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血族/狼人主题架空西幻企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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企划完美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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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卡梅兹苏醒之时,他已和一群先遣队员一样身处于一处无法见得窗外场景的屋室之中。
古老的砖墙将房间环绕,地面也由坚实的石块严丝合缝的铺就,不像是可以被暴力突破的材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味,深红的地毯湿哒哒的,被霉菌侵蚀导致边缘残破。房间边角堆砌着木桶和箱子,在打开的箱子里,卡梅兹甚至看到了几根发霉的白萝卜。
周身的温度下降了三度左右,作为偶尔跟去矿区的铁匠铺出生的卡梅兹,敏锐的通过湿度和温度的下降察觉他们身处地下。
在这密闭的室内,他看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除去同隶属于勇火教团的同伴,还有狼人和他们的议长,甚至还有几位血族。不同的种族汇聚于此让门罗的目的变得更加难以被揣测。
他要做什么?
不会这家伙真的背叛了吧。卡梅兹心想。小春对于他于门罗晦气的调侃真的应验,但他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连狼人的议长都被丢到这里,并且武器还留在他们的身上,显然门罗一点都不怕被他们群起而攻之。
这是个不好消息。
脚步自选及近响起,猩红之弦的公爵门罗打开门,在一片静默中不紧不慢的关上了身后的铁门。
所有人都在等他开口。等一个解释。
“你们也知道,世界危在旦夕。”黑暗的地下室,门罗却讲述着谁也没有预料到的开头。显然大多数人都默认他向金色的光辉臣服,打算逼迫他们也成为像黑色的艳阳低头的一员。
但下一刻,他的话将气氛降至冰点,“你们需以自己的牺牲,将高尚奉献为武器,抗衡第七恩典的伟力。”
室内一片哗然。卡梅兹想起了在幕间偶遇门罗时对方的若有有悟,原来对方想到的聚集力量的方法是使用这样效率的方式。哈哈,这就是血族的理性。
“坚决反对!”,门罗的话音刚落,希波利斯立刻反驳道。卡梅兹想起了自己在帕维纳的市场里遇到的书摊,对方留下了一本内容有点抽象的希波利斯绘本……也不知道是不是盗版。他敢于在此第一个反驳门罗,是该赞美他确实有勇气吗?
“英勇者不当被这样被利用,抛弃!”他说道。
“我作为猎手议长做出的判断,就是带着他们回到他们的家人身边,”斯库尔低沉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哀求,他比此处的任何一人都要了解血族的大公,他知晓对方做下这个决定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看似怀柔实则强硬的准备,那些年轻的狼人们被他一人护在了身后,他的态度甚至算得上有些卑微,“一定有其他办法的,殿下!”
众说纷纭之下,门罗摇了摇头,他只是冷淡笑着,“正是为了拯救,我才选择了这样的方法。你们的英勇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拥有想要守护对象的你们,一定也愿意交付你们的牺牲吧。放心,你们的牺牲一定会得到最大程度上的利用,无论失败与否,你们的尝试都具有意义。你们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有的,”希波利斯说道,勇敢的吟游诗人站了出来,所有人都期待知晓众多古代传说的诗人都能提出什么特别的见解,也许在他所传颂的某个歌曲故事之中,暗含着恩典的解决之道。
“救命啊!门罗,放我出去!!”他扯着嗓子大喊。
门罗仿佛一切没有发生一般看向被吟游诗人镇住的先遣队,“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既然要他们的命,那对方反而不会在此刻要了他们的命。卡梅兹也放下了所谓的礼数,他并不支持对方的想法,他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猩红之弦的大公,恕我直言,我认为你对抵御黑日的银光碎片的产生的条件有认知错误的部分。”卡梅兹缓缓说道,他想起了哈鲁提到的狼人,以及其他先遣队员提到过的经历,银光绽放的碎片中不只有门罗手下的学者,也有在黑日的灾厄影响之前就已经死去的幽灵。
“你或许认为银光产生的条件源于自愿的牺牲,但我在那片黑暗中与你相遇之前,还曾见到过勇火的第十军团和属于那个时代的狼人的碎片……”
“在他们为帕维纳死战的时候,想来黑日的灾难还未发生吧。”卡梅兹说道,“所以我们的牺牲为此能够达到你想要的效果,这只是损耗人力而已。”
“黑阳最排斥的事物为何物?情感。强烈的情感会诞生坚韧的意志,而这种意志则会化为银光,这是我的推测。” 门罗的态度温和,他耐心的听完了卡梅兹的阐述,但态度又没有一丝一毫的转变。
猜测这个词汇在此刻是显得如此的缺乏人性。
“死亡无疑是一件会带来强烈情感的事件。自我牺牲的决意也好,不甘心的被迫也罢,之后会不会形成银光,是我必须要印证的环节。所以你们于我而言是必须的,你们的恐惧,不甘,顾虑,疑虑,勇气,坚韧……都是有用的。”
有用?尝试?这里的人根本没有选择吧。虽然卡梅兹和所有人素不相识,但他却怨恨门罗的选择,对方的控制欲令人愤怒,门罗以一个所有人都无法回避的大义为由,安排了所有人的选择。
这家伙做的事情和黑日有什么区别?安排别人的命运,让别人别无选择。
比起这种因为尝试而轻飘飘的自裁,他宁愿死在抵抗黑日的战场上。
“话说,更何况,哪怕我们真的变成银光,你认为我们的勇气和意志真的能胜于那些为帕维纳死斗之人,你连真正为城守护之人的意志都不相信,那么为何觉得我们的螳臂当车会有用?”卡梅兹的语气逐渐的逾越,他一步一步的向前,毫不畏惧的直视着血族大公的眼睛。
那双眼睛中流露出一种固执己见的坚定和无法被感动的冷酷。那是一种为了目的可以牺牲一切的决然。
“并非最好之路。所谓理性和稳妥,是最大懦弱。血族的大公,你甚至没有让我们直面到最后的勇气。”
“这是你的看法吗?”门罗依旧彬彬有礼,“或许你所述的直面到最后才是一种有勇无谋的浪费。我从不否认你们的生命价值。只是现在没有接受第七恩典的活物越来越少,你们的存在也是珍贵的,我不想浪费。”
他微微一笑,又说道,“当然能够拿出牺牲的决意,自然是最好的。”
对方的言下之意自然是,既然都要死,那为何不按照我的说法,死的更有价值呢。
卡梅兹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接下来,门罗只是淡淡地说道,给他们准备了食物了床铺,如果想要睡在更干净的场所那就自便打扫一下吧。他的语气就和说,你们想要死在干净的地方就自己动手清理干净地板一样。
此刻,一阵新的震颤从地底深处袭来,这里的石头似乎足够的坚固,可以抵抗住那使得地面房屋四分五裂的地震。
混着灰尘的水滴从天花板的缝隙中淅淅沥沥地落下。这回,无论是怎样的言语和呼喊,门罗都没有任何回应,他仅仅是转过身,消失在黑暗之中。
卡梅兹在晚上左右为狼的经历暂且不表。
对于血族来说,年龄的差距所带来的实力的差距是巨大的。
对于血族来说,阶级之间的差距所带来的鸿沟是犹如天堑的。
对于哈鲁来说,猩红之弦的大公,这七个字所具有的分量……犹如在在地面上仰望天空。而站立在地上便已经身处深渊之中。
五感还来不及反应,视网膜中仍有人类的残影,伸出手去拉他的时候对方已不在原地。
哈鲁呆滞了两秒,在她的感知中,周围一片寂静,没有任何活物的踪迹,金色的光芒还在漆黑一片的天空翻涌,卡梅兹就这样在她的面前无影无踪了。
是血液魔法?还是别的什么?
