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山隼人站在教室门口,有点紧张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虽然只是用手上的触感去确认并不可靠,但是眼下也没有别的什么办法去确认,几分钟前刚刚去过洗手间,而且上课钟马上就要响了。
没关系,真的有突发状况,大不了请个病假跑路。
他握了握拳头给自己打气,推开门走进了教室。
教室里已经差不多坐满了人,互相认识的朋友凑在一起聊天,性格外向的四处和人打招呼,也有几个只是安静地整理自己东西的内向学生。内山走到贴着自己名字的座位上坐下,摸了摸扣在头上的帽子,最后还是摘了下来一起放到桌子里去。
不能引人注目,不能引人注目,要混进学生里面去……他内心不断地默念着接下任务时上司反复的叮嘱,只恨自己没有三头六臂,不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看看到底是哪里有着怪异。
正在他几乎竖起了全身汗毛警戒四周时,背后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好……可以稍微挪一下桌子吗,我这里有点坐不下了。”
和他打招呼的是个表情淡漠的少年,内山这才察觉到自己占了不小地方,一边道歉一边帮少年把桌子挪回原位,转回去之前他悄悄瞥了一眼少年桌上贴名牌的位置。
十六夜夏儿。
十六夜,十六夜,内山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猜想会不会那么巧就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十六夜。龙守确实常常提及自己有个弟弟,虽然素未谋面,不过本身这个姓氏就少见,多半世界就是这么小,恰巧被他碰到了熟人的弟弟。
想到这里他又偷偷回头瞥了一眼,少年正在低头整理自己的书包,并没有注意到有人偷窥自己,略长的头发和秀气的长相让他看起来有点像个女孩子。
这么文静的孩子,不会被欺负吧……
内山有点不放心,夏儿让他想起自己还是学生的时候,那时他的班里就有文弱的男同学被人欺凌,虽然也不到恶性事件的程度,但也只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上来说,当事人所忍受的折磨,恐怕远远超于表现出来的部分。
不论如何,既然同事的弟弟就在自己同班,怎么也要照顾一下,至少不能让人觉得他没有朋友,很好欺负。
内山隼人这么想着,转过了身去。
“你好,我叫内山隼人,以后请多指教啦。”
时隔多年再捡起课本,说是两眼一抹黑似乎有点夸张,但是内山看着摊开的课本确实心中有了几分陌生。老师还在讲台上念着授课内容,他小幅度地伸了个懒腰,心里想着做学生也还是挺辛苦的,却不想胳膊刚刚抬起来没多少,就感觉到了明显的紧绷感。
坏了。
他立刻猜到了是怎么回事,来不及想太多,先捂住了脸弓下身体,希望这样能稍微掩盖一点自己身上发生的异常,幸好大家都专注于听讲,似乎没什么人看着他,连他身后的夏儿都没发出什么疑问。
这么一想,确实从早上用过喷雾之后时间已经经过了将近八个小时,之前研发科的人的确说过,根据身体情况不同,也许会有人的作用时间较短,看来他就是那种作用时间短的人。没想到早上想好的退路居然这么快就能用上,只可惜比起夸自己心思周密,内山隼人现在更觉得是自己乌鸦嘴。
幸好喷雾的失效不是瞬间完成,而是需要十几分钟的时间才能完成,内山捂住嘴举起手,老师注意到他的动作,关切地走过来询问他发生了什么。“抱歉……那个……我有点想吐……”话说到一半,他装作忍不住的样子捂住嘴,草草地鞠了个躬表示抱歉,就一路小跑冲出了教室。
上课时间的走廊上没有人经过,内山却不敢大意,仍旧是捂着脸弓着腰,溜着墙边快步走,直到钻进厕所的隔间方才松了一口气,赶紧从贴身的口袋里摸出喷雾,补了两下。没过多久,绷紧的衣服恢复到了能自由行动的程度,内山听着外面没声音,跑到洗手台去照了照镜子,看到镜子里稚气未脱的少年,终于放下心来。
实在是太惊险了,好在开学第一天,还没几个人记得住多少同学的样子,他跑出教室时应该没人发现他的身高不对劲。
就算已经脱离了被发现的危险,想一想还是觉得后怕。内山捂住了装着喷雾的口袋,心里计算着时间,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按照他的有效时间,要在学校里度过一整天,必须要进行一次喷雾的补充。
简直就像是警署里的女同事一样,每隔几个小时就要去茶水室补妆。
内山苦笑了一下,打开水龙头洗了洗脸,整理好衣服返回了教室。
下午放学之后,内山和已经略微混熟了一点的十六夜夏儿告别,拿上书包溜去了龙守所在的班级教室,正巧看到龙守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十六夜,十六夜。”
内山躲在拐角后面小声叫她的姓,就见龙守的动作略微僵硬了一下,左右张望一番之后发现了他,黑着脸快步走了过来,内山只来得及从她的表情里猜出自己八成又做了什么惹她生气的事情,就已经被她拖到了楼梯下面的角落里。本着总而言之先道歉的行事方针,刚刚站稳,内山立刻双手合十说了句抱歉,反而噎住了龙守。
“内山前辈啊……”龙守头痛地叹了口气,这个前辈有点缺心眼是认识他的人都知道的共识,但是任她再怎么清楚,也没想到这个人会在开学第一天就跑来和同样潜入的同事联系,还大大咧咧地叫出了她的本姓。“我应该和你说过吧,我潜入期间会用化名,而且不是告诉过你叫什么了吗?别在这里叫我十六夜啊?”
