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人类光辉的未来。”
——【PHANTOM幻影】
《妖区编号H-372》
本企为企划【妖区编号】系列第二期,以架空现代都市为基础的异能x怪物战斗题材企划,养老向,时长约两个月,需打卡
人设不审画技只审设定,文画手均可参与
本企将与终章同步结束,进行时间为3月17日00:00分 至 3月23日23:59分,逾时将不再接受任何新投稿,企划页面将会关闭,敬请留意。
所有主线打卡期已经结束,于打卡期内(一至三章)没有任何一次打卡的角色将被判断为【于幻影任务中死亡】,错过打卡期的玩家可于终章时段内补卡,投稿tag为【内部记录】→【日常互动】并标注补卡,但此阶段补卡只能计算作角色的最低限度存活,敬请谅解。
本期企划《妖区编号H-372》至此所有主线剧情发布完毕,再次鸣谢所有玩家的参与,辛苦了!
角色为折射镜×华彩段,华彩段对折射镜单箭头铁暗恋,折射镜对华彩段没有爱情向
文章为折射镜第一视角,可能需要配合人设纸观看
让华彩段入职“幻影”是我曾十分抗拒的事。
我们失去了曾经的记忆,但我仍能感觉得到那种难言的绝望,而我潜意识里为之骄傲的,自信且开朗的少女,在我因为那段未知的过往而痛到无法呼吸时,也承受着巨大的精神压力,心理上的创伤对她造成了不可逆的改变,这使她同样非常地,非常地痛苦。
……从理想国中坠落,心如刀割,破碎得无处可伤。
初到香港时,我们两个没有任何身份证明,作为黑户却想过正常人的生活显然是不可能的,而我不能让华彩段跟着我吃苦,我不清楚这究竟是出于保护欲还是其他什么心理,我只知道,我害怕失去她,因此哪怕前面是地狱我也甘愿前往。宁可做在夜晚中追着未知的希望啄食的盲目之鸟,漂泊流浪不得安宁,我也想让华彩段活下去。
我带着一身伤靠在擂台边上的时候,仍旧这样想着。多的是押我输的人,可我总会赢,我必须赢。短暂的中场休息足够我恢复状态,那些格斗的技巧大多来自我身体的肌肉记忆,本能一样驱使我躲避和攻击,然后作为胜者伤痕累累地翻下擂台,拿到一笔可观的钱。
第一年里,靠着出色的身手,我在几家黑拳场赚了不少,偶尔有些大老板看中我的实力,决定雇佣我做打手,大老板们……不,我的雇主们,虽然最开始他们因为我的长相质疑过我,但没什么关系,毕竟那些对手看到我的第一眼也会这般放下些许的警惕,以为我不过是比赛看点的一个添头,最终我打败了所有人,他们承认了我的本事,这就是我可以出卖给老板们的东西,谁让我从不失手。
总之只要结果如我所想,那就好。
如此,我渐渐有了些当地黑道势力的人脉,手里也多了为自保而犯下的人命,不过我向来只接受雇佣关系,就算有些老板不想放人,脱身对我来说也容易得很,只是要委屈华彩段陪着我换一个住处。
这对华彩段来说无关紧要,她甚至会笑着问我舍不舍得那家我最常光临的甜品店,然后照旧偷偷在我的茶里丢上两块方糖。
趁着转移住处的几天空闲,我带着华彩段去了剧院,票是提前买好的,提前一天给了她一个惊喜。华彩段第二天高兴地早早就起了,坐在台下时,她前所未有地专注,神情里满是对舞台的憧憬和向往,她也曾是专业的歌剧演员,也曾是舞台聚光灯下最耀眼的女主角。
也许有一天,我能再次给予她这样的生活。
我的极光小姐,你仍是那宇宙的奇观。
第二年,我彻底离开地下拳场,凭借自己的关系购入了三支不同类型的枪械,无一例外,威力大射程远。除了给雇主打工,暗网上的悬赏人物也会是我的目标,知道那个无名无姓的杀手是我的人不多。
刺杀不同的悬赏目标时我极少用同一把枪,虽然我对热武实在算不上擅长,但手段多一些,被确认身份的可能也小一些,说到这里我还要感谢『心游』,异能完全弥补了我在熟练度上的缺陷,也大大提升了枪械的射程,使得我常常能在搜查的人到来前就撤离。
我不会天真到认为从黑市购入的武器就不会成为那些人探查我身份的线索,毕竟能拿出管制枪械的贩子们身份和人脉能差到哪儿去,所以表面上我只要要做好一个给钱就可以雇佣的外包打手就好,老板们手底下都不干净,不会愿意看见一个只杀恶人的杀手。
毕竟他们的脑袋大概率也挂在暗网上明码标价,都是为了钱杀人,杀他们甚至更赚。
不过我很少这么做就是了,谁让我需要维持当下的身份。
华彩段大多时候被我藏在家里——虽然听起来有些奇怪。即便我无法确定那座房子能不能称得上是“家”,但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安全的地方,那里只会有我和华彩段在。我用尽一切手段藏匿她的存在,所以至少现在,它就是与世隔绝的桃源乡。
我担心她一个人会感到孤独,也想过以后有机会去一个没人见过我们的地方过普通的生活,不用再遮掩躲藏,光明正大地活着。手上的钱再攒一攒,就够我们搞到官方的公民身份了,再留一部分用来购置房产,眼下这套低价卖出去就好了。
我们都期待着那一天,但比离开的契机更早到来的是“幻影”。
我拥有异能这件事终究瞒不住“幻影”,我知道不止我一个人拥有异能,华彩段也有,世界上必然有统一的组织来管理异能者们,我常打听一些都市传说,也因此愈发确定自己的猜想,不过两年了我才被找到,确实让我有些意外。
入职“幻影”对我来说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在公理之内,我仍旧可以做我想做的事,且不必再束手束脚,也代表我不用再费心躲避那些跟踪,华彩段的安全也能得到更好的保障。
而这些的前提是她也拥有异能这件事不会被“幻影”发现。
哪怕我不会让她单独执行任务,我也不敢将华彩段置于未知的危险中,万一呢?万一就算我豁出性命,仍旧保护不好华彩段呢?