她踩着地上的瓦砾一跃而起,翻身跃上了附近一座岌岌可危的房屋的屋顶,她看到了徘徊的黑日的爪牙,也依稀看到了正在搜索同伴的两名死墓军和一位勇火教团的成员。但显然没有门罗的身影。
呀……还真给你说对了,哈鲁喃喃道。我现在去求求门罗说卡梅兹是我们猩红之弦的预备役,门罗能不能看在卡特家快绝种的面子上给他留一命啊……
“哦!说起来。”哈鲁可爱的一敲手心,卡梅兹不见了,门罗也背叛了,先遣队也差不多玩完了,审判长大人肯定管不来,那我不当火行者也可以吧。
她越想越觉得有道理,门罗这一背叛,肯定会导致各个队伍对于血族的负面看法,尤其是在这个节骨眼,更是容易产生间隙。
而且自己还是前猩红之弦欸!啊啊对不起啦审判长,其实是因为火行者内部的不信任和排挤行为啦,她擅自创造了不存在的经历,幻想了一下自己可怜兮兮的被火行者队伍不信任乃至悲惨的被踢出队伍。
我也是迫不得已啦。她解开了肩上的斗篷,火红色的斗篷随风飘向远处。
穿有黑色优雅衣装的少女指尖聚集了一团鲜血,手指一划,红光闪过,她的左手应声落地。
落地的左手化作鲜血,只留下一件秘银手环,鲜血汇入了断掉的手腕之中,随之,肉眼可见的开始生长,新的左手握住了折叠的金属鞭子,这正是她的尊长——猩红之弦卡特家之主赠与自己的女儿的礼物。
少女一手握住鞭子,一手握住宛若荆棘的鲜血长剑,轻盈的从这处屋顶跳跃到临近的屋檐上,像一只活跃的小乌鸦。
她已经很久没有感觉到如此的……自由。
血液如刀刃,她放声的笑着,在黑色的天空笼罩的废弃城市中,被黑日夺取心智的傀儡的尸块飞起又落下,她用手拉住帕维纳某位居民门前悬挂提灯的木杆,仿佛在和看不见的舞伴跳舞。她挥手,仿佛剧院舞毕,节目落幕,演出完美结束,观众沉默半分。
尸体瘫倒。
升空的血液如雨。
血液落地发出噼啪的响声。
掌声雷动。
随着血液汇聚,脱去束缚的哈鲁锐不可挡,堪称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没有什么可以阻碍她的脚步。血族的脚程很快,她以极高的效率将探索过的地方翻个底朝天。
在此时,黑暗倏然而至。
突如其来的寂静掐灭了所有的声音,哈鲁本能地放开手中的血液长剑,长剑化为血滴落在她的脚边,环绕着她的周围作为她难以视物的眼线。她的握住了尊长的血瓶,但想起对方的血液自己也只能再用一次,便松开了那个只剩下三分之一的,有些空荡荡的水晶瓶吊坠。
她仿佛处于过去的回忆当中,在棺材中的血茧里,她像茧中的毛毛虫一般融化,失去了过去的肉体和所有的感知,黑暗中时间没有了概念,没有心跳,没有声音,没有呼吸。
只有孤独和等待。
她的面前出现了如同涟漪般的金色光辉以及小小的银色光芒。
虽然有点好奇同化的感觉,但是抱歉啦,我得先找到卡梅兹才行,真的要投敌也不等少了拉他下水啦。
哈鲁在心里自言自语,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抉择,那处银光朝着她飞来,落入她的眼中。
而那道微弱的光,在她的眼中摇晃片刻,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她看清楚了,是一群提灯的看不清面容的人们。
他们站在哈鲁的左右,为她提起了手中的提灯,为她点亮了黑暗中的道路。
她走在银光点亮的道路上,走出了那片黑暗。她不知怎么的来到了两条街外的道路中央。而地上却留有一盏逐渐消散的提灯。银光的碎片,轻巧的飞向天空。
空灵的乐章消散于空气之中,哈鲁的脚下躺着穿着纱裙的舞女的尸体。掩盖在布料下身体凹凸有致,但暴露在外的皮肤却干枯腐朽。她们的身体不再具有舞蹈时如蛇般危险的柔软,鲜血染红了她们坠着黄金和宝石的裙摆。
“对不起嘛,大姐姐们,我还急着找人呢。”她们流淌出的鲜血汇聚在哈鲁的身边,她用手沾了一点,闻了闻,“嗯嗯不太新鲜呢……”
艾琳说城西的裂痕处有地下建筑的入口,那个银发的少女坚强如生长于风带的野花,绽放着柔软却坚韧的生命力。她正为此奔波,将避难所和有可能存在逃离的暗道一事,毫不吝啬的告诉她见到的每一个先遣队员。
地上的建筑基本上不存在什么探索的遗漏,既然地上无法找到失踪者。那么很大的概率,他们被门罗关在地下的避难所。
哈鲁朝着城西进发,并遇到了不少朝着此处前进寻找自己失踪的友人的不同种族的先遣队员。
当他们赶到西居民区处时,这处哈鲁熟悉的地方已经面目全非,但在断言残壁中,她赫然见得半掩进地里,由古旧石砖筑出的入口。
当她向石门靠近两步,却听见破空之声,死灵和白色的幽火自废墟中被点燃,收藏家与影督军立于废墟之上,低头看向哈鲁和她的同行者。
“哦哦,看来是找对了地方了呢。”哈鲁用双指夹着只剩下最后一次使用次数的水晶瓶。
在死灵冲向他们的一刻,水晶瓶于哈鲁的指尖破碎,她身边的血液的流淌,似乎汇入了更强的力量。
“卡梅兹,我这就来英雄救美喽~”
“接敌!正前!”
恶毒的嗡嗡声并不似虫鸣,却破空而来。飞石同箭簇,那声音的主人们,在转瞬间就将在那拐角的承柱上打得碎屑四溅,惊得躲在柱后观察形势的南丁后退连连。她不过凡人之躯,法术、箭簇、利刃,无一不可如疾风捻断细枝一般折断她的脖颈。所以她必须要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她并不为自身的弱小感到羞耻,她早已释然,倒是为了这一份弱小而欢呼雀跃。因为弱小,方才永秉自审之心。因为弱小,方才常有向光之心。去将这份弱小折成一艘纸船在这恒古永夜中漂流向远方,便又永远能怀揣对未来的信仰,便是再微小的光也能照亮这无尽的黑夜……
“喂!南丁,太危险了!情况如何?”
伊丽希安的手臂搭在南丁的右肩,回头望去。大家都在啊,洛克斯、索墨努斯、伊丽希安,她能钻过他们好似兔子洞一般的眼瞳去坠落,轻轻舔舐彼此间悄悄涓下的情谊。或是焦急,或是期待,或是一份无奈?
重要的是,大家正等待你做出回应。
“拐角后正前方接敌,是被那亵渎东西吸去了神智的市民们,有少数人持有武装,可能是前守备队员之类的存在。大部分人更多只是拿着简易投石索和简易武器的乌合之众……我们赶时间,帮他们解脱吧。”
也正是因为那份人心中的弱小,才会回头盼顾身后的彼此。然后,便是再弱小的光也能汇聚成那团无上的勇火。去驱散这蛊惑众人的扭曲君王吧,那高悬在每个人头顶的一轮镶嵌黑边的金蛾,这一切灾祸的根源。
南丁的微微颔首像是在回应这份臆想,但不知道身后的大家会如何理解这份抽搐?唯一可以知道的是她将弓弩挽抱在怀中拉开弓弦,搭上一杆崭新的弩箭,无误?旋即扣上阻铁上的保险。还要抽出腰间上别的那一把利刃,再去掂量手中巨盾的份量。我即是教团的利刃,无情的打击者,我即是人民的护盾,坚韧的守护者……她又一次将心拿向无垠的黑去展示——默默朝她所坚信的神明祷告着。
“速战速决,我们并不谋求杀伤,只要快速穿过人群到达阶段起始线。”在她祈祷之余,南丁还必须作为这只小队战斗的中枢去认真思考战略的可行性,传达着作战的目的。这也是她的职责所在,如同祷告一般的分内事。她最后用目光再巡视了一圈小队中的大家,然后下达了指令。
“作战开始。”
麦缇亚啊,请您分享您的仁慈,请您惠及我的同伴,带着您的仁慈和宽容一起,在最后赦免他们的罪。她合上双目,侧过颜面去轻吻剑柄,这是她私下与麦缇亚约定好的结语。
她随即举盾冲出已经被集中力量攻击得不成样子的拐角,而街角那头近五十人的小集团也迅速变换投送武力的对象,转向这不自量力,横冲直撞的骑士。但任凭那箭簇与石砖如雨点般打落在盾上,南丁现在能做的只剩下咬紧牙关承受这重压如潮水般涌向己身。
归一,归一。那发失心疯的人儿正挣扎地扭动他们的身躯向前,如布道的游僧那般口中振振有词,只是如果他们手中不是尖刀或钝器的话南丁会更高兴。事与愿违,那恶毒的破空声袭来,接踵而至的箭簇接二连三地砸在了巨盾上,厚重的盾身也接连发出不详的悲鸣,看来对方有同她一样杰出的射手。南丁从站姿转向蹲姿,那泪滴状的巨盾也顺势借由地面矗起,为南丁提供一道绝佳的掩体。她探头小心观望,那蹒跚的近战行者们还有相当距离方能到达自己身前,真正让南丁在意的是在那街道为阻行而被人为侧翻的一辆马车,五十癫狂之人,但近一半人需要翻过那马车后方才能同小队接战,看他们蹒跚滑稽的样子,那爬过马车时的丑态是林中有八肢的甲虫应有,绝不会是两肢直立的人。但南丁关心的并不是那么一群乌合之众,而是正如山一般矗立在那倾倒马车上那一位身披锁甲的长弓射手,不同于翻滚扭曲的蹒跚乌合之众眼中流露的陶醉或是恐惧,在用碎布与钢帽遮掩的背后,
更多是一抹淡蓝色的平静。
高悬的金色巨蛾正孕育着颠覆现实的黑太阳,万千居民溺于幻象中轮回死生,超越这一切现实的现实背后分娩出的是恐慌同错。畏惧,谁人心头未曾萦绕?南丁亦然对那片刻间迸溅出的死亡之火花感到恐惧,每一次交战,每一次突入中她心盘亘的必有那一抹恐惧的灰霭。但又如何呢?无畏并不是战士的必需品,一如弱小唤起生命间共情,怯懦催生出战士们敏锐的思维……因为归根结底,战士们是由无数渺小脆弱的生命化作的一团团绚丽而短促的白蝶,同那蛾驱使的那蹒跚的人们并无甚么差异。她用膝盖顶住盾牌,空出左手将挎在胸前的弓弩取下,打开阻铁待击。她回头观望在进攻起始点(便是南丁先前冲出的那根承柱),索墨努斯与洛克斯一鬼一狼已经就绪,只差南丁的信号便可以向前推进。
蝶同蛾么?蝶早已化作是一段阳光灿烂的日子里一个美好的遐想,像一串符号,像师傅胸口前不知名的木首饰。蝶与蛾都必须要忍受长久的黑暗与丑陋同那无力的爬行,在短暂的绚丽之中化作美的。然后去吧,振翅!去在生命的最后百分之一中飞行,直到你们凄惨地凋零,直到在死亡前留下期欲未来的种子,然后往复。只是一直飞奔于黑夜之间,一者浸染在光明之中,但奔向了相反的境地?成蝶的战士们奋战在暗无天日的黑日之中追寻一道光明,成蛾的奇异恩典诞生于阳中却要将一切染上划一的黑?但有一点是相同的,我们都在痛苦的挣扎之中绽放出人生最绚丽的光彩,去战斗,去牺牲。但战斗本身又是为了什么呢?倘若只是为了战斗而去葬送自己的花样年华,不过是痴人说梦,一如这些被折磨得疯癫的可怜人,这样战斗又能有什么价值呢?
