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有主线的
【名著快穿】企划,
书目以欧美作品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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企划主线剧情部分已圆满结束,自由创作权限已开放。
再次感谢所有本次企划的参与者!
看到书目时会心一笑,脑中冒出的是↓
“你们已经长大了,阿斯兰说,你们不会再回到这个世界了。”
(没赶上的哭哭,还有后续很多没加进去的之后再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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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兔子洞
海芬总是注意到一些细节,那些可能没什么用处的小事,比如她在图书馆门前的草地上看到了一条黄金猎犬,牠似乎很开心地摇着尾巴,叼着什么东西从自己的身边跑了过去。
为什么会在书架上再一起拿起《爱丽丝漫游仙境》这本书呢?其实大概应该是因为这部流传已久的作品迎来周年纪念,所以推出了新的版本。这是个硬壳精装的漂亮本子,封面的设计就吸引着海芬把它从书架上拿了下来。这部有一百多年历史的故事现在依旧深受喜爱,不断有新的版本推出,总是能够再读一遍的。于是她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开始阅读,
门外那棵大树下,似乎就很像爱丽丝听故事的地方呢,温暖的空气,明媚的阳光……
阅览室里是没有阳光的呀。
意识模糊中海芬首先出现了这样的想法。
海芬发现自己已经身处在了一片森林里,面前有一条河,旁边有一些树,它们的树枝向下伸着,低得快要接触到水面,但不像垂柳柔软的样子,而是伸直着树杈和叶片们,怎么也不肯真的碰到亮闪闪的水中的倒影。还有一大丛一大丛的雏菊花,花朵从枝叶中冒出来显得格外新鲜,海芬脑中划过那句著名的“让我怎样将你比作夏日”,这景象实在是温婉清丽得叫人难以忘怀。我是见过的,海芬想,这和自己经历过的很多个夏天是很像的,只不过这里的阳光似乎更加明媚,青草的翠色更加欲滴——就像会发生什么事情一样。这是电影中经常出现的情节。
海芬看到她的旁边还站着一个大概十几岁的女孩儿,她金色长发的一半在脑袋侧面扎成一条辫子,蓝色的圆眼睛,脑袋侧面扎着一条辫子,戴着一些发夹和蝴蝶结,显得十分可爱。那孩子有点迷茫的看着自己,好像在说“我为什么在这儿?你又是谁?”
就在海芬还没有来得及思考这女孩是谁,或者回答她那充满疑问的眼神的时候,身后的树丛中突然传出了窸窸窣窣的响声。灌木的枝叶抖动着,有什么东西蹿了出来,很低很快,让人看不清楚。紧跟着跑出来的是一个穿着蓝色连衣裙的金发小女孩,她的头发在阳光下像金子一样闪闪发光,和眼前的夏日风景融在一起。
画面似乎有些太过熟悉了,金发女孩脚步轻盈却有些慌张,向下探着身子跑步的样子似乎很容易摔倒,海芬赶紧拨开树丛想要追赶。
不过身边那个十几岁的女孩的反应的更快,已经在自己的前头冲出了那个灌木丛,向前面那个更小的女孩的方向追了上去。
“等等,小心!”那女孩儿起跑的时候,似乎身子就歪斜了一下,但很快在摇晃之中保持住了平衡。十几岁的少年身体就是合适运动,海芬想,自己教的那些小孩子下课的时候总是在操场上活蹦乱跳的,但这些也都是额外的话了。她赶紧朝着那边跑过去,还来得及听见一个似乎是男性的声音。
“要迟到了!要迟到了!”不大响亮的声音从低处传来,但海芬相信她没有听错,然后他看见了一晃而过的白尾巴。那是一只兔子,一边跑一边念叨着什么。海芬心中有了想法,想要追上去看个究竟,金发的女孩突然向前一扑,把身子探到地上要去捉兔子,几乎双脚要离开地面。然而她没有捉到,反而让自己身子使劲一歪,险些要滑倒。这一切就发生在海芬面前,因为扑兔子而趔趄的女孩停了下来,于是海芬一伸手把她扶住了。
这个金发女孩儿和一刚开始出现的那个在差不多的位置上了,毕竟她已经能伸手抓到兔子了,虽然她没有。两个金发的女孩都看着自己或是说看了一眼,她注意到前面那个女孩用有些奇怪的眼神看了看她正扶着的女孩,但是没说话也没停下,只是继续向前追她的兔子去了。
跟上去。海芬脑中好像有声音说。
这时候身后传来的声音引起了她的注意,那是一个褐色头发的女孩儿。她气喘吁吁,也刚追过来似的,一边念叨着:“拜托,拜托,我不会是来晚了吧!”,声音不怎么大但她听得清楚。
树林,灌木丛,花朵,河流,这样的眼前的情景和少女实在是太搭配了,只是海芬先后看到的三个少女都气喘吁吁的,这不由得让人觉得有点好笑。
金发女孩向海芬道了谢,但是眼神一直往褐色头发的少女那儿飘着,然后甚至是直直地盯着她了。褐发女孩儿也穿着一条蓝色的连衣裙,样式起来跟前面那个七八岁女孩的差不多。她没有看海芬也没有看艾琳,而是抬起头来,双手撑着膝盖往前看去。目光落在追兔子的姑娘那儿,似乎露出了惊喜的表情,但是也没说什么。不过她的目光落在海芬和另一个女孩身上的时候,稍微露出了有些疑惑的表情。
“太好了,她还没掉进去,但她们是谁?爱丽丝只有一个姐姐。也没有跟着她追白兔才对。”
那声音不大,听起来像是自言自语,但海芬确定自己确实听见了,而且听得清清楚楚——她说“爱丽丝”。在那金色头发的小女孩儿第一次出现的时候海芬就有这感觉了,小女孩追着会讲人话的兔子,那还能是谁呢?
“白兔!”海芬尝试着向前喊道,“你要去哪里!”这件事她总是想做也乐意做,虽然迄今为止也没得到过回答(当然发生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却总是有趣的。
她当然不指望兔子会停下来,就像之前发生过的一样——当然如果兔子回了她的话,她肯定会兴奋得跳起来。
褐发女孩儿向这边跑过来一边说:“他才不会回答你呢,快追上去!”一边超过了她们。
“那个女孩儿是谁?”身边的金发少女把海芬此刻的想法说了出来,“我一定要问问她!”说着就追了上去。于是海芬也跟着一起拔腿往前跑。
“我说——你是谁呀?”从小头发的女孩儿这样像褐色头发的女孩儿喊道,“喂!”
褐发女孩儿专心致志地追着前面的少女和兔子一路跑,根本没有回答她。每个人都飞速地穿过森林,穿过田野,脚踩在草地上,植物的枝叶从脚踝、小腿上划过去。海芬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很久都没有这样奔跑过了。双腿开始累了起来,但是心中和脑中充满着愉快的感觉,让自己不会停下来。好怀念这样跑啊,撒开双腿在广阔的平野上跑,即使眼前没有这些女孩儿和兔子,那也够有趣了。
在他们的视野里出现了一丛灌木,那灌木丛越来越近,她们也看清楚了,那白兔身上还穿着一套白色的礼服。哦,是的,没错,那就是白兔先生。会说人话,又穿着礼服的兔子又有谁呢?