她所拥有的异能是和我一样的『心游』,却没法对自己生效。还有『天琴』,她自己尚且没有自保的能力,我根本不可能放心让华彩段用『天琴』去保护其他人,而她夸张的精神力会对大多人造成压迫,这代表着能在『天琴』之下行动自如的人所面对的访客不会简单。
得知我的担忧,华彩段向我发誓,绝不会使用自己的异能。
而后我才稍稍安心下来,想办法彻底摆脱了之前的工作,成为了“幻影”九龙半岛分区的一员。
没了那么多顾虑,我随着心意重新提起剑,靠着『重塑』,将它们打磨成我熟悉的模样。
我和华彩段有了更多相处的时间,可以出去旅游,或者什么都不做,放松地在家躺上一整天。
我们购置了新的烤箱,做出来的蛋糕味道很不错,就是糖加得稍稍有些过量,配上浓一点的红茶会好很多,我带了一部分到办公室和同事们分享。之后我才知道华彩段加糖的时候多加了一份,好吧,只是一点小瑕疵,新做的柠檬茶酸酸甜甜的,她肯定会喜欢,但是不能再那样多加糖了,对嗓子不太好。
之后我陪华彩段去看了最新上演的剧目,女主演的唱功非常扎实,直到睡前她还在反复哼唱她最喜欢的那一片段,还找了网上的不同版本对比学习,我路过的时候发现她在沙发上抱着平板睡得就算是天塌了都不会醒,华彩段总是这样,她知道我会把她抱回房间睡觉,所以经常困了便倒头就睡。
赶上街上人少的好时候,我们会带着相机出门,拍的大多是我们,也有好看的花花草草,路过巷口,华彩段被一只圆滚滚的橘猫碰瓷了,橘猫躺在她脚边,一边撒娇一边用头去蹭华彩段,她当即就走不动了,把猫从头到尾摸了一遍,我就趁着这个时候去街对面买火腿肠,回来的时候,看见华彩段和橘猫脸贴脸幸福地笑,相机在我这里,我没忍住,举起相机拍了好几张,打算回头挑出最好的一张洗出来,橘猫看我走过来,叼着火腿肠呼噜噜地又撒了个娇,然后哒哒地踮脚跑了。
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是么?
……
华彩段骗了我。
我一直以来都清楚她的不安,也知道她内心的焦虑,可为什么,我清楚自己愿意为了华彩段付出一切,却不曾想到华彩段不会甘心只是单纯被我保护着呢?她对我的在意,和我对她的在意,从来是对等的,华彩段想要保护我的心情,和我想要保护华彩段的心情,也是对等的。
『心游』生效时会改变人的外貌,最明显的就是眼睛,而我从没见过华彩段表现出使用『心游』的特征,看着她眼中的湛蓝,我没法不对她说的话信以为真。
实际自始至终,华彩段的『心游』都在对我生效,一刻不曾停下,而即便如此,她的不安,也还是在我执行某一次任务时爆发了。
我入职“幻影”的第二个月,访客频频现界,我和几个同事连着跑了好些天外勤,忙得脚不沾地。
傍晚时分。阴雨连绵,海岸边雾气重重,这是由于处理不及时而扩散开的“雾都环伺”,我们本以为这片大雾之后只有狼群,可真的走入迷雾中时,却出现了我们没想到的其他直接现界的访客,虽不是无法应对,但迷雾之中能见度低,狼群又露出锋利的獠牙要将我们全都猎杀于此处,事情就变得棘手起来。
我们几个处理完第一个狼群后都已经很疲惫了,但箭在弦上,谁也没法退,只能咽下颤抖的痛呼,调动起异能,寄希望于有人接到信息来支援。
我的『心游』分在了四个人身上,已经到了极限,但仍旧远远不够,随着异能的过度使用,我的体力流失速度在加剧……我们撑不久了,这片大雾只被驱散了一小半。
可濒临绝境之时,我们等到的并不是会带来惨烈伤亡的血战,而是突如其来的安静,无论是迷雾、狼群,其他虎视眈眈的访客,还是嘈杂喧闹到令人心烦的雨声,都变得越来越远,从我们身边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剩我因恐惧和震惊而几乎要迸裂的心跳声。
——是『天琴』。
无暇思考华彩段为什么会出现,趁着『天琴』的屏障尚未完全闭合,我立刻向身边的同事大喊出撤退的信号,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种让人毛骨悚然到喘不过气的威胁。
我的话音还没有落下,世界彻底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且在顷刻间爆发出剧烈的力量,仅有一曲咏叹调回响在这片无声的空间里,翻涌迷雾,掀起浪涛,几乎不分敌我的精神攻击让我们都不由得精神恍惚,有人直接因此昏迷。直到退出一定的范围后,这歌声才突兀地消失不见,我走在队伍最后方,确认所有人都撤离之后,立即头也不回地再次冲进雾中。
我知道华彩段在这里,可我找不到她。