她会将答案寄托于师傅过去曾给予她的答案,她会在烟雾缭绕的昏暗书房里倚着窗台,手中轻捧一本翻了又翻的书。
为什么去战斗?嗯……对于我们来说,是为了钱财。我只是一介佣兵啊,南丁。但是我想我至少读过几年书,让我们看看大人物们是怎么说的。
“和平对于人类来说是一种不自然的现象”
自从人类降生在这个世界以来,无论恩典与否还是天灾实在,我们都没有停止杀戮啊。即使是和平,也很拥有超过五十年和平的存在,况且就算是五十年之间的和平下也有战争之外的暴力。不然我们佣兵还怎么赚钱呢?现在,有血族也好有狼人也好,他们在古老的日子里与我们也曾是兄弟或姐妹,但这会阻止我们厮杀又短暂和平嘛?并不是因为他们是异族就要上升到永恒的对抗之中,在血族的土地上依然生存着很多人类,人类的领地中也有狼人隐秘地生存着。没有绝对与永恒的敌人,真正能在这个世界上威胁到人类自身的只有【人类】自己。所以要继续战斗,但并不是为了战胜敌人,而是为了战胜自己。战胜人类内心深处的劣根,战胜人类的天性,而不是去战胜他人……而要战胜敌人必先见你的敌人,所谓战斗的进化史也正是如此。
承认弱小,方可战胜弱小。我们向超越弱小之事迹与人举剑致敬,这是荣耀。我们为弱小者界下阻碍堕落的屏障,这是秩序。战士们因此在个人短暂的生命之中,无悔地化作了蝴蝶,因为他们有自己的判断,有自己的忠诚,有自己的荣耀。自下而上的荣光汇聚成了那至高无上的丰碑。而你呢?你这亵渎的蛾,和那以冷漠压倒骄傲的射手,你们将战胜自身的责任抛之脑后,选择了这自上而下的福音。不同于战士之蝶,你的蛾是在为一个无尽痛苦循环,全无意识的混沌而服务的超然,人存在是一场战胜自己的伟大远征,而你将人变成非人,仅是作为循环中的一块小小齿轮。
我决不能原谅……!
“索墨努斯!就是现在!”
因为我们拥有……我们拥有……我们拥有什么?南丁那由师傅作为润滑液而存在的脑机器突然间有什么东西似崩裂一般停摆,同遥远的过去间形成了【隔阂】,因为我们拥有……什么?是拥有什么来将自己注定奔赴死亡的战斗化为荣耀?但行动的箭簇早已离弦,在那射手射出又一发锐箭的间隙,索墨努斯身姿如箭,一蹬似做弯弦拉弓,猛地冲出掩体。没等那射手有反应的时间,经他手所塑的那一团紫之瘴便拉扯着受难者的呜噎与尖啸冲向那射手同他治下的獠牙,他下意识举手遮挡,但那幻术岂容得他抗拒?但那紫色瘴气并不如一般幻术那般摄入人的心神。相反,它如安抚行刑队的那一卷遮人眼目的紫布一般缭绕在射手的目前,遮挡得严严实实。无论那射手如何挣扎地用尝试甩开,却只能让徒劳抓扯的手在眼眶边留下淌血的伤痕。
“洛克斯!南丁!封住了!”
“很好!我将推进阶段线!”
南丁正欲提盾上前继续冲刺,却惊诧地发现那射手将左手伸入紫瘴中抠挠,鲜血如注从那障目的紫雾,只见他将抠出的两只眼球一甩,便又用左手从身后的箭袋掏出一矢箭簇,搭弓,那瞄准的架势可不是装模做样的!
障目作战没有成功!但为时已晚,紧接着南丁信号突出的是洛克斯,他朝街道的另一头奋力奔去,殊不知他脆弱如下颚的侧面早已暴露。起身吗?来不及了!倘若现在移动掩体去掩护洛克斯,早已移动到自己身后施法的索墨努斯将成为新的射击目标。南丁甩下利刃,将巨盾朝右侧一甩斜架在胸前,将弓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搭上了盾身。尽管自身会完全暴露出上半身,但又有何妨?南丁看着那垂下血泪的射手出现在虚化的觇孔中心,
扣下扳机,
扣下扳机!
似绷断的琴弦,弹晃的弩弦倒映出师傅的笑容,那样刺眼。待到南丁回过神来时,肌肉的记忆早就替她走完了弑杀流程。那一发弩箭正中紫霭下的眼眶,那射手还未曾拉满弓弦便已经丧命,只留下那只积力未半的上弦箭矢,好似一记轻声哈欠,再向前蹦弹上一码便灯枯油尽,随主人一起直勾勾地坠倒在地。但旋即几块飞石射来,结结实实地打在了南丁的目镜同头盔上,让她不得不又将盾牌扶正,等待时机。
而洛克斯也安全无恙跑到了下一处掩体,冲南丁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那可真是千钧一发。幻术对这些人根本不起作用么?”
身后的索墨努斯如此说到,声线中多少参杂了些许起伏,多余的感情么?不过这并不是南丁眼下该评判的事情。
“你还好吗?”
“没事……我想他们,不,它们口中常说的那一声声归一,恐怕是真的。”南丁在遮住颜面的护颈后细细品尝滴落的血滴,从额头降下的甜腥在湿热的口腔中别有一番风味,也为先前索墨努斯的问候蒙上一层阴谋论的阴影。
“你是说,即使是在感官上也是一同归一的?”
南丁回过头点了点头,但她也并不能证明这个猜想是否正确,只能浅作为一个估计,将这样的变量加入作战之中。她从地上捡起利刃,又缓缓起身举盾。现在射手已经倒下,投石索的伤害虽不可小视,但在巨盾面前也不过鹅毛细雨,更何况在战斗状态下的洛克斯?躁乱在前方蹒跚的人群中似烟火中骤然绽放,同那被抛上半空的几道人影一起预示着战斗舞台的新章。那是洛克斯,计划的原本便是让洛克斯乘持盾的南丁承担所有攻击的同时,让索墨努斯得以施展法术致盲后迂回侧袭。虽然中间发生了令人不愉快的小插曲,但洛克斯依然在后方将投石的敌人解决,并且制造了足够多的混乱。这支小队的彼此间的【信任】同【纽带】正越来越紧密。
只是那些被抛起来的人,为什么脸上依然带着那痴迷的微笑,真是不可理喻。我们同他们的战斗是为了更美好的未来与荣耀,但未来与荣耀又是为了什么?