是兔子洞!白兔先生伸长了腿,一下子消失在里边儿了。爱丽丝也想要钻进去——是跳下去,她先把双腿放了进去,不过之后没有顺利,因为那个褐色头发的女孩儿拽住了她的手,她现在整个儿挂在树洞里了。
似乎用了很大力气似的。爱丽丝的半个身体在外面。没有掉进洞里。还算有些疑惑。他放慢脚步看着着。场景发生。褐色头发的女孩儿很吃力地发出了一些声音,之后左右看看那片旷野上除了他和他拉着的女孩儿之外,就只剩下自己和身边的金发女孩儿了。“你们是哪个角色都好!来帮帮我!”褐发女孩突然喊到。海芬没有预料到她会这样跟自己对话,稍微有些疑惑。身边那个金色头发的女孩儿反应机敏地马上抓住了爱丽丝。两个女孩儿一起抓着她的手臂,想要把她从洞里拖上来。她们两个看起来年纪都要比爱丽丝大一些,按理说两个小孩儿和齐心合力的话,爱丽丝也不至于掉进去了——诶,不过说起来为什么不让她掉进去呢?如果这故事要开始的话……
海芬的脑子里又有好多想法冒出来了,于是她也跟上去抓住了爱丽丝。那真的很奇怪,,看起来瘦瘦小小的爱丽丝重的不像个十岁左右的小孩儿,而且一直不停的往下滑下去。她的下半身已经陷入那个黑漆漆的洞里看不到了。那绝不是个兔子洞,海芬想(这也是个她很久之前就想过的问题),兔子洞是不可能会让人也进得去的。洞很深,漆黑,看不到底端,明媚的阳光也只能让她们看到爱丽丝的脸和身边隐隐约约的一小块。现在爱丽丝的两只手都被拉住了,三人合力却不能把她拉上来,至少自己用出的力气已经能够提起更重的东西了,海芬的膝盖陷进草地里,有毛茸茸的触感。
这个洞……难道是黑洞?
褐色头发的女孩儿沮丧地嘟囔到:“该死的,我还以为有两个角色帮我就能让剧情变上一点儿了。”说到这儿的时候她突然抬起头看向海芬她们,露出了似乎是困惑和赌气交织着的表情:“不过你们到底是谁?她的妈妈?姐姐?”
剧情?角色?改变?——这孩子(也)是从外面来的,她想改变故事的发展,她是为了什么呢?她是谁?之后会怎么样?不光是这些,海芬的脑子里面早已充满了问题:自己是怎到这里来的?那个女孩是谁?这个女孩又是谁?爱丽丝和白兔有没有听到她讲话?她会一直跟爱丽丝一起行动吗?
这些问题或许会在之后得到解答吧,或许,毕竟一切故事都是随着进程一点点展开的。
“你不能说该死的,妈妈说那不是好小孩儿该说的话。”海芬听见爱丽丝这样说了,那是这孩子第一次跟她们说话。她毛茸茸的金色小脑袋抬起来,清澈的蓝眼睛仰视着自己在闪闪发亮,弥漫着天真的色泽。她的声音似乎跟自己记忆中的有点儿相似,又有点儿不同。但海芬一下子想不起是怎样不同,也想不起是怎样相似。
成为爱丽丝的姐姐似乎也不错?不过按照眼前的画面来看可能金发小姑娘是姐姐,自己是妈妈?
金发女孩似乎很感兴趣洞里有些什么,拉着爱丽丝的同时也一直朝洞里探头探脑,眼睛里都是探索的光芒。
“只是个兔子洞而已,只不过到处都是壁橱。你别看了,小心你也掉下去。”褐色头发的女孩儿好像什么都知道,只是她说话有点儿奇怪,似乎不想让爱丽丝掉进去,也不想让别人对这件事感兴趣似的。而这样的言辞能够在好奇心旺盛的人身上起到很好的反效果,海芬开始期待这个听上去有什么不一样的故事了。
“或许你掉下去也是个办法。”
海芬在梦里经历过很多故事,甚至爱丽丝这个故事就有好几种不同的形式。她也曾经在梦里经历过爱丽丝的故事,有时候她是从兔子洞里跳进去的,有时候她是穿过一面镜子到了那里,有时候她一睁眼就已经在那个仙境里了。不过却没有一次是这样——从开头就有不认识的人来搅局。
这可能是个新的故事。或者说,是冒险。
褐发女孩的声音很焦急,做事未果的懊恼夹杂在里面:“赶快决定!你们要怎么做?”
“——剧情要来了!”
“我要跟她一起下去。”海芬对这个回答十分确定,她平静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和想要一起下去的原因,即使不能说服褐发少女,或许热爱探索的金发姑娘也会成为自己的同伴。
“你不能——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这是个小孩子的故事!”褐发少女的语气变得尖锐,好像海芬犯了什么禁忌似的,这让海芬疑惑并更坚持自己的决定,虽然“不是小孩子”这话的确是真的。
以这个样子去到爱丽丝的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呢?海芬在开始下坠的时候为自己的想法不由自主地扬起嘴角来。
——这样的三人,还真是像母亲带着两个女儿呢。
它一定会变长的,我要施个相信自己的魔法,呼啦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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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哦,拜托,那个带着小圆镜片的图书管理员已经盯着我看很久了,好吧,我只不过是翻书的姿势粗暴了一点,拿起一本丢下一本,请别对我过于苛责,我保证他们基本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上,你说放的不对?好吧,那大概是我搞错了。
虽然我讨厌这个地方,但基本的规则我还是懂的,不要喧哗?向上帝发誓我绝没多话,我不过是在楼梯口忍不住挽了一下一位差掉摔倒的妙龄女郎的腰,又趁机不住向她美言几句,对着美人献殷怎么能算是过错,可我着实讨到了“变态”这种不雅的名号,这真是让人不快,所以我多抱怨了几句也应该被理解吧?
实话说,我讨厌这里。
闻闻这是什么味道:发臭的樟木头以及陈腐的灰尘沫,对此过敏的人进到这里绝对会一命呜呼。再看看这些方块形的小东西,“巴黎圣母院”、“茶花女”,饶了我吧,净是些法国佬,让我来看看别的地方,“雾都孤儿”我还有印象,“远大前程”这可是我的噩梦,还好它没耽误我的毕业。
我叫菲尼·瑞恩,从前我的家人们喜欢叫我小菲尼,而我的狐朋狗友们喜欢叫我瑞恩,实话说他们应该对我尊敬点,叫我瑞恩大爷,麻烦事我可为他们解决了不少,可那帮家伙从来不知感恩。
私家侦探瑞恩第一讨厌的是黄豆(以及与此相关的所有豆制品),第二讨厌的就是书。要是你非要探讨的话,我可以告诉你这并不是没有缘由,但这当口我实在是没有心情谈论这件事,我的脑袋被这些眼花缭乱的书页搞得神志不清,渴望畅快地呕吐一番然后向肚子里填些清爽而朴素的沙拉拌生菜,可出于某些原因,我不得不呆在这里,发挥我一年半职业生涯的经验寻找叔叔给我留下的线索。
我拿起一本非常薄也非常旧的书打量着,书页边卷起泛着深黄色的污渍,标题字数太多以至于字母像是庞大的家庭合照般挤在一起,封面看起来也毫无美感,那种特殊的潮湿的味道扑面而来,让我有一瞬感谢自己不是过敏体质,呼吸系统也足够健康。
我掂着手中的小册子,看到作者一栏写着:“埃德加 ·爱伦 ·坡”,不认识,然而当我翻开第一页看到“塔尔博士与费瑟尔教授的疗法”这一行字的时候,有些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了。
我就知道,每次遇见懒蛋托尼和他那只灰黑色毛的癞皮狗时我都会倒霉,也许我该接受凯瑟特夫人的邀请,而不是抄近道去吃那夹着烂菜叶的过期汉堡,就算被那分不清“a”和“o”的小坏蛋弄得一胸口鼻涕也比被狗吠厄运缠身强。
我在此刻郑重宣布,我,菲尼·瑞恩,是坚定不移的猫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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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显然我到的比在场所有的人都早,而且这个事实出乎预料,也许它原本就不应发生。当我试图将手伸向放在壁炉旁的花瓶时有人出声制止了我。
“先生!”他叫道,“是谁允许您进入这里的?”
