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前,在一个小村庄里,有个有些傻的少年。
说他傻,大抵是因为少年不懂人情的冷暖,亦不懂社交的原则。举些例子来说吧,长辈与他谈话,他只傻傻地应着,也不会说几句听起来好听的话;同龄人笑他,他也笑自己,似乎是不懂那笑容的原委;父母骂他,他也只点头听着,从不做些反抗,更无辩驳,好像天生就是傻的,不懂那些举措背后的意义。
尽管如此,少年却有个优点,那便是他力气大。 因人老实又体格好,便常常被人叫去做农活,虽还未到继承土地的年龄,却也已经熟悉各种农事。 别的孩子还在森林里采些野味,他便已经在帮着父母耕田了,等到别的孩子大到已能入田,他则能单手举起三月大的小牛。 有人赞许他是天生神力,应当为国家奉献力量——少年也确实这么做了,当城里来的信使将国王的悬赏贴在村庄的墙上时,他第一个站了出来。
“我的孩子呀,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他的父亲惊讶地说道,他们的家族素日是当惯了围观者的,从未想过要跳上舞台,“这是王宫发出来的悬赏啊! 你将去到极北极黑暗的地方,在那里有凶暴的恶龙和邪恶的王,他们为这大地带来天灾,令土壤不能孕育,令北方陷入永冬,孩子啊,只有强大的勇者才能与他们对抗,你又怎么行呢?若是未能成功,又会拖累这个村子的。放弃吧,这不是你能做的事。 ”
“我的父亲,正因如此,我才要做啊,若是连我都不站出来,还有谁会站出来呢 。 ”少年这么说着。
人们惊呼起来,随后大笑,再然后,村子以欢庆的方式将他们唯一的勇者推了出去,没有人为这即将死去的年轻生命流泪,他们叫他做未来的英雄,似乎敬意与感谢已经能与那年轻人的生命同价一般 。
少年的父亲赠与他一把生了锈的剑,那剑已挂在墙上许久了;母亲则送他一个竹篮,篮里装过路的盘缠与粮食。
就这样,年轻人带着锈剑与竹篮踏上了路。
少年——我们姑且称他作勇者吧——在离开故乡的路上停留的第一个地方,是喧闹的酒馆,酒馆坐落于昏暗却又热闹的城市,商人们在这里往来,艺术家们在此处展现着自己的才华。我们那未见过大世面的勇者,被这地方所吸引,驻足了下来。
他推门进了挂着肮脏招牌的酒吧,却见有数十位青年坐在此处。
“打倒‘腐朽’!拥护‘革命’!”那些人大喊着,高高举起他们的酒杯,麦金色的透澈液体从酒杯中溅撒出来。勇者为这奇特的方式吃了一惊,他坐了下来,想一探究竟。这时,簇拥在一起的青年中,有一个站了起来,跳上了桌面。
“弟兄们!同志们!感谢你们的支持!今天!就是今天!我革命将要带领你们,走向美好的生活了!”他颇有技巧地煽动着,举起了拳头,“我们不是一个人在战斗!看呐,我们的同志汇聚一同,便会像五根手指聚在一起般,生出庞大的力量。我要向你们介绍,这位是我们的同志,年轻的热血。”
他食指一挑,方向恰巧落在离他本人极近的席座上,于是在座的其他同志们热烈得鼓起掌。志向笑着致辞,祈愿则吆喝起来,酒馆的场面越发蓬勃。
勇者看着他们的举措,为这景象而惊奇,他从未看到如此多的年轻人汇聚于一堂。
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视线,那被领头者介绍过的热血将目光转了过来,眼里却是愤怒与警惕:“你!是怎么进来的!这是我们的集会,如你这般的外人,是要来做什么?”
勇者答:“我揭了令状,要讨伐魔王,只是个歇脚的过路人罢了。”
热血绰绰逼人,他痛骂了勇者,可志向却觉得勇者不一定是坏人,便用语言说服起他们的领导者。最终,革命得到一个满意的答复,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你也是个为国家、为人名献出自己的英雄呀!既然如此,那便是我们的同伴。我,是革命,这位是热血,这位是祈愿,这位……”他指着刚才劝说过他的青年,“是志向。我们在这里,将要推翻这个城市的‘腐朽’。”
“腐朽?”勇者呆愣在那里,“他是坏人吗?”
