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正x少女歌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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撕卡/投票排名/适龄18+
「在约定之地,
将此花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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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嚓!
场记板敲下第一声轻响,手斧眨眼之间已经劈至她的面前。渊上白鸟退后数步,斧头劈了个空,又再度朝她挥来。这极具特色的形状,不必细加分辨就知道它的主人是谁。鬼之副会长黑泽蜜柑。
但这可太奇怪了。蜜柑一向是辅助型的、更倾向观察与建议的「导演」,如今却化身为杀伐决断的战士,所追求的并非「引导」,而是「胜利」。白鸟且战且退,在斩击的间隙发问,却只来得及叫出对手的名字:“黑泽同学?”
“速战速决吧!”蜜柑再次挥下斧头,声音中没有丝毫动摇。
白鸟将刀推了出去,招架下这一击,声音因为用力而变得不稳:“导演亲自下场了啊……但是,演员不接受这么仓促的、剧情展开!”
她猛地抬起一只手臂,以一个手势点亮了台前的灯光。蜜柑不得不因视野受阻而降低了攻击的频率:“你想做什么?”
灯光汇集之处的人说:“给你讲第一千零一个故事。”
场内忽然陷入一片黑暗,只有一盏灯亮了起来,在幕布上打出圆光,照出一只活生生的白兔。白兔仿佛受惊般跑开,而一席蓝裙的少女追了上去。
青发的爱丽丝说:“啊,等一等……!”
仙境就这么在兔子洞中展开。白鸟左看右看,转来转去,过分华丽的房间让她有些不知所措,甚至没意识到房间正在缩小。等她终于从窗前坠着流苏的帘子、床头柜上琉璃质地的花瓶、桌上温润而鲜艳的烧瓷茶杯上抬眼,才惊叫出声:“天啊,如果继续下去,我会被压扁的!”
幕后传出了蜜柑的——又或者是导演的声音:“接住这个!”
空中落下一个奇怪的小瓶,白鸟毫不犹豫地拔出瓶塞,把其中红色的液体喝得一滴不剩。奇怪,视野变得越来越低?啊,原来是她的身体变小了。免除被挤压的噩运后,她打开一扇门向前走,在尽头房间的桌上发现了一块小点心。方形的糕点上印着细小的花纹,就像这房间里的一切一样精致。
“它闻起来真香啊,闪亮得像宝石,闻起来有苹果的香味。”爱丽丝欣赏着这块珍宝,而墙忽然被好像是斧子的什么砸开了。戴着一顶高筒礼帽的蜜柑破墙而入,声音如当头棒喝:“不要被那种诱惑吸引去,忘了你原本的想法!”
白鸟一惊,仿佛为了不错过机会般,慌张地将点心咬进口中、一口咽下。她的身躯立刻开始变大,像气球被吹涨似的,撑满了窗户和门。
“糟了!”爱丽丝开始流泪,泪水如雨一般降下,很快就在屋外积成了一个小小的池塘,“我再也回不去了!”
蜜柑不知从哪儿展开了一柄扇子,在旁边扇起风:“坚持住!”
这看上去相当无力,但白鸟的身体确实逐渐变小了。蜜柑放下扇子,笑道:“这可真危险。他们都说我疯了,看起来,你好像比我还疯得厉害。”
“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我只是不想走那条路而已。”惊魂未定的白鸟下意识地辩解。蜜柑看出了这一点,但没有对此发表看法,只是轻松地说:“如果不想被压扁,又要被人注意到,你得控制好自己在什么时候变大和变小。”
听了这话,白鸟稍微回神,呼出一口长气:“我正在学习这一点。”
蜜柑自然地向她招手,与她一同走进花园。这儿的风景不错,蔷薇爬满了栅栏,每一片花瓣都被明媚的阳光照亮;许多与人等大的扑克牌正在走来走去,但人像上都是少女的脸,绶带从右肩斜挎过来,黑色的披风以金色的纽扣与穗带钉紧。这些面容因模糊而失真,却又汇聚了许多常见的特点,让白鸟无端地想起好几个认识的人来。
扑克牌们向两名少女、主要是向蜜柑打起招呼:“帽匠来了!可以帮忙看看我们的衣服吗?”
蜜柑不疾不徐地摘下了帽子,捏着帽檐倒放在面前,另一只手朝着客人们,掌心向上、五指分开:“当然可以,请过来这边。”
依次上前的扑克牌们在蜜柑的手中变小,被她灵巧而熟练地收成一叠,捏在手中;帽子里冒出了一块场记板,就像被弹簧机关弹出来那么快。
“Action。”
不,那不是场记板,只是与之相似的东西——那是手斧的上半部分。斧子咔嚓一合,利落地砍断了扑克牌们的头,黑色如水一般从牌面的图像上洒落,而纽扣眨眼间盛满了帽子,如同陨星一般微微发着光。
白鸟惊骇地抽出腰间的短刀,将胁差横在自己面前,终于意识到蜜柑的正体并诉诸言语:“不对……你不是帽匠,你是红心皇后!”