那是个身材魁梧、有模有样的老派绅士,两撇小胡子翘得有模有样,他的模样看上去蛮威严,可面容以及神态透露出一种微妙的不协调。
“真是一团令人愉悦的火。”我说道。
话音刚落,连我也察觉到了怪异,因为在此之前我既没感到火堆的热气,也绝不会发出这种老旧得像个老头子似的发言,与其说是我脱口而出不如说是这个句子在脑海里骤然显现。我低头向身旁的壁炉看去,那里确确实实燃烧着一堆火,并且势态正旺,绝不会是刚刚才点着的,正当我疑惑之时,另一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方才被灰布蒙着的钢琴突然被响了起来,一位年轻貌美的女人正姿态优雅地弹着曲子。
“是的,真是一团令人愉悦的火。”
老先生愉快地拍了拍手掌微笑着对我说,演奏的女人停了下来向门口望去,紧接着一个看起来愣头愣脑的小子随着那位先生走了进来。待他温文尔雅地向所有人包括我打完招呼之后,我发现第四个人出现了,这次是一个褐发的小姑娘。
她坐在一把小巧的扶手椅上,肥大的裙摆覆住了大半个椅面,那姑娘似乎无意与其他人交谈,只坚定地看着那年轻人。我听到了她与他的对话,从中捕捉到了一些诸如“精神病患者”“安抚疗法”的字眼,这更坚定了我内心认为这地方不同寻常的猜测。我想自己应该走出去看看外面的情况,说不定能发现些被隐藏的奇妙的边界。正巧在我如此想着的时候,那女孩的身姿也消失了,我于是向门口走去,而剩下的三人对我的举动毫无反应。
于是我畅通无阻地走出了这座小房子。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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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惭愧,土下座orz
基本上都是跑团记录复制黏贴(。)
全文1064字,阅读大约需要3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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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利帕正坐在吧台前面和酒保先生聊天,她开口问:“这两个男人常来酒吧吗?先生。”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她只记得自己翻开了那本闲置在书架上的书,之后两眼发黑,再度睁开双眼时已经来到了这个世界。
附近一个瘦小的少年正在与福特攀谈着,他的面前放着一杯橙汁。菲利帕想了想,认为现在的处境与那个少年差不多,于是她决定暂时不去考虑那边的事情,而如果能够向酒保得到更多的消息越好。
“是的,他们俩是这个社区的居民,我时常见到他俩。”酒保说着,向正在说话的年轻少女投去怀疑的眼神,“……但我不记得见过这个女孩子。褐色头发,哈。我纳闷她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被酒保提到的这个女孩正从吧台上跳下来,朝门口跑去。
菲利帕发现了少女的动作,她觉得奇怪于是拔腿去追她。她或许知道什么,菲利帕无由来地想到。
菲利帕发现少女在跑出酒吧门口的时候似乎因为没看清路,绊了一跤,险些摔倒。她扶了一下酒吧门口的墙面。菲利帕追上了她。 少女看着菲利帕的眼神看起来带几分警惕。菲利帕想起自己并没有看见过这个女孩出现在书中。
“亲爱的,最好还是不要在这种地方跑步。”菲利帕尝试着和她搭话,发现她的眼神仍然有些警惕后,菲利帕后退几步留出一个不会放她走但还算安全带的距离,“没有受伤真是太好了,那么,我能够……问问你一些事情吗?”
少女直直地盯着菲利帕,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过了片刻,她突兀地问:“你是谁?我不记得我读到过你。”
菲利帕发现她说出了奇怪的话语,但这也证明了她猜想的正确性,于是她问:“读到?还有,你是怎么知道……世界就要终结了的?”
少女歪了歪头,回答了菲利帕的第二个问题,或者,也可能是第一个:“因为我读到了。沃贡人,他们可真讨厌,不是吗。”然后她看了一下手表,“可能还有八分钟。你要拦着我吗?还是你要去找一条毛巾?别慌。”
“好吧。”菲利帕叹了口气。“我也读到了,关于这个世界,所以,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去找条毛巾?还是做些荒诞的事,比如躺在烂泥里?”
少女眨了眨眼睛:“你是想说‘这个世界’,还是说,‘这本书’?”
“或许都有吧。”菲利帕撑着门槛看她“你呢?”
少女叹口气:“我吗?我只是想试试看……”她突然突兀地停住,因为此时外面响起了一阵沉闷的坍塌声。福特身边的亚瑟跳了起来,尖叫着冲出酒吧,试图跑出去保护他的房子。 在那之后,那个坐在吧台前点了杯橙汁的少年也跑了出来,菲利帕看见了他的眼睛,她认为他们三个一定都是一类人——并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而且,她还肯定她应该有见过这个少年。可正当菲利帕惊讶之时,她看见那个神秘少女,突然凭空消失在空气里。
在她消失之前她好像有点惊奇似的,左顾右盼了一下,正巧遇上那个少年朝她看过来的眼神。
她,应该还加上那个少年,都清楚地听见她最后喊了一句话。“做点什么!”她朝你们喊道,“我不喜欢这个结局。”
然后她觉得意识有些模糊,于是她闭上了眼睛。结果再次睁开眼睛后,她的面前仍是摆着那本没有任何改变的书。
下一次见面一定要问问那个少年的名字,她这样想着,叼着吸管又喝了一口橙汁。
0.
工作日的夜间,这座地处偏僻的图书馆内并没有太多的人流。霍德尔闻声看过去,顶头的暖橙灯光落在周手中的那本书上,映亮了有些微褪色的封面——是茶花女。
“威尔第还改编成歌剧过,”周昭臣小声地跟他耳语,同时小心地翻开一面,将夹在书中的一张明信片大小的照片给霍德尔看。那照片上的是一位优雅美丽的女子,微微侧着头,颈部牵扯出一条纤长的弧度,只是年代久远,相片上被时光蚀出了不少斑驳,仅剩胸前佩戴着的一朵白色茶花仍旧清晰动人。“这应该是25年前安吉拉饰演的那版。”
提到较为熟悉的歌剧,周昭臣语调里都是兴奋,“这里头的饮酒歌可出名啦,不过我还不是很会唱…我就看过歌剧表演的录像,还没看过戏剧原著呢——霍德尔你看过吗?”
霍德尔摇摇头,轻声回答道,“很久以前看过一点,已经记不清了。”
他们此时正在两排高大的书架之间,霍德尔侧眼就能看到无数本或陌生或熟悉的书名一一排列,却没有见到第二本茶花女。
“哇谁这么过分在书上乱涂乱画,”周小声嘀咕起来又引走霍的注意力,他朝霍德尔的方向侧了侧身子,给他看书上方才发现的东西,是一串潦草的字母,大致是小心的意思。
“这是…?”霍德尔疑惑地发出一声问句。
周却不甚在意,继续翻向下一页,“大概是什么无聊的恶作剧——”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1.
室内笼着沉昏的气调,所幸名媛太太们总是花枝招展,编着繁华的礼帽盖在她们头顶上,或者蓬着柔软的黑纱,为这些姣好的容颜增添神秘与贵气。
所以当角落里无故出现两个奇装异服的年轻人时,根本无人注意。
“霍德尔?”顶着一头红毛的少年瞠目结舌地打量了一圈,最终略微激动地扯扯身边那人的衣袖。“这个恶作剧够新鲜,对吧?”