“啊,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不过,呃,你不觉得一番合戦更显眼吗……好了我什么都没说,找你是有别的事情想问你。”
深知自己这位同事一身怪力的内山看到龙守示威一样地晃了晃拳头之后立刻毫不犹豫地认了怂,已经放学的走廊里没什么人,尽管如此他还是压低了声音。龙守听他语气认真,也收起了开玩笑的心情,点了点头示意他问。
“十六夜夏儿是你弟弟吧?但是我们这次的行动应该是严格保密的,所以你应该没有和他说过,但是同样都在高一的话,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能瞒过去吗?”
“……船到桥头自然直,能瞒多久瞒多久吧。学校这么大,你帮我盯着点夏儿,尽量不碰上就行了。”
龙守摇了摇头,提到夏儿让她的表情变得严肃了一点,但是很快又恢复成平时的样子,放学钟响过已经有一阵子了,内山虽然短时间内不会再有暴露的风险,但是龙守似乎已经快到时限,两个人只是简单地交流了一下今天的情况,确认过没有异常之后,龙守就匆匆离开了。
“……一番合戦啊。”
内山挠挠头,露出了微妙的表情。
※字数4800,原本是想写互动结果写成了序章一样的东西,如果开企了设定没怎么变的话这篇就当做序章吧(不
※对不住龙龙,约好的互动结果剧情这么少,下次继续写你T.T
※食我狗粮啦——!
P.S.和这篇相关的前置日常:http://elfartworld.com/works/160646/
二十三年来,甘草秋穗头一回觉得自己被人讨厌了。
现在她正坐在教室里,盯着未曾翻开的课本封面,脑海里不断掠过东云右卫门临走前甩给她的那个冷酷的眼神以及那句“请别多管闲事”。
虽说她作为一名警察尚未成熟,但毕竟身为警察,该有的正义感她还是有的——被埋没在吃喝与金钱的诱惑下——“锄强”她做不了,至少“扶弱”还是能够办到的啊。
尽管“锄强扶弱”这个词并不是这么用的。
但是,可是,然而,不过。
少女在心里罗列出一堆转折词,想要恰到好处地表达出内心的焦躁与疑问,无果后更是烦躁得磨牙。情急之下,她唰的一声冲起来,大步走出了教室。
总而言之,就是很烦躁!
进校时,秋穗曾细致调查过她所在的班级中的每个学生,其中“东云右卫门”这名学生的资料在她的笔记本中大概只占了短短一行:东云右卫门,男,高二X班,外表柔和,言行冷淡。暂时没有可疑之处。
今天的发现足以再添上一行:遭受霸凌。
这大抵是每所学校都会有的现象,像是社会这个整体所催生出的顽疾,通常是一小部分学生对某一名或两名学生采取各种形式的暴力,来获取快感、优越感及其他在日常生活中无法得到的情感。
秋穗不是没有接过这类案件,但往往通报到警局时早已无力回天。
然而这次是她恰好碰上了——可当她怀着庆幸的心态,主动将东云右卫门从两三名学生的拳脚之下拯救出来时,这个满脸血痕与淤青的少年却一把拍掉她伸来的手,微微摇晃地站起身来,擦去嘴角血迹后,冷冷瞥她一眼。
“请别多管闲事。”
随后走掉。
惯常的敬语如针刺背。被拍掉的手隐隐作痛。秋穗愕然看着自己的手,觉得人生头一遭这么玄幻。
思来想去还是没有得到答案,而且自那之后便不曾在教室或邻近场所寻见东云右卫门——眼见下午的授课快开始了,秋穗实在饿得不行,揣着饭盒出了教学楼,找到个僻静的阴影处,然后一屁股坐在低矮石阶上,揭开盖子愤愤地夹了一大口菜塞进嘴里。
随即做出了欲哭无泪的表情。
“怎么了你,便秘吗?”
