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被欺负的孩子,还是孤单的孩子,你们都有一个藏身之处,这里黑暗、无光,仿佛连外界的声音都无法透进来。
纸箱、床底、柜子、楼梯间;无论对于你而言这是什么地方,你总会躲在这里。
直到下一次睁眼后,你的眼前出现一簇蜡烛的火苗。
限定为6-14岁的儿童企划,场内投递人物卡请携带链接至企划组私信。
场外仅需符合企划设定。
我又在书房里睡着了。
爸爸的书房很小,里面却装得下很多很多书。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我就在这里看书。有时书太难懂,让人犯困,醒来的时候房间里黑漆漆的。
我最喜欢的还是钻进书房的柜子里,虽然那里不能读书,可我就是喜欢躲在里面。我不怕黑。书上说,黑暗里没有怪物,都是大人编出来骗小孩的。黑暗像是我熟悉的老朋友,只要我想,它就会来陪伴我,我很喜欢它。
又一次,我在黑暗中睡着了,醒来时却不在那里。
就像……爱丽丝梦游仙境一样。
一支蜡烛,一把小刀,这就是我现在拥有的全部。蜡烛是生日蛋糕上常见的那种,有着漂亮的彩色。小刀很锋利,有方便抓握的把手,看起来像是厨刀。
漂亮的蜡烛为我照亮了前方的道路,我在狭长的,看不到尽头的走廊上一直走着,一边走一边呼叫:
“有人吗?”
“有人吗?”
没有人回应我,这反而是好事。
从陌生的地方醒来,对我而言并不是第一次了。这一次显然与那次不同,我的双手双脚没有被绑住,嘴上没有贴胶带,也没被塞进后备箱。不是有人将我绑架到这里来的,至少我现在能自由行动。
只是,这里到底是哪里呢?
我向前走,一边走,一边记忆自己来时的路线,以便于随时返回。除了黑暗,这里并非空无一物,时常能见到像是垃圾一样的东西,散落在走廊上。这些东西有的破破烂烂,有的还保持完好,我没有碰它们,除了……
你对你的家人满意吗?
我出生在一个幸福的家庭,我喜欢我的家人。
虽然爸爸工作忙,总是不在家,可他会送我全套的百科全书,还有漂亮的飞机模型。我喜欢爸爸。
虽然妈妈工作忙,总是不在家,可是她回家时,总会给我好吃的布丁。我喜欢妈妈。
他们是我最最喜欢的家人,我对他们很满意。
你喜欢永远回应你的声音吗?
你是说,山谷的回声吗?无论何时对着山谷喊叫,它都会立刻回应你。这就是声波的特性,碰到物体表面的时候会反射回来。声波的速度为每秒340米,传播到人耳中需要时间,所以山谷里的回声听上去就像一问一答,很有趣吧?打雷的时候先看到闪电,后听到雷声也是相同的道理……我是不是说得有些偏离主题了?
我想说的是,永远回应我的声音,是不存在的。因为大家都有自己的事要忙嘛!
你想要温暖的家人吗?
我的家人很温暖哦。即便总是不在身边,我也感受得到他们的陪伴。他们很爱我,竭尽所能把最好的东西给我,他们是全世界最好的爸爸和妈妈。
我爱他们。
你会喜欢这里的。
为什么?
这里什么都没有。
如果想让我喜欢这里的话,就展示你的诚意吧。把我想要的东西送给我,如果你知道那是什么。
你真的知道那是什么吗?
……为什么我在与纸条对话呢?大概是因为,一个人还是有点寂寞。
继续向前走吧。
我把纸条塞进口袋,重新举起了蜡烛。
我走进一条湿漉漉的岔路。滴水声是好兆头,也许沿着水声传来的方向,就能找到出口。野外迷路的时候,沿着河流向前也是不错的选择。
我向前走,直到道路中断。漆黑的水池倒映着摇曳的烛光,我应该返回吗,还是试着穿过它?并非没有穿过它的办法,那些水面上的平台,看起来是供人行走的路径,只是需要用力一跳。
用力一跳!
我平稳地落在平台上,脚下泛起微光。那是一朵又一朵荧光色的蘑菇,这样的蘑菇一般都有剧毒,不可以吃。
我正要跳向下一块平台,却听到蘑菇们开口说话。
我不喜欢我的爸爸。爸爸总是很忙,总是不回家,我知道其实他是在找借口。和妈妈离婚之后,他带了别的女人回家,我想他们大概认识了很久。那女人很漂亮,也很年轻,和妈妈不一样。
我不喜欢我的妈妈。妈妈总是很忙,总是不回家,也许是不想面对爸爸不在的家。我原本以为,大家都像我一样,每天要到八点钟才吃晚饭,每一天都吃便利店的咖喱饭。
我皱起眉头。这些蘑菇在说什么?蘑菇又不可能有爸爸和妈妈。我深呼吸,用力一跳,跳上另一块平台。
蘑菇们的窃窃私语又在我耳边响起。
谁不想要温暖的家人?可是,谁又能选择自己的家人?如果要我选,我绝对不会生在这种家庭,这种无论大人还是孩子,都满口谎言的家。
爸爸在说谎。他说自己忙于工作,其实只是有了情人。他的情人是他的实验室助手,聪明又漂亮,他喜欢这样的女人,而不是妈妈。
妈妈在说谎。她说自己忙于工作,其实早就没有了工作。她不想被爸爸知道,便整日在外面闲逛,不知不觉沉迷于柏青哥,欠了一大笔钱。
我也在说谎。我告诉他们,我原谅妈妈了,也没有讨厌爸爸。我一直都爱着他们,不管他们是什么样的人,他们都是我的父母。
我……真的爱他们吗?