另一人推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暖光蒙了一片白芒,随即又消失而去。
“周,我想……这是书里的世界……”他轻声道,“这个情境很熟悉吧。”
他瞧见周昭臣提起手指戳了戳就近一个花瓶。
“哇哦!”他的目光对上了墙上一幅画像,是位眉宇秀气的白裙姑娘。
他压低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声音,凑在霍德尔耳边,用手挡着嘴角,赫然是小心翼翼的:“那是玛格丽特!”
他的目光还牢牢地粘在画上。
如是不久,他便沮丧起来:“她死了。”就像无处避雨的兔子,垂下耳朵湿了皮毛,在偌大的森林里找不到一朵蘑菇。
霍德尔鬼使神差地揉揉周昭臣的脑袋——周的头发很软,也叫他很快回神,懵然又飞快地眨眨眼。
太失礼了,他这样想着,忽然被人抓住了手腕。
温热的,暖汤一样柔和。
他有些错愕地看向少年的眼睛,却发现他正目光灼灼地凝视着什么人。
“我就知道!”他压下的声线难掩兴奋。
“知道什么?”霍德尔问。
他朝那个方向扬了扬下巴:“那个女孩儿,不一样。”
霍德尔见过许多人,在教堂里,在图书馆,甚至是平平淡淡的小花园里。每个人都是不同的,可这些不同一起笼在阳光下,镀了一样的金:就像心脏会藏在骨头底下。
巴黎的日光也是同样。不论有无折过玻璃窗、穿过恍如金砂的尘碎,或者穿过粼粼水面,染成刺眼的波光——底下的人也是相同的色彩,一齐灰蒙蒙的,也可能一齐白茫茫的。
悬崖峭壁上开出鲜嫩的花儿,花儿就是晃眼的。那姑娘有着不同于沙尘石砾的颜色,她眼眸晶亮透彻,浅含流光……
似乎受了什么感召,名媛们流动起来。那姑娘拔腿便跑,根本不等谁上前与她讲话。
“啊……”周昭臣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她迅速消失。
2.
纵然周昭臣未曾看过这本原著,但凭着一种特殊的直觉,他还是察觉出那个女孩是同他们一样来自其他地方的人。那稍纵即逝的身影也很好地证明了这件事。
像是冥冥中的指点,他们很快发现另一个“特别”的人,那是一位衣着普通年轻人,不如贵族青年那般华丽考究,也不算独特另类,但还是能使周与霍一眼便看到他。
“他应该就是这本书的'主角'。”霍德尔低声道。周茫然地看看霍德尔,又转过去看看那位普通又显眼的青年,他委实不知这本书的开头是如何展开这个故事,但霍德尔说要跟着他,那便跟着吧!
那些名媛们逐渐散去,只剩看守人与那位青年还待在屋里,霍德尔与周昭臣仍在客厅外围靠门的地方佯装看客厅墙上的画作,并没有人关注到他们。青年与看守人交谈了一会,随即离开了,他对门旁的这两人熟视无睹的样子,全然没有在意。然而在青年后脚方才离开这件屋子,所有的场景开始陡然变换,窗帘与毯子被一一拆下收起,精美的画像与雕塑也被同商品一样在同样出售的家具上陈列开来,客厅里再次变得熙熙攘攘吵吵嚷嚷,估价员与拍卖者们也已然落座,一切变得如此迅速,在两位旁观者的眼里像是瞬间地穿越了时间一般。
并没有人在意这两位站在边缘未曾参与拍卖的人,所有人注意力都随着估价员拿出的每一桩新的物品和各位竞价的贵族们而转动。当估价员拿出那本《玛侬·莱斯科》时,仍然在无声吸引着霍与周的那位年轻人突然参与了竞价,大家于是也纷纷注意起这位看起来并不像什么权势贵族的年轻人。霍德尔与周昭臣本一直沉默地观察着他,没有参与任何对话,然而当竞价喊到了六十时,安静许久的周昭臣突然出了声,
“一百!”
他的声音本就清亮,此刻更是穿过了聚集的人群让尾音在天花板上浮动。窸窸窣窣的交谈声响陡然化为寂静,大家都看了过来,看向从不曾注意过的边缘地带,而霍德尔与那位青年一样满眼诧异。周昭臣只是冲同伴无辜地眨了眨眼,而先前与青年竞争的对手此刻也将视线转向他们,礼貌地说,“我拱手相让,先生。”
最后周得到了那本书,他翻来覆去地简单看了看封面与内页,嘟囔着并没有什么特别嘛。霍德尔好奇他是如何支付他说出的一百法郎,周有点不好意思地摸着后颈回答道,“我签了张支票,让他们去找圣叙尔皮斯教堂的霍德尔主教兑现。他们就真的信了!”这让霍德尔一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然而周更加不好意思了,“那个,说谎是我不对嘛,不过突然来到这个地方人生地不熟的,总得想点办法认识认识'主角'对吧!”
说罢周探头去寻之前那位青年的踪迹,他似乎因为没有买到任何感兴趣的东西而依旧在人群中观看拍卖,然而此时已然兴致缺缺的模样,转身便准备离开。正是好时机,周昭臣赶紧凑上前去拦住青年,面上已经带了礼貌的微笑,“这位先生,”他的声调都变得正经且亲切,带着让人不自觉会停下脚步的力量,“容我冒昧,我可以询问一下您之前想要得到这本书的理由吗?”
“噢——”青年果然停下了步子,“实话讲,我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大概是因为那个题款吧。”
“您认识玛格丽特·戈蒂埃小姐吗?”
“一面之缘罢了,我只是对她的死感到一种普通的惋惜…抬价也是因为自己那可笑的任性吧,最后还是您的果断令我却步了。”
“实际上,”周的笑容更加彬彬有礼,“我不过是一位初次来到巴黎的商人罢了。买下这本书,是为了促成我们的友谊——所以收下这本书吧,我早已察觉您跟那些对一个美丽姑娘的死亡无动于衷的人不一样,我希望在巴黎能够认识您这样热心肠的人。”
青年闻言愣住了,他眼里露出几分狐疑,却又好像要被周脸上的真诚打动,“可是您花了很高的价钱,这…”
“我相信您才是这本书更好的主人,不是吗?我由衷期望您不要拒绝…”周昭臣更进一步地劝说,而一旁的霍德尔突然接过话头,“况且,也许只有您才能完全了解这本书背后的故事。”
他稳重和蔼的口吻说服了这位年轻人,青年终于收下了这本书,并立刻变得与他们相熟一般得亲切。周昭臣小声在霍德尔耳边说,果然我们还是有什么buff的吧!
而霍德尔表示了疑惑,buff是什么?
“对了,我们还需要回到估价员那里去。”
“啊??为什么啊…”这回是周表达没有看过原著的疑惑。
“我们得去让估价员把你的名字改成那位先生的,我想,还是需要让阿尔芒先生与那位先生会面才行。”
他们调转方向,凑热闹的人群在逐渐散去,看他们面上轻松无谓的神情,大概对已经死去的玛格丽特的兴趣也在逐渐散去吧。
吉姆捡起了从书页中掉落的书签,拿在手里端详起来。
说是书签,其实是一张拍糊掉的照片,从身形判断是两个孩子,他们穿着一身白衣,在有着奇怪花纹的地砖上飞快跑过。吉姆不禁怀疑,要跑的多快才会糊成这样。而且这地砖的颜色和花纹,总让他联想到一块老旧的桌布。
一些微弱的嗡嗡声传入耳中,接着越来越清晰,好像有很多人在聊天,吉姆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在阅览室里大声喧哗。可是当他从照片上移开视线的时候,更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了,吉姆发现自己站的地方不是阅览室,而是一个酒吧!
