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了一章行动看上去突然变得积极了一点,一章…有空会补的】
【期间有编的背景板人鱼受到伤害,红豆泥果咩人鱼xi】
随着游轮一声气鸣,新一批观赏者踏上了游轮,弗朗辛低了低头尽量将自己的存在感压低,混在人群中顺利进入了游轮。其实她对这种残害同胞的比赛没有半点兴趣,一开始只是随便扯了一个谎为了进入会馆看看。只是……在临时展览馆见过了旧识后,她的目的发生了一些改变。
她决定为亡者再做些事。
随意看了看场地后,她在瞭望层选了个鲜有人来的位置坐下,第一次坐这种载具,说实话,比起来时被马车颠的生疼,在湖面上平稳晃动的游轮让人舒心的多——只不过,这份舒适仅仅只提供给了人类,他们脚下的水中,人鱼们正处在命悬一线的境地。
弗朗辛此前已经去过了船舱层,但身份改变后所在的视角让她感觉十分不自在,从前她也只能在半地下室的水缸中去目睹一场场争斗,可那时她还是人鱼,她拥有同胞们共同的命运。现在她是人类了,站在条形窗前看着一条条人鱼的身影略过,偶有人鱼与她对上眼神,却也认不出她曾经是谁,只是匆匆离开寻找宝物,这让弗朗辛感到孤独。
她看向协会分发的名册:有曾听过、交流过的同胞,也有从未见过却被强制参赛的孩子。她独自坐在瞭望层靠近护栏的地方,这里几乎看不见比赛内容,却能将人群一览无余。她出神地望着,人们乐于谈论自己的那一尾会将什么定义为“最具价值的宝物”,有人面色温柔地说我的孩子会带来一束花、有人不屑地说那缺心眼的准会带来一个玩具、有人则大声喧哗我的宠物会为我带来胜利……宝石、金锭、乐器……人类好奇的答案,人鱼们不得不去代答。
人鱼时她就不习惯聚集的环境,嘈杂的人声使她开始困倦,她轻轻地闭上眼睛,就如往日一般逃入梦境。她可以梦见自己回到海洋,阳光穿透水面照下片片波纹,她与弗朗辛盖着海草静静听着水流的歌声,休息够了就与海豚比赛跃出水面的高度,累了再抓住一条小鱼品尝……可这其实也只是她清醒时的幻想,弗朗辛不是人鱼,而在这半年内,她从未梦见她的弗朗辛,今天也会一样。
或许?
她呆立在梦中的海边,在这从不天亮的世界里,她看见那比明月更柔软的淡黄色,那是她一天比一天更思念的人,她亲吻过的死者。而死者并未回头,无论她怎么呼唤,也只留一个背影给她慢慢地沿海行走着。她想追上去,二人的距离却永远没有靠近,她只得随着背影的步调前行,用眼睛一点点地将这个背影再往记忆深处仔细刻下。
她的海没有尽头,不知道时间流逝了多久,她们就这样一直走着,久到她闭上眼也能描绘出那个背影任何一处轮廓后,她低下头踢着浪花,自顾自地对着背影倾吐心声:
“你的课程好难,我不喜欢。”
“你知道吗,付了我的赔偿金后让他们元气大伤了,你的母亲穿着旧裙子去宴会被嘲笑了,你的兄长的衣服还是那么夸张,他们大吵了一架。”
“我见到你不喜欢的那个未婚夫了,嗯……气质外形让我想起你的父亲。”
“要是有可能,我不会回去喔?我可以带你去更大的地方。”
“有一个地方……那里……”
“我好像越来越想你了,是不是因为以前不想你才见不到你呢。”
“…………”
“………”
“…”
“弗朗辛,你哭了吗?”
