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1年,火车依然日复一日地将墨西哥人运到美国。他们大多拿着季节性工人签证,下了火车就马不停蹄地奔赴各大农场。他们并不是奴隶,是的,他们和黑人不同,但是也不是国家的主人。
今天最后的一班火车到了站,Pedro扶着火车的把手慢慢下了车。他留着标志性的墨西哥小胡须,身材已经完全走样,下楼梯对他来说都是不小的运动。他气喘吁吁,但脸上挂着一种新奇的自由的微笑。
“这就是美国!我的宝贝,你看看!”Pedro张开手,似乎在拥抱这片天地。
他的身后走下来了一位女士,年轻而美丽。她拎着不小的手提箱,并没有那么兴奋,但是看到父亲的笑容,她也为之非常高兴:“美国,是的,美国。”
周围认识的墨西哥人跟他们挥手告别,有的跟他们用力地拥抱,然后各自离开。
只有Pedro和他的女儿——Elena并不着急, 他们拿着季节性工人签证,但是他们的目的不是来为别的农场主打工。他们自己就拥有一篇农田,他们只是来为农作物寻找销路。他们种的农作物比较特殊——
罂粟,大麻。
“Elena。”Pedro伸出手给女儿整理了一下披肩,“我的宝贝。箱子重吗?”
“不重,但是我怕它们颠簸,都不敢大幅度动作哩。”
“等到了住的地方,就好了,一切都会好的。”
“我相信你,爸爸从来没有骗过我。”
“哦,我的宝贝,当务之急,我们应该找一辆车,把我们送去新房间里。”
Pedro很快拦下一辆明黄色的出租车,充满热情地和司机打了招呼。司机一看是墨西哥人,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平时拦车的大多白得发光,很少有其他人种愿意花这个冤枉钱。
“去LS大街,好伙计。”Pedro愉快地报上目的地。
听到要去的地方,司机又忍不住蔑视了起来,那是下城区有名的廉租房聚集区,于是收回打探的目光,一脸傲慢地打起了方向盘。
半个多小时后,两个墨西哥人终于打开了他们在美国的房间。这里属于一位白人女士,她将房间租给了一位年轻白人,年轻白人又将房间转租给了他的兄弟,他的兄弟又转租给了自己的女朋友……几经周折,现在钥匙躺在了Pedro的手上。
“就当是在墨西哥。”Pedro不知道是对女儿说还是在说服自己。
“就当是在家里。”Elena轻轻地放下箱子,解下了披肩准备挂在衣架上。
“砰!”楼下传来巨响,很快,有许多人奔跑追逐。
Elena吓得手一滑,披肩掉在了地板上。
“x你自己去吧!臭条子!”不知道谁在高喊着。
很快就是几声枪响,又有几声叫骂,然后声音渐渐平息。
空气里飘着血液和死亡的冷冽气息。
Elena缓慢弯腰,捡起披肩。她不想让父亲担心,于是故作轻松地拍了拍披肩说:“这个房间需要认真地做一次大扫除。”
Pedro看着女儿,她低着头,似乎没有什么大事,但是手微微地颤抖着。做爸爸的怎么会不心疼女儿,他抱住了Elena:“不用担心,我会让你安心地做扫除,其他的交给爸爸。”
说完,Pedro戴上放在桌上的帽子,就要出门。
“爸爸,你要去做什么。”Elena一把抓住Pedro的手腕。
“我去搞一把枪。”
“买两把。”Elena认真地说,“家人应该互相照应。”
不大的地下通道里横七竖八靠着好几个醉汉,空气中不但有烟和呕吐物的味道,还有一种其他的气味,Pedro和Elena很容易就能猜到这是飞叶子的气味。
如果是一般的情况,没有爸爸会放任孩子来到这种狂乱的地方,哪怕只是路过瞥见,他们都会下意识地把孩子的眼睛捂上。
Pedro也的确这么做了。
“爸爸,这样怎么在酒吧找人。”Elena扒开父亲的手。
他们来到地下酒馆,为的是找一个被称为Cyclops的男人。据说能在他这里搞到任何你想要的武器,当然也有对应的价格。白天很难找到Cyclops,但是每天夜晚他都会去一家酒吧买醉。
太好找了。
整一家酒吧里只有吧台那个男人蒙了一只眼睛,Pedro大步走向前去。
“Cyclops?”