吉姆收起照片,一边环视着周围的情况,一边往吧台走去。不管怎样,先低调的融入环境,再慢慢收集信息比较好。在吧台前找了个空位坐下后,他发现旁边有两个男人在和一个小姑娘聊天——她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大。吉姆再一次环视了一下酒吧,显然这些成年人对这两个“孩子”的到访并没有什么异议,甚至是彻底的无视。除非主动发起互动,不然这里的人不会对自己有什么反应,吉姆这样想到。
‘……你知道世界就要终结了?’
‘……这当然很重要,热牛奶和糖才能让你的神经放松下来……’
‘……呃……牛奶就牛奶吧……在世界末日临近的时候……’
旁边的男人和少女激烈的讨论着热牛奶和世界终结的话题,这些对话听上去有些熟悉,好像最近才发生过……吉姆觉得自己快要找到答案了,但是有一些信息在干扰他的思考。他决定先点一杯饮料。
“您好,来一杯橙汁。“
酒保带着点老式英伦绅士的骄傲从眼镜上面打量了他一眼,说:“……真的?橙汁?我希望进到这个酒吧的人能明白,我们是一家【酒吧】,不是什么卖冷饮的甜点店。好的吧,您的橙汁!”
“什么?”吉姆下意识的反问了一句,他的注意力都在旁边的讨论中,没听清酒保的抱怨。
“【马和马夫】是一家【酒吧】,哦,算了吧,先是牛奶,然后又是橙汁……真是搞不懂……”
“星期四,今天肯定是星期四“那个没加入到‘末日牛奶’讨论中的男人突然自言自语道。”我永远也搞不清星期四的状况。“
‘马和马夫酒吧’,‘世界终结的时刻’,吉姆抚摸着自己的书包,柔软的布面上勾勒出书本的形状。“这不正是我读的这本书的内容吗?当然,如果把热牛奶换成苦啤酒的话会更快想起来,而且还要去掉这位少女和我”想到这里,吉姆朝着少女的方向看去。
“你看起来才十四岁,最多十五岁,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吧,你的家长在哪里?”
非常不巧,此时酒保老先生向少女发起了质问三连,少女耸了耸肩,跳下吧台的凳子跑了出去。吉姆心中大喊糟糕,这个少女很可能是自己闯入书中世界的关键线索,应该追上去问问她。可是吧台这边的剧情已经被改变了,或许应该留下继续观察。正在犹豫的时候,一位年轻的女士飞快的追了出去。
冥冥之中,吉姆觉得这位女士也是闯入书中的“外来者”,既然她追上了少女,那么自己就留在吧台这边吧。吉姆转向留在吧台的两位男士,一边抱怨星期四一边无奈的看着面前三大杯牛奶的这位应该是亚瑟,而刚刚和女孩对话的那位,应该就是福特大老爷了。此时他已经喝光了2大杯牛奶,正准备进攻最后一杯。
“午餐时间喝三品脱牛奶,这感觉有点撑不是吗?”吉姆看似随意的抛出了话题。
“请允许我冒昧的问一下,你们刚刚是在讨论世界末日的问题吗?”
“世界末……什么?什么世界末日?”福特看起来很紧张,但只是脸色苍白地打哈哈,同时在口袋里摸索着什么,“谁跟你说什么世界末日?你听错了吧。”
吉姆一边把手伸到书包里,一边对福特说:“先生,我不是有意偷听,您刚才已经对全酒吧的人宣布了这件事情,显然大家都没有当真。不过我也不是来调侃您的,只是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来和您友好的探讨一下,希望不必动用您口袋里的……如果是毛巾的话,刚好我也有……所以,所谓的世界的终结,不会刚好就是今天吧。”
福特盯着吉姆看了一会儿,然后猛地灌下两大口牛奶,发出了响亮的“哈”的声音:“我知道总有明白人!参宿七,是不是?要不然就是角宿二。我赌角宿二,他们都喜欢年轻人……”他突然低下声音,神秘兮兮地问:“容我冒昧问一句,您打算搭哪辆车?不要告诉我您不知道我们头顶上的那玩意儿……还有八分钟,您不会跟我开玩笑吧?”
看来自己闯入的时间不太妙啊,吉姆想道,但是仔细回顾了一下整本书的情节之后,吉姆觉得没有哪段时间是‘安全’的,毕竟整个故事都是那么的荒诞不经。他犹豫着该怎么跟福特解释,或许顺水推舟是最好的选择。“如果说现在刚好有顺风车经过的话当然是太好了,但是事出突然,恐怕没有这么好的运气。我能想到的就是跟即将前来的沃贡人谈谈……或者……“对,吉姆决定暗示一下另一种疯狂的可能性,就算成功的几率不大,但是那应该是比沃贡人的飞船更好的选择,于是他用拖长的尾音再一次强调了这个‘或者’,”或者……您认识某位疯狂的船长,可以及时的从天而降,把我们捞出去?”
福特脸上堆出来的谄媚微笑突然崩塌:“什么?你是说你也……哦不,我还以为……天哪……”他看起来极度失望,甚至无视了冲他大喊大叫的亚瑟,“和沃贡人谈?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们角宿二的人有如此的想法……嘿亚瑟,你要去哪儿?”他跳了起来,跟着亚瑟往外跑。
带着混乱的思绪,吉姆也跟着福特跑了出去。看来,不能对书中内容进行过大的干扰,直接跳过沃贡人这一章是不可能的了,毕竟福特并不知道赞法德那边的情况。等等,如果现在直接告诉他赞法德和“黄金之心”的事情……还是算了吧,虽然他们是半个表兄弟,但是没有什么情节能证明他们之间有互相联系。
跑出门外的时候,吉姆看见之前跑出去的神秘少女和追赶她的年轻女士正在说着什么,吉姆经过她们身边,正巧遇上了少女左顾右盼的眼神,她用吉姆能听到的音量喊道:“做点什么!我不喜欢这个结局。”说完,她就突然凭空消失了。
这话真是让人一头雾水,然而更混乱的事情正在接二连三的到来……
未完待续
也可能不续
* Chau/Hodr.
0.
第一次见面于两人而言都不是什么值得纪念的事。看模样也许还未成年的大男孩儿刚刚走进霍德尔的小院子里时,还在拿着手机在讲电话,他用着霍德尔听不懂的语言快速地对那头回应,可能是他的父母,因为他的口气带着一股子不耐烦。男孩儿忽而抬头,棒球帽帽檐底下的眼睛就露了出来,漆黑的瞳仁分明地看向霍德尔,随即不容分说地挂了还在传出声音的电话。
你叫我周就可以。他操着一口尚且生涩的英文自我介绍道,霍德尔点点头,他早就收到了周昭臣父母发来的所有信息,对这个即将寄宿在他家的大学生目前的现况已经算是了如指掌。霍德尔发表了一些温和的欢迎致辞,但周的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胡乱转悠的眼珠子透露出少年的躁动,清晰地表达出他现在完全听不进去什么话。也许是一路奔波的疲惫导致的,霍德尔这么想着,感到非常体谅,他领着周昭臣看了已经准备好的房间,随后留给了他一个人可以好好休息的时间。第二天晚上霍德尔才得以再次见到周,中国男孩儿原本的黑发已经完全变了模样,周顶着一头樱桃红张扬归家,心情极好地同客厅中的霍德尔打了声招呼,还要凑上来问他晚上有什么吃的在这里应该怎么点夜宵外卖。少年眼巴巴地看着他,霍德尔便将原本就为他留的那份晚餐重新进行加热,转眼却见他已经从容熟稔地坐上了餐桌。
“你吃晚餐了吗?”霍德尔方将炸鱼薯条放上桌,周昭臣已经迫不及待满怀好奇地拿起餐叉去拨弄,“没吃啊,去附近逛了一圈,忘记了。”
语毕,他戳了一根薯条塞进嘴里,神色好似变得有一点复杂,但还是含混地夸奖了一句“美味!”
