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有超高校级的称号、却身负罪名的堕落者们,在深海四千米的监狱绝境中自相残杀的真人秀节目。
「我们必将忆起。我们终将忆起。」
不同于在这档节目——现在谁知道这到底是不是真的是一档节目——中一贯的形象,三幸律安静地坐在椅子上。也没有东看西看,也没有揪出帽子里那根烟来玩(天知道他已经玩了一个月了),唯一做的事情就是若有所思。
“老实说,”他突然开口,“雨音那家伙有什么资格讲我没啥资格做‘实验体’诶。
“毕竟他自己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超高校级的被试者’……真是的,如果是这个名号,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有希望能得到哦。“
他摇了摇头。
“别误会,我不讨厌雨音。我只是……真是的,我好久没这么焦躁了。我当然是人,不过我当然知道自己不算是什么正常人。
”但是,我到底有多‘不正常’呢?我真的没机会当一个‘正常人’吗?
”哎……我觉得就算是我,‘喜欢’一个人其实也很正常吧。
“我觉得我会有那种‘正常’的喜欢的。不,我现在就有。“
三幸严肃地点了点头,手抄在兜里,哼着歌走出了房间。
让我想想,我该从哪里开始描述呢……嗯,不了,相信你们都看到了。
平铺直叙从来不是一个好作者该做的事,如果是在一个电影里,相信这种沉闷的画面一定会让观众打瞌睡吧。
那么,我来说些你们看不到的事,关于很久以前,在最开始的时候,我坐在这里,并且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现在我知道了,我杀了人,我为我的小狗教训了不听话的坏孩子——是的,我在此认罪,并且我由衷地感到自豪。
如果要让我从这么多作品中挑出我最喜欢的一处,那么一定是剧院魅影中的那一幕,舞者在卖力地演出,而观众的注意力全都在上空的暗处,一个影子闪过,一个交错,尸体落下。
你们在看剧的时候,留意过周围的人的神情吗?舞台上演出的慌乱,作者设置的惊悚转折,到了观众脸上,成了欣喜而期待已久的餮足感。
他们知道那个情节,他们知道那个时刻必定会来临,他们期待着真正的剧院中不可能出现的事。这难道不有趣吗?我们本就是活在故事中的生物,我们相信一张白纸能够换东西,于是有了纸币,我们相信一条不存在的线,于是有了国界,我们相信,所有人都相信,于是那些虚假的事就成了真实。
可是这还不够,我们永远在追逐自己生活中没有的东西,于是我们去寻找更多故事,我们在电影院坐下,我们在剧院里坐下,想想吧,几百个陌生人,甘愿自讨腰包,汇聚起来,去一个小黑屋子里坐定定,谁也不理谁,安安静静地,不吃东西,不上厕所,什么都不干,在这几个小时里,牢牢地盯着一块白布——然后我们从这块白布上获得情感,获得我们生活中没能体验过的情感,白布上的人痛彻心扉,观众也要跟着流眼泪,白布上的人开怀大笑,整个黑屋子里也跟着爆发笑声。我们走出那个黑屋子,或者赞叹,或是不满,长达几小时甚至几个月地沉浸在一些虚构的镜头里。
剧目也是一样,只不过演员从白布上真正地站到了台子上,观众牢牢地跟着灯光移动眼球,于是高潮来临,在那个瞬间他们得到了他们想要的,他们满足地说:“啊,那个演员多真实啊,看看他的挣扎,看看他得罪的是谁。”
可是当他们知道那里真正地死了人的时候,他们喧闹着,像没得到糖的孩子,哭闹着,叫喊着,慌乱地逃出去,唉,多么好笑啊,那么多次的演出,他们总算得到了一回真实,却演得和舞台上的演员一模一样。
而我的剧目还没有演完呢,这么多年来,观众早已足够挑剔,你们看进度条就知道会发生什么,你们看演出时间就知道这里是高潮还是铺垫,可惜这座监狱没有进度条——或许你们已经知道了总集数?
这可不行啊,如果让你们预料到了接下来会发生的事,那么我们这些演出者,和这个剧本的作者不就太失败了么?
那么,忘记你们所期待的故事吧,深海中的新剧本,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