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罗大陆,圣别纪元后期。
血族女王莉莉安突然失踪,几乎同一时间爆发的怪奇疫病让人类数量逐年锐减,失去管控的血族加上疫病的席卷,让整个社会动荡不安。
将一切扭转的契机在于教会发现血族的血液竟是能治好疫病的良药。
从此,以血液为中心的利益旋涡将整个世界卷入了其中。
【创作交流群:691199519】
教会名下福利设施众多,最开始只是简单的福利院,收了些落魄至极的鳏寡孤独。后来逐渐分流,将儿童单独拎出,老人另设住所。又与医院机构合作,病重者可直接来到教堂准备后事。从平房一步一步到如今地院栋,教会所绘已不再是信仰之想象,所聚为信仰的力量。
塞勒涅的年纪比不上这些楼栋。她初进教会时,整日坐在忏悔室帮助开导。不过半年便开始处理文书,数着人头,贴点标签。渐渐地,也许是她家中从商所带来的敏感,慢慢地帮忙负责物资,教会内要举办地大小活动,大家都会来问问她的意见。好像她不是一个修女,而是场外援助的参谋。
参谋休息的时候,会朝着教会正门的方向,吹吹风,远眺一番。那里有大理石的拱门,周边灌木修葺整齐,信徒沿着道路,头顶阳光,或望或踌躇,前往教堂内祈祷。有徒步者,也有从马车下来的贵人。风起树林细簌,顺着脸颊撩起鬓发,塞勒涅叹气,今天吹的是南风啊。
秋末时节是没风的,空空使得枝叶返尘,嘈杂坠地,仿佛还是夏日的喧嚣模样。没有风,塞勒涅也就不会望着正南的教会拱门。参谋修女最近异常忙碌。越冬的衣物应该准备上了,还有预备的柴火,以防万一还得储备足够的粮食。养老院那边,需将去年的衣服取出,清洗干净各个分发。除了每人换厚被,还应准备多余的被褥,冬天可不方便晒洗床铺。何况冬天是老人的一道坎,屋内备好充足的木炭,提前准备墓地也不算多余。至于儿童那边,就要准备好药膏,避免冻伤烧伤。
笔记本上她写得顺畅,这些注意事项之后会传达给各位人员。接下来她查阅了教会的库存,向玛歌修女申请预算并外出。
纳塔城还是那副热闹样子,塞勒涅顺手拜访了独居的父亲。曾经的商人也在做过冬的准备,收拾了行李,打算去南方的温暖老家过冬。道别时父亲给予女儿一个轻飘飘的吻,“我会先去看看你的母亲,再回老家一趟。”,“替我向她问好。”塞勒涅轻巧眨眼
女儿已不是十年前活泼的模样了,似乎在母亲患病后,她的话少了很多,不再是当年蹦蹦跳跳的小麻雀了。如今成为了修女,一家人聚少离多,一些交流只能委托各地的猎人传送信件。这样的现状,让他思虑以后是否有团圆。不知春天能否还会到纳塔城居住,父亲有着犹豫,却依旧承诺“春天了我们再见面。”
“嗯,到时候我们一起去踏青吧,正好放放风筝。”
扑朔的北风立刻来了。不过是一场雨的功夫,气温骤降。夜晚的养老院,咳嗽声此起彼伏,虽然门窗捂得严实,可总觉得寒冷。屋内并无寒气侵袭,可对于老人,生命也已是寒冬。他们的生活已如冬季的草地,铺上了皑皑的雪,万里不见生机。一望枯燥,二望迷茫,三闭目,已无所可看。陪伴者所能做的,不过是在飘渺的白雪中堆起雪人,让他们怀念春天罢了。
教会加大了人员投入,夜晚分两班执勤。塞勒涅能力出众,足不沾地,接连照顾了几天,实在是没空回家。好不容易抽空回家,推开门,信件堆积在门垫上,乱糟糟的。她先挂好披肩与外套,再环抱起那堆纸片,尽量小心地落在茶几上。拂去沙发上浅浅的灰尘,弯腰取出信刀,塞勒涅侧躺下,一脚架在沙发扶手上,慢悠悠划开信件。