“我也并不想那么残酷地砍下所有人的头颅,但是,现在必须有人要成为红皇后啊。”
蜜柑轻飘飘地从帽中拎出了整柄手斧,场记板在自己的面前一合,阻隔了白鸟的视线。场记板再度张开时,她的头顶已经戴上了由金色的闪耀堆积而成的王冠,红裙竟给人正在燃烧的错觉;而白鸟身上的最后一丝浅蓝也从裙边褪去,遍身纯白,颇像婚纱。
“就像你也有着成为白皇后的可能一样。”
手斧撞向胁差,梦境浸染仙境,红皇后砍向白皇后。白鸟跃起、然后再一次起跳。她的足尖落在缠满蔷薇蔓藤的栅栏顶端,并未被花刺抑或栅栏的尖头刺伤。蜜柑砍向栅栏,却仿佛泡影般穿了过去,花朵依然在风中招展。
“为什么,黑泽同学?你明明应该是很现实的。我们终究不是存在于幻想,而是真切的现实之中。”
白鸟一字一句地说了下去。花儿不安地摇曳着,正因她的话语而逐渐枯萎。
“再美好的幻想,在可能成为现实的阻碍时,你都应该狠得下心拔除才对。”
归根结底,黑泽蜜柑不应该是会主动争夺闪耀的人——但蜜柑摇了摇头。
“幻想同样有其意义,需要有人来维护幻想的规则……就算你在外面的世界可以得到幸福,我也希望这里的世界可以让人有幻想可以存在。”
原来,在她们两人中,白鸟才是那个现实主义者。白色的皇后恍然大悟。朱红再一次席卷而来,手斧不会伤及幻想,却固执地、一步一步地,将她作为现实排斥出去。不是理念上的差距,是注视——面对一直在注视舞台少女们的那双眼睛,几乎所有的行动都能被预判,简直就像——
简直就像跟着导演的节奏表演的演员一样。眼中倒映的全是与现实相似却绝不是现实、产生于想象又并非完全是幻想、光怪陆离又五彩斑斓的景象。原来这就是电影、这就是黑泽蜜柑。赢不过她的啊,但是,她说错了。
“不是幸福。我和你终将脱离这个梦境。”
白鸟自栅栏上跃起,向蜜柑砍去。武器的长度决定了近战的结局,落下的场记板确实切断了她的穗带,纽扣随之迸开,然而白色的礼服终于被点燃了。蔓生火焰的纱摆落向地面,而白鸟借着下击的力度反向跳上天空。她确确实实在空中停留了一步,如同幻想一般;满天的星光骤灭,回归舞台原本的形态。白鸟落回地面,在现实中发问:
“……所以,发生了什么?”
蜜柑十分诚实、可能过于诚实了:“我不知道。”
一瞬间,白鸟仿佛要作出“哈?”的表情,但她最终只是皱了皱眉,听对方继续说了下去:“只是觉得,也许有什么就要发生了。这样的话,有必要在争夺topstar的过程中继续了解下去。所以我的态度才和平常不一样;为了不让事情变得更坏,我会不惜一切。”
“你要是不一直赢下去,我可是会发火的,副会长,记得你的闪耀里有我的一份。”
大约是为了强调她发火的后果,白鸟刻意咬了咬牙,让自己显得凶恶一些。蜜柑严肃地应下:“我会的。”
……没有人笑场所以不需要重拍,真是太好了。
看到渊上白鸟在咖啡厅打工时,樱班的同学们原本不是那么诧异的。令人更加惊讶的是,她原本几乎是标志性的高马尾消失得全无踪影,长发被剪得不到齐肩,看上去……像是受了什么刺激。
也不怪她们这么想。一份报纸已经详细地揭露了她身份的虚假,连同多年前一名顶着她名字入葬的女仆也被提了起来,一时间传得沸沸扬扬,连九条家也提出了再议婚约。渊上家大失面子,本想装傻到底坚称绝无此事,然而几件家族内部的秘事一出,本就因糟糕的财务状况忙得焦头烂额的大人们不再管白鸟的事情,明面上以忤逆的理由将她从家中除名,同时断绝了一切资金供给——虽说本来就没有多少,而时院的学费并不会退回来。因此,白鸟开始在时花剧场对面的RoseCrown兼职了。
当然,对于白鸟来说,这反而是件好事。唯一有些麻烦的就是点单时要一口气把名字全念出来,不过,经过歌唱与念白训练之后,她可以做到以平稳的语调和偏快的语速清晰地念出“特制容颜巧克力佐法式海绵蛋糕三重雪山蛋糕”,或者“淡黄油风味丝绒拿铁与手捣柠檬玫瑰香红茶”,诸如此类完全过长的名字,并且对此的态度还是“长名字是店里的特色”,虽然有点苦恼但全部接受了下来。
她礼仪周全地接待了同班同学们,安心地收下尚在正常范围内的小费。黑白相间的身影穿梭在餐桌间,相称得让人感到莫名其妙。但在这种时候称赞她适合做女仆什么的,未免太戳人伤疤了,几个人互相看看,到底只是多点了几份甜品,并在用餐后被提着裙角的白鸟优雅地送出门去。
过了人最多的时候,白鸟舒了一口气,转过头打算歇上几分钟,却隔着玻璃看到了一个浅粉的身影。九条百子推开了门,热络地开口:“小白鸟——!”
这是客人,是客人。白鸟提醒了自己两次,摆好营业用的笑容走上前去。百子绝不是第一次来,却兴致十足地打量起店里,点了双份的甜品,然后要白鸟坐在对面陪吃。白鸟只是坐了下来,警惕地一口没动,准备听她说些什么。在闲谈了几句没营养的杂事之后,百子终于迈入正题:“话说,小白鸟还想和我成为一家人吗?”