吧台坐着的金发男人没有回应,但是也没有否认。Elena跟了上来,对着酒保展露一个微笑:“按照这位先生的点单,再来三杯。”
“小姐,你可能喝不了这么辣的酒。”Cyclops开口。
“那么我可以喝两杯。”Pedro接过话茬。
Cyclops把面前杯中剩下的酒一饮而尽,看着酒保开始调酒。酒保手法娴熟,份量和摇晃的速度都恰到好处,值得欣赏。
Pedro和Elena也看了一会儿,突然听到独眼男开口:“白天到这里来吧。”
他递上了一张纸,Elena接过一看,是一张简易的地图,上面圈出了一个地点,写了房号和时间。
酒保正好送上三杯酒,酒精的味道扑鼻而来。Pedro学着Cyclops的样子,端起一杯仰头喝尽。顿时眼冒金星,感觉自己无所不能。他正要伸手端起第二杯,Cyclops拦住了他:
“我也可以再多喝一杯,而且很希望你们不要错过明天约定的时间。”
Elena搀扶住有些上头还不服气的爸爸,对他用西班牙语说:“没事,他肯定没你能吃辣椒。”
Pedro被安抚下来,才慢吞吞地跟着女儿走出酒吧。
第二天。
美国的街上尽是鲜艳的衣服,美丽的女士和穿着笔挺西装的男士手挽着手,脸上说不出的自信。仿佛风都是为他们而刮,树是为他们生长。就在这样的氛围里,Pedro和Elena深受感动,抬起头迎接新鲜的空气。
约定时间内,两人来到了Cyclops的私人住所。与其说是住所,倒不如说是枪支的展馆。墙上挂着各种口径的枪支,展示柜里放着各种武器。
“你们需要的是什么样的武器?”白天的Cyclops看起来更加平和,一改昨晚的颓唐之势。
“方便携带就好。”Pedro回答。
Cyclops思考了一下,从墙上取下来两把手枪,分别熟练地滑出子弹或者弹夹,再上膛瞄准演示了一番:“Colt Python,口径是9毫米,最近警察用得比较多,其他尺寸也有,这把是4英寸。另一把,Makarov pistol,口径也是9毫米,苏联货。”
Elena拿起Colt Python左轮,它看起来精致而冷酷,可以说是一个精美的艺术品。但是这样的东西却可以在几秒钟内夺取人的性命,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她看向她的父亲,父亲没有犹豫地直接将手枪别在了腰带里。就像是早就知道枪械代表着什么,或者完全不知道它代表什么。
“很好,就这个吧,再给我两盒子弹……不,还是三盒吧。”Pedro自然地掏出钱来结算。
Elena下定决心,也把手枪藏进了腰带里。她的底气源源不断地从腰间的金属块中涌来,她觉得自己也是一个危险的,不好惹的人了。
于是她更加放松地审视房间里的物件,除了枪,还是有一些水壶电话等生活用品,桌子上放着一张照片,距离边缘非常近几乎就要掉下来,也许是开门前随手放在桌子上的。
Elena上前将照片往上挪了挪,瞥见相片里是一个笑得腼腆的小孩子。
Elena下意识地开口,不小心打断了正在数钱的两人:“没想到您还有一个可爱的孩子。”
Cyclops用剩下的那只眼睛,神情复杂地看向桌子,Pedro惊讶道:“哦,确实,您看起来很适合做个好爸爸。”
但Cyclops别开视线,含糊地回答道:“那是个孤儿,只是个孤儿罢了。”
然后也不再解释,摆摆手送客出门。
出了门的Elena很顺手地挽住了父亲的手臂,父亲用力地夹住她的手,似乎想给她更多的热量。