大写字母瘦长得夸张,连笔勉强能认清,好像又激动,又想写得尽量漂亮。M先生字如其人,做到了真正的见字如面。信件内容不过是一些提议,从未逾距,只提自己,不谈他人。M先生的造句有种撇脚的合理,话题从工作到琐事所见,语气从生硬到自在。塞勒涅翻个身,趴在沙发上,两条腿来回晃荡,琢磨M先生的心意。似乎被雇佣者的身份拘束,或者是他个人的社交风格,无论如何,他的话都带着拮据与克制,时不时提出一句“我可以帮您……”云云,仿佛他们之间的交往止步于此。最后一封信提到他不日就要启程前往斯奎尔农场,天气寒冷,需自行保重。信末“想必您这几日忙碌,若有空闲还需歇息,切忌劳累染病。期盼与您再见面。”
字迹诚恳用力,一转前几封的飘逸,末尾署名留了长长的墨点。不知他在犹豫何事。
她起身,抽出纸笔,本想在书桌前回复。思虑片刻,却先往壁炉里加了柴火,找了柔软的毯子,大剌剌拖拉椅子。柴火噼啪作响,火光跳跃,室温逐渐升高,焚烧的木香与疲惫一同涌上。塞勒涅卸力躺靠,头往左侧歪去,信纸压住毛毯,落笔时纸张向下凹陷。
问候语信手拈来,纸张沙沙作响,却戛然而止。
塞勒涅脸贴笔身,思考片刻,忍不住苦笑:坏了,她也犹豫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直到十二月,教会的工作才算稳定,教会人员终于能够熟练应对各种突发状况和日常工作。再也不会被人叫住,“塞勒涅修女,食堂有情况!”没人知道那情况是抽经,或者中风?每日工作就像抽签,难以预料,惊喜连连。
至于塞勒涅所受到的信赖,不过是有着好记性:每一种突发情况她都记得如何应对,即使她手法并非顶尖。最初她也没有经验,呆呆听从安排。如今成了指导者,处境不狼狈,心情很疲惫。
大家能够自觉工作,而非寻求指导,她也就清闲些了,取出了新购置的兔毛大披风,每晚在教会的澡堂享受一番,回家过夜。可瞬间风向突变,最开始是教会猎人被派遣,只一天就离去了一大半。第二天依旧有人离去,一问原因:铃兰内海突生湖骸,顺河流而上,向着纳塔城而来。
作为一个团结的集体,教会众人不需要公示,消息一传十十传百,病人也惶惶终日。这不是什么大事,修女们弯下腰,轻声细语,教会的猎人个个身怀绝技,英勇异常,湖骸以前从未有过,只是本次来势汹汹,众人以讹传讹罢了。安心吧——您……还能见到春天呢——
安慰声不绝于耳,语调悠长,乍一听恰像呵骗。塞勒涅瞅见这光景,咬咬唇,抱着物什从絮语一侧走过。她尽量放轻脚步,不打扰这片美梦。作为艾诺姆家的独女,且不提父亲餐桌上嘀咕的小心眼,她自己见过的自私自利者都不少。事实是这样,面对危险,有人作壁上观,有人铤而走险,鲜少有人现身而出,与其报希望于他人,她更着眼于当下。
父亲按照约定,通知到达农场的信件昨夜送到。落款12月5日,今天则是10日。不知中间五天的时差,父亲是否向南启程,至少目前来看,他和母亲都很安全。
要是他们有什么意外,估计又要花一笔钱,雇佣猎人去保护他们。既然父母没事,那么接下来就是物资,塞勒涅思忖,一步一步行至仓库门口。刚好她要取干净衣物,干脆检查一下仓库。
仓库有好几间,都存放了足够的生活物资。其中一扇门半掩,塞勒涅加重了脚步,靴跟敲打木地板,疾行到门口,驻足,先是叩门三声,再推开——这间存有医疗物资的仓库里面藏着几位修士。
昏暗的仓库照明不足,修士们举着灯,维持着躬身的姿势。他们的影子长长拖在身后,门外的自然光打断了他们的活动。后知后觉般,修士们望向往日的参谋修女,缓慢地直起身。
真像群老鼠,塞勒涅想,嘴上却说的敞亮“有谁受伤了吗?”