白鸟恰到好处地表现出困惑:“我以为婚约已经解除了。”
“不不,我弟——妈妈可非常喜欢你。”百子摇摇头,忙不迭地补充,“不愿意也没关系!你可以和我住在一起,就当是我们家的女儿一样!”
“还是请让我拒绝吧。这份善意太重了,我还没有到那种需要依靠别人才能活下去的程度。”白鸟平静地说,“我有自己的工作。”
“啊,工作!”百子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拍了拍手,话语冲口而出,“要不要到我们家来工作呀?在我们家,薪水又丰富,休假又多,而且还可以自由恋爱呢!”
仿佛有个开关被按下了一样,白鸟脸上慢慢地浮现出不带温度、仅是出于礼貌的笑容。这次开口时她说得很慢,语气却不容置疑:“我认为目前的生活和工作都很不错。那么,那边的人还在叫我,失陪了。”
她转过身,迎上下一个黑发的女性客人。一直等到对方点好餐,白鸟才开口:“谢谢你装作和我不认识。”
“你太客气了,本来我就该在外面这么做的。”大上她几岁的女性说,“看起来你过得不错,真是太好了。”
“你的报导对我带来的只有好处。”白鸟轻声回答,“多亏了你,我才能自由。”
“你说要给我个大新闻的时候,真的吓了我一跳。”
“那确实是个——哦,不止一个大新闻,不是吗?”
两人不约而同地弯起眼睛,藏匿一个秘密的微笑。
“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一点了。所以,给我站起来。”
乐声随着这句话再度如同河流般卷回场内。revue还没有结束。深雪的声音冷酷,刀刃指向白鸟,其上寒光闪烁。
“你太傲慢了。”
听见这话,白鸟撑着地面站了起来。她的背后传来高昂的冲锋号。无数人的脚步声汇聚在一起,为这高音写就最好的注脚。
“为什么这么说?”
深雪的刀刃再度向前一寸,仿佛逼迫白鸟握住武器:“你只是在把自己认为是好意的东西强加给别人而已。”
如果说产自外国的甜品、贵价的洋装、新奇的香水都是可以拒绝的话,读书的资格、练习歌舞的时间、来时院就读的机会,哪怕背后跟着再重的代价,深雪也会抓住的。那些纵然出自施舍,却是她改变人生的机会。她可能很早地嫁给一个同样做佣人的男人,生下一个又一个无法出人头地的孩子,或许因为家庭的窘迫,还要亲手掐死其中最小的几个。这些是白鸟想不到,她却亲眼见过的事。
那支军队已经抵达她的背后,白鸟却忽然笑了,声音平静又笃定:“你终于说出来了。”
脚步声忽地一停。深雪抬起持刀的手臂,面色阴沉,仿佛随时要挥下去。白鸟仍然定定地看着她,笑意并未从脸上褪去:“因为你一直憋着不说,我都没法知道你内心的真实想法。”
她在说什么。就像这是华族小姐的茶会一样。没理解情况吗?被斩下闪耀都还坚持着这种态度吗?明明听到自己说了讨厌,却一点也不介意吗?深雪咬了咬牙,知道这份骄傲源自何处。因为她拥有得太多,并因此放松而丰盈。在不必为了一口水挣扎的时候,她当然可以优雅。就连深雪也能。但深雪不想解释任何,只是挥下了刀。
刀刃被另一柄刀架住了。与她如出一辙的胁差,刀柄与刀刃相接的地方,有一枚红色的星光闪烁。
“我是真的很想了解你。”白鸟握住刀柄,轻柔地逼停深雪的动作,“我们是一样的。”
深雪抽回刀,又一次劈过去,质问裹挟着风声:“哪里一样了?”
“你心里有的东西,”白鸟架住她的刀,温和的声音中夹杂上凛然,仿佛一柄利刃出鞘,“我也有。”
另一支军队在深雪的背后无声无息地现出身形,近得让人遍体生寒。深雪加重了刀上的力度:“那有什么用?你是华族,而我是下仆。你有的东西我一生都接触不了。”
白鸟宛如弹弦一般,在刀刃上拨开一声铮鸣。幽灵般立在深雪背后的军队四散开来,穿过立于舞台中央的她们,走向白鸟的背后,和本应属于深雪的士兵或是握手,或是碰拳,或是拥抱。这时,白鸟才不慌不忙地开口:“我正是想要改变你所说的这种现状。”
深雪退后两步,横刀在前:“我从没听说过你有这种想法。看来,憋着不说这点你和我一样。”
仿佛被轻轻地刺了一下,白鸟终于有些沮丧地合掌道歉:“是我的错。但是这次请你相信我。”
“为什么?我相信你,又能怎么样?”
