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为和现实一样的平行世界,现实什么样,这里就是什么样的,不过不牵扯现实中的人物。当然也就没什么特异功能啥的了,然后身份和职业,只要别到国家ZHUXI啊之类的这种就好,特工啊啥的是没问题的,然后是日常养老企,就是展现自己角色日常生活啥的,谈谈恋爱,吐槽下工作,买买菜和朋友出去玩玩耍的企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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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场阵雨》
店里放起五月天的《突然好想你》。
她没有吃成早饭,昨天睡前兴奋过头害得自己4点钟还没睡着,初夏的天已经开始泛白了。早上闹钟还没响她就爬起来摁掉了,原本她可以从容吃了早饭来店里,可是她在床上发了会儿呆,回过神来已经到了不得不换衣服狂奔的时候。
没有睡醒或者说根本没睡着,胃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开始发作起来,清晨的店里一个客人都没有,店长在里屋放起他的五月天歌单: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最怕朋友突然的关心
最怕回忆突然翻滚绞痛着不平息
最怕突然听到你的消息……”
胃开始痛得钻心,她狠狠掐了自己,尽力把眼泪逼回去。
好想哭啊。
她把头上仰,雪白的天花板上那个关东煮汤汁的小污点重影成好几个,她赶紧张大嘴呼气,掌心多半已经掐出红印。还好,店里除了五月天的歌声外听不到其他声音。
文柚月把口鼻严丝合缝地盖住,再也控制不住,手背上淌过滚烫的泪水。
五月天还在唱“最怕此生已经决心自己过没有你”,店长在里屋的轻哼隐隐约约传出来。
她真的很想念他。
你好吗?
你在哪里呀?
你在哪里呀?
她终于调整好呼吸,用两边袖子擦了擦脸,又从柜台下扯出两张纸尽可能轻的擤鼻涕。
人人网上没有新信息。她又刷新了一下,跳出一个运动鞋广告,最新的一条新鲜事是高中同学APP自动发布的背单词打卡。
她把手机放下。《突然好想你》已经放完了,这会儿是《夜访吸血鬼》,整个气氛一下子变了样,轻快的爵士乐节奏把刚才灰白的空间涮了个彻彻底底。
她感觉自己好多了,悄悄从兜里翻出一颗水果硬糖包进嘴里。
到11点的时候客人多了起来,店长出来帮忙,轮班的同事也来了,她七手八脚忙到12点一刻,换了班,准备去吃午饭。
和店长打招呼的时候,年轻的胖子幽幽地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开口说道:“柚月啊,你哭过了吗?”
店长其实也不过二十八九岁,称呼他为叔叔过头了点,但的确又比她大那么几年,她想了想,大概店长就是一位前辈的感觉吧。
店长有时候叫她“柚月”,有时候叫她“柚月妹妹”。起初她把店长当成那种,不怀好意的男人——普遍来说称呼成“文小姐”,或者亲昵一些,像“文妹妹”这样才对吧?直接叫名字让她对店长的第一印象不太好。提防了两天,发现店长大约对这里所有的员工都叫得很亲密,估计是个人习惯,她终于放下心来。
她听着店长带着关切之意的问候,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年轻的管理者看着小姑娘红红的眼眶,叹了口气:
“没事,你快去吃饭吧。”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撞见小姑娘哭过了。
一开始他有点担心小姑娘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大问题,旁敲侧击又察颜观色了几天,确定没什么生死大事,松了口气,却又还是担心。
这样要死不活又无关痛痒,那多半是失恋了。
唉,年轻人啊。
店长看着年轻小姑娘出门的背影,感叹了下,回到自己的里屋,决定好下午要听周杰伦的歌。
敏敏笑嘻嘻地看着柚月走过来,等到她看清楚闺蜜哭红的眼圈后,撇了撇嘴,又开始数落起来:
“你啊!又哭了!又哭了!唉——”特意拖长了尾音。
失恋女孩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问敏敏中午吃什么。
“我们去排骨面吧!唉——你还在想他的事,还在想!”敏敏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却也没有那么恨铁不成钢,七分玩笑三分认真,“我不管你了!我真的不管你了!”