他们面面相觑,终于站直了,恢复了人样“没……没有……”
“嗯?没有?”塞勒涅目光落在他们脚边的包裹,皮笑肉不笑,“依我看,是你们病了。病的不轻。”
“逃出去?逃到哪里能安全?手无缚鸡之力的你们,估计都没有体会过长途跋涉吧?在路上遇到湖骸指望着好心人保护吗?”
“现在所有的教会猎人都外出了,即使还有留在此处的,不日也将出发。任何使用马车的申请都会被驳回,纳塔城的车夫肯定抓住机会狠狠宰你们一笔,你们只能用自己的小短腿上路了!”
“湖骸向着纳塔城来,那么必须突破关卡。在纳塔城彻底失守后教会才会被攻击。这是最糟糕的情况,但是相应的,湖骸的力量大不如从前。”
“是选择去更危险的地方冒险,为了你们所谓的安全,还是说留在教会,亲手给湖骸最后一击。孰轻孰重,你们自己估量。”
塞勒涅气势汹汹,面前的几位怔住了,一时之间没有动作。
看来应该更强硬些,她再添把火,“把东西放归原位……在我的视线里,建议您谨言慎行。”
她头也不回地走了,快步赶往厨房,又逮着几个收拾了干粮的修女,严厉说辞一番。之后不再关注去向。真正决心离开的人是留不住的,反而会洗清其迷惘。塞勒涅怕的是这群半吊子,想走又不敢走的半吊子,扰乱了民心。倘若教会真的不安全了……她可不能任由这群人抢走自己囤积的物资。
隔天,雪纷纷扬扬的下。门窗捂得严实,人聚集的地方更有人味儿,人言也传的快。昨天话题还小心翼翼讨论着塞勒涅修女,今天都疑惑着“圣女珍珠出逃了,我早上看见通缉令,吓了一跳!”
是否吓了一跳尚未可知,倒是质疑的视线明晃晃冲着塞勒涅的脊背来了。瞧瞧,圣女都逃了!教堂一点都不安全!昔日的问候没了,塞勒涅懒得和愚人计较,把闲谈的用笑容赶回岗位。留在原地,表情不情不愿的呢,那就去感受大自然的馈赠——去扫雪吧?希望北风能吹醒他。阿门。
她在人群中快步疾行,十来分钟就把整栋屋子来回走了一遍,整顿了秩序、找到了人、自作主张把仓库和厨房锁了。不能更乱,必须控制住局面。塞勒涅低头看着钥匙,抱歉,玛歌修女,我并不想越位行事的。
没时间了。要做的事堆积如山。她深吸一口气,该安排人员了。
昨天下午塞勒涅临时找了几位年长的修女修士们,讨论了接收难民的事务。晚上在家依照印象列了名单。要留几位手脚麻利的在养老院,维持日常事宜,并逐步减少老人们的活动,减少意外的可能性;把那群说闲言碎语的安排去接受难民,尤其是她亲自逮着的,去见见教会外的腥风血雨;关于圣女出逃一事,也得临时想一个解决办法。禁足与看守必不可免,但是如何从本就紧张的人手中抽调几位,又是难题。
塞勒涅依次讲了自己的计划,将名单递给最年长的修女。在他们浏览时,提出了自己的解决方法:“应当去询问圣女是否有救助难民的意愿。如果有的话,想必在场的圣女能够安抚难民。这样同时与圣女进行救助工作的人可以监视圣女。而救助组轮换休息时,可以直接去陪伴圣女,完成任务。”
这个草案得到了大家的初步认可,随后他们进行了合理的修改,又完善了具体的实行细节。除了圣女的活动,还决定调动孤儿院中有一定能力的孩子……非常时机,实在是没有办法。