到底是为了什么……?我好像忘记了什么。
“再不推进洛克斯就要有麻烦了,南丁!”
索墨努斯的推搡又将南丁唤回现实,她浅尝话中的咸涩与甜腥混杂——是什么时候滑落到唇边的一滴冷汗?
麻木?迟疑?呆滞?
无论如何,她起身向前,同她面前回过神来的敌人们有几分神似。巨盾似一堵将倾倒的红色巨墙在向前做最后突击,第一记劈砍夹带令人吃痛的沉重推击一起袭来,紧接着便是如雨点般袭来的第二记同第三记,再然后便是无数棍棒刀枪如浪潮般袭来,却不能撼动这巨盾背后的南丁后退一步。但比起这些业余人士的攻击,无法维持一条稳固的阵线更具威胁,身后传来血族们接战的声响,尖牙刺入脖颈,匕首划开皮肤。但它们似早潮一般浸过滩沙似的我们,如果不能保持稳固队形,我们最后都会被无穷无尽的人潮逐个击破。但还是有什么东西……比这更重要!但我想不起来了!
一道黑影从身侧闪过,敌潮如浪,被南丁这柱礁石遏压的结果必然是分流,拥挤向她脆弱的左右身侧。那黑影将右手高举过头顶,刹那之间便是如落雷般惊人的一记劈砍至上而下,却被她反手一刃割断腕上的筋络,那宰牛用的铁斧便跌落在地。但持盾那侧又接踵而至二三人,该死!但她已经没有机会拉过右侧的剑去反击了。
“你们还差得远!”
南丁怒喝一声,虽然不指望能用这一声怒喝震住早已非人的它们。但见她左臂用力一推,盾前的敌人霎时被这一记重击撞得晕头转向,她转推为扇。这一记重击的余威便又骑在了左侧那三人的鼻梁上。却时不我待,敌人从眩晕中恢复过来的时间所短远超她的想象,正前的敌人再度挥舞着铁棍朝她冲来,不过一记蹬在小腹上的突踹或许能让他再老实一点。将剑刃戳入他的眼中或许会更快,但她没有选择,右手上的剑刃必须用作处理右侧涌现的新客人。一记横斩,扑通两声是手掌坠地,即使是到了现在,南丁也不是很有兴趣将这群可怜人看作是弑杀无赦的敌人,她不愿意做选择,即使没有选择。
但敌人做了选择,正前方奉还的一记猛踹就是答案。她尚在从左侧归回正前的巨盾上瞬间顶上她的胸口,紧接着又是一记铁斧砸在盾顶。这家伙是专业的,南丁一惊,这劈击绝不是什么莽夫之举,那半月似的斧刃卡在了盾牌的内侧,
想象一下开瓶酒的起子,她还记得马尔伯格同师傅那天是怎么样将她连人带盾拽下地面,只需将斧刃卡入盾顶的内侧,斧刃下沿就变成了支点,而持盾者,必早已同盾结为一体,似如外肢。那既然盾牌倒地,盾手也亦然……
你看,接下来的事情不过撬开瓶子那么简单。一点点来自北方的爱罢了,哈哈。
那我应该如何避免?师傅?
只是丢掉它就好了。
舍弃!南丁急忙将左臂从巨盾的握柄中抽出,这才避免了被那斧手连人带盾拖走的结局。现在装填弓弩也来不及了,南丁只好将空闲的左手搭在剑柄上,转而为锤握。剑锋扭转向正前,斜倾横放好似是用剑作揖。她后退去几步,这才发现右臂上不知何时多出了几道流血的伤疤,是刚刚那记横斩动作太大,被乘虚而入了么?那斧手头戴一盏仅露眼眶的战盔,除开似发光的金瞳之外的一切都藏在阴影之中,古老的北地铭文昭示精英的身份,手中的战斧挑衅似地在腕的舞蹈下旋转,却与记忆中那位留着金色长发的高大剑士转动长剑的身姿重合。该死的,马尔伯格,这个时候出现干什么?我想知道我师傅在哪,您能告诉我吗?在篝火下绷断的琴弦与她尴尬的笑脸,在沙地上同您和她一起训练的身影,她独一人时会静倚在林间与灯同书一起,静静翻过书页的那几声沙沙……我未曾遗忘!
但究竟是什么的遗失让我彷徨?我想不起来了,请告诉我。
但他却带着那一如既往稚嫩的笑容,同那斧手一起,没入身后人的海洋中。只留遍地的欢喜同痴迷,还有那剑戟刀枪。虽仍在把持剑刃,但终归是虚张声势,远方传来洛克斯战斗的嘶吼声与不知何人的狂笑。几步之遥,却比任何道路都要遥远。南丁察觉到手心间的冷汗和随着双手一起颤抖的剑锋,恐惧?那是一种陌生的情绪正似毒蛇一般盘踞她怦怦作响的心。恐惧的根源来自何处……?不是如潮般的敌人更不是伤口上的疼痛,而是忘却过去。她还记得那个重获新生的午后,她还记得和大家,和师傅的点点滴滴。那些如数家珍的回忆阿,永不会褪色的现实答案。我究竟遗忘,不,我不曾遗忘。那究竟是想不起来什么?
为之战斗的理由,出生,战斗,拥抱理解自我的爱情,然后短暂地死去。荣耀究竟是否能鼓动死亡的浩大?如果从出生就注定要死去,那么存活的过程是否真实存在?至于荣誉自身,像是被用骨头打发成犬的狼,不过也是委身于比自身更浩大的存在——像是被用骨头驯化成犬的狼。
那一轮黑日……不正是那根抚慰人心的骨头?
在战斗中想太多容易送命哦。
但还是请您先告诉我!
第一记袭击从后方袭来,一记沉重的劈斩在背后的甲胄上留下一道可怕的伤疤,又一记横斩从不知何处猛击她的太阳穴,震得她头晕目眩,似雨似潮般的攻击终于卸去了盾牌同护甲构成的餐桌礼节,无情地撕咬南丁的身体。疼痛,正扭曲神经,但还不能倒下,还没想起来之前不能倒下。力量好似重新倒灌入她的头颅,剑刃铿锵作响,伴随她向前一大跨步而动的是剑刃风车般的横扫。躲闪不及者,看他们的鲜血同脏器炸裂于眼前,透过南丁眼前的裂纹,像是怒绽的牡丹花,又像师傅的长发。
师傅……师傅……告诉我,告诉我。究竟是什么?我绝对不会忘记,遗忘过去之人亦称【叛徒】,而我未曾背叛!