“是呀,他极坏的。”热血说着,“人们都说,他就是世界上的大恶之一,也有人说他和魔王混在一起,里应外合,夺走了万民的财产,正因如此,我们要打倒他。勇者,你也是我们的同志啊。”
愚钝的勇者不懂得这些事情,只静静听着,末了点点头。似乎是得到了他的默许,酒馆亢奋着,陷入极大的热潮,他们走上街道,举着牌子,向着他们的目标,腐朽所住华丽的豪宅中去了。
勇者在此处与数人分道扬镳。
旅途似乎无限而漫长,当他再停在一个地方时,那处是与自己的家乡无异的小村庄。
村庄里有两对男女,当他们听到勇者的名号,便走上前来,招待了他。男人的名字们是贫穷与富有,女人的名字们则是吝啬与慷慨。这四人常常结伴而行,似乎永远无法做出个决定。
勇者享用着富有和贫穷给他的鸡肉与黑面包,静静地吃着。村庄坐落在偏僻的地方,民众稀少,但是有着靓丽的风景,当他吃饱之后,穿着华丽的慷慨来了,她端着盘子,与勇者聊起了家常。
“您的家乡在哪儿呢?”她笑眯眯地问着,看向勇者。勇者告诉了他他的出身,便得来那女人的几句祝福的话语,这时,她的姐妹来了,也与勇者同席。
吝啬是不愿说上一句祝福的话,她只叫慷慨说而已。她用面包把勇者吃剩下的汤汁沾了起来,放在瓷碗里保存着。这行为令勇者对她的节减感到佩服。
“正如你所见,我们俩姐妹非常不同,可现在,却有个问题共同困扰着我们。”慷慨笑着说道,吝啬则翻了个白眼。
“是什么呢?我的小姐。”勇者困惑地问道,听到这句话,两位女士笑了起来。
“如您所见,我们已到了该结婚的年龄,村子里有两位,想必您刚才已经见过了。我们两姐妹都想过上幸福的生活,可却总不能做好选择,我们想问问看勇者大人您,得到您的建议。”慷慨这么说着,吝啬点了点头。
“若是能让你们选择,你们希望能有什么样的夫婿呢?你们是有这样的权力的。”
“我想要个能让我好好地发挥我个性的丈夫,我希望我们能一同享受幸福,了解美好的婚姻,他要支持我的慷慨。”慷慨这么说着,闭上了眼睛。
听了她的话,吝啬也开口了:“我也希望能收获美好的恋情,我可以受苦,可以耐劳,会为自己的未来坐上打算,我们的未来绝对会是幸福的。若是能为我们自己一同度过灰暗的岁月,我想那是值得的。我不会多花一分钱在不必要的东西上。”
勇者听着,点了点头,走出了门外,歪头,美丽的村庄里星空闪烁,他思考着两个女人托付给他的问题,而后开朗一笑。
他对她们说:“既然如此,你们就去自己绝对对自己合适的人吧。我想,这样是最好的。”
姑娘们听了他的回答,吃了一惊,随后点了点头。
第二日早上时,用着离开村庄时,看到富有挽着慷慨的手,吝啬与贫穷同游——那女孩现在有了另一个名字,唤作节俭。勇者打心底里希望这两对新人能获得幸福,他笑着离开了村庄。
越是向前,便离魔王的城越发近了。勇者不禁加快了脚步。三度停留时,勇者步入了一片森林。
在森林中,他看到一个漂亮的大屋子,坐落在榉木之间,因疲劳和饥饿的缘故,他敲响了房子的门。
这时,门开了,开门的是位老妇人。
“我的孩子呀,你是从哪里来的?天这么晚了,站在外面怪凉的,快请进吧。”
“您好,老夫人,我是从遥远的地方来的,感谢您、感谢您。”
老妇人拉着他进了房间,壁炉里烧着红彤彤、明亮温暖的火,她带着年轻的勇者坐在壁炉前,为他端上一碗滚烫的汤。这时,有些孩子们和年轻人从四周围了上来,好奇地打量这勇者。
“博爱奶奶,这位是谁呀——”有个小孩叫道,然后是少女的疑惑,幼童的欢呼。大家为这个新来的年轻人感到兴奋,他们为他卸下厚重的大衣,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来客的身份。
“我是从遥远的地方来的勇者,奉国王的命令要打败魔王。给,这竹篮里有些东西,你们拿去吃吧。”勇者将母亲赠与自己的竹篮递了过去,孩子们发出了欢呼。
“是这样呀——”“是这样啊。”“真可怜。”“很辛苦吧。”年轻的声音们此起彼伏,令勇者感到有些困扰,老人察觉了他的情绪,便小声提醒了孩子们。过了会儿,孩子们就对这个来客失去兴趣,跑到一边去了。
老人坐在炉火胖的摇椅上,缓慢地晃荡着,“这些都是我的孙子孙女,我们一家住在这里,享有着绝大的幸福。”
“请问,我该怎样报答您的恩情才好?”勇者说着,享受着冬日炉火的温暖。老妇人坐在那儿,然后笑了起来。
“我们一家有个共同的名字,那就是爱。”
“爱?”