敏敏是文柚月从小好到大的闺蜜,两人小时候住在同一个小区,又在同一个小学念书,身处同一个班级。这缘分让两个女孩从小就是好朋友,初中也在同一个学校念,虽然高中不同校了,大学又考到了一起,两人大概是彼此除开家人外认识最久的人。
敏敏从小就喜欢看动画漫画,小学初中柚月跟着敏敏看了不少ACG相关的东西,高中跑去和班里女生追了阵星看了阵子电视剧,到了大学又被敏敏灌了不少安利。虽然大学的时候闺蜜谈了恋爱,现充了不少,但在敏敏大小姐持之以恒的努力下,文柚月勉强算是个2.5次元人吧。
从她们上大学没多久那会儿,敏敏就开始涂颜色很好看的口红,有时候化个裸妆有时候不化。敏敏皮肤很好,是那种只涂口红也不会难看的类型,柚月发现敏敏口红用得越来越好,心里有种母亲看着漂亮女儿的得意和开心(当然了这个想法不能让敏敏知道,否则敏敏一定会张牙舞爪着说:我才是妈!你是我女儿!)。
敏敏的口红越涂越好,仿佛那些日剧里可爱的红唇女主角,尤其像上户彩那个味道,让人看着就想亲一口,性格也帅帅的,打小欺负过柚月的人都被敏敏追着打过——柚月偶尔会想,这么好的敏敏为什么会和自己是最好的朋友呢?
想来想去,柚月觉得大概是因为自己是个待人真诚的人吧。
在小时候,文柚月以为见到好的事物就说它是好的,这是再寻常不过的道理。长大后她才发现,坦率地承认别人的好对很多人来说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
文柚月喜欢那些闪闪发光的人,真诚地赞美他们,不含一丝恶意地注视着酷酷的家伙。她隐约悟到,或许这是她这个平凡人不平凡的优点吧!
敏敏为文柚月揍过很多坏小子,往柚月帽子里放纸屑的后桌;把柚月笔袋抢走丢来丢去玩的混小子;抢走柚月还没写完的英语试卷拿去抄的吊车尾;碰翻了柚月水杯还不道歉的年级一霸;……很多很多的小坏蛋,敏敏就像保卫公主的骑士大人那样尽心尽责为文柚月出气。
可在这些害柚月哭过的男孩子里,有那么一个敏敏没有揍过,也无法去揍,没有理由去揍。那个男生可以说是伤柚月最深,害柚月哭得最多,可敏敏也最无计可施,那就是柚月的前男友。
平心而论,前男友本身是无刺可挑的,他是个很好的男孩儿。敏敏也从柚月那里听了很多他们的事,她知道柚月和他分手是因为走投无路,无可奈何,没有办法,不合适就是不合适。他们在这世上可以做兄妹,可以做挚友,可以领头人和后继者,可以是任何一种别的关系,却真的不合适做恋人。隔在中间的东西太多了,柚月虽然痛苦不已,却也在心底里承认这点。
所以无论自己的闺蜜痛苦成什么样子,敏敏也毫无办法,如果前男友是个渣男的话敏敏可以一拳糊过去,可他不是,他是很好的人。好得让人舍不得放手。
文柚月记得那天她换好衣服出来和他吃饭,她那天心神不宁,心中隐隐有预感——她也知道他们之间不太对,他们没有吵过什么架,可二人渐渐察觉恋人关系并不合适他们。爱既需要无限柔情,又需要热烈激情,爱要人万劫不复又要人心怀光明,使人强大的同时又要人软弱,致命的吸引和全然的接受,千疮百孔依然美丽,既伟大又渺小,狂妄又谦卑,占有又洒脱,复杂又神秘。
他们自知他们间的感情并不倾向于爱情,即使努力去维系和承诺也无济于事,他们原本更合适做最好的朋友,却不小心选错了路。
所以,当他说“我觉得我们还是分手吧。”的时候,即使心中尖叫着再多的不要,她依然点头同意。
他们在傍晚的斜阳下并排往回走,穿着黑筒袜的柚月大腿被晒得烫烫的,他和她都没有说话,静静走完他们最后一次结伴回宿舍楼的路。
远远地看到分岔路口的时候,她还是泪流满面了,夏天的夕阳充满了热力,眼泪在她的面颊上滚滚下落,她的脸被晒得发烫,视线模糊得看不清楚指向女生宿舍楼的路牌。她不知道他哭了没有,但她能确定他们两人在回程路上都不好过。偶尔柚月会梦到那一天,同一个地点同一片斜阳下,她和他还是那样往回走,她每次都在梦中挣扎着想看一看他的脸,看看当时他的表情到底是怎样的,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人是无法在梦里见到记忆里本没有的东西的。
分岔路口,分岔路口,向前走是男生宿舍楼,向右走是女生宿舍楼,这里就是分岔路口了。
这就是最后了啊。