『天琴』彻底失控了,而她是这一曲中最恢弘的华彩段,无法抵抗『天琴』的我,和访客们一样都是奔流的杂音,作为咏叹调的最强音,华彩段势必要将所有杂音剔除,可她还认得出我,她还在尽全力避免伤到我。
我的感受告诉我华彩段必定是失去了对『天琴』的掌控,她在不顾一切地释放异能,而她的精神已经濒临崩溃,绝不能再唱下去,可她没法停下来,我只能拼尽全力在雾中狂奔,狼群凄厉地尖啸着扑向我,我反击回去,却不敢停,我怕慢了这一步,事情就会落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整整七分钟,在这七分钟的绝望快将我逼疯时,我终于在雾都环伺的深处找到了华彩段,鲜红的血从她喉中不断地涌出,从来干净整洁的长裙沾满了尘土,被血洇成深深的红,又干涸成顽固的黑,华彩段仿佛行尸走肉般,枯坐着看向我,同时最后一音落下,『天琴』之内,迷雾尽散,访客无存。
趁着这个时机,在『天琴』再一次失控之前,我压制住了华彩段。
我能感受到手掌下一片温热的粘腻,她被群狼无首咬穿了肩膀,面色苍白,安静地仿佛停止了呼吸,我浑身是伤,鲜血淋漓地抱着她,疼得实在是没了力气,浑身发抖,摸不出她究竟还有没有心跳,只能用满是铁锈味的嗓子叫她的名字。即便华彩段极力控制,『天琴』的攻击还是对我造成了伤害,我的意识越来越模糊,眼前一片重影。
她那枚象征着七弦琴的胸针掉到了一旁,我捡了起来仔细地收好,看着华彩段染血的脸,我只能用尚且干净的右手轻轻擦拭着,别无他法。
我恍惚间觉得,也许我们两个会死在这里。
彻底陷入黑暗前,我似乎看到了有人向着这边跑来。
华彩段的精神力几乎透支,陷入重度昏迷,经抢救后脱离了危险,只是暂时还没有苏醒的迹象。
在守着她醒来的日子里,我没有一刻不在后悔和愧疚,我希望她平安地活着,也希望她能够快乐,我想要的东西不多,在我空闲的时间里,华彩段会带我去各个甜品店品鉴新品,而我则是带她去一切她想要去的地方。
我们失去了太多,还拥有的只剩下了彼此,我本以为我和华彩段可以就这样一直逃避着曾经的痛苦活下去,但遗忘不代表痊愈,即便我们不再相互慰藉着舔舐伤口,好像一切都步入了正轨,这份隐患终究还是爆发了,并且使华彩段险些丧命。
我应该和她好好谈一谈,告诉她我一直以来的顾虑和担忧,也听听她隐藏在温顺外表下真实的想法。
但现在那些都不重要,我只想看到华彩段醒来。
她睁开眼的那一个清晨,我早早地醒了,也许是多年相识带来的默契,或者说心有灵犀,我无端感到安心,总觉得她一定会醒来。
我们默默注视着彼此,我嘴边的话转了好几圈,最后说出口的,只有一句“早安”以及“对不起”。
她回以我一个拥抱。
华彩段失声了,医生说能够恢复,但是要注意饮食,她又不能吃甜的了。
我们像往常一样生活着,我请了假来处理我们之间的问题。这急不来,我们都还没做好准备,默契地没有提起过『天琴』失控的那个夜晚,华彩段几乎发不出声音,于是我手机里堆满了她发来的信息,还有一条是问我要不要去洗照片。
我答应了,于是客厅就多了一张华彩段和橘猫的合影,华彩段路过超市顺手买了一堆冰淇凌,树莓口味的,但是她不能吃,只能存在冰箱里眼馋。
有天晚上,华彩段嗓子还哑着,说话只有很小的气音,却突然对我说:“那天我感到解脱。”
她坐在沙发上,我半蹲在她身前,我听清了,可下一秒她移开垂下的眼眸,没再开口了。
第十三天的时候,华彩段的状况终于好了大半,她的胸针有些地方因为磕碰变形了,先前被我送去修复,正巧也在那天修好了,我把它在客厅最显眼的地方。那一整天我们都没有交流,她欲言又止的神态落在我眼里,而我没有催促。
第十四天,凌晨五点,我们谁也没能睡着,华彩段推开我卧室的门,倚在门边望着我,像是从前等我出门一样,我回望过去,说了句稍等。我之前就没换居家的衣服,直接披件大衣就能出门,我和华彩段彼此无言地并肩着散步到那天出事的地方,华彩段望着海峡出神了许久,用干哑的声音叫我的名字。
“折射镜。”
这是她第一次这样称呼我。
我一直以来哽着的那口气散了,闷闷地“嗯”了一声。
“我想一直在你身边。”
她咳了两声,嗓子还是不舒服,语速放得很慢,我没有着急,只是沉默地听着她终于坦白内心:“你担心我遇到危险,可你却忘了我也时时刻刻在意你的安危,我明白你的想法,可我没法安心,我做不到只是苦苦地等待你,或许某一日,我等到的不再是你,我不敢想那一天真的发生了我该怎么办。”
华彩段说这话的时候,始终生效着的『心游』终于被解开,她也终于露出那双金红的宛如极光般光华流转的眼眸。