“是的,爱。”木制摇椅发出令人安心的声响,老妇人的脸上摆着慈祥的微笑,她点了点头,“您还要汤吗?勇者。”
“请务必再来一碗。”少年勇者说道,然后,他问了起来,“你可知道魔王的城堡长着什么样子呢?”
“我年轻的时候见过呀,那处地方黑压压的,在永恒无晴的天空下,有着带尖塔的城堡,只要进了那里,一切好的都会感到不舒服呀。那里盘踞着恶龙,是没办法进去的。”
“您知道处死那龙的方法吗?”勇者轻声问道。
“我就不清楚了,只是有传闻说,那龙原本是位王子,是受到恶魔的蛊惑,才变成贪婪而残暴的龙,可这,不是他的错呀,是不是啊,年轻人?”
勇者顿了顿,他并不完全赞同博爱所说的话,可这老人说的话,准没有错。他有这样的观念在,老人活了那么久,相比渊博而富同情。
“这世上没有人生来就是坏人。”
勇者听了听,他想到那魔王。
“那魔王呢?”
“唯有魔王是邪恶的、罪大恶极的。”老人说着,看向赤橙色的火,火焰发出柔和的声响,似是在赞同博爱的话。勇者不做声了。
等天空晴朗后,勇者告别了爱的宅邸,名为的爱的孩子们站在一排,为他准备了一份别离的礼物。为首的长姊恋情提着竹篮,将其返还了勇者。
勇者拿起竹篮来,竹篮里没再装东西,可却比之前还要沉上些许。
“这是怎么回事?”他问那年龄最大的少女道。
恋情为他露出一个美丽的笑脸:“我们每人分割了一点爱进去,希望您能在路上用到。”
勇者听了这话,颇为感动,他谢过名为爱的孩子们,挎着满载着爱的竹篮,离开了森林。有了爱的礼物同行,路途变得不再遥远。知道勇者看见灰暗天空下的黑色尖塔,才知道魔王的城已近了,他看到天空上盘旋着食人尸骨的巨鸟,在远处,乌漆漆的云层旋绕着城堡,仿佛螺旋一般漂浮在尖塔楼上。而风中微微夹杂着龙的鼻息声。
他做好了准备,提着那把锈剑悄然走了过去,在犹如黑铁的树林之后,身躯庞大的龙在那处酣然入睡。等他看到龙那被坚实的皮所覆盖的眼睛,便猛地刺了下去。这极大的疼痛,令龙挣扎着起了身。被激怒的龙吼着,这出其不意的攻击令它愤怒,可龙的足却仍被铁链束缚。
这铁链想必是魔王给予的吧。勇者想到,他避开龙喷出的火焰,在对方的身体上不停地刺下去。瞎了眼的龙并未伤到分毫,灼热的鼻息已在酝酿,勇者挣扎着,使出浑身解数,想在龙的身上留下致命的一击。
兀地,他忽而想起了博爱曾对他说过的话。若龙原本也是人的话,那便能用其他的方式来说服他把。他想着,将爱们赠予他的礼物打开了。那被多少种爱所汇聚的礼物呀,发出美丽、温暖、如炉火般充满希望的光,哗啦啦地,四散开了。一点点、一点点地落在龙的躯体上。
勇者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等最后一点光消失时,他看到束缚着龙的铁索被侵蚀了。龙因重获自由而欣喜,振开了被鳞覆盖的翅膀。勇者与龙一番对视,看到那龙的眼睛里露出了人性的光;勇者便走过去,拥抱了龙硕大的躯体。仿佛为他的自由庆贺似的,方才对龙的杀意,此刻已全部没了。
龙是有忏悔的,凡是悔恨自己犯下罪行的人,总会变好的,让他抛弃过去好好地过活便行了吧!勇者耿直的大脑这么想着,随即感到过去的自己是多么的愚蠢啊!他流下悔恨的泪水,他的注视之下,龙张开巨大、几近遮天的翅膀,飞走了。
所有的荆棘都已经清除了。
勇者握着剑,感到所有肩上的重负都化为了力量,每走一步,他便变得更加强大。此刻的他,正是被万民寄期了希望的勇者。他走在魔王城黑暗的走廊里,那些烛火在墙壁上曳动,尽管光源微弱,勇者却丝毫不为脚下的道路所困,仿若已对自己的道路了然。