策划卓有功效,教会收纳了大量的流民,更奇妙的是,塞勒涅反而不如以前忙碌。工作已经固定,每人各司其责,不劳她每日奔走了。原先还有说风凉话的闲杂人员,应是被繁重的活计堵住了嘴,低头任劳任怨。象征教会的白袍行走于人群,递上保暖的衣物,安抚受伤的心灵。参谋修女立在一旁,纵览全局。
医务室的呻吟比夜晚的养老院更瘆人,抛却了一切逃出来的纳塔市民,并不像老人一样等待痛苦的结束,而是奋力于泥沼中挣扎。按照教会的分拣程序,只有重伤的难民才会躺在医务室,这也是此处哀嚎不断的原因。
塞勒涅从一排排病床中走过,目不斜视。医生半伏于病人之上,井井有条,或叹气或蹙眉。而所有白袍之中有一位离病人极近,手触胸口,却无医生应有之稳定。塞勒涅叹口气,快步走去。
走得近了,才能听清那床病人的呓语。他的嗓音干哑,气若游丝,也许是在描述纳塔城的惨状。而守着的姑娘,圣女艾薇,尽全力倾听他的求助。
塞勒涅低着眉,敲了敲床尾,再慢慢走近。艾薇感受到震动,回头确认来人,又附身倾听,一手贴胸,一手贴喉。男人的声音几不可闻了,但艾薇不放弃,尝试性的问:“水?是要喝水吗?”
依旧是含糊的回应,艾薇点点头,掠过塞勒涅。修女则顶替了她的位置,右手熟练伸至病人后颈,轻轻抬起一定高度。左手迅速移动,把枕头垫在腰下。在伸进缝隙,手掌张开,两手发力,托起病人上身,顺势坐于床沿。用右臂抵住脊椎,右手托住后脑勺,就这样维持一定的斜度,再腾出左手,调整一下被子。
凑得近了才能仔细观察病人:后背虚汗,发低烧,轻微脱水症状,嘴角水泡燎了一层,异味也散的差不多。还算乐观,看来过段时间就能搬出去,塞勒涅想着,望向小跑过来的艾薇,这样细微的求助声,也只有圣女能听到了。
“水,水来了。”艾薇焦急赶来,手上直接拿了个水壶,走得近了,慢下脚步倒了半杯水。修女配合她,手腕内扣,将病人的头微往前倾。因为这番移动,病人才勉强睁眼,半喝半吸。喝下去一杯,他本能舔舔嘴唇,抬眼看向水壶。艾薇读懂了,急切回应他,又倒了满大杯水,正要再喂给病人,却被塞勒涅制止。
修女伸出空闲的左手,挡在水杯与病人之间,微微摇头。下一秒她看向圣女,对着水杯勾勾手指,艾薇不明所以,只能乖乖递去。塞勒涅慢慢喂了半杯水,就止住动作,对着病人呢喃细语。她放下水杯,取走垫在腰下的枕头,缓缓让病人躺下,整理被角,轻手轻脚离开了。
【回去吧。已经到休息的时间了。】她面带微笑,结束手语后自然拿过水壶,留在艾薇身后半步,不远不近。
放好物件,温水洗手,擦拭干净,塞勒涅为艾薇裹上披风,领着艾薇从僻静的小道回房。
这条小道距离混乱的救助地很远,两侧没有建筑物遮挡,因而在寒冬腊月人迹罕至。她们向着教堂主体走去,喧闹的苦痛声越发远去,将一切苦难与哭号抛在背后。厚重的靴落在石砖之上,震耳欲聋,融于万籁。
艾薇突然停下,回头看一眼随行的修女,又望向灰蒙的天。半晌,憋出一句“我想去看看忒弥斯……可以吗?”