“这世上能让我感到安心的地方只有你的身边,但你做了决定,我不想和你争执这些,才把自己的『心游』用在你身上,这样,你出事,我就会知道。”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们被过去伤得千疮百孔,又恐惧着即将到来的明天,我有些不敢再轻易做出决定。
可当我看着她的眼睛,和她一贯以来的内敛截然相反的明艳的眼睛,我忽然觉得,我一直都吝啬于给予华彩段信任,不是信任她说出的那些话都是真话,而是信任她愿意站在我身边,与我一同面对那些尚未到来的东西,我们只拥有彼此,我却不信任她,从而让她决定以这种方式来保护我。
我果然后悔了。
“小华,我一直以来没什么执着的东西,因为我不曾拥有过……后来我拥有了,但如今又失去了。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可我也没法拒绝你,让你因为我的拒绝而痛苦,我有时候会希望你自私一点就好了,不要承担那么多的压力。”
她伸出手,勾起小指:“那我们约定……假如某一天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被死亡带走,另一个人都要活下去,好吗?”
潮湿的海风令人烦闷,我们的头发都被吹拂得有些凌乱,我从大衣的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的珠宝盒,那里面是一颗欧泊石,它与我作为异能媒介的那颗欧泊的成色相差无几,我找了很久才找到,是我早早就想要送给华彩段的礼物。
我也伸出手,和她拉勾,说:“我想,如果真的有人将你从我身边夺走,我会拼尽全力活下去,人也好访客也好,就算是恶魔,我也会用尽一生将他杀死,但在这之前,我会用我的生命保护你。”
华彩段一直紧绷的情绪放松下来,夜色下,她洁白的身影在风中摇曳,显得无比单薄,她身上的那些伤还没好彻底,裹了暖和的外套避免受寒,眼眶吹得泛红,半张脸都埋在衣领里,却控制不住地露出笑容。
她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却仍旧没有改变想法。
这让我忽地想起刚到香港的那一年,在黑拳馆的那些日子,当时的我和现在的华彩段有什么区别呢。
我们都一样固执。
虽说如此,我却也和华彩段一样莫名放松下来。
“往后都在一起吗。”
我听见自己笑了,压抑着泪意地笑,我说:“对,一直在一起。”
那个装着欧泊的盒子被揣进了华彩段的外套口袋里,天渐渐亮了,我们相对而立。
“华彩段。”
“嗯?”
“我们回家吧,回我们的家。”
她依旧笑着。
片刻。
我听见她沙哑的,哽咽的声音。
她说。
“好,我们回家。”
那些只有少数人知晓的秘密通常以一段往事作为开头,而薇拉·叶菲莫娃的这段尤为奇特。
香港的冬天总是弥漫着一股温和的凉意。即使在傍晚,维港的灯光依旧透露出都市的浮华。然而,身处新界边缘的远山之上,这些绚丽多彩的光芒显得格外遥远。薇拉站在一处岩壁旁,面无表情地望向深邃的绿林。风吹起她浅金色的发丝,像掠过冰原的冷流,而她的眼神则是另一种无波无澜的平静。
“还记得上一次我们来到这里的时候吗?”海明轩从她背后的山道缓缓走来,冲锋衣的拉链拉到了下巴,手上提着一只登山水壶,步伐沉稳如常。他的声音里带着平铺直叙的意味,既没有期待,也没有怀念。
“记得。”薇拉的回答干脆利落,并没有转头看向褐发的男子。
她记得太清楚了。
三年前的一天,彼时薇拉还是香港大学的一名生物学访问学者,因追踪一种疑似濒危的本地蜥蜴而来到这片偏远的山岭。她与海明轩的相遇完全是偶然。这个爱穿冲锋衣的登山客与她原本的世界毫无交集,她对他的第一印象也十分冷淡——路过的同行人,仅此而已。
但那一天的山里并不平静。夜幕降临时,天边隐约泛起异常明亮的蓝紫色光,像是一场本不该出现于此的极光,伴随而来的是心跳的骤然加速,以及蔓延至全身的难以言喻的恐慌。
“你觉得这次还会见到那种光吗?”海明轩的声音把她从记忆里拉回,很显然想起往事的并不只有她。
“不知道。”薇拉略微皱眉,语气里掺杂了一丝不耐烦。她早已习惯如此,每当面对不确定的事物时,她更倾向于保持沉默,或是用漠然掩盖内心的波动。
两人沿着陡峭的山路继续向上,周围的雾气逐渐浓重起来,空气中弥漫着令人安心的泥土气息。薇拉深吸一口气,从中分辨出另一种掩盖在其下的味道,下意识放慢了脚步。
“小心些,这段路去年山泥倾泻后修整过,踩不稳容易滑倒。”海明轩像是随口提醒,但他话音未落,手已经自然地伸了过去,搭在薇拉的手肘上。
薇拉瞥了他一眼,想拒绝这个微不足道的帮助,却最终没有开口。尽管海明轩也闭口不言,但两人似乎达成了无声的默契,仅限于在这座山里,将彼此的存在作为微妙的依靠。