熟悉的少年声音逼近耳畔。往常的话秋穗一定会反驳一句“你才便秘”,可今日不同以往,少女咬住筷子,转头去呜呜咽咽地说:
“……凉了。”
“啊?”
“饭凉了……饭都凉了呜呜呜呜!!!”
“……”
宝蓝色的眼仁向下瞥,少年伸手捞走一块肉,饶有兴致地嚼来嚼去,在她委屈巴巴的注视中咳嗽一声:“是凉了。”
秋穗垮下脸来,索性把半张脸都埋进饭盒里。
“怎么,眼泪泡饭?”他用手支脸,满眼促狭。
“要你管,”她嘀咕,“你究竟从哪儿过来的啊?没声没息的,吓死人了。”
“我们班的窗户。”他伸手朝头上一指。
秋穗摆摆手:“不想说就算了。”
骗谁呢?高二整个年级可都分布在四楼和五楼,这么高的地方跳下来没死也没残,还能抢她肉吃,这还是人吗?
少女赌气似的分析,顺势护住饭盒。她刨饭时总要屈起双腿,把鞋跟抵在石阶旁,弓腰埋头的样子好似一个活生生的球。他见状也跟着学,和她别无二致的黑色裙摆盖在脚踝上方。穿着女式校服的少年抱着双腿摇来晃去,于是彤红的发尾与语调也一起散漫地摇个不停。
“甘草——甘草同学——甘草——”
其间,甘草秋穗贯彻置之不理的政策,旁若无人地解决完午饭,才抬起头来棱他一眼。
“……干嘛啦!”
嘴角弯出月牙的形状,他问:“是不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说出来让我高兴高兴嘛。”
……太欠揍了。这个高二的小屁孩怎么这么欠揍。还有那个东云也是,怎么你们高二的都这么让人不省心?
回想起浅原铃兰的好,秋穗不禁戚戚然。不过她转念一想,或许这是个好机会,毕竟她学生时代可从未遭受过欺凌,说不定问他的话——
少女双眼发亮:“喂,龙龙,我问你,你以前受过欺负没?”
“没啊,”龙龙太上不假思索,“只有我欺负别人的份。比方说——”
“……好了你可以不用说了。”
是她犯傻问错人了。龙龙太上的确不像是会遭受霸凌的类型,要霸凌也是他霸凌别人才对。
上课铃在此时悠长地拉响“警报”,秋穗借机站起身,掸掸衣服道了声再见,附加一句凶神恶煞的“你也快回去上课!”,就头也不回地跑远了。
“拜——拜——啦。”
龙龙太上支着脸颊,笑眯眯地拉长声音,想了想,忽然“啊”的叫了声,歪着脑袋眨了眨眼。
好像忘记告诉她嘴角还沾着饭粒了。
“算了,管他呢。”
少年站起身来,有样学样地掸了掸裙摆。
姹紫嫣红的热闹春景里,细瘦身形转瞬消融至透明。
一个题外话,结果秋穗就这么沾着饭粒进了教室,被旁桌同学提醒之后才发觉不对,又羞又怒地决定下次再也不理龙龙太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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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问不出什么线索,那不如主动出击。但是东云右卫门这样的小孩,开始才是最难的。
笔尖在纸页上漫不经心地划出线条,一阵七拐八弯后突然顿住。
——对啊,我为什么不能先和他搞好关系再来解决霸凌问题呢?!