可悲,可笑!
我纵身一跃,双脚稳稳踏上下一块平台,努力摆脱蘑菇的低语,但这一次迎接我的是刺耳的尖叫:
救救我!无论是谁都好,救救我!
爸爸,妈妈,你们在哪?救救我!
爸爸!妈妈!我好害怕!
对不起,是我错了,别丢下我!别把我丢在这里!救救我,爸爸!妈妈!
“闭嘴!全都闭嘴!”
我再也忍不住了,对着蘑菇大声吼叫。
“没有人会来救你的!不管是爸爸,妈妈,还是别的什么人,没有人会来救你的!你给我闭嘴!闭嘴!”
蘑菇们叫得更大声了。我一鼓作气跳过平台,将恼人的求救声甩在身后,不去想,也不去听那些声音。
即便我知道,那全都是我心里的声音。
……我还以为,我早就已经放弃呼救了呢。
烛火在我手中摇摆不定,蘑菇们的声音终于被我甩在身后。我现在只想找个地方大哭一场,可是,这里已经没有让我躲藏的柜子了。
我只好擦干眼角的几滴泪水,让蜡烛替我流泪。
黑暗中只有烛火摇曳,栖也就就着这微弱的光前进着,她没有信心能通过那些管道,毕竟手上还拿着蜡烛,于是她转而向另一个方向走去,随后不知何时开始,她听见了滴水声。
有声音,至少不是寂静到可怕了。她只是怀着这样的心情继续向着声音那端前进。她不知道这是谁的恶作剧,这个地方实在很黑,像是什么大房子,蜡烛、小刀,一切看起来都不符合常理。会是把她关进去的那些孩子又趁她睡着时将她运到这里来的吗,可她并不是会睡得那样沉的类型……
栖有些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着,而那滴水声不断变大、变多,直到她看见了一片水池。那片水池的颜色比周围的黑深上许多,借着蜡烛的光也能看见些微反光。这里难道是死路吗?栖有些犹疑,下意识地向后迈出一只脚,却又在此时,像是要挽留她一样,从水中亮起了光。
不,不是从水中。
那是水上的光,一片一片的,像灯一样。
这还是栖第一次从蜡烛以外的地方看见光,于是她毫不犹豫,向着平台跳了过去。只是等她落地,下意识用一只手撑了一下地面之后,她才开始注意到,这并不是灯那种东西。
软塌塌的,却又冰冰的,它们自己发着光,又随着她的动作向不同方向摇摆着——是蘑菇。蘑菇怎么会自己发光呢?栖从没听说过这种事,于是她带着些许好奇,小心地用手指轻轻戳了一下其中一个蘑菇。
刹那间,突然爆发出的笑声像是化成了音波一样,激得栖猛地收回了手,又向后退了几步,险险地停在了平台边缘。可那声音并未停歇,反而像是在嘲笑她一般,愈演愈烈。
栖下意识抬起手,可她要用一只手拿蜡烛,而只用一只手捂住耳朵,又怎么可能阻挡住那些声音呢?