在尖叫中冲过洛克斯的身旁,癫妄似地拥抱战斗的荣耀。呼吸之间,步伐转换之间,剑锋又举又落。她已入癫狂之境,无论身后的同伴如何呼喊同苦战,只是单刀直入进敌人之间最深处,越过那辆马车,每一次跨步同呼吸间都伴随着无情的斩击。
上撩斩将那人拦腰折断,再变化成一记如雷霆般的怒击斩裂它的头颅,谁人捂着喷涌鲜血的手腕痴迷地傻笑?那便再送它一记封喉的刺击!南丁尖叫着从那人的脖颈中抽出浸满鲜血的剑刃。杀戮,杀戮!仅剩下恐惧和狂躁充斥她的心头,将那业已倒地的死尸,那死后仍保持的嘲弄似保持的微笑剁成红与粉的肉酱,红色的长发,粉色的舌头,一幕又一幕虚化的回忆接连浮现在脸前。
“疫病……”
“转移……”
“如神圣的……”
那是一个奇怪的午后,看不见太阳的你觉得有些难过,为什么这些天太阳从来都不见踪影?你向大家询问,你的太阳去哪了?但他们只会一味地推辞,“罗伦萨去执行任务了,要回营帐还需要点时间。“ 于是你又沮丧地回到你的帐篷里,翻开师傅常看的那本厚书尝试品尝大人们的智慧,永久和平的智慧似乎并不能钻入你的稚嫩双眼来污染皮层,但至少能让你排解无法入睡的焦虑。师傅,罗伦萨。你这时候不会想到在未来你会将她的名字堂而皇之地夺走,冠为自己的姓氏,那些都对你来说太遥远遥远了,现在你仅仅只是一个尚不能端起重弩的小孩。不过很快就不再是了,师傅承诺过在十岁那天的生日里便会让你正式成为见习弩手,或许这样你能和她更近上一步?带着这样懵懂的思索,略带些湿热,用嘴唇小心试探指尖,直到那扉页上沾上几滴你的口水。昏昏欲睡,眼皮不经意间抹去了意志的岗哨。你就这样带着欣喜的幻想入睡吧,直到营地那头的噪声将你吵醒。
尖叫着再度冲入敌阵之中,又砍下了谁的头颅?谁人的妻子?谁人的丈夫?谁人的孩子,谁人的兄长?你曾在意过这些嘛?杀戮……杀戮!这都是——勇火之敌!麦缇亚早就降下旨意让我成为此地的利刃,如此神机妙算的先知大人!南丁的思绪几近癫狂,好似是一场奖励游戏,只是有时候顽皮的她会故意露出一些破绽,大开大合的动作将防御的可能性杜绝,但倘若未能命中要害便会遭遇她疾风骤雨般的报复,只因安息会是她最后的奖励,杀戮……杀戮!以麦缇亚之名!祭司未能看见她内心深处的渴望么?一颗慷慨赴死的心,一颗慷慨就义的心,她耐心地等待一枝命中注定的箭簇射穿她的眼眶,将这欲望隐藏在苦修同狂热下。如此的卑微……
冲出营帐,遍地的伤残呻吟让你瞳孔收缩,那留着马尾的医者正用他毕生所学奔波前后挽救生命。这时你看到曾计划将你卖走的姐姐,不过比自己大上八岁,撑着斧枪,头上裹着一圈圈绷带,正落寞地坐在一旁。对了,这群残兵败将不正是师傅几天前出动时的同一拨人么,那师傅去哪了?你不由得心脏砰砰直跳……
“你好……温博!这里发生了什么?“
“如你所见啊,小东西。我们被打得很惨,不过我们佣兵的贱命不就这样嘛。我只知道我们很快就要有大单子接了,更多死亡,更多赏金……妈的,我真的需要换一个更好的头盔,更好的头盔……”
你摇晃她颤抖的肩膀,直视她躲闪的眼睛,一字一顿。
“那 我 师 傅 呢?”
“南丁!“伊丽希安的惊叫将她拉回现实,剑刃高悬在她的额头两寸,再晚些的话或许这高傲的血族便身首异处,
“我可是将我的背后托付给你了……!拿出点诚意出来!”
“伊丽希安!南丁!小心!”
“我他妈怎么知道……她兴许在轻伤帐篷那里,你自己去找那个穿着马甲留马尾的娘娘腔不就知道了!我真的需要换一个更好的头盔……就差那么一点……!我真的需要换一个更好的头盔……”
你落下不停自言自语的她,留她一人独自颤震。快步向轻伤帐篷奔去,轻伤帐篷?那师傅一定没事,师傅,你等不及要见到独属于她的太阳,师傅这一次一定会在床头露出那迷人的笑容,即便是苦笑。她一定疲惫不堪,她一定无比渴望一个拥抱和一个安慰,从骇人的战争之中归来的……一定会是一颗期盼理解与陪伴的心。你小心在轻伤帐篷前停下脚步,你蹑手蹑脚地潜入阴影之中,撩开那帐幕同屏风。
红色的长发,同那粉红色的舌头一起呀,纠缠再纠缠。你看到她的手垂在谁的胸膛间抚摸,渴求拥抱,渴求理解,如你所想的那样啊。总是怀揣智慧,但只能隐藏在轻浮与慵懒下无可分享的心,总会向某人敞开的吧?你确实猜的不错,端坐在床头边,小臂上缩紧的肌肉只为用力拥住某人,抓挠他的脊背吧,好似您从未活着那样。红色的头发同金黄色的头发交缠在一起,你很聪明,你真的很聪明南丁。但你应该知道,那个拥抱着师傅的人不一定会是你。
罗伦萨,正与马尔伯格在一起,接吻,好似没有明天。这是结局(end)。
我不曾背叛!我不曾遗忘!但却为何至此?师傅一定是爱我的……但我不曾遗忘,我为何对过去的执念这样清晰?却无法回忆转瞬间忘却的朦胧?战斗,从出生以来就在战斗,为了生存战斗,为了金钱战斗,现在拥有了更高尚的理由,为了先知,为了勇火?但我可曾在乎砍下的是谁的头颅?是谁人的亲人子女?那又有什么区别?为个人的成就?失去了木匠的石匠造不出帕维纳,集体的机器并不是在这一轮黑日之后才得以诞生,战士们的彷徨,战士们的恐惧比起荣誉同道德而言真的不值得一提?疲惫,困惑,一定会是一颗期盼理解与陪伴的心……归一,有何不好?
南丁……
南丁!
南丁.罗伦萨!
眼前的景象逐渐清晰,是谁的头颅在自己的剑锋上碎裂?我又是站在谁的尸体上?有那么一瞬间南丁认为自己砍死的是师傅,但回过神来才发现那头发不过是被血染红的,在灰白色的砖路上显得格外刺眼。抬起头来,洛克斯,索墨努斯,伊丽希安。大家都在么?我有没有忘记谁?
持弓的骑士,哭泣的血族,懦弱的战士,寡言的剑客……不,他们不在这里,他们在别的地方。我还要向他们汇报,我还要让他们全部安全地出去……洛克斯脸上的血污让南丁难以分辨他的表情,只能从他眼中看出惊骇同困惑还有……迟疑?
“洛克斯,你的脸上,全是血,没事吧?”南丁这才意识到萦绕在耳畔边的喘息声并不完全来自幻想与他者,疲惫同疼痛也终于涉过眼眶边若隐若现的白与黑,只是一时的充血让南丁不得不瞪大眼睛来对抗那份黑视。
“不是我的,”洛克斯下意识摸了摸鼻梁,“只是……南丁,你还好吗?”
“我很……好!只是我有什么东西想不起来了,我不知道……”
师傅曾管这种现象叫做,“坠入泡泡”。用来形容一种状态:世界的一切都因射手的专注而停摆,好似凝固在泡泡中缓慢。现在正是那样的,缓慢?但南丁清楚地发现在洛克斯的肩后,一只闪淬着白光的利箭正缓慢飞来,南丁所熟知的恶毒声响在慢放下竟会如此滑稽,却又如此真实地将要嵌入洛克斯的肩胛。盾牌仍远在后方,让南丁更为恐慌的是她的动作竟会比那箭簇的速度还要迟缓,洛克斯右手上的戒指依稀可见,她并不反对……她也曾短暂地在这对隐秘的感情中看到和平与理解的未来。在战场上多想可是会丧命的,但应该是我的命,而不是他的!远处的索墨努斯的眉毛逐渐上挑,非人的血族也先一步察觉到了么?
痛苦,悔恨,竟能与十六年前如此相似。它们久违地涌上南丁的心头,遗忘之物会比未来更重要么?如果不是你被战场的残酷变得僵硬,师傅又怎么会为了救你而死去?现在如果不是因为你的癫狂,这一簇冷箭又怎么会射入洛克斯的胸腔?
不可以再这样……!
似千钧的力量从南丁的胸膛与绝望并存的勇气一并崛起,南丁看着自己的手臂艰难地抬起,抛弃剑刃,舍弃巨盾,现在仅剩空无一物的心同身,去拉过洛克斯的肩头,同那死神的号箭赛跑。用尽全身气力,却仅能将他拉后几分,她是如此缓慢,而那命中注定的号箭却又如此迅捷,洛克斯的身体甚至比南丁自己要更加缓慢。来不及躲避,来不及藏身,无力感慢慢爬上南丁的心头,却催生出了希望的种子。
对,我还有一面盾牌,我不曾失去的盾牌。
她展臂扑向箭簇,然后时间加速。
湛蓝色的天空同几朵似棉花糖一样的云彩飘过,你侧过脸去,发觉遍地的绿茵复活在这美丽的西部森林上,伴随着缺席良久的虫鸣一起,一只七星的瓢虫飞过眼前,朝更湿润的地方飞去,在那里露珠被久违的日光照得通亮,那是露珠们五彩斑斓的赠礼。我在哪?洛克斯应该没事吧?一切都是这样宁静,这就是……我所期盼的?安息,终于。你疲惫地合上双眼,自部署到帕维纳城郊以来你就不曾休息过二十分钟,这下总算可以好好休息了。
但那一抹红色浮现,又让你睁开疲惫的眼睑,你长久以来所等待的微笑。
The end……?