而霍德尔看着周那一头蜷曲的樱桃红的头发,心内不禁发出了一声感慨。…是叛逆期啊。
1.
对待正处叛逆期的少年,包容、理解、耐心,是不错的良方。当然,大多情况下,这剂良方往往比不得毒药来得泄气——也只是泄了长辈的气,最后还是不太管用的。
霍德尔微笑着饮一口红茶,眼前的少年不多时便消完半份,大概是有被噎到,他忽然猛灌了几口茶水,这才松气地咽下口中的食物。
此时夜色崭露头角,霓虹灯光花枝招展地透进落地窗。被动挑起的饥饿感终于压下,周昭臣的速度稍微满慢些。气氛很好,霍德尔想,这是一个认识彼此的好机会。
“周。”霍德尔尝试着起头。
那少年扬起脑袋,连着那撇樱桃红也福至心灵地戳戳空气。周昭臣疑惑地发出单音,一点椒盐粘在嘴角,并无察觉。
霍德尔失笑地地指指他的嘴角,少年眨眨眼,笑嘻嘻地抬起手腕抹了一嘴。
“周有什么不喜欢的吗?”
“不吃蘑菇,不吃香菇,不吃平头菇……”
霍德尔问:“菌类都不吃?”
周昭臣点点头:“吃多了会变矮。”
霍德尔露出茫然的神情,随即笑出声——他察觉少年是一本正经地与他说道,这样似乎不太礼貌,只好用几声咳嗽掩盖……当然,欲盖弥彰。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周昭臣撑着腮帮子认真措辞,叉子映着暖光拨弄剩余的薯条,将它戳得满是洞洞——大概和他稀奇古怪的脑袋一样多。
“爱丽丝吃了蘑菇,才能穿过小门追上兔子。”他忽地咧嘴一笑,灿烂得像是抛出一枚小太阳,晃得霍德尔弯了眼目。
“爱丽丝吃的是小饼干。”这位神父纠正道。
周昭臣说:“蘑菇味的小饼干。”
这个时候,他踹在兜里的手机突然不安分起来。少年看了眼名目,说了几句听不懂的话,便三两口扒拉干净盘中的薯条,又顺气地将红茶饮得一干二净。
“很好吃,谢谢款待!”
茶杯与茶托磕出一声脆响,紧接着少年的呼声混进拖移椅子的声里。他看起来又要出门,霍德尔发觉他兴致勃勃的,应该是有什么值得他兴奋的好消息。
他看着少年哼着不知名的轻快曲调,眨眼转进他的小房间翻箱倒柜,杂乱的声响与厅堂的安静碰撞,最终在关门声中戛然而止。
周昭臣自墙后探出一个脑袋,“我先洗澡哦。”说罢便缩了回去。
霍德尔迟缓地应了一声,茶温已经降下许多。他拿起晚报,就着暖光读了几行,却记不得讲了什么。
耳边是淅淅沥沥的声响,少年的哼声淹没在其中,仿佛是浸在水雾中的胡笳,或者夕阳之下墨西哥郊外的草帽。
霍德尔有些不习惯。
可他并不觉得排斥。至少以后,除了《感恩祭典》与《颂祷本》,还有人品尝他的松饼和慕斯。
霍德尔叠好报纸,在书架中找着本月分类、一同夹好,然后俯下身,从稍低的一阶里找出了《随园食单》。
居住异国的中国人,应该会很想念家乡的美食吧?
霍德尔翻看了几页,花里胡哨红油青葱的菜式看起来很有食欲。或许他也可以尝试换换口味——总有人告诉他:你的姜汁红茶太恐怖了。
恐怖的姜汁红茶已经凉了。霍德尔认真地抿进品尝,仍不觉得有何不妥。
十五分钟后,七点。
周昭臣套好了干爽的衣裳,双手插进裤袋里,口中吹出一个黄澄澄的泡泡。他哼哼唧唧地走了几步,感到有人正看着他。
泡泡噗地破裂,粘了一嘴。周昭臣吧唧吧唧嚼着,对霍德尔抛出几块方方正正的糖:“柠檬味儿的。”说罢便换鞋出门了。
“谢谢。”霍德尔对空气笑笑,拆了一枚泡泡糖。
有点酸。
他看了眼墙上的钟表,决定先将碗收拾干净。
神父一日可以很忙,好在伟大的主会赐予他们美梦……不好的是,霍德尔睡得很浅,所以连美梦也与他无缘。
稍微一点声响,就能让他顶着黑眼圈醒过来。从前他的好邻居将猫儿寄养在他家中时,霍德尔夜里几乎没入睡。
他会感激风雨带给世界的生机,只是偶尔将窗子拍得太响,这位浅眠者便只能守着台灯,将《思高圣经》从头翻到尾。
他以为周昭臣会晚些回来,直至他被生物钟叫醒,揉着眼睛走出房门、迷迷糊糊发现门口的拖鞋与昨晚放在同一个位置,他才知晓,那少年一夜未归。
年轻人真有活力——霍德尔煮好咖啡,认真地想:但也更应该照顾好自己。
早餐主食是蔬菜饼,加了胡萝卜丁。霍德尔多做了一份,或许少年回家时已经饿得快要飘起来。他也许会叫外卖,吃些炸鸡汉堡:那不太健康。
出门前,霍德尔又榨了些苹果汁放在冰箱里,顺道在餐盘边留了纸条。
这时清早,朦胧的雾气笼罩着天主教堂。洁白的棱角在氤氲中若隐若现,空气是湿润的,风也是轻柔的。
霍德尔与修女们打过招呼,便打算去杂物室中取个扫把。杂物室坐落在偏僻的角落,通常来说,祷告的信徒不会无故逛来此地、透过明亮的窗子数数教堂多了几把长凳。
他捕捉到不合时宜的艳色。一夜未归的少年正窝在树下长板凳上休眠,绿叶飘飘转转落在他的肩头。
2.
阳光与树影的喧闹吵醒了他,黄皮肤的少年在这异国他乡的长椅上睁着懵懂的眼起身,肩上的薄毯便顺势滚落入他的怀里。
薄毯…?周昭臣愣愣地回想,他在夜色里摸到这树荫底下的长板凳上暂宿一晚,怎会有温暖的薄毯从天而降——难道是有善良美丽的修女对弱小无助的他心生怜悯……
疑惑与青春期的幻想很快就被打消,他看到他的房东正在教堂的侧墙旁清扫落叶,时机恰好地抬头,周昭臣的视线正撞入了那双祖母绿的眼睛。
“你怎么在这里啊,”周昭臣揉了下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又补充一句,“这个毯子是你的吗?”
“这是教会的财产,也是属于公众的,予你使用再合适不过。”霍德尔将扫帚靠墙放好后走近,接过周昭臣递来的薄毯,再摊开对角仔细地折好挂入臂弯,“此外,周昨夜为什么没有回去?”