这话完全可以算深雪有意为难,但白鸟接受了这番考校,认真地回答:“这样,我才能提出我的请求。”
两双红眼睛在空中撞了一下。深雪眨了眨眼,白鸟说了下去:
“请你一直待在我的身边,不是为了见证这一切,而是为了和我一起完成那个目标。”
“我不接受请求,但接受交易。”深雪放松了握刀的力度,让刀刃朝下,悬停在空中。对知晓何为一无所有的人来说,交易是比请求更加可信的东西。白鸟仿佛松了很大一口气:“那么,我的一切——过去,现在,未来,我已经拥有的和尚未获得的一切,都可以给你。”
她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深雪怔了怔,叹了口气,又说了一遍:“你太傲慢了。……你相信这些东西可以打动我。”
好像拥有一切的华族少女终于被难住了。面对在自己身边存续了十年以上的难解谜题,她想,就作弊一次吧。几乎没怎么思考,她就顺着深雪的话说了下去:“我明白了。确实是我的问题。你想要什么?”
深雪上下打量着白鸟,沉默了片刻,说出的话却轻得像一声叹息:“至少要一朵黄玫瑰的记忆吧。”
在她们的脚下忽然生出无数的植物枝蔓。白鸟知道,它们都是玫瑰。
“给我关于你生命的诠释,关于你自己的理论,你的真实而惊人的存在。”
开口的依然是深雪。仿佛埋藏在她心里的那些言语的种子,终于得到了一个足以生长的裂缝。
“你要设法保全自己的核心——不营字造句,不和梦交易,不被时间、欢乐和逆境触动的核心。”
玫瑰在一个呼吸之间抽出花苞,旋即绽放。黄色的玫瑰花瓣飘落如金雨,洒落在每一名士兵的鬓角与肩头,让这两支军队终于不分彼此地相融。
“然后我才会给你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心的饥渴。”
白鸟只是微微笑了。
“这首诗,1934年的时候,博尔赫斯才会写下来哦。”
仿佛从远处响起了一声钟鸣。深雪闭上眼睛,轻声回答:“没关系。因为我们还在做梦啊。”
“这是一条很长的路。”白鸟回过头,看向零落与盛放的金黄。
深雪转过身去,并不是充满信心,反倒有些无奈地垂下头:“我已经在路上了。”
白鸟没有回身看她,抬手接住了一片花瓣,眨眼之间手臂也被染至澄金:“真抱歉。”
深雪依旧没有回头,每一个字都像从齿缝中挤出来的:“这不是、你应该说的话。”
“这是我会说的话。”
她的声音依旧那么平静,温柔得像吹落花瓣的春风。
“我必须走了。”
尽管深雪这么说着,依然没有挪动半步。她的全身都在发抖,终于决然地回过头,看向漫天满地的流金,与已经从发梢一片一片裂成黄色的花瓣,却仍对她展露微笑的,渊上白鸟的身影。
“你必须走了。”
没有诅咒,没有祝福。她已经履行了自己的承诺。金色的闪耀正在这具身体中湛湛发光。因此,也不需要流泪或者欢笑。
渊上白鸟睁开双眼。
做了个好梦啊,她想着,将手掌贴上自己左边的胸口。那里的确跳动着一枚,曾被染上金色的心脏。
曾经,有一位少女。
拥有天赋之才的少女,在十分年幼时就绽放出了惊人的光芒。
无论是多么苛刻的评论家,在看过她的演出,听过她的歌声后,都无法吐出一句批评的话语。
可是这样的少女,却有着无比害怕的东西。
不是过于轻松的星途,不是已经注定的未来,不是终将到来的结束。
少女害怕的,只有一件事。
那就是孤独。
于是,在那个午后,少女撒了谎。
对着她最为亲密的挚友,少女伸出了劝诱的手。
明知她或许会选择其他的道路,明知她或许会过上不同的人生,明知她或许会更加幸福……
少女还是选择把她拉进了自己的世界。
只是为了让自己不再孤身一人。
可是少女的赌注仍旧落空了。
她选择的挚友虽然努力追赶着自己的步伐,却仍旧只能散发出微弱的光。
少女只要稍微动动真格,再度转身,便无法寻见挚友的影子。
对挚友做出了那样残酷的事,少女,却仍旧是孤身一人。
无法忍受孤独的冰冷,无法背负罪恶感的重压。
少女选择了逃走。
没有一句解释,少女的身影便从挚友身边消失了。
少女来到了遥远的汪洋彼岸,试图在那里寻找自己的栖身之地。
也试图在这片更为广阔的天地,寻找能让自己不再孤独的对手。
然而,少女还是没有找到。
无论走到哪里,少女始终是孤身一人。
于是,在那光芒万丈的射灯之下。
少女从自己最为绚烂的舞台上,一跃而下。
……………………
“是吗?原来我,没能拯救你啊……”
在倾塌的世界间,真音仰望着冰冷的太阳。
“对不起,明理。我没能遵守约定,和你一起成为最闪耀的明星。”
“但是,我不会再让你孤身一人了。”
向着广阔的天空,向着无尽的世界,少女全力跃起。
然后……
两封信都已经被拆开,并翻来覆去地打量过。深雪与白鸟对视一眼,暂时排除了恶作剧的嫌疑。她们曾经见过那个地下舞台,也清楚想要获取什么必然要付出代价。如果这是一场赌博,那么她们的闪耀,她们的希望、她们未来的可能,已经被尽数压上牌桌。赢家通吃,败者一无所获。
但是,为什么舞台为我选择的对手是你?