而那声音自顾自地继续着,笑声渐渐小了下去,另一个声音再度响起,紧接着是另一个……渐渐的,栖也注意到了一件事——她听过这些声音。这是她听过无数次的,来自她同学的,来自她们周围的那些人的,这是他们的嘲笑与闲言碎语,她本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不会再在意的。小孩们笑着,大人们也笑着,就连老师们也只是笑着,告诉她、告诉她的母亲:“都是小孩子,也不懂事,闹着玩的,忍忍就好了。”
她记得,她一直在这么做,可为什么再听见这些呢,为什么这里会有这些声音呢——
「我恨他们。」
她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我恨他们。」
那个声音在重复着,无数个蘑菇重复着,在笑声与指责之上响着,在整个空间中响着。
“不对……”栖的声音有些颤抖,她急于反驳,却又不知为何没法发出足够大的声音,只能用这样仿佛没有底气一般的音量说着,“他们只是什么都不懂,老师也是这么说的,所以是没办法的……等到、等到……”
「为什么是我面对这一切呢?他们为什么就没有错?如果他们都没有错的话,错的是谁呢?」
“谁也、谁也没有错……”
栖依旧维持着有些徒劳的、只用一只手捂着耳朵的姿势,慢慢蹲了下来。她的嘴唇都被连带着有些颤抖了,却还是倔强地继续着反驳着那非人的声音。她表现得很是着急,就好像如果不真正否定掉这些声音,她就会不再是她了一样。
「我也有时候会恨母亲,明明知道会导致这种事情,为什么还要生下我呢?为什么在我受到伤害的时候只会哭?为什么根本改变不了现状,却又告诉我一切都会变好?」
“不,我最喜欢母亲了……她很辛苦,她真的很累了,我知道的,我知道她是因为太爱我了,她明明在我受伤的时候,看起来比我还要痛苦……我怎么可能会恨她呢,我怎么可能……”
栖的眼前变得模糊,来自“她”的声音在那些笑声之上重复着、重复着,夹带着恨意的声音在这个空间中回响,而她也一遍遍地重复着否定,直到——
她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轻轻拍了一下,伴随而来的是一句关心,“您还好吗?”。在最初的一些呆愣和小小的惊吓之后,栖这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是有人站在了她的旁边。她有些慌忙地起身,看向对方。那是她从没见过的人,看起来十分的美丽而又优雅,此时拿着带着华美烛台的蜡烛,站在她的身边。
“冒昧打扰,小姐……我的名字是玛格丽特·纳维亚,您看上去脸色不太好的样子,请问是一个人吗?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邀请您与我同行吗?”面前的人如是说。
这还是栖第一次听见有人邀约,也是第一次在这黑暗的地方看见其他的人。一时间,尽管那些声音还在持续着,她也不由得觉得有些安心了下来。于是她回答:“谢谢,我已经好一些了,如果你也不介意的话,当然可以……对了,我叫栖。”
这是来之不易的同行人,至少栖是这样想的。但那些声音还在持续,或许对话可以稍微将它们压下去?可是她还是第一次与其他人有所交流,这种情况下该说什么好?她依旧想要反驳那些话语,却又顾虑着身旁的人,若是她听不见的话,自己会被当成奇怪的人,然后被丢下吗?
栖不确定,也不敢赌,于是她为了缓解一些自己的情绪,只好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抓住了对方的衣袖,好在玛格丽特看起来并不介意这样的接触,栖也放下了心。
不过,很快,玛格丽特再次开口,询问栖有没有听见那些蘑菇的声音。原来其他人也能听到吗?栖有些慌张,左右看了看,犹豫了好一会:要是她听见了那些声音怎么办?如果她也知道了自己的事,随后决定不再理自己了,将自己丢在这里又该怎么办?可她到底是听见了的,所以最终,她还是点头,承认了下来。
然而,已经做好了如何应对嘲笑的心理准备的栖,却没有迎来她所想象的后续。新结识的同行者带着与栖此前所见过的那些笑容不同的微笑微微侧头看着她,说话的声音正好盖过那些不断回响在耳边的笑声,也连带着栖自己也加入了这用声音盖过那些蘑菇的行列中。
“如果栖小姐觉得害怕的话,可以试试唱歌哦,我的管家说一个人感到害怕的时候就唱歌,爱你的人就会听到来找你的~”在交谈中,玛格丽特对着依旧紧抓着她衣袖的栖如是建议道。
栖从没试过唱歌,但她的确很中意这个提议。玛格丽特也说了,她并不介意聆听,这之前她也的确没有笑过,所以,栖想,这或许是第一次,她能够不被别人打断地、好好地唱一首歌了。可她从没有系统地学过一首歌,也很少去听。如今她唯一记得歌词和语调的,也就只有母亲曾经在她害怕独自入睡时,唱的那一首童谣。
母亲……栖深吸一口气,努力地回忆着当时母亲的腔调,和记忆中那首歌的歌词,有些紧张地开口唱了起来。这是她第一次唱歌,紧张使得她总是时不时停下去回忆接下来的歌词。但好在时间充足,她的听众也没有对此表达什么不满,这倒是让栖渐渐地鼓足了勇气。
舒缓的调子就这样被哼唱出来,尚且幼小的声音在这样空旷的场所响起,倒是显得极其空灵。那一瞬间,栖的确基本忘记了那些此前就像是一直在顺着她的身体攀附向上的、来自蘑菇的声音,她的耳中被她自己的歌声填了大半,就连踩踏在这样有些潮湿又充满了蘑菇的地面上的脚步声,也不知何时与歌曲的小节拍相互吻合,而那之后不多久,空灵而又轻柔的声音多了一份,玛格丽特也加入了进来。
于是,在她们的耳畔回响的,终于不再是那样令人不适的声音,而是来自她们彼此的、空灵而又轻柔的歌声。
栖唱着歌,依旧牵着玛格丽特的衣袖,却不再像此前那么用力,她只是轻轻地捏着,就像是交织的歌声充当了连结两人的桥梁一般——这自然是因为她不再害怕,不管是那些蘑菇的声音,还是会和好不容易遇见的人分开的这种可能性,她如今已经都不怕了。
而她也终于能够回以玛格丽特一个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