“不过,我是来叫你起床的。”
耳光清脆,南丁深呼吸一口气,似被地板火燎一般弹起。现在坐在她面前的是伊丽希安,看来便是那记耳光的始作俑者便是她,南丁下意识朝另一头望去,相安无事的洛克斯同索墨努斯也在这条小巷内么?说来有趣,这似乎是我们第一次相遇的那条小巷之中。一样的阴暗,一样的污秽,一样的四【人】。
“箭……射在腋甲上了,可能裂了几块骨头……不然我就吐血死了,而不是疼昏过去。”南丁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又恢复平日里不紧不慢地解释原委的声调语气,或许是沮丧同绝望?随后便卸下了身上的腋甲,同早已破破烂烂的甲胄一起,丢下头盔,解开束着内袍的束环,再扯下那护颈,不过让众人略有些失望的是在那护颈之下更有铁面纱,恐怕是难以窥见南丁的真容了。她小心翼翼地收起已经碎裂的目镜,然后再度起身,单膝跪地装填弓弩。
“我们躲在这破巷子里干什么?”
“托你的福,喜欢梦游的家伙。”
伊丽希安没好气地指着巷口的阴影解释道,顺手用随身的面巾拂去南丁额头上的血污,只是不太客气,弄得南丁暗地里叫疼,但却并无他想。
“屋顶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很厉害的射手,正隐藏自己的行踪来猎杀我们,我用血魔法轰掉了几处窗户,但他毫发无伤,现在仍在这附近游荡,我想这家伙待我们一冲出去就会击伤我们其中一人,然后围点打援。”
“不能利用掩体躲避么?”
“不可能,你也看到外面那条直道有多空旷了,顺带一提这条巷子是死路。“
“那我们就解决他。”南丁用拇指打开阻铁让弩箭待发,站起身来就朝洛克斯走去。
“请等一下!”
发言的竟是索墨努斯,这还真是罕见,毕竟他不同于他的长辈伊丽希安……更加沉默寡言。
“如果您要带上洛克斯继续这样冲在前面,请也带上我,虽然我只是精通血魔法中的幻术,但体力上我也并不会比洛克斯差……”
“不行,你要安全出去。“
一旁的伊丽希安先一步替南丁回绝了这个请求
“因此,避免作战。听明白没有?”
“我只是不放心……”
“不放心谁?不相信我会带着洛克斯和你们安全出去?”南丁转过身来,砍得有些迟钝的剑刃被收回剑鞘,端起弓弩蓄势待发,
“但你刚刚的状态……”
“刚刚么?我抱歉,只是我想不起什么东西了。”
“短暂的失忆会比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么!”
南丁眉头一皱,遗忘?失忆?内心的冷焰,好似是幽冥鬼火。她端起弓弩对准索墨努斯,但没等伊丽希安用身体护住索墨努斯,但最先做出反应的是洛克斯,用狼人化的右抓拉住了南丁的手臂。
“南丁……别这样做。”
“它们不过非我族类,又怎么能理解这份失忆的苦楚?”南丁的语气如此平静,以至于令人有些怀疑南丁的意志是否仍属于她自己。
“过去对于能苟活百到千年的叛徒们,不过是一张破纸,弃之脑后便可,这便是我最难以认同的事。杀戮之言,人类也并非未曾宣誓。但人类会回忆是谁人的生命,铭记,痛苦与欢乐便也可以因此萌发。你们?什么都没有。”
南丁将手指搭在扳机上,心如死灰。
“遗忘并非是一种背叛……如果过去无法带来未来的幸福,那么我们为什么要溺死在过去的沉船上?“
索墨努斯的唇动同他身后师傅的唇合竟能如此相似,幻影是浇压垮南丁的最后一根稻草,那挥之不去的幻痛。师傅……对不起,即使是您死去了这么久,我也依然要依靠您来看清事物的真相么?
只是丢掉它就好了……原来如此。
确实,我确实未曾遗忘任何事……但未曾遗忘更是一项原罪么?南丁收起弓弩,合上疲惫的眼睑又良久。遗忘,并不是背叛。而是一根救落水者的绳索,让浸殁于名为过去的怀旧者们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你说得对,我只是突发奇想罢了。请原谅我的无理,你的要求我会考虑的。”
“就这样一笑而过么?大度的骑士?”
南丁对伊丽希安的挖苦只能二度耸耸肩,说着一些晦涩难懂的推脱之词,眼神重心却放在了一旁的洛克斯身上,让他略觉得有些不适。
“放心,帮我把手便成。”
南丁稳当当地着陆在巷顶的砖顶上,利用熟悉的反斜隐蔽着自己的身姿。力道正好,她朝巷里的洛克斯比了个拇指表示一切安好,
“你们要幸福。”
这一声祝福在她的心中其实含蕴很久,只是除伊丽希安之外没有同任何人有机会说过。看着脸上蒙上潮红的洛克斯,面纱下的她笑了,随后便收敛起欣慰的心情,继续匍匐向前运动而去。
箭,本身是借由弦崩弹的力道射出。风,水,甚至几垛灰土都能干扰箭簇的导向,从而射偏。射手们唯一可以依赖的便只剩下了最简单也是最原始的存在——高度=重力!因此在射手的布局中,高地会永远是最好的发射阵位,南丁将弓弩搭在屋梁上,小心翼翼地舒展开双腿与脚掌,为了调整重心,更为了等待时机。
面前的一排矮房的确如伊丽希安所说,被血魔法侵害过三轮的模样暴露无遗,基本上已经将高楼层的外墙都已被轰塌,如果那名射手依然活跃,说不定早已转移了阵位,此刻大概率正同自己一样隐藏在那屋顶的反斜面之后吧。
那现在就该演员出场了,南丁思绪刚作了解,伊丽希安那一袭白袍便闪现似地出现在街上,正奋力奔跑,血族的脚力果然不同,几乎可以赶上洛克斯疾驰时的速度。不过出于南丁的考量,她特意让伊丽希安跑出一道“Z”字型的路线。
“你是想害死我么?”
“你不相信我?”
“为什么不让洛克斯来做?”
“为什么不让索墨努斯来做?”
此时此刻的伊丽希安内心里会不会咒骂自己呢?答案十有八九,但她也没兴趣知道了,那从对楼屋顶反斜缓缓浮现出的碟盔也让南丁多少对对手有了些了解,那家伙曾和自己一样,是一名佣兵弩手。
她依然没法看清对方的面庞,但她的觇孔并不需要多余的信息与累赘,舍弃一切……四周的楼房同头顶的黑日一起褪去了颜色,好似融入了某种更加要浩大的黑白世界之中,轮廓被粗写的铅棒描出,那跃动的碟盔是如此的缓慢与清晰。
“坠入泡泡之中……”
南丁沉浸在这泡泡之中,欣慰地看到了师傅的面庞。
我明白了,师傅。您的爱是不同于我的懵懂,浅尝即止那对后辈的慈爱么?
我更害怕你会误入因爱而癫狂的杀戮之中,南丁,世间多少卑鄙杀戮因爱而生,却又因爱而止,荣誉固然是我们战士抗争的起点,但这份荣誉也并非完全生自丑恶,是生自于【爱】之中,舍弃掉意识里变化的态势,你没有永恒的敌人去杀戮,舍弃掉你心中的仇恨,因为你没有永恒的生命去恨。去爱那一个人吧,去替我击碎那份扭曲的非个人的集体,拜托了。
我明白了,师傅,但爱又是什么?
爱是世界里最浩大的【动词】
一发箭射出弓弩,却只是擦过了伊丽希安的耳侧,并无分毫伤势可取。又一发箭射出弓弩,南丁满意地看着觇孔弥起的那一团粉雾,慢慢地爬下了屋顶。
“大家都还好吧?”