正如当年一样。
“那边的光是什么?”三年前的几乎同一地点,薇拉抱着怀中的标本盒,僵硬地站在原地,任由自己的脸庞被诡谲的幽光照亮。而海明轩的冲锋衣上沾满了泥土,显然是摔过好几跤。“看起来不像是普通的自然现象。”他喘着粗气回应,“该死,我找不到下山的路了。”
薇拉还记得自己身不由己地向前跨了一步,更加接近光源。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感受,好像它既不属于天空,也不属于大地,而是从空气中未知的裂缝里泄露出来,吞噬了他们的视野。科学家的理性与求知欲让她由衷地好奇,但本能的警觉如同尖刺般扎入脑海。
“别过去!”海明轩低沉地喝了一声,侧身挡在她面前。就在两人都没来得及反应的一瞬间,薇拉感觉眼前闪过什么,随后便陷入了剧烈的头痛。她的意识被撕裂成无数片,每一片都分散到曾经研究过的生物体深处,与它的生命循环融为一体。她仿佛能看见流动的血液、张合的细胞膜瓣、飞速分裂的基因链。她从海明轩投过来的目光中读出,他也经历了和她相似的感受。
“怎么回事?”她喃喃自语,没有人能够回答。而光在那一刻彻底消失了。
后来的一切都过于顺理成章。海明轩终于重新找回了方向感,两人相互扶持着下山,交换了联系方式,各自打车回家。直到他们分别被幻影找上门来,了解虚异访客的存在、认识并锻炼异能、半推半就地加入。薇拉和海明轩分别注册在港岛区和九龙半岛,虽然依旧维持着良好的同僚关系,但他们几乎没有再谈起过这次经历,直到现在。
“你对访客怎么看?我们那天遇到的那个?”海明轩突然问了一句。
薇拉顿了顿,低头看向脚下的地面。“我没有准确答案。”
她尝试过各种方式去理解那次事件——从分子生物学到量子物理,但她什么也找不到。她只得暂时承认这是超出科学范畴的存在,从那时起,她更加废寝忘食地投身于研究,也在幻影的数次任务中帮忙提供分析,唯独对自己的第一次接触毫无头绪。
“有时候我在想,”海明轩继续说道,“我们可能是被定向强化了,出于某种观察的目的。”
薇拉对此没有回应。风吹过山崖,带来一阵突如其来的寒冷,树叶哗哗作响。
在他们身后,远处的夜空隐隐亮起了一抹熟悉的蓝紫色。
“第一次面对访客时的情况?怎么突然对这个话题感兴趣了呀?”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楚廖辰正在准备晚饭。白色卷发的少女欲言又止的在餐桌和厨房门框间来回徘徊了六七八趟,做了不下十次深呼吸,终于在监护人鼓励的目光下捏着裙角将问题抛了出来。
“那个,幻影,实习...”女孩又深深的吸了口气。“想问问看你们的经验...”
“哎呀,小霖不用紧张。从最近训练的情况来看,你的异能已经控制的很棒了。”楚廖辰熟练的给煎锅中滋滋作响的汉堡排翻了个面。“最开始的时候有人指导。也不会给你们太艰难的工作,大概会从最基础的,整理报告,熟悉流程开始?不过,小霖和我一样都是火焰的异能,那么,很快就会出外勤了吧...遇到问题的话,首先躲到年长的同事后面,然后把不对劲的东西全部都烧掉就好啦。”
“烧...烧掉就好了......?”少女呆呆的跟着重复。
旁边正在搅拌土豆泥的阿斯特洛伊德扑哧笑了出来。“你说的像烤土豆一样!”
“那还是比烤土豆要困难一些的,大概是烤火鸡的程度吧。”将筷子尖端插进已经烤成焦黄色的肉饼正中,红发的火焰使满意的看到清澈的肉汁涌出。 “说起来,明天要不要试试看肉酱烤茄子?我看到了一个菜谱,好像很有趣。”
“那个...访客......”眼见话题一路滑向明天的菜单,白霖没忍住小小声提醒。
“对,第一次面对访客的情况。之前我们居然都没有说过这件事吗?”
“之前没说过!”阿斯特洛伊德举手。”我也想听!“
好吧,好吧。毕竟不是什么需要保密的事。但如果不是白霖提起,在做的两个幻影成员明显都没有分享自己的故事的兴致。女性耸耸肩,利落的把切好的洋葱和蘑菇丢进锅里。“那是好久之前的事情啦。实际上,我不太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那时候我大概只有三四岁。”
毫不意外的,旁边的两人同时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嗯...我家情况比较特殊?”楚廖辰笑了笑,低头向锅中加入葡萄酒和百里香,舀起一勺酱汁尝了尝味道,满意的把煎好的肉排放回锅中,盖上锅盖,“你们知道,我的父母都是异能者...”