秋穗得意地在纸上打了个勾,瞥了瞥身后斜对面的空座位。那原本是东云右卫门的位置,只是从上午那次起便再也没见他。她微微埋下头去,鬓发遮住了势在必得的笑意。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事到如今她也不会再想真的回到学生时代,既然调查没有进展,不如能解决一事是一事。
甘草秋穗盘算着,下定决心从明日起拉近和东云右卫门的距离。
不过老天爷总是喜欢开玩笑的。
正如上次兜兜转转一圈才发现自己新收获的学弟其实是警察局里的女性前辈,嘴欠又讨打的同级女生实质是个穿女式校服的男孩一样,这次,甘草秋穗又被捉弄了。
离“逆龄喷雾”失效还有将近两小时,放学后,秋穗闲来无聊,着实不想回警局接受御野队长充满威压的注视,只好顶着一张十七岁的学生脸四处晃悠。
将东京的街道收入眼底,秋穗不由怀念起家乡的景色来。和四通八达的东京不同,是个人情味十足的小地方。
近来时常接到父母的电话,说是家附近哪里又整修过了,哪家人又搬走了,认识的老师似乎退休了,曾经的同窗如今又做着怎样的工作。她一一应着,试图在脑海里描绘出模样来,却又只能止步于模糊的轮廓,这才发现,她真是很久都没回去过了。
不免颓然。
正在这时,思绪忽随脚步一同停止,她抬起头来,一座朱红色的牌坊正立于面前。
牌坊上红漆多有剥落,灰痕斑驳,细看之下还有些虫蛀过的迹象。高悬上方的名牌业已辨不出名字。秋穗好奇地朝里张望,才发现其实神社的正殿就在前方不远处,空地上偶有两三片落叶,被风扫得滚来滚去。郁郁葱葱的神树则张开了宽而厚的冠盖,簌簌作响,似乎在笑迎她的到来。
“……那……那我就失礼了。”
不知为何有些局促,秋穗微微鞠过躬,踏入神社境内。
怀着“来了就拜一拜”的心态,秋穗跑到净手池旁。这净手池好像还有人打理,至少比入口的牌坊看上去要干净整洁许多,三月的春天尚未褪去最后一丝料峭,她被冷水激得打了个寒噤,快步走去正殿的外阵。
许什么愿呢?
敬礼和拍手的空隙间,秋穗思索起来,自潜伏调查起已过去一段时间,这些天里发生了许多事,但没有一件是真正谈得上“十万火急”的。哦,迫在眉睫的倒是有一件。
她闭上眼,虚虚思考着东云右卫门的事,自然而然地许下了愿望。
——希望能和东云尽量亲近起来。
一声鸟鸣落入耳畔。她睁开眼,看见眼前浅葱发色的男孩,“哎呀”一声,然后笑说:“十六夜同学,真巧啊。”
“您好,甘草学姐。”
一番合战龙守的堂弟——其实是十六夜龙守,也就是她的前辈——十六夜夏児礼貌地微微鞠躬道。
虽说没有什么明显的面部表情变化,但温和的语气就与东云右卫门有决定性的不同。秋穗面上笑呵呵的,心里早已把东云从头到脚批判了个遍。十六夜夏児自然不知她的脑内剧场,歪了歪头,问:“学姐是来参拜的吗?”
“嗯,刚好路过。”少女答毕,恍惚想起龙守在介绍堂弟时似乎说过这位堂弟的家里是开神社的,继续问:“啊,这里该不会就是你家的神社?”
夏児点头,“如果不介意的话,不妨来我家坐坐吧?”
龙守后来有透露过秋穗的真实身份,即使现在秋穗还是学生模样,实质上也是堂姐的后辈,若是不尽到宾主之宜,想来也挺对不住堂姐的。这些念头在夏児脑际飞速转过。
“嗳?是不是有些打扰了……”
不仅是这方面的问题,她今天忘记带替换衣服了,若是一不小心玩得忘了时间,在夏児家人面前唐突变回成人模样,那事情可就大发了。
正在犹豫之际,熟悉的男声越过了夏児头顶。
“哔助想吃东西了。”
和她身量相仿的夏児自然遮不住来人的面容。
“……啊!”秋穗立刻瞪眼叫道。
来人闻声,瞥见了少女,原本温和的眼神竟有一瞬掠过嫌恶的凶光。
规矩束在脑后的蓝发和乍看十分温柔的浅紫眼瞳——是东云右卫门!不仅如此,他肩上还歇着一只头顶一羽蓝毛的小鸟。
这个神社居然这么灵的吗!……等等,小鸟?东云原来是这种亲近小动物的形象吗?!
甘草秋穗再被雷劈。
相较之下,夏児则要淡然许多。他熟练地从兜里掏出一小捧鸟食,朝东云右卫门伸出手去,但见那只小鸟毫不客气地啄起食来,秋穗愈发搞不懂这两人一鸟究竟是个什么关系,正想问一问,夏児就先开了口。
“学姐和东云学长认识吗?”