“除开差点丢掉一只耳朵除外,还真挺好。”
“洛克斯身上的伤也很快痊愈了,我们应该能准时到达撤离的阶段线。”
“我没事,索墨努斯。只是……南丁你的伤。”
“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最后用目光再巡视了一圈小队中的大家,重要的是,大家正等待你做出回应。
“这里清扫完成,我们移动。”
“啊,我们迟到了吗?”哈鲁说道。
数以百计的成列成行的深红色座椅的尽头,门罗抱着肩膀站在舞台前。大人物的和谈似乎已经进入尾声。审判长,血族的“影督军”,狼人“裂齿 ”都并未缺席。匍匐满地的尸体和喷溅在墙壁和座椅上的血液如同演出结束后留下的凌乱道具和纸屑,一幅尘埃落定的样子。
“当然没有,”一位火行者热心地回复道,“实际上这些尸体是我们到这里来之前就已经存在了的,恭喜你们,并没有错过战斗。但是你们错过了大扫除。”他做了个拖拽尸体的动作,然后吐出舌头做出了呕吐的样子,他的同伴们笑起来起来。
“也不知道那些吸血鬼会不会馋得舔地板呢。”“那样才算拖过地,这才干净呀。”
他们笑得弯腰,哈鲁也笑了起来,好像她不是血族的一员一样。
卡梅兹把她的脑袋一按,用动作提醒她别把兜帽笑下来了。她低着头一边笑得发抖一边捅卡梅兹的腰,说前面三声是笑大扫除的笑话,后面八声是笑话你猜测都猜错了。
“啧啧啧,对于家主大人来说,卡梅兹你可真是太晦气了。”哈鲁矫揉造作、幸灾乐祸、落井下石、阴阳怪气地说道,她做出一个祈祷的手势,顺势一倒,靠在他的肩膀上,“哎呀呀,背叛血族……还死了……”
她拖腔拖调。
这种时候倒是对血族有归属感了?
大人物们气氛算得上和谐的私语让“门罗背叛说”的猜测不攻自破。卡梅兹不想在别人在场的时候踹她,他并不认为他的猜测全无道理。
先不说人类对于血族一贯的偏见深根蒂固。在卡梅兹眼里血族这种等级森严又自我的种族做任何事情总要携有获取利益的目的性。永生让他们不用忧心于有限的时间,不用恐惧于死亡的逼近,因此在无形中已经解决了生存难题的他们,大抵所在意的只有财富的积累和等级的排位高低。这是在无尽的时间里唯一可以增加的东西。
他认为血族是物质的,理性的,他们的精神追求和审美可以被划归为傲慢和找乐子。所以才有缄默和猩红之炫这样截然不同的划分——他们甚至可以闲到毫无欲望或者放纵欲望。
迸发的激情,牺牲,盲目和殉道这种强烈的情绪是人类才有的,是有限的生命才能摩擦出的火星,是来不及思考就会死亡的生命而盲从的愚蠢。
是因为无法拥有永恒而无法得到自由的生命所携带的愚昧。他们没有那么长的时间冷却自己的大脑,所以他们才会携有无私和奉献的非理性行为。
卡梅兹已经从局势中嗅到了超越利益本身的危险味道,他们在此的目的有很大的可能会与恩典和恩典附加的价值背道而驰。
一切正在失控,因为超出预料的事情不断发生本身就意味着事态的升级。即使他们一开始是为了种群的利益而来,但若他们面对的不是一份礼物,而是灾祸的苗头,那他们就不是先锋,而是殉道者,是掐灭祸患的先行者。
如果说狼人和人类会为了坚守存在的本质而抛开恩典本身与神秘抗争到底,那么血族呢?
将血族和大义牺牲这种非理性行为放在一起给卡梅兹一种荒谬感,门罗不会真的是那种即将死战到底要为大义站在最后一刻的人吧。
肯定是有利益啊。他想。
再论另一点,命运,是的,宿命论和循环,在这座城池中这样的隐喻无处不在,历史本就是呈现出螺旋的状态,一次又一次重复着曾经的错误。就如同这座象征着喧哗和骚动的建筑,歌剧院的螺旋楼梯盘旋向上,屋顶是透亮的花窗,被螺旋阶梯笼罩的人们就像是被箍在鸟笼里的玩具,高高在上的眼睛透过花窗冷冷的向下看着。
但天上只有太阳。
在冷淡的黑日之下,在这个无所遁形的城市之中,无论踏足何处都不过是走入一片顺势而为的阴影之中。
总体来说,火行者的遭遇都差不多。卡梅兹向审判长直属的小队长报告了他们的见闻和发现,他并没有说出自己的担忧,因为报告最好是以足够客观的角度。对方显得不算惊讶,感谢了他们的付出,队长说还有没到场的火行者队伍,让他们先去找个干净的座位等待指示。
走道里堆叠着早到者清理出来的尸体。哈鲁蹦蹦跳跳的一跃而过。
尸体都是各个阵营各自清理的,火行者们也只是清理出了一片用于他们休息的范围。因为哈鲁的原因,卡梅兹想和她找个远些的角落里休息,他们好不容易把两个无头女士的身体从这个还算干净的地方丢到一旁,带着祖母绿项链的女士歪斜着肩膀,像个溢满的酒杯一般,鲜血从她雪白的脖颈躺下,哈鲁手疾眼快的用手指蘸了点往嘴里塞。
“喂!”卡梅兹压低声音用撞了下她。
“你吃什么飞醋!人家是女的。”哈鲁也压低声音和他说话。
“你非得这么不可以吗?”卡梅兹生气地说。
“干嘛,又没吃掉在地上的,刚流出来的血等于盘子里的饭,干净又卫生。”哈鲁理直气壮地说。
“我是担心你暴露身份。”卡梅兹说道,他看了眼热心的火行者同伴们。他们并没有注意到他们这边。
火行者中不乏对血族仇视者。从血族的角度,她这个前猩红之弦贵族的身份暴露更是讨不了好,更何况门罗还是她的家主,“而且万一不干净呢,这些人死状很奇怪吧。”
“味道也没什么特别的嘛,”哈鲁说,“就是因为他们死的奇怪我才好奇味道呢。”她吐出舌头,“你看,又没吞下去。”
那些死状凄惨的尸体奇怪又不奇怪。
不奇怪的点在于,它们除了数量多以外,没什么特别。那些皮外伤的来源显而易见:一些应该是由血肉魔法造成,利落的斩断,并无血肉黏连。一些应当是他们自己撕扯或是源于被手无寸铁的隔壁之人的袭击,那些袭击者的牙齿和指甲缝中都卡着一层黑血,很明显,这就是他们的凶器。
没有什么怪奇的要素,死法很简单。不同于哈鲁和卡梅兹在城西遇见的衔尾蛇怪圈,那样才算得是,“死状离奇”。
但是,普通如此,那些普通人又出于怎样的原因,生啖生命,攻击彼此呢。
值得注意的,只最前端的舞台的墙壁上悬挂着的那九具尸体。
在收拢的红色幕布之后,被钉住的尸体形成了一个具有未知含义的符号。八位死者构成了这副菱形符号的规整边缘,一位双手被镶嵌在钉子之上的可怜人作为一道尊崇重力的竖线,作为一道血痕,劈开了这菱形符号的正中。
宛若一道冷冽的瞳孔。
血液向下流淌。
在混乱诡谲的场面中出现了具有逻辑和目的性的人类行为显然具有一种险恶的隐藏含义。
在疯子的狂欢中,仍有理性者逆流而动。
似乎有人知晓这一切背后的缘由,无论他的态度是支持还是逃避,狂热还是恐慌,无论他以何等的想法制造出这个堪称血腥行为艺术的标识,这都让这场灾难蒙上了一层“事出有因”的阴影。
这显然不仅仅是一场简单的天灾和疯子的狂欢。死亡不仅仅是浅显的死亡。秘密,背后仍然有秘密。
而最让人作呕的莫过于,理性者和疯子的身份随时可以被置换,具有逻辑的理性之人在此时是最令所有人难以置信的存在,而疯人的杀戮狂欢则是让人可以简单理解的行为。
但随着谜团被解开,认知的进一步前进,他们注定要理解那位理性的狂人,献上隐喻谜团,塔罗牌中的愚者。
讨厌的宿命论。
卡梅兹冷漠的想道。他最仇视的莫过于高悬的目光和难以改弦易辙的浊流。哈鲁则兴奋于一切未知的发现,她高兴的和卡梅兹分享她聆听到的讯息。
疯狂的学者将名为癫狂的疫病带入到歌剧院之中,门罗公爵屠戮了所有沾染了疯狂的群众,并杀掉了那位携真相或是噩梦而来的学者。学者手握的维特鲁威资料馆的钥匙所指向的方向,将成为他们下一步的目标。
哼哼,你们人类是听不到这么多的啦。死墓军正在安排他们队伍的探索的方向。所以我们也算提前知道了我们下一步的走向了。
目的地大差不差啦。
她还听说有人在来到此处的道路上遭遇了战斗,她嫉妒地说他们居然都有经历过战斗!那才有意思呢,跟着卡梅兹你我们只能在路上迷路和遭遇闹鬼,怪你体质太差劲!晦气晦气!