塞勒涅走到她的正面,【如你所愿】。之后仅仅站在原地,静静陪着艾薇。
这几日的天空总阴沉,灰色是天地间仅存唯一的色彩。仿佛停滞了时空,甚至乎死寂。除了呼啸的风警告凛冬的可怕,再无他言。寒意侵袭,连同思绪也被冻结,冰冷、麻木。广阔间的渺小,藐小却安于此,被无垠所掩埋。
往昔纷至沓来。过去的四年塞勒涅忙于工作。理论上而言,教会的修士修女皆可以接触圣女。但除非一些必要的场合,塞勒涅不主动与圣女们接触。反正,她是这样想的,大家都想要帮助圣女,那么也不缺我这一个了。别人费尽心机想与圣女接触,她保持距离礼貌行礼。
再想想她刚入教会,17岁过半,算来四年有余。巧的是,艾薇也是四年前被选中。她们当时都被扔进了一个陌生的环境,一个想要证明自己,另一个不想成为累赘。纵然她们交谈不多,相处时公事公办,但塞勒涅一直看得清楚:有一位活泼的圣女会蹙着眉学习读写,更重要的是,她会用令人怀念切利口音向每一位神职人员打招呼。
来到纳塔的路十分崎岖,在马车上的颠簸的日子一去不复返。塞勒涅怀念自己的少年时代,也许是记忆美化了当初的争吵,又或许是纳塔城实在是……严寒刺骨。
切利才不会这么冷,切利一直都很暖和。夏季树木葱葱郁郁,从阳台远望时,一层层绿盖住街道。它们长得如此繁茂,倒不知是树还是花——恣意向上的、自由伸展的——不同的时节有不同的色彩,变化细小,异彩纷呈。冬天只是落雨,把秋意洗刷干净。风还是柔和的,睁开眼能看见迁徙的候鸟。父亲告诉她,因为切利靠海,温暖的南风带来了水汽,才会使这座城市如此宜人。父亲还会刮刮她的鼻子,“又冷啦?这一点都不冷。没事,等南风吹了,春天到了,给你买新衣服!”
她想念父亲的手,想念母亲沏的茶。湖骸是什么才不重要,圣女出逃与我何关?过去的塞勒涅一定会这样自暴自弃,可任何反抗在压倒性的现实面前都无济于事。慢慢的,她逐渐学会把控资源,将有利的一切牵扯至身边,为自己开创一切。
四年。四年间长成了一位稳重的修女,也塑造了一名真诚的圣女。塞勒涅见艾薇,如见过去的自己。忒弥斯的献祭、湖骸的爆发、珍珠的逃亡,让一个小女孩短时间内经历这些是否过于残忍?
不说她前路何方。但自己的四年中,有她为自己解乡愁。无心之举已帮了塞勒涅许多,而作为修女,只能以此刻的纵容作为回报。
她伸出手,隔着兜帽摸了摸艾薇的头。女孩缓缓扭头,怔愣地看她,眼神呆滞。北风将17岁的迷惘蹂躏,崩破如风中摇曳之火。
要将这火护住呵。为她挡半点风。
塞勒涅开始手语,同时回忆被自己抛弃已久的家乡口音。切利人说话不怎么用鼻音,也少翘舌。她磕磕巴巴地还原记忆中的一切,即使艾薇无法察觉这点区别。
【如果不是你在那里的话,想必那个病人会被忽视。只有你才能帮助他。因为你感受得到。你听见了。】
左手四指合拢,大拇指伸直,微侧头放于耳后。这是【听】。
“都到春天了,我要去放风筝!”
“出门净沾一身灰!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了……”
“这有什么不好的?在屋子里闷这么久,是该出去吹吹风哩!”
加班加到死 先打个微型保命卡之后再补
————————
判定某人失去踪迹,至少需要多久呢?几个月的时间未见,是否足以说明对方杳无音信?