“唉昨晚换了身衣服,就忘记带钥匙了,回去的时候太晚,你都睡了。”
“你可以叫醒我,无论如何我会帮你开门的。”
“嗨,那多不好意思啊…”
周昭臣终于清醒了,他以指作梳稍稍捋顺被睡得造型混乱的头发,又想起自己还未洗漱,便尴尬地挠了挠鬓角,“对了,你把钥匙借我一下吧……”
等到周昭臣重新打理好自己回到这座离霍德尔家不远的教堂时,已经差不多接近午饭的时间。他莽撞地窜进去,迎面碰见几位修女对他礼貌地点头问好,周昭臣便顺势探问他们霍德尔此时正在何处。领头的修女轻声和煦地回答他,神父此时正在祷告室内进行午祷,这个时候是不方便打扰的。
神父,周昭臣捕捉到了这个重点。
他在教堂中厅的长椅上坐着百无聊赖地偷偷刷了会儿朋友圈,午时最热烈的阳光透过玫瑰窗落进来,斑驳成了一片片柔和详静的碎屑,如轻纱一般笼罩着厅前端放的神像,平添几分朦胧圣洁。周昭臣本无意欣赏这一神圣之景,前厅右侧的券门却传来稳重的脚步声,他抬头循声望去,正见霍德尔自门廊的阴影中踏光而来,那朦胧光晕便无私地将他也一同笼入,霍德尔那香槟色的头发此时像是缀了零零散散的星辰,夺目却不耀眼,衬得他那身肃穆的黑袍也显出许多亲和。而周昭臣眼睛瞪得溜圆地盯着他,不动声色地掐灭了手机屏幕——他隐约记得在哪里看到什么教徒因为有年轻人在教堂里玩手机而怒毁教堂的新闻。霍德尔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他披着那层亲切柔和的暖光走到周昭臣面前,周昭臣便赶紧起身从兜里哗啦啦地掏出钥匙递给这位好似刚从天主身边降临的人,霍德尔拢住那串钥匙,也如拢入了一团烟火气,确切地降落在他身边了。
“我可以拍照吗?在这里。”周昭臣正准备指一下神像,又陡然觉得不适宜,探出一半的手于是收了回去。面前的男人眉尾弯垂下来,他的笑意总是这么恰到好处得温和,
“当然可以。”霍德尔说。
3.
他看尽他的小动作,带着年轻人的不桀与礼仪。霍德尔慈和地望着他,也将他眼角快要开出的太阳花儿纳入眼底。
叛逆期……?霍德尔想起昨日的念想,便又对自己补充道:这并不能阻碍主在人间洒下可爱的糖果——而周就是吃糖果长大的。
周昭臣似乎生来随意张扬,只是此时平白增添了那味收手收脚,叫他看起来就像蹲在墙角扑蝴蝶的猫猫。
手机关了静音,闪光灯也被压下。他只在神像周围绕了小半圈,便心满意足地将它揣回兜里。
“谢谢哈。”
霍德尔摇摇头。
“是神慈悲。”他忽然问道,“吃早餐了吗?”
周昭臣大约没发觉他眼中泛过细碎的光点,抓抓头发,笑道:“我没吃早餐的习惯。”
霍德尔讶异道:“为什么?”在他的概念中,美味的早餐是美好一天的开始。他几乎无法想象没有暖洋洋的咖啡或红茶的二十四小时。
少年有些幽怨:“中学时候早自习太早了,我起不来。排队吃早餐要半小时呢——不如睡觉。”
真是理不直气也壮。霍德尔失笑地想。
周昭臣看了看墙上的时钟,笑道:“而且现在是午餐时间。怎么样?我刚刚搜了一圈地图,发现附近有一家不错的川菜馆,要不要一起试试?”
川菜……啊,那不就是昨晚那本食谱里重点介绍的中国八大菜系之一……
秉着对食物的热爱,霍德尔几乎没再思考,便点头应下了邀请。
他换下黑袍,整整齐齐地叠好放进衣柜,十字架陷进衣物里,金灿灿的,与今日的阳光一般好。
更衣室有些狭小,堪堪容一人走动。灯光是黯淡的,霍德尔推门一刹,仿佛通过了魔术师的门,暖光自琉璃窗中透入,将走道晒得明晃晃。窗格打出片片方正,阴影折过嚼着泡泡糖等待、目视庭院花草的少年。
少年立身光明之下,好像在发呆。
“周。”霍德尔快步走去,微笑道:“久等了。”
周昭臣眨眨眼睛,对他吹破一个拳头大小的泡泡。霍德尔知道那是柠檬味,酸的很。
他吧唧着嘴嚼回去,瞧了眼手机,假意严肃地回禀:“报告神父,您用时三分四十一秒,在我们那儿体育中考属满分。”
话未尽,他便优先破功。
与其余教友打过招呼,霍德尔一边听少年哒叭哒地从中国那呛死人的《三年模拟五年高考》讲到古典音乐的起源,一边跟上他又快又稳的脚步。
川菜馆装潢得巧妙,竹木水墨的装饰、深色的川脸墙纸,流光溢彩的赤红屏风……是别处没有的景致。
老板也是名中国人,霍德尔安心地想,那应当十分正宗可口吧。
他微笑着看那少年歪过脑袋,轻车熟路地用中文指了几个菜名。周时而眨过眼,柔软的睫羽便如凤羽翻飞,这遮不住他眸里奕奕神采。
大概是他乡遇故知的亲切,少年心情好极了。他直勾勾地盯着霍德尔,问道:“嘿,亲爱的房东先生,你看起来只比我大几岁。”
对于稀奇古怪的称谓,霍德尔见怪不怪。
“二十八。”
“啊……神父都这么年轻吗?平时都做些什么?有什么忌口吗?弥撒内容是什么?吸血鬼来了能治吗?”周昭臣看见年轻的神父逐渐懵然,似乎好像大概是自己问得太突兀,赶紧道,“我就随便问问!”
霍德尔莞尔:“周对神很有兴趣吗?”
周昭臣想了想:“我对灵异故事很有兴趣。”
4.
“就是那个,吸血鬼相关的书啊剧啊,大多都是英国的嘛!”他比划起来,
“有尖耳朵,”他在耳朵边画了个圈,
“还有尖牙,”咧嘴给霍看他天生尖锐的漂亮犬牙——对面的端庄神父已经忍俊不禁,连带着眼尾都完全上挑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然后吸血鬼最怕神父,漫画里神父可厉害了我跟你讲拿着一个大十字架就挥过去…”周昭臣入戏地做出挥舞球棒的动作,越说越离谱,霍德尔却只是被他引得发笑,并没有制止他继续胡言乱语的意思。
周昭臣却自己停了下来,睁着期待的眼看向他,霍德尔好不容易咽回笑声,唇尾的笑意却仍然挥之不去,开口时连语调也变得轻快起来,“咳,可能得让你失望了,我平时的工作并没有这么精彩…”
“平时饮食没有什么拘束,但大斋小斋的时候会禁荤腥。”
“弥撒是我们感恩耶稣的仪式,教友们会一同聚集吟诵经文食用圣餐,以此获得救赎。”霍德尔在认真地回想周的提回,并尽量一一详细地解答,“至于吸血鬼…”他又没忍住极轻地发出带着明显笑意的气音,“抱歉,我目前没有遇到过吸血鬼,所以不能确定,如果有机会碰上我会实验一下的…”
周昭臣听得极其认真,连他自己点的菜品一一摆上桌都没注意,“那我能去看看吗?就是你们举行仪式的时候!”