她回到宿舍,好好地冲了个澡,把几件没洗的衣服洗了,喝完一盒酸奶,看了两集美剧,熄灯后躺回床上,静静哭了整整一夜。
室友发现她不大对劲是熄灯以后,大家尚未睡着,躺在床上如往日那样开起卧谈会,却听到文柚月那边只传来小声的抽泣。大家围着她问不出个结果来,推测出大抵是分手,大家七嘴八舌安慰了一阵,她哑着嗓子让大家不要管她,明天满课,都早点睡吧,她自己哭一会儿就好。折腾到快两点,姑娘们也确实撑不住了,好言好语安抚了一会儿,纷纷倒回自己床睡觉去。她听到舍友们深夜入睡的呼吸声,感到既安心又孤独,捂着被子断断续续哭了一整夜。
接下来几天的印象反倒很模糊,她记得自己恍恍惚惚去上过课,也恍恍惚惚逃了课,她哭过那一夜后不再那么持续地哭了,不记得是自己告诉敏敏还是舍友找到了敏敏,敏敏满身颜料色彩就冲过来找她。她那时刚从食堂出来准备回宿舍,敏敏的口红还是那么好看,她看到敏敏向着自己跑过来,觉得眼前的画面像是哪部很美的电影,敏敏猛地扑向自己然后大哭了起来,柚月觉得有一点点好笑,但心里很温暖。
在学校里的日子很好,有敏敏陪着,总会好一些。大四上学期就这么过完了,难熬的是大学最后一个学期。
大家基本上都不在学校了,忙毕业论文和设计,忙实习,忙一切预备跨入社会工作的事情。柚月异常高效率地完成了最后的学年论文,然后待在家里什么也不做。
那几个月自己做了些什么呢?她对这段日子没有太多记忆。可能乱七八糟看了一堆书,刷了一些电影,胡乱灌了几部很长很长的美剧,又把港剧泰剧和大陆剧随便看了几部,敏敏推荐的动画和漫画也通通过了一遍……什么都在看,什么都不太记得。她麻木地让很多很多信息从自己眼前一一略过,又麻木地把庞大的信息全部忘掉,她到底想要什么呢?也许只是想要自己毫无感觉吧。
文爸爸和文妈妈已经知道女儿失恋的事了,可也无计可施。文爸爸一次次把大女儿叫出来谈心,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文柚月每一句都认真听着,认真地回应父亲的每一句教诲——这样子总会让人以为她什么都懂了,什么都听进去了——可是毫无用处,该难过还是难过,该不成样子还是不成样子。文妈妈默不作声替大女儿做掉很多很多家务事,深夜还会端来一碗热汤或是一杯果汁,文妈妈不说话,柚月也不说话,她只是一边吃着母亲端进来的水果或夜宵哭得不成样子。文家的小女儿,柚月的小妹文梓月偶尔会钻进姐姐的房间,给姐姐念一些好笑的段子和明星八卦,又或者把陶艺课上烧制出来的奇形怪状的美术品带过来,柚月每次都很开心,但小妹走了后又难过到不行,啊,我为什么就不能控制住自己,我连做妹妹的榜样都做不到,好失败啊。
不知道从哪天开始,她突然发现自己吃不下东西。一开始只是少吃两三口饭,到后来越来越严重,一两片菜叶都让她苦不堪言。她感到胃在哀嚎,营养不良的感觉让她头晕目眩,可食物刚送入嘴中恶心的感觉就从喉管深处溢出,她不停地吐,不停地吐,吐到胃里一无所有为止。一开始家里只以为她是生病了,到医院去检查又没什么问题,一切脏器功能都是正常,她自己也努力地吃东西,吃不进去就换成喝进去,前几顿还算有效,而后又开始不停地呕吐,呕吐,把胃里所有能吐掉的东西都吐掉。她的嘴里弥散着苦味,那是胆汁被吐出来的味道,文爸爸和文妈妈着急得不行,东查西问,最终在心理医生这里找到了回答。
厌食症,由心理问题引发的厌食症。
他们试过很多很多的方法,听过很多很多的讲座,看过很多很多的医生,聊过很多很多个夜晚,她还是很难吃下东西。用输液和营养片维持着生命。
深夜里她认真反思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为什么一切都变得一团糟呢,呕吐的时候眼泪和着鼻涕一并流出,她的头发常常沾污,又狼狈又可笑。她想通了一切道理,她知道正确的方向朝向哪里,为什么会这样呢,为什么自己连一步都跨不出去呢?看着眼前的食物,她的心中一片虚无,深邃的呕吐感从底部席卷而来,她只能不停地哭,不停地吐出来,眼泪沾湿头发,鼻水污染面庞。
“你的美国朋友要来了吗?”敏敏夹起排骨面里的大料挑出来。
“今天晚上!”她又激动起来。
“我也好想见见她哦!希望她不介意我是个死宅就好了。”
“我猜她会觉得你很有趣。”
“真的假的?”