农场外染着黄昏色的纯白一片中,总有那么一些灯火阑珊也无法驱散的寒意,携着缕缕寒风不断地从四面八方而来,趁她忙于思考、呼啸着从袖口领口处钻入。
自那以后过去这么久,那个人就像悄无声息地逃离了一般再也没有消息回来过。不,也可能是消息被怀特家的小主人给吞在了肚子里,她连一分一毫的向他人分享自己父亲行踪的想法都没有。说她对自己的父亲感到自信也好,亦或完全不在乎父亲的安危也罢,这些乱七八糟的从焦躁感里如蛇般延伸延长的不必要的猜想,日日夜夜地逐渐分歧成两条早已偏离中心的大道——完全没有那个人的消息,我在这里真的还有意义吗?
麻烦事已经够多了,更何况在这种大场面里,面上居然还需要保持微笑,连自嘲的意味都仅能掺杂一丝于其中,视线被遮挡、被固定在近距离遥望那无心享受的盛大“宴会”,除了胡思乱想的小部分注意力以外还必须把大部分给放在某个人根本不需要注意的人身上……
如此,她悄悄地瞥了眼在自己稍前一点侧方的椅子上坐着的,像个不会动的人偶一样仅仅是把她自己摆在那的护卫对象。
寻常来讲,看护小孩最麻烦的地方是他们会想乱跑,不过这次相反。卡特艾丝坐在祭典的最边角,其目光仿佛穿过一切喧闹,仿佛与盈月祭上的都毫不相干的势态,令萨菲尔在心中直呼“你究竟是为了什么才会离开你那心爱的破地方…大破地方来这里换个地方发呆”,后者眼中有余光稍稍闪过,但没有回头。
……哼。
注意到那点余光的萨菲尔在心里冷哼了声。卡特艾丝的表情,动作,甚至于神态和趋向,一切情报都好像被不透明的窗帘给蒙上了一层模糊难辨的伪装,最终就连揣测她心里所想都无从下手。
旁边的小桌姑且有摆着些送来或者是佣人们取来的各类烤制品,除却数量与被食用量,只有种类可以被称之为多。任这些看起来闻起来都香甜可口的精制品再怎么被送过来,这位肯定早已尝尽人间珍馐的富家大小姐也都不过是浅尝即止,甚至连半句好坏评论都没有,好东西进她的嘴里就像连存在都一起被浪费掉。
一开始还怀抱着被趁热再次享用的希望而拼命地冒着热气的食品们,也在被冷落后逐渐失去热情,步入恶性循环的第一步,想来最终的结局毫无疑问地是从昂贵台面上的盛情招待一跃而下,跌落至只有野狗会对它摇尾的垃圾。
至于身后待命的几个从刚刚开始就只能看着主人浪费粮食的年轻佣人,在嘀嘀咕咕地小声交流了好一阵之后,小心翼翼地从三人里面你拥我挤地推出一个代表,走至卡特艾丝身后。
“大小姐。”她双手交叉叠放在佣人裙前,朝着卡特艾丝鞠躬且颔首致意,“我们也能去享用些食物吗?……”
由大量的交谈与祝福声组成的喧闹中,她本就诚惶诚恐的请求显得更加小声。
更仿若一瞬就被吞没在人群中,再也无法简单辨认出她来。
卡特艾丝在约莫一分钟的时间里都保持着沉默,或者说像是在发呆。而年轻的猎人在集中注意力的情况下,尚还能勉强听出点偶尔偏重的,好似在无声叹息的鼻息声。
女佣人仍保持着颔首的姿势,仿佛并非第一次请求被这样冷落般,仍在耐心地等待。与之相对的,萨菲尔的视线也投向难得地能够打破卡特艾丝那死寂般的沉寂的年轻女佣人,接着冷不丁地在沉寂里面插了句话。
“她在问你,她们能不能去吃东西。”
语中显露出与女仆的诚惶诚恐完全相反的直截了当,更是带了不打算遮掩的些许由于之前揣测不到其意图衍生而来的不耐烦。
话罢,卡特艾丝终于稍稍偏过头来,朝她这边的方向投以没多少温度的视线。
但不同正面交流时的眼神交错,她没有再仰头,映入其眼中的是些没所谓的来往行人与喧嚣。
倒是年轻的佣人已经忍不住抬头看向插话的萨菲尔。这些佣人自从怀特先生离家以后就松了口气一样,眼神里的信息开始变多,而她正好认得出来这些意味——你竟然敢打断大小姐发呆!让人震惊!大概这样。
这次没有让大家等太久,卡特艾丝把本就没放在她们身上的视线收了回去,语气极其平淡地应允道:“可以,你也去。”
“嗯。”
得到允许后,萨菲尔身后的年轻佣人们并不意外,在小声地欢呼。而萨菲尔先不管她在说什么都下意识地应了下声,而后才皱着眉头、“嗯?”地回过神来。
这样的话你没关系吗?