“当然,非常欢迎。”
等到汤水香味儿开始彻底弥散至鼻尖时他们才结束解惑环节,周昭臣热情地让他赶紧尝尝这道开水白菜,“我也不知道你会不会吃辣,所以点了这个,比较清淡!”言罢也迫不及待地用勺子舀着鸡汤,眼睛还要盯着霍德尔的反应。
霍德尔以往委实没尝试过中国的菜品,筷子用得不太习惯,但勺子没什么问题。勉强盛好一颗小白菜入口,他眨了一下眼,待细细咀嚼咽下后没等周询问,便十分惊喜地给出了肯定。周昭臣自豪地咧出一个笑容,志满意得地说,“我也会做一些菜奥!今晚就可以让你见见我的手艺——”
“我对此非常期待。”
令人愉快的午餐时间结束,下午霍德尔回到教堂继续工作,而周昭臣赶紧窜进Morrisons开始采购。以往家里的保姆会将冰箱塞得满满的,然后在厨房大显身手,周昭臣并没有实践的机会,但他觉得做菜嘛,有什么难的!按照菜谱一步步来就好了嘛。他打开菜谱的app挑选了几道“也许”符合霍的口味的菜式,在蔬果区逛了起来——周昭臣又哪里懂得怎么买菜,他跟在一群granny后头装模作样地挑挑拣拣,再一股脑儿地塞进购物车里。最后结账的购物袋里也不仅仅是蔬菜肉品,因为周昭臣没能控制住自己走向零食区的脚。
霍德尔归家时感到了几分不真实,桌上已经摆了半桌子的菜,用画着青花纹的陶瓷盘盛着的几份看起来完全一样的菜品还在散着热气。厨房里突然发出了一声他听不懂的词语,听语调猜测是什么表达惊讶的语气助词,随即门口探出一个樱桃红的脑袋,周昭臣兴奋地说,“你回来得正好!”
是马铃薯,霍德尔当然能认出来,但是桌前放了好几盘马铃薯丝,还有几盘西蓝花炒肉。他略带困惑地看着周又端来一盘西蓝花,然后从那一堆马铃薯里取出一盘放在他的面前。
“你吃这个!”
“那这些呢?”霍指的是另外那几份明显是完全一样的菜,周昭臣用湿漉漉的手摸了下鼻尖,“hmmm那几盘有的炒过头了有的盐放多了,没事我来处理就行!”
神父平静地点头,随后用叉子去取来周那边几盘“失败的菜”一一品尝,周昭臣连忙哎了一声,但并不能拦住他将那些过咸过糊的西蓝花吃下去。霍德尔平静地看着他,眼底满是和煦笑意,
“不必处理,我很乐意品尝(enjoy)。”
5.
周昭臣眼巴巴地看着那把银闪闪的叉子从各个盘中取出一块食物。它的主人十分自然地放入口中咀嚼,神情静谧、温和,像一抔沉在水底的月色。握着银叉的手指细腻、修长、分明,尤其适合用来开启神圣而古老的羊皮卷,或者挪动鼻梁上的金丝框眼镜……
周昭臣不由多停留了会儿,而后才想到:可这些食物确实难以下咽——大概?瞧着他优雅而轻快的动作,周昭臣一时动摇。
迷惑的神情落入霍德尔眼中,那个小向日葵一般的少年正撑着他的双手,直勾勾的目光中,很快又多出几分匪夷所思。
“嗯……那啥……”周支支吾吾地问道:“……你在此地不要动,我去拿个胃药就回来!”说罢,便顶着他有些炸毛的头发扑向客厅的茶几。
并没有他表现的那么夸张,周的薯条别有一股焦香,如果花椰菜能滚过奶油蘑菇汤,一定也很不错:至少霍德尔这样认为。
等少年两手充实地抓着几盒药回来时,餐盘已经被处理干净了。
“啊……”
霍德尔听见这声无解的喟叹,从小厨房里探出半个身子。他浸泡在花果的清香中,身前的榨汁机高声运作,叫人想起疯狂尖叫的过山车。
“周。感谢你独特的料理。”他清润的声音几乎要被盖过,连他自己都有些无奈:“现在,需要一杯胡萝卜汁吗?”只能尽可能大点声,那个小家伙好像还有些懵然。
周昭臣眨眨眼,后知后觉地辨析出融在机械声里的询问。立刻回复道:“加两个番茄!”
这杯果汁让他十分满足。
仍是七点,霍德尔将洗净的玻璃杯倒扣在托盘上。水珠逆流而下,在盘中酝出一圈小小的圈儿。他用毛巾擦干双手,转眼便看见那少年正聚精会神地盯着手机屏幕,口中念念有词似在背诵,又似是狐疑。
霍德尔抽出柜台上的晚报,理所应当地听清一些内容。“没错啊……预热?油温?……这是同一道菜?……”
周昭臣抗拒地将页面滑下去,决定看看别的做法——总有一名英雄与他所见略同!
无可奈何,在他还未找到英雄时,一通电话切走了他正在下滑的页面。
“……”
周昭臣沉默了。
他利索地按下红键,在重回菜谱的时候稍微安心了些,紧接着下一秒,那号码又打了回来。
霍德尔疑惑地看着他:“周?”
周昭臣逐渐暴躁的手指陡然停滞。手机铃悠扬而美妙,气氛……气氛不怎么好。周昭臣搔了搔脸颊,大约是对自己发出的噪音有些过意不去。事实上,这位教父只是单纯认为他遇见了烦心事。
他眼看着少年接通了电话。最开始,还保持着僵硬的耐性;一分钟之后,他语速已经飞快,口中冒出的语句比金鱼吐出的泡泡还要连绵不绝;三分钟之后,周昭臣气呼呼地挂了电话。
时空皆沉寂了十秒,只有渐渐平复的呼吸声。
周昭臣尴尬地咳嗽了几回:“不好意思哈……”
霍德尔摇摇头:“周有烦恼,可以向我倾吐。吐出来会舒心很多——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以神的名义发誓。”他认真地看着他,不愿错过一丝情绪变动。
周昭臣没动静。
霍德尔随即又想,少年人的秘密是人生宝贵的经验,守住秘密说不定也是守住机遇。
“今晚月色很美,风也很好。”他透过微微荡漾的窗帘,仰望天边一轮皓月,“散散心怎么样?”
“去哪儿?”
霍德尔的目光跃过少年柔软的红发,最终落于书架。
6.
异国的夏夜比家乡凉爽得多,月光恰到好处地照亮了整条路,连两旁居户院子里那寥寥数朵残存的玫瑰也受到了眷顾。
周昭臣同霍德尔并肩而行,但时时会略微落后一点,因为他的注意力太容易乱跑,尤其在这从未见过的风景里。很快他又在意起霍德尔臂弯里正揽着的那本书,月光将封面揉得暧昧模糊叫他看不清楚,便要坦直地发问,
“你是要还什么书?”
霍德尔注意到了他的视线,便拿出给他翻看,虽是用于借阅的书,但封壳还是平整干净的,很容易能察觉出借阅者翻阅时的小心翼翼,“是一位日本作家的,书名是《深河》。”
“讲得什么呀?”
“我尚且没有看完,”霍德尔小幅度地摇头,“所以这次是想去续借的,这本书我看得太慢了。”
周昭臣掂量了一下书的页数,算不得厚,那便应该是因为内容过重了,他想。正欲拿出手机搜索一下书名时,已经又走到了他前面的霍德尔偏过头,用轻松的口吻说道,“我本来以为,周会是那种不太乐意来阅览室的人。”
霍德尔话音未落,自己却先微微惊愕起来,他几乎不曾与“朋友”交谈过这种调侃的话,方才的调笑却又出口得如此自然,是自己过分疏忽放松了吗…他不太自然地收起那份轻松。
“哼哼想不到吧,”周昭臣几步加速跟上,对霍德尔的突然缄默毫无察觉,“小声跟你讲你不要被吓到,我偶尔还会接一点译——哇!这座图书馆这么大!”
他们在不知觉中已走到了尽头,那座盛大洁白的建筑像童话故事中的城堡一样在月光中静谧伫立,窗格间又显出憧憧暖灯,将它从北欧童话中照亮回现实。这回是周昭臣冲在最前,满眼好奇地拾级而上直奔大门,心中雀跃好似即将闯入一所华美宝库。
“霍德尔霍德尔!”周昭臣捧着一本书猛然窜到了刚刚办理完续借手续的神父面前,压低声音喊他,但声调里的新奇仍然完整地被表达了出来,“你看这个!我们上学期末学就是这个的歌剧——不过我还没来得及看原著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