“所以你出生就自带异能?哇,cool。”
“其实很难说是家族遗传,还是被父母带去工作现场时,隔着安全玻璃触碰到了访客的倒影。总之,在我能完整的拼写出自己的名字的年纪就已经拥有点亮火焰的能力了。”
“大姐头的父母...”阿斯特洛伊德思考了一秒如何让自己的措辞显得不那么失礼,“也挺厉害的。”
“他们确实很厉害的。另外一个原因是我们当时居住的城市禁止父母将孩子独自留在家中。他们也没找到合适的...那个词是什么来着?婴儿照顾者?”
“...我猜你想说佣人?女仆...?”
“保姆。”少女小小声提醒。
“对,保姆。总之,比起放任一无所知的普通人住进家里照看还不能很好控制自己异能的小孩子,我的父母更倾向于在处理工作时也把我带在身边。所以我可以说是...业余时间在幻影组织里面长大的?当然,没那么夸张。他们也不是总是在工作。大概要比普通信徒家庭去教堂参加礼拜的频率还要更低一些...”
“听起来比我们可清闲太多了哇。还是说我觉得自己总是特别忙是因为我打了两份工的原因?”
“我们也没有很忙吧?不如说,有时候清闲到让人担心奥罗拉哪天就会破产了呢。这里的租金可不便宜。”
“所以...莱西第一次碰到访客...?”在话题再一次跑偏之前又一次被拉了回来。
“那我真的记不清啦。不过,如果你指的是第一次任务的话,和白霖你一样是十六岁。当时面对的访客是,麦田里的稻草人。”眼看不断冒泡的汤汁变得浓稠,楚廖辰打开锅盖,加入稀奶油与黄芥末酱搅拌了几下,接着又撒上盐和胡椒粉调味。“就像字面意思描述的那样,它看起来和普通的稻草人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动作不快,也无法沟通。它的捕食方法是制造恐怖的幻觉,然后趁受害者被吓呆时吃掉他们的大脑。”
“听起来毫无难度,简直像是专门为你挑选的一样。”阿斯特洛伊德摸着下巴评价。
“事实上它确实像是专门为我挑选的,或许是作为入职礼物。”肉排顺利出锅,撒上一点欧芹碎末装饰。白色的少女见状乖巧的端起盘子走向餐桌。“任务过程十分简单。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全部都烧掉就好。唯一遇到的麻烦是他们和普通的稻草人一样喜欢出现在大片的农田中,控制好火势不要烧毁那些田地里的植物反而花费了当时的我更多的精力。实际上,灭火总比点火要更加困难一些。好啦,加上土豆泥烤面包和蔬菜汤,我们可以开饭了。”
三人围坐在晚餐桌前。白霖嗅着饭菜的香气闭上眼睛,小声开始了餐前祷告。另外两个马上准备开始晚间工作的成年人并没有陪她一起也没有阻止。直到祷告结束,拿起餐勺,少女执着的再次回到了最初的话题。“...阿斯特遇到的异界访客呢?”
阿斯特洛伊德切下一块肉饼塞进嘴里,含含糊糊的回答。”我的话,改天再问好吗?我还没编好故事呢。“
斑神也不记得这是第几次向柏见讲起与自己的能力有关的事。
周末,夜晚,从五年前开始就一起去的酒吧,只不过今天没有坐在最醒目的吧台正中央,而是挑了一张既不靠窗也不靠近酒吧氛围的角落桌子,熟识的老板端来炸马铃薯片和鸡蛋三明治时还开玩笑道“就好像特工接头一般”。
“说不准还真是什么秘密任务呢!”柏见用相似的调笑语调回应,视线不着痕迹地落在对方端着小食篮放下的手又收回,待人走远后才拿起手边的易拉罐晃了晃——确认罐中还有多少啤酒,他一贯的做法——托着腮说,“他身上的也没有你的多。”
“慢慢来,至少现在什么也没发生,也没有因为不当使用能力而失语三年嘛!”斑神说着没有多少安慰意味存在其中的安慰之语。
而柏见举着啤酒罐一动不动,连目光也没有从他身上移开,于是他马上心领神会道:“还是想听失语症这部分?”
“嗯,爱听这个。”
“从前有个小孩儿得到了说什么什么就会实现的能力,但当时他还控制不好自己的能力,于是在春天郊游时说‘说不定会遇上暴雨’,导致春游从头到尾都湿漉漉的;口无遮拦地对同学说‘再这样下去马上会摔一跤的’,紧接着被这么说的人就左脚绊右脚在平地上摔倒,偏生又有这样那样的混乱和意外,最终演变成了从楼上滚下去,打了好几个月的石膏。于是祸从口出的小孩被同龄人讨厌了,被喊作‘乌鸦’,决定不说话之后又被喊作‘小哑巴’,不知道是不是沉默太久,他想反驳的时候发现当真发不出声音来了。”
“哇,好老套的故事,儿童文学都不会写的类型。”柏见毫无起伏地用颇夸张的语气如是点评并催促,“然后呢然后呢?”
斑神在他期待到发亮的眼神中轻轻叹了口气,做了一次深呼吸确定酒精还没漫到脑子之后才往下说:“直到某一天他又被别人为难了,说实话他已经觉得很无聊并且懒得回应,但是他崭新出厂的新同学——”
“等下,崭新出厂是什么形容,上次不是还老老实实地介绍为‘跳级上来的新同学’吗?”