疑问萦绕在她们的对视间,但两名少女都谨慎地没有开口。她们并肩而行,却各自乘着电梯下坠,在机器的轰鸣中身披闪耀的礼服,再朝着灯光迈出一步。
天鹅羽毛的头饰。高马尾。墨蓝与灿金。时钟形状的腰带扣。三枚长短不一的羽毛坠子。把一只苹果切成两半,也不会比现在的她们更像;少女们看向对方,宛如镜面中映照的自己。只不过,泪痣的位置提醒她们,这并不是自己的影像。
两柄胁差相交,刀刃摩擦出吱呀的响声。就连武器也完全一样。
深雪的语气中没有惊异,只是感叹:“原来你也想梳高马尾啊。”
不知为何,白鸟从她的话中听出了自己需要辩解的东西:“——我觉得它更适合你。”
“不,那不符合我的角色。在你身边的女仆,不应该有太多自己的性格。”
这不是白鸟想要听到的话。她皱了皱眉,试图改变深雪的想法:“你又在说这些了。我一直把你当作我的朋友,我的姐妹,我的半身。”
如果一次不行,她就一直一直说下去。白鸟有自己的执拗之处。然而,深雪只是摇了摇头。
“是你一直在做梦。有个和你一样的人真的好吗?”
两人之间立起一道玻璃,白鸟如何抬起手,深雪便会如何转动手腕,不迟不快,正好如同镜子一般。白鸟将胁差砍向镜子,却宛如切进一片平滑的水面,轻而易举地深深没入;她看到刀尖从同一个位置穿了出来,正好抵住她的纽扣。她茫然甚至于惊慌地收手,深雪同样退后一步,将下半句话说了出来:
“你知道吗,我不是你的半身——是你的替身。”
“……什么?”
灯台忽然一转,白鸟下意识地抬手挡住那刺眼的白光,却见它照向拉开的幕布后,宛如默片般的黑白画面。这一幕是深雪与渊上夫人,对坐于一间无窗的小室内,桌上只燃着一根蜡烛。
夫人的字幕打了出来:“入净土”的仪式,你都准备好了吗?
深雪只是点了点头,回答:是的。
这是……什么?白鸟惊愕地朝那段一无所知的过去走出一步,忽有凉水从头顶落下,浇遍她的全身,湿透的衣服沉沉地坠落地面,水膜化作一身轻薄的素装。她面前出现了一座长桥,尽头屹立着一座白山。
“生清已毕,当拜见无明桥。”
听到幕后传来的深雪的声音,白鸟仿佛追问,又仿佛自言自语:“是那个……现世与黄泉之路?”
这次没有人回答她。但她知道,三途河宽八万余丈,深八万余丈,上之急流有青赤白黑黄五色鬼,中有千丈利剑沉浮流动,二十寻毒蛇;下有老鹰乌鸦等待捕食。她脚下的桥以黑金、黄金、白金架设,然而放在这一片望不到头的河上,比一把刀的锋刃还要细。
白鸟远远地看过去,在桥的尽头,有一个白色的身影。与天,与水,与山,与亡灵同色。她踏上一步,奔流不息的河水如同哀哭。无所依凭仅是苍茫的天空与千万年间并无丝毫动摇的山岳一同发出质问。
“汝在尘世时,是否修善根布施?是否在高处建寺庙,在低处建宝塔?知否在大河泛舟,在小河架桥?是否为饥者施以食物,为寒者施以麻衣?是否施就、施饭、施杖?”
白鸟回答:“我一切施舍和善根都没有。但是往昔千石千贯、中期百石百贯、近期十石十贯向神社寺院捐献,也举办大神乐,每日奉养千人。”
“拿出你的证据。”
“由四花的花瓣、十六花的花瓣、三十六花的花瓣、四十六花的花瓣、五十六花的花瓣、六十六花的花瓣、七叶八瓣九品的净土花瓣作为贴身的护身符,我才能来到这里。这就是证据。”听了她的陈述,那白影翻出琉璃镜一照,花瓣竟然片片飞散,黯淡失色。
渊上白鸟是个善良的人,这并非虚言。她会攒下钱来布施,也乐意为人扶门或撑伞;然而,她没有那种机会。出门的时候,总有一个或几个仆人跟随,而她拿去给父母、要捐赠的钱物,也不会真的被送到需要的人手中。
而对白鸟来说,意识到的事情只有一件:入净土者,过无明桥者,扮演的角色均为亡灵。而这是现实中发生过的事情。
“深雪,”她的喉头发紧,声音被风吹得散了,竟有些像哭声,“你替我去大神乐了吗?”
呼啸的狂风卷起她,将她从白山的入口抛了进去。白鸟看到了一排长桌,其上供奉的米饭茶水是什么,她已经知悉了。这是枕饭,也称份饭,葬礼时用于供奉死者。入净土者要把这茶饭吃下,以示自己身为亡灵。
“所以我的病才会好起来。”白鸟喃喃自语,“即使你不做这些——不,即使他们不让你去,我也一样不会有事的。”
持板斧的五色鬼从白山的四面跳入,环绕着白鸟跳起舞来。白鸟仔细地分辨着,没从那些面具下发现她熟悉的那双眼睛。然而,那个白色的幽影再度出现了。它首先从东方的入口跳入,从西方的出口跳出,又从南方的入口跳入,从北方的入口跳出,最后挥出两刀、划下一个巨大的叉,山顶受了这样的重伤,从裂口处洒下纷纷的纸屑来,飘飞之态有如落雪。
白山被冲破,仪式就结束了。所有的乐音都停了下来,仿佛视线完全被吸住了一样,白鸟久久地盯着那白色的身影,看着她在山间穿行、看着她顺势落地扯开白纱、看着她向自己冲来,看着她如同云雾般的青色发尾、她透彻而毫无杂质的红色双瞳、她斩落自己纽扣的银色刀刃。
深雪。深雪啊。
纽扣落地,白鸟却丝毫没意识到似的,一直抬着头看向深雪,唇角慢慢地勾起一丝笑容。
“我想看的就是这样的你。拿走我的闪耀,然后发光吧,就像我也能发光一样……!”
