子。”
“原来如此,原来老先生是想卖了这屋子好无牵挂地回乡啊。”座間修凉此时方才露出一丝笑意。“这倒是可以考虑的。”
“……”不知该压抑对方的淡定还是爽快,老头也恼不起来了,他环顾了一遍店内眼里流露出浓浓的追忆和感叹,还有一丝不舍。
“你答应地倒是爽快,可知我还有些条件的。第一,店名不可更改,第二,不管你日后要开什么店,我给你方子里的茶你还得照常卖。至于价格在下不多讲究,该多少就多少连带店里的家居设备都是现成的一起卖与你不多收钱。”
座間修凉静静看着这小小的店铺被杏黄色的灯光照的柔柔的,闻着药茶香,有种说不出的安宁。如果就在这里安身,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既然不知去往何方,不如停下,慢慢地去思考,来日方长。
“老先生啊,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吧?一开始你不就念叨着要讲吗?”
老头瞄了瞄他,看到他眼中真诚也放下了心来。
窗外暴雨倾盆,天色暗沉,室内暖光浅浅,几许温柔。这一道玻璃,竟隔绝了两个天地。
老头就这么说起了这家店铺和他的故事:老头是名药师,年轻时心气高来京都发展,想做出一番事业,便开了这间店铺,取名“百草生”。虽是药铺,但是他却不甘心只卖药材。老头指了指一侧的吧台,有很多高凳子和摆放着需要玻璃杯的货架,看起来,倒像是酒吧的吧台。他喜爱茶饮,加上自己懂药材便想结合做出药理茶饮,但并不局限于茶,其他的汤水饮品亦会涉及。但这在他所居住的乡间小镇则是无人问津,人们喝水喝茶只为解渴,绿豆汤之类自家可做并不需要什么新奇口味。
他满腔抱负不得施展,想着来京都定得到人们的接受。初来之时,因着好奇确实来了许多人品尝,时间久了也就趋向于平淡,并未大卖但也不算无人问津。后来得过且过,转眼开了三十多年便过去了……而今国内的经济萧条却是已经过去了,然而洋文化盛行,人们穿起洋装,看病去西医馆,京都的少爷小姐们即使喝茶消遣也是去茶厅喝起了咖啡,吃着西点……无论是药材还是茶,都已经在时代的潮流中渐渐褪去色彩,不再是主流。在这样的情况下,传统的东西就只会保留一流的品牌,而他的药材和药理茶,终究是没能打响名号。
“这么多年,在下也老了,也不再执着这些,想回家乡去过过平静的日子啦。”
“……”老头讲完了他的故事,并不长,但却仿佛停滞了时空,经历一场浮生梦境。俊朗的白发男子和耄耋老者一时间都静默地坐着不发一言,似乎沉浸在刚才的回忆里,哗啦啦的雨声清晰,一扫时光带着的陈旧味道,两人相视一笑。
“如今啊,这店我就托付给你啦。”
座間修凉心中敬佩,十分恳切地点了点头又道“今日匆忙未带分文,老先生容可否我明日去取?”
“诶,不急不急。我看天色已晚,小哥今日要不留宿在此?”
“这……”
“小哥莫不是忘了,接我这店可得保留药理茶的贩卖啊!这你得学会才行!”老头霸气地一挥手,“走!在下今晚就教你吧!”
“……”座間修凉心中无语望天,果然冲动是魔鬼,烂摊子不是好接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