“因为你们都是很酷的人啊”
“哈哈哈有吗!”
8月的某个深夜,她如往常那样没能睡着,摸出手机看看有没有秋的留言。
秋不是那个女孩儿的名字,她叫Autumn Smith,一个特别漂亮的美国女孩儿。柚月不太记得自己是怎么加到秋的line friend,印象里模糊的记得似乎是高中时候一次旅行,她无聊地在地铁上打开line搜索周围的人,很多个头像跳出来又被她跳过去,然后一个特别亮眼的头像一晃而过,她停了下来,仔细地欣赏,好看,真好看,横看竖看都好特别,她鬼使神差地发送了好友申请,被通过,然后认识了秋。
她们不知不觉聊了很多,有一天秋突然对自己名字的中文名感兴趣,Autumn Smith,大家一般会怎么翻译呢?欧特•史密斯?欧蒂•史密斯?欧特姆听起来你会觉得奇怪吗?欧蒂像是一个穿绿丝绒裙的姑娘会叫的名字,你问我为什么,哈哈,听起来很像是那样。我的名字吗?翻译成英文名不太好听呀,倒是改成日文名听起来不错。哎呀,我只能发一段语音给你模仿一下读音,那是我朋友译出来的,她日语很好!好听吗?我也这么认为!
8月的深夜,即便是日出很早的盛夏此时外面也一片漆黑,手机屏幕的微弱蓝光照到文柚月脸上,她看到Autumn好看的头像亮着光。敏敏很久不玩line了,一个憨憨傻傻的插画大鲸鱼头像灰扑扑的,这个家伙啊,明明是她把自己拉来玩line的!
她鬼使神差地从表情里翻出她和Autumn以前闲聊时有次推选出的公认的那个哭得最惨的爆哭表情贴纸,点了发送。几秒种后,Autumn回给她同样的表情。她从床上坐直起来,捧着手机,又发了一遍爆哭,Autumn回以爆哭。她还没来得及再发一遍,Autumn先于自己贴了爆哭。又一张爆哭。
她捏紧了鼻子,泪水汹涌而出,吱吱呜呜地发送了一张爆哭。
Autumn不断地向自己发送爆哭的表情,8月的深夜里某户人家的某个房间里,某个人缩在小小的床上,line的提示音每隔一阵响起,屏幕爆哭的表情讯息一个个跳出来。
她哭得不能自已。
文爸爸和文妈妈震惊于女儿的转变。文柚月逐渐地恢复了饮食,体重渐渐回升,眼眶也不再每天都是红红的了。
她冷静地和文爸爸谈到想要自己搬出去租房住,心意已决,文爸爸苦口婆心劝了一圈没有用,只好放手答应。文妈妈默默地在女儿的行李箱里偷偷塞了一叠现金。小妹觉得姐姐一个人出去打拼太帅了,又非要让姐姐答应以后一定要带自己去姐姐住的地方玩才肯罢休。文柚月苦笑地想,其实我只想让自己生活不要变得更糟而已,把自己提起来拎出去。
没有无限的勇气,只有第一步。
夏天的第一场阵雨要来了,空气里有股潮湿的气味。她和店长道了别之后找了家常去的馆子吃完晚饭,从超市里盘了一箱酸奶准备往回赶。敏敏给她打了个电话,约她周六下午出来一起去看地下某个偶像团体的小剧场公演,敏敏在电话里兴奋地叽叽喳喳,小姐姐们都特别棒,我饭了两个月了你快来吃安利啊。
再过一小时不到,她就能盘着她的酸奶回到公寓的大门口。Autumn Smith会在门口懒洋洋地站着,又漂亮又生动,高高的额头和鼻梁,深邃的眼眶,美得像电影里的海报上的人那样。
她会忍不住想哭,闪闪发光闪闪发光,我的朋友太美啦。
☆文艺只要文在标题上就可以了,嗨呀!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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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门的时候年轻人听到了铃铛的声音,清亮的响动里带有几分编钟磬音的空灵,悠长的尾音在他的脑海里清晰地映出一个老旧的锈绿铜铃,这个意象来的突然散得也快,在他明白过来之前,店主从二楼悠闲地走下来,这古怪的感觉也就被抛至脑后了。
“我听说你可以帮我。”青年七分不相信两分没把握一分死马当作活马医地开口,带点泥泞的浑浊水珠顺着他的刘海落下来,在他的身后,从远处一路断断续续画过来的水痕被阳光照得晶亮。店主什么都没说,他点点头,没管来人仿佛在晴空下淋了一场倾盆大雨的造型弄脏了店里的地毯,他越过访客走到门口将[营业中]的木牌翻了个面,转身示意:“坐下讲。”
时江松了口气,他开始觉得搞不好这次他真的能够摆脱自己的烦恼了。
这事情光听上去好像也没那么严重,大学生就是经常毫无征兆地突然就昏迷过去,不省人事的时长少则五分钟,长达八小时,等到他清醒过来,该去上的课早就上完了不说,身上的值钱玩意也十有八九被好心路人洗劫一空,毫无疑问,这诡异的病症导致他的生活节奏严重紊乱,生活质量直线下降,长期处于穷又吃不起土的状态,很是困苦。
“这样吧。”自称王嘉轩的男人沉稳地说道,“我给你介绍个中医,你去看下低血糖。”
“我敢肯定这绝不是低血糖的问题!学可以不上饭不可以不吃!”