“啊?哦,嗯,是……是同班。”
东云右卫门似乎想说什么,这时小鸟抬起头来“啾”的叫了一声,又继续埋头吃食,他便抿抿唇线,颔首道:“同班,不熟。”
夏児收回观察的目光,摸了摸小鸟的脑袋,然后示意秋穗上前来。少女不知他意,不情不愿地蹭上前,甫一在夏児身旁站定,少年又请她摊开双手。她茫然照做,下一秒,原本还在夏児手上的鸟食便尽数倒在了她掌中。
“那我就不打扰两位了。如果学姐不忙的话,待会请和东云学长一起来,不然……”夏児有些犯难地叹了口气,“堂姐知道了会训我的。”
看他一本正经叹气的模样,秋穗失笑,点了点头:“好。”
十六夜夏児离开后,一时间两人皆无言。
鸟儿仍然忘我地啄食,而少女保持着喂鸟的姿势,努力将视线集中在小鸟身上。面前的东云右卫门高她许多,因此她根本无法确切感知他究竟在看什么。她这才想起自己在放学前立下的目标,绞尽脑汁想找些话题。
云流过天际,顺势遮住日光。风自来去,叶摇声杂乱无章。尴尬的沉默在空气中流淌,以致凝固、沉淀。
“啊,那个,呃,东、东云同学。”
她仰头看他,僵着嘴角干笑道:“上午的事,对不起。”
还是老老实实先道个歉吧。尽管她不知道为什么要道歉,毕竟她没觉得自己做错了,如果硬要说错的话,大概就是……因为不小心看见了东云的秘密?
东云右卫门低下头来,闻言后长睫微颤。细长的浅紫眼眸里,浮光明明灭灭。
“……没事。”他静静道。
少女立刻在心中长舒一口气。还以为他要借机发难,没想到现在倒还挺好说话的。
一旦放下心来,甘草秋穗便打开了话匣子:“我还是第一次来这儿呢,没想到学校附近会有神社。东云同学好像挺常来的?我看十六夜同学和你似乎关系不错。”
“嗯。”他点头。
“这样啊,”她笑说,“我还挺喜欢这里的。神社总有种‘净地’的感觉,对不对?虽然这里看上去好像香火不太旺……”又歪歪头,“对了,你知道这间神社叫什么名字吗?那牌坊年头太久了,名牌都看不清了。”
东云又摇摇头。
“真遗憾……”她沮丧地喃喃。
谁知少年微倾头,原本掩住只眼的额发向外偏去。他双眸注视着她:“遗憾?为什么?”
“嗳?没有为什么啦。无法知道喜欢的地方的名字难道不会觉得遗憾么?”她笑。
东云眨眨眼:“是吗?”
原来他也会提问啊。她有些感慨,“嗯,每个人有所不同啦。哎呀,不说这么伤感的话题了,换掉换掉——对了,这只小鸟是叫……‘哔助’?”
“嗯。哔助。”
哔助昂头“啾啾”两声,似乎是在附和。
秋穗眯细眼:“真可爱……是你养的?”
“不是,养它的是夏児。”
“原来如此……啊,不过十六夜同学也挺适合养小动物的。很稳重的感觉。”顿了顿,少女又说,“我原先一直以为东云同学对人很冷淡,爱答不理的那种,没想到也挺好相处的。”
少年没有回应。她继续说:
“所以呀,从今以后,我的目标就是和东云同学当朋友。”
身为学生来说这个目标确实有些奇怪,不是学业,也非梦想,而是特定的人际关系。
东云右卫门似乎未能料到,第一次略略诧异地睁大眼,看上去还有些手足无措。甘草秋穗笑了,缓声道:“不急的,慢慢来就行。希望有一天,我能成为东云同学的朋友。”
听说许愿说出来就不灵了。不过神明大人也一定会允许她这点小任性的吧。
云影在石砖地面上流转。冰雪消融,万物复苏,挨过严冬之后的阳光迫不及待地送来浓稠的温暖,以轻柔的一个吻,印上她毫无虚假的笑容。
——蓝发少年是如何回答的呢?
他出神地盯着她,随后错开视线,抬起头来,目光瞬息游向极远之地。仿佛那里有光,有暖,群鸟振翅,绿树蔚然。
“……嗯。”
他收回目光,淡淡笑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