她看着面前的人停下了,低垂着头,瘦小的身躯就像曾瑟缩在水缸前不让她察觉眼泪那样。她默默等待着,她们曾经便如此相处。终于那个背影缓缓转过身,如她所想那般泪水不停在那张熟悉的脸上划过,蓝色的眼睛满是悲伤地将她映入,却已经不是她人鱼的模样。
“为什么?你还是那么难过,弗朗辛?”她再次感觉心脏一痛。然而还没等她再问些什么,无数海浪就毫无预兆地向她们袭来,全无留情地吞走她的梦,这感觉就像她打破鱼缸的那一天,她再次被水流淹的窒息,她尝试向前走了几步,还是没有缩短任何距离,这一次她没有抓到一只手。“下次,至少要抓住她带她一起去海洋。”她被海浪卷着沉入大海时这样想着,眼前却越来越亮,她惊醒了过来。
她恍惚地站起身,一步一顿地想要去船头吹吹风,有侍者贴心地递来手帕,她这才发觉自己也流着泪,真是稀奇,这半年她都没有感觉悲伤,她现在也并不悲伤——至少她这样觉得,她只是有些失落,她不知道下一次是什么时候,或者这就是最后一次。而她的小弗朗辛哭了,她想要弗朗辛笑着,她双手紧握栏杆,慢慢下滑坐在甲板上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现在想这些也没有用,她开解自己,为了转换心情她抬头对着远方的水闸看去,果不其然水闸上偶尔闪出点点反光,有人类偷偷跑进来了。她记得曾经自己还被掉下来的相机砸到过头,气的她浮出水面故意把相机当皮球玩,那个人类怕引来看守像哑剧演员一样跳来跳去,对着她挥舞肢体,脸涨的通红,让她开怀大笑。
心情好了一些后,她决定坐回最初的位置,路过一位贵妇人时,贵妇人发出“呀——”的哀叫,吓得弗朗辛往后跳了一步,人们则纷纷聚集到护栏旁用潜望镜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弗朗辛为了不显得太特殊,还是稍微看了一眼,湖中的人鱼被划破了皮肤,内脏被勾出横缠在了满是尖刺的陷阱上,越是挣扎越是将伤势加重,弗朗辛看着同胞那痛苦到扭曲的脸,就算对方是在水中她也看得出同胞在流泪。“露珠——”贵妇人撑着护栏喊着人鱼的名字。“再加加油,我们回去就弹新的曲子,你可以一直一直在我身边歌唱了——!”水中的人鱼听不见她的期盼,却像是感知到了一般将头扭向了游轮,这只叫露珠的人鱼对着游轮的方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看着近在咫尺的终点就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咬咬牙冲了过去,血色顿时在湖中蔓延开来,从游轮上看就好似开了一朵水底的烟花。
听着贵妇人的称赞和周遭人对她的祝贺,弗朗辛默不作声地离开了这个糟糕的地方,她感到一阵反胃,那个人类不是真心的,她只是不想在这个场合丢了面子,而她的同胞……她知道那条被称为露珠的人鱼却是真心的,那眼中的喜悦足以盖过身体的痛苦,喜悦却刺的弗朗辛生疼——那样的伤势根本无法愈合,就算通过了终点也是既定的结局。
她感到有些绝望,她期许过人类或许不全是这样的,因为弗朗辛便不是这样的人类,弗朗辛柔软、友好又脆弱,她伤害的一直都是自己,可她至今仍未碰见另一个【弗朗辛】。“啊……如果我让他们都痛苦,你会高兴吗?”她这样想着,脑海中浮现梦中的弗朗辛不断落入大海的眼泪,并未察觉她的想法已经开始掺杂自己的私欲。
她想起在集市上见到的那些打听她的名字的人类,哈里斯家已经为了弗朗辛的价值找上来了,在那之前不准备条件的话,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弗朗辛感觉有些愧疚,她还需要利用人类的赌博获得和哈里斯家谈判的筹码,相当于她也成为了观赏赛的帮凶,但现如今她自身难保,她需要这个能让【弗朗辛·哈里斯】坐上谈判席的机会。
闭上眼平复了一会心情后,她起身再次向船舱层走去,她不喜欢人类这些复杂的欲望,或者说是包裹在话语隐藏的贪婪,谎言的每个音节都令她多厌恶一分。但她强迫自己向下走去,她得去模仿地更像一个人类,她需要比哈里斯家的人类更虚假、更狡猾,以此来获得报复的机会。
与其坐以待毙,她宁愿做一个赌徒。
克里斯蒂娜与费尔南迪一同坐在蓝色的沙发椅上。眼前宽阔的玻璃幕墙隔绝了一池清澈的水,精心装饰着珊瑚,礁石,底端铺着一层细沙,饲养人鱼所需求的设施一应俱全,只是缺少一尾人鱼。
这让克里斯蒂娜感到一切又仿佛回到不久之前,莉娅死去后的六年里,她与父亲也是这样无言地坐在这里,一次又一次。
“我感到自己受骗了。您早就知道这是个骗局,所以才不愿接受珀儿?”