问句呼之欲出的时候又吞了回去。
“没关系。”对方又淡淡地补充道。
萨菲尔多看了卡特艾丝几眼,随后倒也没再多说什么,一言不发的跟着前面在等她的三个佣人们离开了。
三个年轻的佣人在脱离小主人的视野后似乎彻底放松了下来,彼此间叽叽喳喳地小声聊个不停,聊得上天下地乱七八糟,跟在怀特府邸刚见到时的沉默模样根本不像一群人,萨菲尔跟在她们后面,听得稍微有些头痛,甚至情不自禁地开始咬起本来有好好修剪过的指甲。
怀特家“失去”家主带来的混乱想必不仅如此。人们尤其擅长仅去关注灾难的一角,合该他们无法接受骇人的全貌;卡特艾丝如同在放牧,除了确切的命令以外从不多说几句别的,却又好似在把佣人当忠诚的牧羊犬使用,以于她而言廉价的骨肉喂之养之,接下来哪怕是要他们去卖命,本就是嗅着大量的钱财臭味而来的佣人们也自会为了些价值不菲的吃食理所当然地争先恐后。
不过这里的烤制品确实还挺好吃的。
“萨菲尔小姐,你的脸上沾到……”
“嗯嗯、我有听到。”
当然有听到,只不过又从另一边耳朵出去。比起年轻佣人们没多少营养的对话,她自然更加在意卡特艾丝对怀特家佣人的态度。可是,卡特艾丝究竟真的懒得去管还是另有图谋与否,将佣人们就这样放养究竟有什么好处,那张稚嫩的脸下又究竟埋藏着什么秘密?
跟年轻的佣人们一起回去的时候,非常非常难得地晃眼看见一点卡特艾丝迎着她们而来的,略微扬起的嘴角。
总觉得她看起来心情还不错。
如此想着的时候投过去的目光,又正正好好撞到了对方弯着食指抵在嘴边、转变为好似嗤笑的神情。
……不,果然还是搞不懂她。
*保命。
*小学生流水账。
- - - - - - - - - - - - - - - - - - - -
偷偷饲养血族的事情已经持续了几周。除了每次摩尔德正式用餐的时候伴随着令人不爽的反胃声音以外,凯恩觉得一切都很好,毕竟他也抽取了摩尔德的血液。有时候两人会因为摩尔德突然激动起来大打一架,他的记性和脾气都不算好。不管在什么时候,还是需要保持戒备。
摩尔德是一个奇怪的嗜血血族。凯恩觉得他比起血族更像是一种肉食的小动物。有时候和自己养的那些孩子没有太大的区别,单纯,野性。对于其他血族来说这话可能不太礼貌,但是对于嗜血血族可能算得上是一种表扬了。
“恶——”
凯恩对吸了两口血就开始干呕的摩尔德皱了皱眉。
每次给他喂食自己的血液的时候摩尔德都会这样。为什么一个嗜血血族会对人类的血反胃?他在给农场送小动物的时候问了那边的人。得到的回答是,这也许算是一种异食癖。
顺便一提,把那些受惊的带鼬和天堂鸟抓回来也费了他不少力气。
摩尔德很喜欢吃它们。
但是光吃这些就会和斯奎尔农场里那些残月血族一样力量无法成长,只能维持自己的活动而已。
摩尔德也喜欢月鼠。
所以凯恩提出以物换物——用带鼬和天堂鸟换一些月鼠血液的时候,摩尔德同意了。
十二月的盈月祭难得大肆邀请猎人参加,凯恩左手一个摩尔德,右手一麻袋小动物,前往农场看望可爱的孩子们。