“你倒是还记得……我不可能一字不差地讲出来嘛!总之,那位新同学不知道为什么就替他出头还把人打了,提着人的脑袋准备往墙上撞的时候他觉得不行,就下意识开口喊了‘停下’,然后失语症就这样离奇地从他身上离开了,虽然代价是回去以后他发了好几天的高烧。”
“或许可以增加一些细节,”柏见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桌面,“时间是傍晚,晴朗的天气,濒死的太阳的光辉一览无余,那个‘崭新出厂’的新同学其实一开始只是因为对那孩子的不言不语感兴趣甚至也想欺负一下子,还很想看他被欺负了会怎么反抗——本打算袖手旁观的,可毫无缘由地就翻过窗台到了那孩子身边。
“‘停下’两个字说出口的时候,某种奇异的……应该说是能量?在那段走廊上降临了,抓住了新同学的手,那种触感没有硬度也没有材质,或许只是一团扭在一起的空气,但是仍然在抓着别人头发下了狠劲要往墙上撞的手上剐蹭出了血痕。
“事情解决了,那个小哑巴拔腿就走。可是新同学觉得哪能就这么算了,他好歹得把伤口的债讨回来。所以他追上去,喊他‘小美人鱼’、‘乌鸦先生’、‘斑神君’……”
“须完,”坐在对面的人突然开口打断了柏见即兴而起的喋喋不休,“你好烦人。”
柏见瞪大了眼睛,连啤酒罐都放下了:“你说现在?还是那时候?喂,我要伤心了!”
斑神被他制造出来的声响吓得一激灵,按着太阳穴将最后一口三明治塞进嘴里,才模模糊糊地抱怨:“我好不容易才把那些称谓排除出脑子……”
那些飞扬的碎发都耷拉下来,柏见扶着桌沿小声嘀咕:“好嘛,于是为了让新同学闭嘴,小哑巴又说了一句‘止血’让他的伤口停止了流血。明明我觉得那时候我还挺像个英雄啊骑士什么的……”
“拜托,你一开始明明也抱着看我热闹的想法,”斑神拉开啤酒罐的易拉环,把啤酒放在他面前,笑道,“好啦,现在我们已经这样凑在一起好几年了,有什么好难过的。”
安慰很有效,那双如紫水晶的眼眸在被识破的下一秒就盛满了细碎的笑意,装了三秒失落的柏见表情又飞扬起来:“因为你没有拒绝我嘛!我又对你那个能力蛮感兴趣。不知不觉就在一起这么久了,不过——”
说到严肃的部分,他的声音压了下来:“可你从来没说过你是怎么得到能力的。为什么?”
“那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也没什么好讲的呀。”斑神先生一点点啃着手里的马铃薯片无动于衷。
“才没有。我那次……”柏见组织了一下语言,“那次看见的、突然出现的、像故障电视机屏幕一样的裂隙展开,从那里面出现了东西、简直是险象环生。”
实在难以编织起语言去覆盖自己关于不可描述之物的那段记忆,柏见吞吞吐吐连比带划了好一会儿,又泄了气地把手放回桌面上,下了结论:“哪怕能够处理那些东西的人马上赶来了,我也差点死掉了!真的很危险。虽然那之后我也得到了能看到‘线’的能力,还不知道有什么用……所以,你的能力是怎么来的?”
绕了一大圈又回到这里。和柏见投过来充满期待的目光对上视线,斑神启开他今晚的第二罐啤酒,抿了一口:“真想听?”
“真想听。”
“唔。我应该有说过我是七岁开始可以使用这种力量的吧?细节已经模糊不清了,回想起来大概是做了个梦。轻飘飘的,没有任何危险。”
“梦?”
“嗯。和这里并没有什么差别的街道,大楼错落有致,只不过外观全部是用玻璃之类透明的材质覆盖的,内里的钢筋架构都一清二楚,建筑群在阳光下亮闪闪的。”
“哇,不管是对居民还是交通来说都很不方便呢!”
“没关系,那里除了我一个人也没有。街道上一片死寂,建筑物的表面一尘不染,比起‘城镇’这种有人气的说法,其实‘摆件’会更合适吧。那儿没有生命也没有灰尘的存在,像是……嗯,瘟疫,玻璃瘟疫在阳光下驰骋。”
“喂喂,”柏见喝空了今晚第五罐啤酒,把空锡罐重重按在桌面上,“变得费解起来了,什么玻璃什么瘟疫的,做成出版物的话读者可不会买账哟!”
斑神保持着笑眯眯的神态,对他的听众发表的牢骚也未置一词:“毕竟是梦嘛!梦残留的感觉就是这样子。简而言之,那时候,那里,只有我一个生物存在,然后就是‘祂’——”
斑神停顿了一下,换了个更慎重也更贴切的人称代词,柏见听着这个小小的变化,挑了一下眉毛,不过并未发表评价。
“‘她’在那段时间恰好在这片街道的上空游过,堂而皇之、悠游自如。我想是因为那里没有任何一束目光投向‘她’,转念一想如果万众瞩目‘她’也依旧会我行我素地行进着、盛开着。”
“梦里的确充满了矛盾却自圆其说的逻辑。”柏见打了个响指,“可盛开?那个生物、哦,不是生物……‘她’身上有花吗?”