在时花,带着自家佣人一同上学的大小姐并不少见。虽然多数的佣人都选择了在幕后科就读,但总会有那么一两个意外。就比如说西园寺家的咲都与散瑠,又或者,渊上家的白鸟与深雪。
深雪并不姓渊上。在这里,她经常被称作“白井同学”。即使外表与自己家的小姐猛一眼看过去十分相似,但几乎不会有人认错她们。尽管她们的发色与瞳色相近,脸上还都有一颗泪痣,但白鸟会将后发梳成三股辫的样式,再好好地盘到脑后;深雪则会扎一个低低的马尾,仿佛有意作出区分。
当然,深雪必须这么做。如果在学校这种地方总和白鸟一模一样,就会有人怀疑她的居心了。好在,她们的外表随着长大各自发生了不少变化。白鸟的气质温和大方,看上去愿意和每个人友好地相处,举手投足间带着一点不让人反感的高雅,绯色的双眼是盛开的花;深雪要比她活泼一些,面对贵族们也毫不胆怯,尽心尽力地辅佐着作为班长和执行委员长的白鸟,群青的身影像葳蕤生长的植物。而在这两个人一唱一和的时候,那种默契会让旁人惊诧、或者咬牙。
“当然,不是因为私人原因才这么说的……请千万不要误会。只是这个预算确实太高了,我没办法就这样报给学生会。”
“不会的吧?大家都知道白鸟同学是什么样的人。扣掉的预算,也不会落进谁的口袋呀。”
“深雪,这就……”
“我是完完全全凭良心在说的喔?大小姐们不一定清楚,但只要作为仆人去市场上采购过,就知道该怎么省钱了。”
她这么说完,还要很无辜地眨眨眼睛,再和自己家的小姐表忠心:“当然,深雪我啊,可没有吃过回扣哦。”
白鸟有些苦恼、但完全出于宽纵地微笑起来:“……总之就是这样,能麻烦你再提交一份预算吗?辛苦了。”
这样的对话绝对不止发生过一遍。在该紧的时候紧,该松的时候松,渊上白鸟轻而易举地建立起了自己的威信。白井深雪总在她的背后,一个忠实的、叽叽喳喳的影子。不过她们在宿舍里的样子,不会被其他人见到。
“我真的不喜欢这些杂务啦。深雪喜欢吗?”白鸟把文件在桌面上散开,胡乱地铺满整张桌子以表现总量,“有这——么多!”
“我想没有那么喜欢。小姐也知道吧,这是班长的责任;而且在这里培养的经验,在您出嫁之后也会有所帮助的。哪怕只有一点也好。”深雪熟练地为那些纸张归类,将它们整理成高度不同的几叠——实际上也没有很夸张。
“所以我说啊,深雪比我更适合当樱班的班长。”白鸟向后仰头,稍微放松了大小姐的仪态。
“那是不可能的。”深雪轻描淡写地说,“再怎么说,同学们都是贵族。会有人大发雷霆吧。”
白鸟知道她说的是自己的双亲,于是垂下头去,安静了一会儿,又说:“我不想嫁人。”
所以她们在这里。所以她们拼尽全力地延长歌唱的时间。
“……等等,这是什么?”
深雪从那叠文件中,翻出了两封信。它们有着一模一样的标志,一模一样的落款,与完全不同的收件人。
她们已经被舞台所召唤。
五月的一个白天。渊上白鸟有些苦恼地看了一眼手中的本子,笔尖在空中顿了顿,而一旁路过的千极扫过一眼,走上前问:“在苦恼吗,班长?”
即使少教主走来的速度和语气都很平和,白鸟还是有种被吓了一跳的错觉。下意识地,她照实回答道:“……要做宗教普查。”
千极略略颔首,白鸟解释下去:“樱班一共有四个很明显地表现出信仰、或者干脆就是出身神社的同学。我在想,要是问这些问题会不会有些冒犯。”
她边说边偷眼看向千极,求助的心思昭然若揭。千极于是伸出一只手,问道:“不介意的话,让我跟着班长去问吧。”
白鸟如闻纶音,自然地将展开的本子呈上前去。千极读过每一段文字,将视线投向白鸟,笑道:“我想,这些还称不上冒犯。别太担心。”
——这就是她们五个人现在坐在咖啡店的同一张桌子前,每个人面前还摆着不同的甜品的原因。
略千极、神代炎花、睦月世梨奈、三日月铃……白鸟垂下视线,从第一个问题说起。
Q:对自己的神的看法?对神这个概念的看法?