“饭要好好吃没错,学也要好好上,你继续。”
本来这怪奇现象发生的频率还在可以容忍的范围内,然而就这近几月来实在是变本加厉得过了火,害得他被辅导员找了无数次又因为解释不清而有苦难言。就在原本前途无量的年轻人即将吃到首个学业警告的关键时刻,这病,居然升级了!他现在的情况已经变成了上一秒刚出图书馆,下一秒就在河里载浮载沉了,好在他不是不会游泳,不然这会儿就该上个电视新闻,要么就是微博热搜,以一种谁都不想、尤其是他最最最不想的方式扬名百里。
“所以,你有什么办法能让我不晕吗?”即使遭遇了这么多怪事也还算淡然处之的时江同学,这会儿整理了一遍事情经过突然自己都觉得自己怎么有点可怜了,“就算不能不晕,能不能不要让我晕了还乱跑……一下子这么远我还要坐公交回学校……”“我会尽力而为。”
这个回应既不胸有成竹也不信誓旦旦,只能算是情理之中,然而明明只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叙述语气,言语之间却仍蕴含着一种让年轻人感觉可以完全信任对方的力量。男人起身回到楼上翻找一番,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样东西,一直等到年轻人接过来拿在手里比划了两下,见识短浅的他还是不知道这是啥。
“我这里没有更方便随身携带的了,你先拿它凑合一下吧。”王嘉轩道,“刀口是开的记得小心一点,还有睡觉的时候要放在枕头下面,出事了再来找我。”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不会收你钱的,解决问题比较重要。”
此时此刻非常想给这位眉慈目善的好大叔一个结实拥抱的年轻人,想了想自己还湿着的衣服和长年累月不锻炼的胳膊,最后在心里拉着人家多转了两圈就作罢了。
“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店主继续叮嘱,“到了寝室就赶快换身衣服,小心感冒。”
“好的好的,好的好的,谢谢店长,店长再见!祝你生意兴隆啊!”
时江觉得,啊!天都亮了!花都开了!啊!触手可得的光明未来在向他招手!以至于年轻人离开的时候,平光镜下二点五的视力x2都没有注意到煎饼店的门楣上其实没有挂着铃铛,那里什么都没有,光洁如新,却还是在他拉开门时发出了清响。
四个半小时后小伙子回来了,看上去还惨烈得多,去之前他还是满江水,这会儿他是满江红,简直像是刚从颜料桶里爬出来一样。天色已晚,店还没关,年轻人双臂抱在胸前在门口来来回回晃来晃去游荡了半天愣是不敲门,最后还是王嘉轩看不下去了从柜台后面出来把他拽进了屋里。
“没事吗?”“呃……”时江把搁在右手下面的左手移出来,展开的掌心里躺着仅剩的几枚被红线串起的铜钱,“线突然断开,我刚捡了这些就又晕过去了……真的很对不起……”“我问的是你人没事吗?哪里有受伤吗?”