斯奎尔农场被布置一新,首领科雷塔女士忙得不见踪影。就连秘书小姐都难得看到,每次都是急着要去做什么的样子。平时帮助她们工作的帕尔默神父倒依然很悠闲,只要去月鼠小屋就一定能找到认真工作的他。交易的事项很顺利,帕尔默神父看起来完全适应了农场的工作。
摩尔德虽然被他一起带了过去,却由于这次盈月祭的严格限制不能在农场里自由活动。他看起来很大度地没有在意,在农场外的一处看起来已经半废弃的据点地下室里抱着刚换来的月鼠血液大喝。
盈月祭只能在夜晚举行。这是当然的,所以凯恩又回到了夜晚活动的作息。
科雷塔女士在盈月祭上进行了令人震惊的演讲。这令凯恩对这位女士的看法又变得复杂了起来。原本以为这里是一处乌托邦,没想到最终还是会被卷入斗争。他晃了晃脑袋把天真的想法甩出去。
而不久后更令人震惊的是湖骸入侵的消息。
凯恩很担心自己孱弱的侄子侄女和其他孩子们。在一片混乱中,担起了护送众人的责任。有些平时不常见到的猎人们也在帮忙。看在农场每次给的钱都不少的面子上……撤退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不得不说,农场虽然看起来很散漫,但是当有事件发生的时候总是能迅速反应。
原本还有些担心帕尔默神父,但在人群中没有看到他的身影。但愿他信的神会保佑他。
在顺利把人们送到梵德尔村之后,他打听了一阵子消息。来往的商人和猎人们说什么的都有,什么尸体在唱歌,有怪物吃人,怪物要去纳塔城之类。
凯恩有些担心自己在纳塔城的家和老朋友们,决定还是赶回家一趟。
此刻他才猛然想起:摩尔德还在农场附近。虽然摩尔德只在乎吃,但这一路上带上他或许能安全一些。
当凯恩回到农场外边的小屋子的时候,周围不说人类,连月鼠之类的小动物们也都已经远离这里了。他推开地下室的门,摩尔德安然地躺在那里。
“摩尔德,醒醒。”凯恩拍了拍他的脸。
摩尔德一把推开凯恩,翻了个身。
越来越像孩子了。而且在某种层面上好像他非常信任自己。
凯恩想起之前催侄子起床的时候,说什么都没用,但是只要提到住在隔壁的嬷嬷,侄子就会立刻化身乖巧的小狗,只因为那位嬷嬷在教训孩子的时候从来不会手下留情。
至于天不怕地不怕的摩尔德,害怕的无非是晒晒太阳,或者……由他自己做出来的,经常吞噬他储备粮的猫汤。
于是,凯恩俯下身,在摩尔德耳边轻声:“你的猫汤溢出来了。”
“不!”
乖巧的小狗——摩尔德——跳了起来。
“真的很不明白你是靠什么活到今天的。”凯恩一把扯住他的头发阻止他真的冲出去——又说道:“我们得回纳塔城一趟了。”
摩尔德看了一眼自己的食物,脸上的表情很明显在说,如果没什么重要事情,你要为打扰本血族的睡眠付出代价。
“趁天还没亮走吧……别问什么问题,路上管吃。”
好的,成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