在道路的尽头,是骸骨所堆成的王座,昏暗的大厅里奏着淫靡的乐曲,那声音能让世上一切好的变为恶的。而在那王座之上,有个黑乎乎的人影。勇者已理解,那正是恶的王。
“我等到你了,亲爱的勇者啊。”那恶说着,从王座上走了下来,漆黑黑的长袍曳地而行,魔王拖着缓慢地步伐,向他走了过来。
“我要杀死你了。”
“那便杀死我吧,若你有胆量的话。”魔王这么说着,步步逼近了勇者。等到了两双眼能对视的距离,便不带一点虚假的注视着勇者。
这不对。勇者想着,魔王怎么可能不耍些手段呢。对于魔王,他是知道的,那人作为世界的恶……不可能。
只是那双眼睛仍然注视着他。
勇者感到退却了,仿佛什么崩塌了,他下意识地向后一步,一步,再一步,可魔王仍慢步走来,两人之间的距离没再变过。
半晌,勇者问道:“你为什么要做恶。”
“我?只因为世上的人们需要一个替罪羊,便将所有的恶制成了王冠,令我戴上罢了。”
“不,这部可能,枯萎的田地,萎缩的土地,无法孕育的土壤,一定都是你造成的呀!大家都在勤劳地劳作,怎么可能是大家的错呢!”勇者大声喊道,“这又怎么可能啊!”
“若你一心愿意相信这样的说辞,我也没有什么意见。”魔王轻声答道,随后又补充道:“相信这样的说辞,对你倒是件好事,也罢,你就信了吧,然后带我解脱。若是你这般的善人,一定连我都能解脱的呀。”
勇者感到有什么东西崩落了、失去了,他怒吼着举起剑,要将世上极大的恶杀死,随后,黑漆漆、锈了的剑刺入了魔王的胸膛。
片刻的静止,仿佛所有的时间都已经停滞。
勇者将剑拔了出来,感到世上所有的重任都已经卸下,他成功了!他做到了!他已经把人间的敌人杀死了!他欢呼着,叫着,仿佛世界上的一切对他来说都已经完了,最后留在躯体里的,是犹如空壳般的心脏呀。
他忽而意识到,他杀人了,这可怕的事实不停地在他的头脑中循环着,令他不得安息。
他杀人了呀!他……杀人了呀!
“我这是做了什么……我这是做了什么呀!”勇者怒吼着喊了出来,他看到沾上了魔王之血的锈剑上已恢复往日的银光,发出闪烁的光彩。他忽而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成了世界的刽子手,最终杀死了替罪羊。
罪恶感一点一点地攀上勇者心头,最终将整个心脏抓握住,犹如有力的手般,随时都能让心脏停跳。他的动作僵硬了,仿佛有一个世纪之久。
而后勇者的身躯一点点地坠入黑暗,化成了与魔王无异的影子。直到最后一刻,脑内回响的仍是对自己的责备。他最后拥抱下那被自己杀死的人的躯体,祈求那恶的王能化成自己的模样,去替自己活下去。
被勇者诅咒了的魔王渐渐恢复了生命力,他举起那把亮银色的剑,然后,被杀死的魔王离开了城堡。或许,现在叫他为新的勇者更好。
新勇者拖着受了伤的身体,向城堡之外走去,天下的天空都是一般阴郁,他走着呀,走着,直到身体再也支撑不住为止,便停在了一片焦黑的土地上。
土地有股烧焦的味道,万物都死去了,所有的东西都已经灭亡,新勇者从地上捡起一根焦了的树枝,用作拐杖,拄着拐杖一步步向前行去。
在死地的正中央,有个被烧得失去了房子形状的黑墙。新勇者走了过去,拜访那处痕迹。却见那地上只有个哭泣的孩子。
“你怎么了?孩子?”新勇者弯下腰来,看着那个孩童,有力的手将他扶了起来,勇者耐心地等待着孩子的回答。
“从遥远的地方,有巨龙飞过来啦,他一喷大口,森林全都烧起来啦!烧起来啦!你看呀,你看呀,我们过去的房子,是那么的漂亮呀,我过去有奶奶,也有兄弟姐妹呀!”