A1(三日月铃):神并不指向某一个实际存在的个体,万物有灵,神是万物的根源,是自然灵性的表现。因此,对神明的信仰更像是崇尚自然的绝对力量。
A2(睦月世梨奈):嘛……神祗大人自人们诞生以前一直就存在的不是吗?(笑)虽说人们也对神祗大人有着自己的各种各样的想法,但是神祇大人会宽容的包容每一个人的想法……无论他们怎么想,神祇大人都是存在着的。对如此包容的神祇大人应该时刻怀抱着沉重的感激之情才是。
A3(神代炎花):神明大人从子民的愿望中诞生,也将在子民中寻找祂的代言人……一般的神明之间不是也会有那种、需要被信仰着才能够拥有力量的说法吗?当然是互相影响的。神社里每一个来参拜的人表情都是不同的,但那种坚定或飘渺的希望都向着同一个地方流淌,神明大人正是在这样的信念中为子民们创造光辉……啊,抱歉,有点跑题了吧?总之,说神与人怎么想无关的话也太冷漠了不是吗?至少【我的】神明大人不是那样的。
A4(略千极):当然是人的信念创造了神。
白鸟:(三日月同学的回答真让人安心。睦月同学还是一如既往,有些寡言的样子……但是没想到神代同学这么有精神。略同学倒是,好像藏着什么的样子……继续问下去吧。)
Q:对自己相信的宗教的看法?
A1(三日月铃):宗教是必须的,宗教由信仰发展而来,成为信仰的载体。
A2(神代炎花):神明大人会温柔对待每一个信仰祂的子民,而并不会强迫他们的思想被束缚……这样说好像有点过分了,但说实话我也并不认为自己的信仰属于某种宗教,神明大人和祂的子民都是自由的。
A3(略千极):宗教是必需的,即为生赋予意义。当然无教论也是一种教义。神无好坏,以人为本。而结识志同道合之人就是最基本的教派集会。
A4(睦月世梨奈):如果是对于现在的我来说,神祗大人是必要的。人若是失去了信仰,那还能通过什么来给予自己力量呢?当然,神祗大人是包容的……即使不去加入什么样的群体,神祗大人也会温柔的包容每一个人唷。
白鸟:(略同学好像已经开始传教了,是我的错觉吗……但好像没什么效果呢。下一个问题是相当容易引起争端的,但是也必须问。)
Q:对异教和异教徒的看法?
A1(神代炎花):我是一神论者,只相信火神大人啦。不过我也相信,信奉着某个神明的人们一定都有着自己和神明大人的故事,在此之前未经了解就作任何的否定也太过失礼了。
A2(三日月铃):在我看来,没有所谓的异教徒呢。信仰是很包容的东西。
A3(睦月世梨奈):我同意这一点。
A4(略千极):我等尊重他人的意志。
白鸟:(……睦月同学和略同学,她们绝对有什么没有说出来的事情。幸好马上就是最后一个问题了。)
Q:宗教对你的意义,以及对其他人的意义?有改信其他教派、或者不再信教的可能吗?
A1(神代炎花):对其他人来说可能是一种选择吧,但对我来说,绝对没有其他的选项。
A2(三日月铃):因为“神佛习合”的关系,神道教本就受佛教影响,同本同源,所以我以后可能会信仰类似的宗教,但本质上不会有太大改变吧。
A3(睦月世梨奈):不清楚呢……虽说是自幼就被如此指导……但是自能够听到神祗大人的声音后,神祗大人就为我指点了许多。神祗大人就是现在的我的全部,所以我想我对神祗大人的信仰是不会改变的。
A4(略千极):信仰是一种思考后的结果,是人们出于自身而选择的。所以,我不会更改自己的选择。
白鸟:感谢大家这么坦诚地回答。今天一定要让我请客——刚刚已经提前付过钱了。
千极:可以算在班级经费里喔。
白鸟:咦?
炎花:不是挺好的嘛!
铃:嗯……也不能这么让班长破费啊。
世梨奈:(点头)
千极:那么就这样,我们一起回学校吧?
铃和炎花走在最前面,世梨奈、千极与白鸟步伐稍缓,拉开一段距离。白鸟忽然出声。
白鸟:略同学,睦月同学,刚才你们是不是……有什么没说全?
千极:既然是班长这么问……嗯,你在意的事情是什么呢?
白鸟:……你们认为,异教徒可以得到拯救吗?
千极与世梨奈对视一眼,唇角是同样温和的弧度。
世梨奈:在个人看来,是不会的。
千极:……我等尊重他人意志,但「清理」也是在所难免。
白鸟:(真正的危险分子在这里啊!但是真的这么想的话,会说出来吗……?)
千极:开玩笑的。
白鸟:(总觉得可信度反而提高了。)
“……总之,就是这样。”
白鸟一口气将自己的想法说完,千极点了点头,问她:“你还记得当时的状况吗?那间屋的窗户是朝什么方向开的,你待在什么地方,那名猎人在室内的位置,还有她视线的朝向?”