他不说话了,左顾右盼了一下,又一下,又一下,总算是下定了决心。时江坐到他之前的位置上,把刚才为止一直没动过的惯用手留在了桌上——确实是留在桌上,他的右手从小臂以下就和上半段分开了,这会儿孤零零地躺在那看着很是凄凉。
“这样吧。”王嘉轩情绪稳定,面对限制级场景面不改色,“我给你拨个120。”
“哎别别别……”时江苦着脸,“我觉得医生也是救不了我的……我大概已经死掉了。”
转乘的途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小伙子自己也说不清楚,除了断开的红线和四散的铜钱外他就只记得震耳欲聋的尖叫和惊涛骇浪般席卷全身的剧痛,这些是之前黑屏时他所没有体验过的,而等到时江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太平间里还掉了个胳膊的时候,不由得悲从中来。
“我难过了一会儿,不过仔细想来虽然死了但还能动也算是赚了,难得店长你给了我那么贵重的东西,就想着起码把硬币给你送回来,走到门口了才觉得人都死了还跑上门来实在太惊悚了就没敢敲门——”
“很抱歉打断你。”男人拿起其中一枚硬币对着光看了两眼,“有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你要先听哪个?”“哦,好的吧,及时行乐。”“好消息是你没有死,坏消息是你不是人。”
这件法器主要作用是辟邪,原本店主只以为对方是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东西,吓唬吓唬应该就没事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王嘉轩捏起红绳捻了捻,编织的纹路展开来散成了更细的纤维,它受到的冲击是自内而外的。简而言之,弄坏它的是年轻人自己。
“过来搭把手吧,我们查查你到底是什么。”“哦,哦……”
时江一脸茫然,近二十年来从来都是接受着可持续发展科学发展观教育的大学生虽说也不是完全不看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对被打为封建迷信的传统文化一无所知,但这会儿又是搬香炉又是点红烛的,实在是忍不住觉得有点微妙了,对他来说更具冲击的还是店主,男人再出现的时候已经一身道袍布鞋装扮整齐,活像是从聊斋里崂山道士那篇里走出来的。
“你可以把这个理解为工作服。”王嘉轩解释道,“像警察的制服,医生的白大褂那种表明身份的,这个天气我也不想这么穿。”“啊理解,理解……还要我做什么吗?”“坐下吧,我先打电话。”
厉害了。时江心想。在这儿看着道士打电话呀,真是有种目睹类似于魔法与科技首次交汇的历史性时刻的激动感,那个方巾居然真不会碍事!
“小伙子,你的生辰八字?”“不知道。”“那你过来,在这个碗里放点血。”“啊什么?已经在查了吗?你不是还在打电话?”“时代在发展,科学在进步,玄学数术也要讲究效率,他们早搞了什么大数据库归纳演算法查询热线了,你们这些年轻人不是应该比我更熟悉这些吗?”“…………喔。”
极强的适应力也是我的优点之一,已经没有事情能够吓到我了。年轻人满眼迷幻,看着香炉里飘出来的烟在自己的手腕上环绕上一圈又一圈,一旁的烛火无风自摇,时不时从暖色跳成绿焰。嗯,起码还是有点一般意义上的诡异的,这波不亏。
“查到了。”男人放下电话,烛光炉火应声而灭,“你冷静下来听我说。”
时江瞬间紧张,恍惚间回到高考考场里还差五分钟打考试结束铃。
“你是神,穷神。”王嘉轩平静道,“现在我可以打120了吗?”
“……???啊????等、等等、等一下!!!在这停顿!!!”时江大喊,“这不科学!!!”“你从太平间跑来这里就很科学吗?”“啊确实……不是!退一万步讲就算我是神!穷神是让别人不幸吧为什么反而是我这么倒霉!”“因为你玩忽职守,霉运都积在你自己身上散不开。”
年轻人突然眼前一黑,熟悉的套路,不过他到底已经习惯了,过了会儿再爬起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居然还在店里,时江忍不住感到惊讶并为病症减轻感到些微的喜悦。
“你刚才因为失血过多休克致死了。”店主坐在他对面,他换回了原来的衣服,现在拿着老干部水杯好整以暇地喝了口茶,“我帮你把手先缝回去了,记得等会儿去医院给医生看一下。”“………………好的,我接受了,请问我现在这到底……?”“散尽钱财还不够抵消的霉运会损害命数,然而神灵不灭,所以你会死了活,活了又死。至于你之前的情况,可能是猝死,因此你才没有死过的意识。”
“不过你‘死掉’的期间残留在你身上的霉运会四散开来跑到别人身上,就算你活过来也收不回去,命硬的人还好,命薄的就容易出事。”
如此说来,时江记起来,自从他总是莫名晕倒以来自己周围的人好像确实是有倒过大大小小不少的霉,最吓人的是他的下铺,坐车出门的时候遭遇了连环车祸,在医院里躺了半年后才回来学校。他的狐朋狗友偶尔开玩笑说他是扫把星,他之前还能一笑而过,这会儿可是彻底笑不出来了。
“搞什么啊……事到如今……”年轻人抱头低语,“明明之前都……不对啊我哥就没出过事啊?虽然那期间也没晕过?”“你哥是福神,帮你收支相抵了所以才没出事。”“………………好的,我知道了。”“如果你要继续上学,你就得经常和你哥呆一起——”“那我不上学了。”时江态度坚定,很是诚恳,“不上学就没事了吧?”“考虑到你现在背负的厄运足以在致死后还有残留,也不建议你去人多的地方,或者可以说,有人的地方。”
时江的脑海里开始播放武陵人捕鱼为业,播到豁然开朗,突然意识到桃花源也救不了他,里面有人住着。
“我觉得我现在有点想哭。”年轻人掩面,他现在无处可去了。
“那你先哭,哭完了再考虑一下要不要在我这里帮工。”
“……???Pardon???”