沉默了一会儿,父亲突然道歉:“对不起,你得和我一起面对一切。”
Elena没有说话,只是把头靠在了父亲的肩上。她知道,他们还有很多事情需要面对。
“武器可不能帮我们得到人脉。”
“没错,爸爸。”Elena回答,“但是我也是您的武器。”
你知道女孩们私底下都怎么说的,如果你想认识农夫,就在夜晚去酒馆,如果你想要认识精英,就在练好交际舞吧。
Elena穿着一身碎花连衣裙,头发用丝绒布束了起来,打扮与美国小妞无异。但是她的身材曲线,以及她近乎小麦色的皮肤,让她的气质多了更多野性。
她踏进舞厅的那一刻起,就感受到不少男人打探的目光。
这一首舞曲正跳到一半,Elena并不着急挤到人群中,她站在一个随时可以进场跳舞的距离,暗自打量着在桌子边坐着的人群。更确切地说是在盘算着这群人的价值,并且设定一个优先级。她会大方地答应所有男性的舞蹈邀约,但是她也会很轻易地为了一个优先级高的男性甩掉另一个。
就在这时,一个男人正好准备从中心往外面走,为了躲过一对舞伴,差点撞到Elena。
男人向她道歉,正准备离开,突然闻到了什么味道,停了下来。走到了Elena面前伸出手:“您好女士,可以跟我跳一支舞吗?”
没有着急或者出于礼貌地介绍自己出身工作,然后再问她的名字,就像是真的只是想跳一支舞,Elena很欣赏这个态度。扩展人际是她的工作,但是拜托,在舞厅就跳舞吧!
她抬头看了看,这个男人大概30岁上下,没有稳重的感觉,也没有什么钱味,但是看起来整整齐齐,也似乎挺有教养,谁知道呢,说不定是个人物。
“快了,等这首舞曲放完。”Elena笑着,“这首舞曲过后总是……”
音乐风格从优雅突然变得轻快了起来。
“Rock 'n Roll。”Elena说完,反客为主地拉住刚认识的男人进了舞池。
Elena跟着音乐踢腿摆动,轻松的氛围让她的妩媚看起来没那么厚重。男人也很快跟着节奏摇摆身体,似乎对舞蹈还算得心应手。
一曲跳完,两个人退回桌子边聊天。
“跳得不错,那几个跳跃你接的很好。”Elena由衷地夸奖,“Elena Franco Silva,可以叫我Franco。”
“Justice Reed,Reed。当然你可以直接叫我Justice,这是我的荣幸。”Justice露出标准的应付女士的微笑。
“Justice。”Elena从善如流,回敬了一个应付男人的笑容,“你似乎对我本人不感兴趣,你在寻找什么吗。”
“其实,我是想给美丽的女士一个建议——”Justice尽量让自己的语气缓和,听起来漫不经心,“你不该碰那些毒品,你看,有那么多方法可以打发时间。”
Elena一愣,认真思考了一下自己的处境,也直视了对面的男子一会儿,他认真的眼神好像真的只是给了一个建议。
于是她一脸轻松地回答:“比如跳舞。”
“或者别的,我的时间永远可以留给美丽的女士。”
“你是说约会吗?”
“当然,我能有幸得到你的电话号码或者地址吗。”
Elena从桌台子上取下一张餐巾纸:“你有笔吗?”
Justice从上衣内袋里摸出一支钢笔:“这儿。”
Elena写完,将餐巾纸对折,和钢笔一起递回给他:“你可以在这里找到我。”
说完Elena又转身进入舞池。
Justice低头打开纸条,上面写着正是这家舞厅的地址。
他耸了耸肩,拿着纸条向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