勇者抬起头来,张望四周,四下无人,只死去的土地寂静无声。
“你的家人呢?”
“他们死啦!都死啦!”孩子哭得越发凶猛了。勇者试着安慰他,便以手掌轻轻拍着孩子的肩。
“他们是被巨龙杀死的吗?”
“不是呀,起先只是因为巨龙的原因,奶奶死去了,然后,大家都陷入了恐慌,再没了粮食与水,连活物都没有了。接着,此地就没有爱,只有恨了。”
勇者静静地听着。
“恋爱变成了占有,友爱变成了仇恨……大家只有在有余裕的时候,才是爱呀!”
“可你还活着呀,我相信的,你一定是真的爱,因你在无余裕的时候,也能爱的缘故。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男孩只摇了摇头。
勇者感到悲伤,他安慰了孩子,然后离开了这个是非地。接着,他踏入一个兴建的城镇。那里的人们看到他,投来了好奇的目光;街上没有多少人,却能看到一栋栋的建筑正拔地而起。勇者向城镇的居民四处打听是否有可以让自己寄宿的地方。
他停在一家店铺前,问起那处的老板。
“真是对不起……我们这里,生计也有些困难了,哎,若是你早些来就好了,前些日子,还有对慷慨的夫妇向外来人开放居所呢……”
“他们怎么啦?”
“死了呀!人就这么没啦。”
“为什么?”
“饿死的,浸在自己高尚的道德里饿死的。你说,他们这样一死,周围的人可怎么办,要是没有他们的帮助其他人是很难活下来的。就这么死去,实在是太没责任了……”
勇者呆立在原地,缓了一会儿,又说道:“真是对可怜的夫妻。”
“可不是吗,死了以后呀,被他们帮助过的人敲门寻求另一点恩惠,这才发现他们死的呀!所以我说他们就这么死了,未免没什么责任心。”
这时,街上响起了马蹄响,勇者往路边站了站,只见两辆马车飞驰而过;左边那匹喂得肥美,甚至有些过重了,但仍保持着速度,右边那匹呢,骨瘦嶙峋的,可仍没死,仿佛拼了命一般的在拉车。
“这两批马车是谁的?”勇者问。
“是市长夫妇的!有传闻说他们俩过得并不愉快,可年轻时也是对璧人了;约莫这世上所有的情爱,都不长久吧。”
勇者若有所思地站在那儿,隔日,他在坟墓前献了花。然后,他继续踏上了旅途,终于,脚步踏进了一座城。
归来的勇者被视作大家的英雄,受到政府的邀请参加了宴会。宴会的主人是位大腹便便的男人,似乎是相当高兴讨伐了魔王的勇者归来这件事。
男人的名字叫做腐朽。
城市日日夜夜举办着夜宴,仿佛只有这一件事可做似的;四下都是百姓怨声载道的声音,可那些抗议很快就没了。
这是个美好、漂亮,又亲民的城市,越来越多人这么觉得,所有人都这么觉得。唯独身为外来者的勇者,在心底感到違和。
腐朽将他视作好友与心腹,曾打败过魔王的英雄——腐朽是这么包装他的——如今也来到这座被眷顾的城市了!毫无疑问,城市会变得更加美好,人们愿意这么相信。
“至此,欢迎我们的朋友!”腐朽在台上高亢地讲着,人民发出欢呼,为英雄的到来而庆祝。勇者疲惫地看着这一切,感到曾被那人刺中过的地方,犹如死去一般疼痛,但他仍微笑着,看着在此处的大家。
等到这滑稽的欢迎会结束,勇者便拖着身子回了居住的地方。腐朽再来见他。
“我的朋友啊!演讲很成功!你的英勇事迹与我的政治手腕结合在一起,真是太棒了!”
勇者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便点头称是。腐朽搖晃著酒杯,继续讲了下去。
“我原也是有如你一般,能好好使用的朋友的。”
“此话怎讲?”