“我缺个伙计帮忙打扫卫生。”
“不是我的意思是???嗯???”
“我已经得道成仙不老不死了,也知道怎么抵消霉运,你不用担心会影响我,做五休二,沙发可以借你先睡着,回头我理个房间给你。”王嘉轩放下杯子比划了一下,“工资这个数。”
这回飘到时江眼前的字句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惑星碎片(二)
02 音乐家
李先生是一位音乐家。
第一次见到李先生的时候,是某个夏末的午后。这天下午乌云密布,从窗外望去黑鸦鸦的一片,估计再过不久就会迎来一场暴雨吧。
店长今天也在放五月天的歌。眼下天气不好,闷热不通透,又是上班族的工作时间,不算太大的便利店里空空荡荡,没有客人,文柚月哼着歌掏出手机刷起社交媒体。
“不知道不明了不想要为什么我的心
明明是想靠近
却孤单到黎明……”
在店长每日的五月天歌单熏陶下,店员们一个个都无能为力、无可奈何、束手就擒地熟悉了五月天的歌。有两个同事恐怕也成了五月天的铁粉,和店长邀约下次演唱会一起买票。
喜欢五月天,喜欢周杰伦,最近受人推荐又听上了陈奕迅——店长真是个可爱的人呀,她开心的想道。虽然只是份兼职,不过文柚月很开心能来这个地方。
等到她忘情唱到“不打扰是我的温柔”时,才注意到眼边的人影——一位戴着口罩的高个男人默不作声,饶有兴趣地在收银台前盯着自己。
“啊……”这下糗大了,“欢迎光临!”
男人没有吭声,只是朝自己点了点头。
她注意到对方并没有拿着商品过来结账,估计是准备点一些现做的东西,正准备开口询问,发现眼前把脸遮了个大半的大个子有着灰蓝色的眼睛,额头高高的,眼窝深陷,口罩勾勒下的五官也很笔挺,应该是个外国人了。
她磕磕巴巴地憋出句“What……what can I do for you?”,懊恼自己临场应变能力太差,又在心里暗暗检讨怎么和Autumn Smith小姐认识这么久口语还这么差,可怜巴巴地望着面前的大个子。
高个的男人噗嗤笑了,隔着口罩闷闷说了句:“我会说中文,别怕。”
字正腔圆,中文流利。
哦,太好了。
把做好的黑豆浆盖好递出准备收银结账时,身材高大的男人突然开口:“请问这是谁的歌,能告诉我一下吗?”