那是一间别墅。白鸟当时就是因为这个,才没觉得她是猎人——那家伙身上一股有钱大小姐的味道,活得天真肆意,毫无防备地把后背暴露给她,还在她走出一段距离后从二楼窗台远远地向她招手。
这一个黄昏里,猎人站在二楼的那扇窗后,背对着窗户,所以白鸟是大大方方地扒在窗外向里看的。从梳妆台的镜子里,白鸟看见她的口型,但唯一能辨认的是“会长”。然后,猎人结束了通话、收起徽章,等她转过头的时候,白鸟已经顺势落到一层,然后离开。想到这里,白鸟猛然一惊。如果千极没有引导的话,她不会回忆起这个细节。既然她能看到猎人,那么猎人也就能看到她;即使她没有触动任何可能是咒文的花纹或护符,也已经靠近到猎人应当能察觉的距离了。也就是说,她的猜测大概没错。妖精形态是金鱼的那名换生灵,用梦华遮掩了她的存在。
仿佛看出了她的窘迫,千极又说了下去:“猎人们和我们大致保持着平衡的共识,毕竟在他们看来,人类面对的不止一种敌人,还有恶魔、狼人、其他超自然生物。不用担心他们忽然想掀起战争,因为我们会赢。”
说到最后一句时,她的语气仍然十分平静,就像在诉说一个公理。白鸟稍微平静下来,又问:“我们现在,只要等待就可以了吗?”
“不。”长老开口宣布了自己的命令,“现在的时期不允许我们静候。你们也知道,血脉浓厚的——实际上九代以前的血族们,都陷入了一定程度上的虚弱,有的干脆直接沉眠,打算等新的时代到来;现在失去任何一名成员都将是有生力量的极大损失。去调查吧。白鸟,留一下。”
爱娃拍了拍白鸟的肩膀,很快走出了房门。白鸟一直等她的脚步声彻底消失才开口:“那时候……是因为缺少人手,才让我留下来的吗?”
“我就猜你会想到自己的事。”千极轻松地捧起她的一只手,以自己的两手包覆,“不是的。”
白鸟作为血族的诞生是一个意外。常年作为血仆被饲养着生活的她,在反抗的时候喝尽了主人的血,迎来了初拥;发现她的血族们将她带去审判,而千极判她无罪。血族对创造子嗣的要求十分严格,如果未经长老许可就初拥人类,面临的刑罚最高是死。而只有长老有权杀死同族。
“我想说的是你很重要,所以在调查的时候要注意安全。”长老这么说着,交叠的皮肤之间竟然传来温暖的错觉,“说‘是’。”
“是。”白鸟条件反射地说,而后才升起一丝担忧。她不清楚千极是第几代的血族,但衰弱和沉眠……她看向对方,肉眼看不出任何虚弱的迹象。希望这位可尊敬的女士、这位长老一直在这里,白鸟默默地许愿。不是向神。
爱娃说的“专家”很快就到了。那是一名将前发束成斜斜的辫子、后发长及肩背的年轻女性,一双眼睛清透而带着奇妙的彩色,有如琉璃。她打量了一番浴室里的情况,歪了歪头,看不出喜怒:“爱娃,你叫我来,是为了看这个的吗?”
“哎呀,天歌,好久不见。这是小白鸟,和我一样但不是同一个氏族;能不能帮忙看看,她身上有没有你们妖精留下的痕迹?”
“既然你们已经用上了我上次留下的酒,至少不会立即有非常大的危害。”天歌颔首,提步走了进来。白鸟讶异地发现,她是凭空踩在水面上的。新吸血鬼稍微有点敬畏地向不知道存在了多久的妖精打过招呼,看她将一根手指点在自己的眉心,双眼中透出夺目到近乎诱人的眩光。
“有一点梦华。没有危害,可以隐蔽你的存在,但留下它的妖精能追踪到你。”天歌收回手指,“再在酒里泡上一刻,就会彻底消失的。”
“隐蔽……”白鸟若有所思,但并未将自己的想法说出,而是提出了另一个问题,“可以通过梦华反追踪吗?”
“残留的这些很微弱,我只能断言,它不属于我知道的任何一个妖精。”
见白鸟和爱娃都露出了疑惑的眼神,天歌补充道:“每一个妖精在蜕变后都会获得一个导师,并且登记在册。记录中没有这种梦华。”
白鸟像个好学生那样举手,问:“蜕变之前呢?……抱歉,如果这是你们的秘密,请原谅我问。”
“蜕变之后,妖精才有驱使梦华的能力。我们也将蜕变称为梦之舞;那时发现自己妖精本质的换生灵,将会发射出耀眼而明亮的梦华的光辉,其他人会轻而易举地发现它,像看到灯塔的光那样。”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了。那条金鱼没有导师,它的梦之舞被谁掩盖,以至于无人发觉。”
在爱娃提出这个设想之后,天歌沉默了片刻,说道:“我会把这件事告诉我的导师。这些梦华,就由我带走。”
她纤长的手指在空中点了一点,池水瞬间蒸发、浓缩、最终汇聚成她食指指尖悬浮的一点鲜红,其色如血。液滴被她装进一只玻璃塞的小瓶里,天歌优雅地向吸血鬼们告别后,转过头,字面意义上地绝尘而去。仿佛只是足尖一点,就走出了百步之遥。
衣服都被蒸干的白鸟怔怔地坐在浴池里,看了一眼爱娃:“……事情好像很严重。”
“好像是啊,不过她还记得把报酬带走。”爱娃推了推她的肩膀,“吓得魂都丢了?走吧,我们找长老去。”
白鸟点了点头,扶着池边站起身,自言自语道:“但是为什么它要隐蔽我的存在?”
——难道是为了阻止那个猎人发现她在窃听吗?
她思索片刻,决定将这个猜想也一并告诉千极、还有爱娃。
“对了,报酬是什么?”
“是我的歌剧门票,特等席。”爱娃理直气壮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