克里斯蒂娜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费尔南迪否定了她的猜想:“我知道的不比你早。如果我知道,打从一开始我便不会同意订婚。”
“我觉得很伤心。为什么米切尔先生要做出这种事?只是为了钱就可以不择手段地欺骗别人吗?”
“总是有这种人,把自己的利益放在首位。我会让他付出代价的。”费尔南迪的语气平静,却似乎蕴含了让人难以忽视的力量。克里斯蒂娜感到安心,往父亲身边靠了靠:“那您要怎么做?”
“虽然我向来不喜欢那些新闻记者,但有时也得借助他们的力量。企业家的丑闻登报,影响的可不止是名声。这件事我会处理,你不必为此烦恼了。”
克里斯蒂娜点了点头,又问:“那珀儿呢?我还能继续养她吗?”
她忐忑不安,生怕从费尔南迪口中听到否定的词语,但她没有。
“你的想法如何?”他征求女儿的意见。
“我不可能把她送回米切尔家,也不会把她送回协会,至少在这里,我会好好对待珀儿,不会让她再遭受那么残忍的对待。”
“那就这么办吧。”费尔南迪平淡地点了点头。
“但是,如果我不仅仅想让珀儿在这五年的租期里安稳度日,还希望她在余下的生命里不被粗暴地当成玩物和奢侈品,幸福安稳地寿终正寝,我该怎么办?”
克里斯蒂娜神情恳切,期待着父亲能给她一个答案。她注视着父亲,看着他与自己相似的蓝色眼睛里似乎泛起汹涌的波涛。父亲总是比自己知道的更多,那么,他也一定能给自己一个答案吧,克里斯蒂娜想。
费尔南迪叹了口气,站起身来。
“去看观赏赛吧,我与你一同去。”
“可是,父亲,您还没回答……”克里斯蒂娜急切地说。
“也许到了那里,你就会有答案了。”费尔南迪如是说着,离开了房间。
到了那里,自己就会有答案吗?克里斯蒂娜持怀疑态度。她不觉得观赏赛是个好去处,这些年来,她没有去看过一次观赏赛。光是看到报纸上的描述,她就知道那是残暴又贪婪的人们肆意发泄欲望的罪恶领域。人鱼们在赛场上为生存而战斗的时候,人类只是作壁上观,把一切当成余兴节目。
她向来不理解那些为了长久留住人鱼,让人鱼参加观赏赛的人类。如果他们无法忍受与人鱼分离,难道就忍心将自己心爱的人鱼置于死地吗?她也不理解那些训练人鱼,只为在观赏赛中得到可观奖金的人,为什么为了自己的利益,能毫无负罪感地伤害另一条生命?
当然,她最不理解的还是观赏赛本身。明明靠着租金就有大笔进账,没有观赏赛的盈利,协会也能运转下去吧?为什么还要举行这么残酷的比赛,只是为了让那些赌徒一掷千金地掏空自己的钱包吗?她不能理解这一切,早就暗自在心里发誓,绝对不会让自己的人鱼落到这种境地。父亲让自己去看观赏赛的用意是什么?也许只有去了才会知道。
观赏赛的当天,克里斯蒂娜与父亲一同通过浮桥走上观赛用的游轮,在船舱层找了一个适合观赏的位置。在来的路上,他们听到有人在议论法莱娜,一条金红色的人鱼,似乎昨天她和她的主人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克里斯蒂娜只是听说有人在租约到期之后打算想办法藏匿自己的人鱼,却没想到真的有人这样做了。巴法特夫人一定很爱法莱娜,甚至不惜冒着风险违反协会的规定,可是到头来,法莱娜还是只能参加观赏赛,真是令人难过。
她把自己的想法和父亲说了,只换来对方淡淡的点头。
“的确很令人难过。”
“他们就不能通融一下,不让她参赛吗?”
“协会的规定是不容变通的,就算是会长本人的人鱼也一样。”
“可是法莱娜要怎么办呢?”