这时,前面的火行者小队朝他们挥手招呼,说是审判长命令他们前往维特鲁威资料馆。
卡梅兹说不等还没到的人了吗。
纵观整个歌剧院,来到此地归队的人类,血族,狼人显然比进城的数量少了许多。火行者耸耸肩说他们到现在还没到这里应当是死掉了。
淡淡的一句话掀起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卡梅兹想起了他们迷失的巷口,也许那些没有来到此处的人,都永远迷失在这座时空错乱,生死模糊的城市当中。
卡梅兹和哈鲁作为火行者队伍的尾巴,踏出了这座因死亡而阴郁的建筑。而此时天空中的黑日不再静默,就像是它一直对城中所发生的一切了如指掌一般,当汇合落幕,秘密被种下,它由内而外的迸发出灼目的光辉。
这种光辉如火光点亮,是传说故事里才曾有过的朝阳破除黑夜的闪耀,像被孵化而破壳的卵壳,维特鲁威资料馆被笼罩于光辉之中,舞台上的道具场景被黑色的太阳居高临下的标注,这束天光为演员点明了撕开迷雾的方向。
在场的人窃窃私语。
“啊,太阳。”哈鲁仰着头,指着天空吐出一句毫无意义的话语。
卡梅兹嗯了一声。
在波伊提乌大图书馆内,卡梅兹翻动着书本。这座巨大的图书馆,由于空旷的原因,连翻动书页的声音也隐隐带着回声。成百数千的尸体在图书馆的外界静默,他们的声音和存在转瞬即逝,而书籍和知识永存。
这里的书比那本涂鸦故事书要高级的多,卡梅兹抚摸着羊皮纸,这些都是他在小镇里难以见得的读物,当然现在不是沉迷知识的时刻,他和哈鲁是为了能找到一些和此处所发生之事有关的记录,才来到这里。
是历史?
是前科?
是掩盖的罪恶?
还是天命和征兆?
哈鲁的哒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她在那些书架间徘徊,然后噼里啪啦将一堆可能和这座城市有关的书一股脑的拍下桌上。
《天象》,《预言》,《星相学》,《帕维纳审判卷宗》,《帕维纳历史》,《城市规划》,《帕维纳人口》……还有……《高等数学》。
除去一些晦涩难懂的,显然不是他们这种门外汉可以看得懂的书籍,哈鲁的选材可以看出她真正在意的东西。星象,预言,天象……太阳。
怀疑一个本应该就存在的事物,本身就是一个轻狂的决定。大概也只有哈鲁才能这样无所谓的将这样的怀疑轻描淡写的展现出来。因为这将颠覆世间一切的伦理纲常。
人会疯狂也大抵如此,因为他们的信念崩塌了,为了不去思考,不去反对,不去颠覆,他们宁愿假装一切从未发生,一切的怀疑不曾存在。
卡梅兹把《高等数学》推到一边,开始看《星相学》。整个图书馆除了他们更看不到一人,本来应该也有狼人,血族和火行者进入这里寻求知识的帮助,但是寂静的图书馆像个吞噬活人的迷宫,一晃神,他们已经深入到看不到的角落之中。
高大书架阻隔了视线和声音,而自从黑色的烈阳散发出光芒之后,幻影悄然而至。
猩红的刀刃斩向粉发血族的面孔,剑刃和鸢尾一般的蓝紫色瞳孔仅有一厘之遥,哈鲁也只是打了个哈欠,像是没看到这危机一般。
若是一位人类大概会为此警惕,但是对于动态视力和嗅觉能力极好的血族,幻觉也只是可动的戏剧。
在哈鲁的感知里,没有血液的味道,没有温度的味道,没有钢铁的锈蚀的味道,更没有金铁相击的脆响,她无聊的看着穿着银色甲胄的吸血鬼骑士没入坍倒的书架后的阴影中,直到矿石的荧光无法将其照亮。
她抱着剑,侧过头看了一眼靠着她睡着的卡梅兹,人类还真是脆弱,所以哈鲁大人慷慨的将自己的斗篷贡献出来,裹在他的身上。
人类睡眠的时间很长,很无聊,在书架背后的研讨室里,哈鲁背靠着墙壁发呆。矿石发着光,将她背后的木板照亮。
太阳、太阳。
木板上炭笔所绘制的草图缭乱,测算和记录交织,知识,逻辑,解密,这一切就像是延伸的黑色长线,而长线的中间则收束为一轮深邃的黑洞。一切都指向了同一个目标:
天空中的黑色太阳。
在卡梅兹和哈鲁来到这个房间的时刻,当他们直视着这些草稿、文字与图像的时候,哈鲁感觉不存在于此,被天花板所掩盖的太阳垂眼向他们投以凝视。
黑色的太阳能注着视帕维纳的他们,注视着所有人……
眼睛。
她这样想到。一想到空中的太阳宛若瞳孔,哈鲁就又兴奋又觉得恶心。她喜欢超出寻常的东西,但是又觉得该不会恩典是一个巨大的眼球……要是太阳是恩典,那她怎么把它摘下来?
她的思维飘来飘去,想到了伦道夫·卡特,得不到恩典怎么从火行者队伍里逃跑呢,那岂不是尊长一辈子都没法和他的手重新相遇了?然后她又想到了卡梅兹,幻想了一下黑色的眼球砸在萨维那城,把房屋和所有人类狼人都砸成浆糊。
好可怜的卡梅兹。
吸血鬼被压一下应该还好吧。
哈鲁毫无章法地心想,等等,万一恩典其实是诅咒,被看过的就会轮流倒霉……额,实在不行就把他也拖下水。话说刚才太阳看我了,有没有看他呢?万一没看他,那岂不是只有我倒霉卡梅兹不倒霉?
为了保险起见,她决定等卡梅兹睡醒后用矿石在木板的边缘写上卡梅兹的名字。这样太阳应该就能看到他了。
才几个小时,倒霉轮换中间隔着的人数应该没几个吧。
“你干嘛在木板上写我的名字?”卡梅兹狐疑道。
“我……喜欢你啊,那种不自觉的行为,暗恋的心情是这样的,很害羞的,你不懂。”哈鲁解释道。
“到底是什么,你快说。”卡梅兹总觉得中间有什么阴谋,“而且,就你还害羞?”
“真的害羞,”哈鲁信誓旦旦的说道,“我是血族,脸红不明显。”
资料馆周遭的草叶萧瑟,那些曾经被静心修饰过的灌木丛似乎在很短时间内尽数凋零,一地的残花败叶。
哈鲁和卡梅兹一边聊天,一边相互警惕其背后的视觉死角。这里弥漫着一股死气沉沉的气息,虽然花草枯萎,但磐石铸就的建筑坚固伟岸,恒古不变。从穹顶和结构的艺术风格可以看出,虽然棱角被风雨磨损,但过去这应当是一座勇火神殿。
此时,一声凄厉如残鸦的哀嚎响起,在离地约十五尺高的地方,一只手猛然击碎一扇换气用的窗户,崩裂的玻璃的四溅,鲜血淋漓的手穿过锋利尖锐的透明荆棘挤出这不足以将他整个人塞入的虚假出口。
“救救我,救救我们啊!”含糊的求援之声响起,那双手紧握一尊雕塑,像是抓着最后的稻草,又像是尽一切力量和希望,只希望将重要的东西送出困住他的死牢。
“他来了!啊啊啊啊!!”生命最后胡乱的绝望抓挠像一出仅只用身体的一个器官演绎的诡谲戏剧,他的呼喊被终止,死亡最终追上了那只逃出升天的手。
那只手绷直,垂下,血液流淌,黑色的石雕坠落,掉在了卡梅兹的手中。
“看起来像是个有用的东西。”卡梅兹说。“那我们还要不要进去了?”
“嗯……我们还要去城主行宫搜索呢!”哈鲁看上去有些左右为难,两个没什么同理心的人自顾自的交谈,对死在窗户前的受害者毫无多余的感情。
“虽然很想战斗……”哈鲁沉痛的说道。不是为勇火教堂肃清也不是为可怜的求救者报仇吗!?
“但是我们还有别的地方想看的。”哈鲁摸了摸不存在的眼泪。
“谢谢你,手。”她感谢了这只如同她的尊长一般友好温柔的手。
不在乎手的延伸器官吗?!人类在你看来只是手的附加器官吗?!
“再见!手!”
所以在城主行宫迷路一定是报应吧。
在门罗的行宫的篱墙中,被精心修饰的灌木形成了一处狭小的迷宫。或许是过去宴会的余兴,一些贵族的小小取乐之处。
小小的迷宫回环曲折,看不到尽头,来处也消失不见,目尽之处只有绿叶纠缠,左右不知通向哪里的绿色走道。
“太晦气了!”哈鲁大声的说道,“卡梅兹,拿出你的指南针!”
“我下次绝对选择去有友好的手和死人的地方战斗!绝对不会和你到处探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