“五月天,一个来自台湾的乐队组合,我们店长很喜欢他们的歌,”想到刚才她不好意思红了脸,把头埋低了一些,小声添上一句,“我也挺喜欢的。”
“确实是好听的流行乐,歌词挺有意思。”
听到这个评价,她抬眼又瞅了眼对面,一个戴着口罩也能看出长得很帅的高大男人,文柚月在心里估摸了一下,推测对面大概是个很帅的叔叔辈的人。
这位帅大叔结账后没有离开,拿着他的黑豆浆径直走向了店里的座位。
一切又恢复到之前的样子,除了喇叭里飘出的歌声外不再有任何声响。
大约过了半小时,外面狂风大作,天色比之前还要阴暗漆黑,大块大块的乌云越压越低,她看了眼外面,路边的行道树被风吹得张牙舞爪,树叶被风扭得纷纷横成一片可怜的模样。没过多久,暴雨轰然而至。
比起先前的沉闷压抑,这场大雨携着狂风的呼啸之势反倒酣畅淋漓多了,她深吸一口气,空气里都是水汽和风混合起来的爽朗味道。先前的帅大叔仍旧坐在那里,手边放着热豆浆,怔怔地一手托着下巴出神。
到了换班的时间,外面依然是狂风大雨。店长的播放列表已经从五月天轮到了周杰伦,简单的交接完毕后文柚月看了看时间,离和Autumn约定碰面的时辰还早,一时没了安排。
“先生,我们店里有雨伞卖的,”她走到店里的桌子前,戴口罩的男子抬起头来,挑了挑眉,“您要是没带伞的话可以……”
“噢谢谢了!我包里有伞,”他指了指座位旁边鼓鼓囊囊的皮质公文包,“这会儿没什么急着去的地方,随便坐坐。”
“啊好的,不好意思,打扰您了!”她看了眼外面接连不断的雨帘,几个路人套着透明的塑料雨衣艰难推着自行车逆风而行,时不时有阵阵雷鸣炸响。她又看了遍手机,带着包包坐下来,和高个男人保持一段距离,“我也是。”
她回味着男人刚才的话,心理上对这位大叔亲近了几分。
是有这样的时候,没什么急着要去的地方,自己也没什么特别想做的事情,比起立马约个朋友出来喝个下午茶打发时间,更想找个地方独自坐下来放空自己。
她不确定大叔是不是也和她一样这么想,但她希望如此。毕竟这个大叔帅帅的,如果还是个深沉的人就更好啦。
“这是周杰伦的歌吗?”他幽幽地问。
“是的!一首老歌了,《一路向北》,以前有个老片儿《头文字D》的插曲。”
“能写下歌名吗,”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本便签,又从上衣胸前的口袋里摸出一支闪着金属光泽的钢笔轻轻递过来,稍微坐近了点,“我有个认识的朋友很喜欢他的歌,想了解一下。”
哗……钢笔……
文柚月一边写一边在心里感叹道,像这样还在用蓝黑墨水和钢笔的大叔真的好少见啊,她瞄了眼便签本上主人留下的字迹,工整有劲,太少见了,好像电视剧里的人!
接过本子,他礼貌地道了谢,两人就这样闲散地搭起话来。
“叔叔你对流行音乐都不熟吗?”
“……叔叔?!”对面神色十分震惊。
“啊!不是吗!对不起对不起!我以为你年纪……呜……”她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小。
李淙汐无奈又好笑地摘下口罩,报以一个原谅的笑容,笑着问道:“小姑娘你今年多大了?”
“22”
“刚毕业吗?”他好笑地下意识抓了抓头发,“我今年也才25啊!”
“啊!不好意思!真的很不好意思!”
“没事,可能我看起来很老吧,哈哈。”
“不是的,就……您看起来特别成熟,而且还用钢笔记东西,还有问流行音乐什么的……我以为20多岁的年轻人不会这样……”
他笑呵呵从衣袋里拿出一块满是刺绣的手帕,飘出淡淡男士香水的香气,欣欣然说道:“我还有这个哦。”
“哇——”一个活脱脱的老古董!
交谈下来她得知,眼前这个25岁的先生是一位年轻的小提琴家,祖母是英国人,小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和祖母祖父住在伦敦。因为祖母的缘故,他拥有一副不同于亚洲人的样貌,生活习惯也和同龄人不太一样——这不就是小说里那种混血的绅士了吗!
“我以前基本只听古典音乐,”他喝了一口快要冷掉的豆浆,眨了眨好看的蓝眼睛,“后来认识了个特别喜欢周杰伦的朋友,多少听了些流行歌。我想以前自己对于音乐还是听得太片面了,多了解一些其他类型的曲子也不坏。”
“是这样!我感觉自己基本上只听流行歌,以前音乐课老师会放一些古典音乐和歌剧,我觉得它们也很棒!有时候看电影会听到一些古典乐,我也很喜欢。”
“比如呢?”
“有两部片子的插曲我印象很深,一部是《闻香识女人》,还有法国的《触不可及》,这两个电影里都用了古典舞曲,我觉得配合着剧情真的很棒!”
“《闻香识女人》我看过,那段探戈戏确实相当好,音乐也用得很合适,中校这个角色很有魅力。”
“最后那段演讲也好棒!其实《触不可及》也很不错,如果没看过的话我要大力推荐它~”
“好的,我去看看。”他看了看手表,几下解决完剩下的饮料,整理了一下仪容,“我该走了。”
“好的”
“对了,”他从公务包里拿出雨伞,重新套上口罩,“你喜欢去音乐会吗?”
“那个,我只在音乐课上看过DVD这种……”
“不介意的话下次要来看看我的个人演出吗?”他从提包里拿出一张名片交过去,“下周六有一场,我可以给你两张票,在那之前给我打个电话就好。”
“谢谢!”她惊喜接过名片。
李淙汐。小提琴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