克里斯蒂娜担忧地看着外面的景象,颜色各异的人鱼已经分散在水中,她不知道哪个是法莱娜,只好默默地在心中祝福她,能够平安度过这次的寻物赛。
比赛在一声令下后开始。人鱼们游动起来,在充满危险的水域里寻找珍贵的宝藏。克里斯蒂娜紧张地盯着人鱼们看,不知道看向哪一条好。随后的一个画面让她心头一凛——一条人鱼被突然射出的利箭贯穿了胸口,那人鱼挣扎了几下,便如同人偶一般,僵硬地向深处坠落而去。
“他死了!”克里斯蒂娜惊恐地叫出了声,下意识抓住父亲的胳膊,费尔南迪安抚地握了握她的手。
“他妈的!”人群里爆发出一声怒吼。克里斯蒂娜循声看去,一个双目赤红的男人,手中攥着纸条,发狂一般地盯着窗外的水域。她意识到,是他下注的人鱼死了。
她看向更多的人。有的人握紧了拳头,神情里充满担忧,也许在那里的是他珍视的小人鱼。有人欢欣鼓舞,因为他下注的人鱼找到了宝藏。老人,小孩,男人,女人,商人,赌徒,艺术家,官员,观赏赛牵动每个人的心,让他们或喜或悲,或忧或恼,有人一掷千金,有人一夜暴富,有人能和人鱼长相厮守,有人却要面对永远的分离。
太多的事在这里同时发生,仿佛有谁把这么多人的人生都同时浓缩在这个时刻一般,克里斯蒂娜没来由地产生了这样古怪的想法。父亲让她看这个,是想告诉她什么呢?
费尔南迪不回答她这个问题,只告诉她明天继续。
好吧!于是第二天他们再度光临游轮,隔着厚厚的玻璃观赏人鱼们的挣扎。寻物赛里没能成功的人鱼只能参与逃生赛,比起昨天,这是更加凶险的比赛,主办方还会通过倾倒鲨鱼来增加难度,可以预见的是,大量的人鱼会在这里死去。
第一批鲨鱼被投进海中,顺着受伤人鱼的血腥气息开始捕猎,很快,不远处开始出现人鱼与鲨鱼厮杀的场景。克里斯蒂娜不敢再看向窗外。她转头询问自己的父亲:“我们不能做点什么吗?既然有出钱就能增减鲨鱼的规则,我们可以让他们少放一点鲨鱼,这样更多的人鱼就能活下来了。”
“即使你未曾下注,这里也没有你的人鱼?”费尔南迪问。
“……求你了爸爸,这样能让我好受一点儿。”克里斯蒂娜恳求道。
“好吧。”费尔南迪招来侍者,让他在纸上做了记录。克里斯蒂娜感激地看向父亲,又忍不住去看窗外的景象。第二批鲨鱼很快倒入水中,数量竟然看起来比第一次还多。
“为什么会这样?”克里斯蒂娜大叫起来,“我们明明出了钱的!”
“那就说明有人给了更多。”费尔南迪淡淡地回答,仿佛早就知道会这样。
“求你了,再多一次!”克里斯蒂娜再度恳求,费尔南迪不置可否,只是挥手招来侍者。很快,又一批鲨鱼被倒入水中,这次似乎比第二次的数量还要夸张。
“我不明白……”克里斯蒂娜无助地看向费尔南迪,“为什么会这样?”
“我们付出的还不够多。要知道,这里到处都是肯押上自己全部身家的赌徒……他们知道只要赢了就拥有一切,输了就一无所有,所以更是拼命地投入全部,来换取一个胜利的保证。要想胜过他们,你也要赌上自己的一切。你想这么做吗?”费尔南迪用严厉的眼光看向克里斯蒂娜。
克里斯蒂娜懊恼地摇了摇头:“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即便赌上一切,赢了这些赌徒,但你仍然不是真正的赢家。你赢得的只不过是庞大收益的冰山一角,更多的钱都流入了人鱼协会。协会垄断了人鱼的培育,利用人们对人鱼的情感大肆敛财,又用这些财产发展人鱼产业,构建了难以撼动的地位。让他们能够如此获利的只不过是一个简单的规则:用钱能够买到人鱼的生死。无论在哪里,获利最多的总是制定规则的人。而想要打破这些规则,需要比想象中巨大得多的力量。你想做的事是件好事,但我希望你知道它有多难。”
“可是,我总不能因为这件事太难,就什么都不去做吧!”
“你只要做自己能做的就可以了。余下的部分,就相信人鱼自己的力量吧。”
“自己的力量?”克里斯蒂娜不解。
费尔南迪示意她看向窗外。在一片狼藉的逃生赛场上,有人鱼已经抵达了出口。那条人鱼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他和他的同伴伤痕累累,却紧紧地抱在一起,庆祝他们的劫后余生。
“相信他们吧,克里斯蒂娜,”费尔南迪又重复了一遍,语气柔和,“他们会为自己找到出路。”
克里斯蒂娜看向喜悦的人鱼,内心感到十分平静。
她握住父亲的手,直视他的眼睛,认真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