“‘她’其实像乒乓球树海绵,又像水母,还有点像教材书上神经元的图片。”斑神摸着下巴回忆,“停在我面前垂下触肢的时候又像一束别致的捧花。可‘她’实在太大了,比两层楼还要高,那样的话应该是一束五六米高的捧花,我还没有‘她’一根触肢一半高。身体中段应该是脑袋的部位微微低垂,巨大的眼睛和我对视。
“眼睛的颜色和我的一样,”斑神把一侧鬓角按在耳后,拨了拨品红色的耳坠,“眼睛里跳跃着白色的八角星。那是不可理解之物,那双眼中盛满了未被了解之失以及跨越时空的伟大思想。然后我就向‘她’开枪了。”
“等下、等等,枪这部分怎么没说?哪来的枪?”
“没说吗?是宾馆的无面人交到我手里的。”
“无面人又是哪里冒出来的……那里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吗?”
“宾馆在别的地方,到处都是无面人。我有五官,但是他们不排斥我,其中一个还给了我手枪。当时不知道怎么的,我就向‘她’开枪了。
“那一刻我听到田村先生又在嘲笑我、诅咒我。我想我一定从他这次的话语中理解了什么并说了什么,不记得了。”
柏见眨眨眼睛,他知道“田村先生”是斑神固执地对他父亲使用的称谓,也知道父子关系差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还记得这位“田村先生”被记录的失踪时间正是斑神七岁时。
这其中有什么关系吗?他并没有问出口,而是安静聆听。
“……老实说开枪的那个瞬间,我应该无意识地把‘她’当作母亲了。虽然‘她’既不会唱哄睡的歌谣、也没有温柔的气味和长发,甚至没有一副人类的面孔,但是你也知道我没见过母亲,七岁的我在那个瞬间拥有了‘母亲’。”
“哈……这种话像儿童教育读物里缺少母爱的典型案例会说的。所以才是‘她’?”
“所以才是‘她’。开枪以后我就什么都听不到了,玻璃瘟疫疾驰的世界恢复寂静,也许是枪声破坏了我的听觉,也许是声音和氧气都在子弹射出的那一刻被剥夺。那枚小小的东西燎着火花撞向‘她’,可‘她’只是毫无感情地注视着——或许其中涌动着温柔的情愫——子弹在视线中逐渐被看清直到恢复了静止时能够观测到的形态。那枚子弹停在了触须间,随着‘她’那些漾着柔柔水波的触须发出越来越相似的光芒。
“无端地,那一刻我明白过来我已经不再能够触碰到那颗子弹了。它已经撞向了另一个层面,和‘她’成了性质形似的事物。”
事情越来越离奇了。柏见板着脸敲着桌子,沉默着思考着,两人的酒桌上环绕着刻板又富有规律的“橐橐”声。斑神继续往下说着:
“然后听觉就恢复了,我又开始听到声音。像母亲收到了来自孩子的礼物一般温柔的咕哝软声,模糊中一点一点搭建我被破坏的身体机能。
“我再次和那双闪着白星的眼对视。那双眼睛里亮丽的品红色开始流淌,沿着‘她’的脸落下,侵袭天空、渗透大地,却从来没能离开我的视线。
“——原来那些灼眼的颜色已经流入我的眼睛里了。
“品红色开始蔓延,攀上墙壁、遮蔽天空、包裹住天上一大一小的两轮月亮,而后一切都开始在亮丽的颜色里轻快地跳跃着融化。梦中的我在这一切的中心无意识地吐出一个音节,残存的路面与建筑在不会拐弯的音节中直直地破碎开去,天地坠落、日月崩塌。”
“——你坠入了不可思议的太平世界?”看过同一本书的柏见轻声接上下半句。
“不,”斑神笑着摇摇头,“我在家里的地板上醒了过来,发现时间过去了三天,身体还在发着低烧,差点要死了。我说‘我有力气去给自己准备一点退烧药’,身体照做之后,我去了田村先生的书房。他就在那儿,从我说第一个字开始就用惶惑的目光看着我,这之后他就离开家,再也没回来。”
斑神想再开一罐啤酒,伸出手去却只摸到了喝得干净的空罐,他从过分投入的故事会状态中脱离出来,扭头一看,那一侧已经被柏见用喝空的易拉罐搭了个毫无美感的建筑物出来,在酒吧的灯光下也闪闪发光。
他又叹了口气,做了收尾:“就这样,我得到了异能。不过不像梦里那样一个字就能让太阳落下,你也清楚的,只能拿来烧开水。用不用对世界影响都不大。”
“哪有的事!不是因为这个才会和我待在一起吗?”
“如果没有这项特质你就不和我玩啦?”
“才不是,但一段关系的开始不就是对某项特质感兴趣吗?”
“也是,人都有特质,有些人会对某一项特质感兴趣,一些人不会,社交圈就是这样筛选出来的。”
“又是泛论!”
闲聊的时间即将结束,柏见在调笑之后抛出最后一个问题:“所以,毕业以后就走?”
“嗯,我也去找找属于我能力的因缘。会给你写信的,放心。如果想我的话可以按照邮戳来找我。要是实在搞不明白你得到了什么能力,不如就找我来帮忙。”
“那就说定了!”黑发的青年把喝尽了的啤酒罐放在桌上,一锤定音按灭了这个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