“哎呀,事情已太远了,我甚至记不清他们的名字了,依稀记得他们叫热血……还有志愿?老啦,我真忘啦……都死那么久了……”
勇者听了,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也只是点头,随后,却又感到脊背处升起一股寒意。
当夜,勇者逃走了,他躲进一个小巷,唯一一座还亮着灯的建筑,便是酒馆,他走进去,看到那里有群年轻人在讨论着。新的革命站在桌上,高谈阔论着,再过不久,又会推翻腐朽了。
勇者感到恐怖,只待了一会儿,便走了。他连夜赶路,在逃出城市之后,又几番周折,最后逃进了一个村庄。
村庄不大,却一股奢靡的味道,房子盖得好看,没什么难看的泥土,四处都被花园簇拥着。村子的门口坐着个老人,似乎在等什么人,看见勇者来了,只震惊一下,可等勇者走近时,却又见他脸上有了失望的表情。
“这儿看起来真富有。”勇者向坐在村头的老人说道。
“可不是吗,毕竟是出了勇者的村子啊,所有人都享了福气。要不要我领你看看勇者的居所?收费的。虽说墙上的剑,送给个不懂人情的傻孩子,可也有几分看头……”
“这……”勇者为难地看着老人,却又听老人继续讲了下去。
“近距离参观,不看吗。”
“不,不……还是算了。”勇者逃开了,他在村庄中奔跑着,想着那人或许曾在这里存在过的痕迹,他卖力跑着,逃着,仿佛要逃到世界的尽头去。
最终,已再没有路了,他看到眼前有棵巨大的树。树旁摆了个白牌子,上书“勇者曾在此小憩”。他站在树旁呆了会儿,想象着那耿直的傻少年躺在树下,便感到沮丧了起来。
是时候结束啦。
他叹了口气,意识到自己仍未解脱的事实。勇者麻绳绑在一根稍粗壮的枝上,打个结实的结,再做个圆环,搬了块腐木来,做了登脚台。踏上台子,再将头往上一套,接着,双脚离了地面。
就此与这世界别了。
完
后:这篇写的不怎么成熟,基本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没一个完整的构架。只是以前做的一场梦,因为有趣,就记下来了。因为是篇童话,所以用了简单的语言来写
天色暗沉沉的,似乎有要下雨的迹象。
斯坦培克攥着缰绳让马漫步在森林里,目光紧盯着前方,身体紧绷着,脑袋里想的还是指挥官坐在高高的王座上漫不经心的话语。
“传令下去,全军备战,势必将黑铁——全部歼灭。”
这样简单的话语,所要付出的是数以万计的人力和蔓延覆盖整个帝国的战场。对于斯坦培克来说,这同样是一个信号:如果能够在这场战役中取得不菲的成绩,那他就有向帝都真正掌权人索要权利地位的资本。
成为被帝都承认的真正贵族,是斯坦培克来帝都加入暗月的唯一目的。
所以在得到这条消息的第一时间,斯坦培克就迫不及待的离开暗月之枷,向之前战术讨论中所假定的A地点赶去,迫切的希望能够成为最先踏入黑铁进行战斗的人。
只是还是太冲动了啊,斯坦培克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虽然他对自己的射击术很有信心,但是如果遇上的敌人并不是单独出现的,那他的处境就会糟糕很多。
下次绝对不能犯这种低级的错误。
眼前的树木逐渐稀疏,入目的是一汪蓝盈盈的湖水,如果能够在阳光下见到这番景象,应该会和南帕克里拉的潘泽娜湖泊一样,在湖面上跳跃着一片片小小的光斑吧?
斯坦培克摇了摇脑袋,想要把这种懦弱的思想情绪从脑海中抛开,如果在面对敌人的时候还这样走神,那真是有多少条命都不够用的。
就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斯坦培克觉得自己的脖子被什么东西擦过,温热的液体沿着脖子向下流淌,一阵刺痛从那处传来,斯坦培克不禁伸手去摸了一把,雪白的手套上沾染了血液的红色让他觉得无比刺目。
“啧。”
斯坦培克立刻从翻身下马,将马作为掩体谨慎的观察起四周的状况来。
就在这里,有黑铁联盟的人!
风渐渐大了起来,空中的树叶发出哗哗的响声,地面上的草叶被大风吹折向一侧倾斜,马儿喷撒鼻息的声音埋没在天地之间,像是要被这大风吞噬一般。
但是在斯坦培克眼里,这却是一次极好的机会,草叶间影影绰绰显露出来的身影已经足够成为他的目标。他安静的将早已搭在手上的弓箭抬起,拉弓射箭,正向那处袭去!
轻微的呼痛声从羽箭的落脚点传来,更是肯定了斯坦培克的判断,他毫不犹豫的再次抽出一根羽箭,借由草叶的起伏判断对方的位置,顾不得会不会就这样暴露自己的位置,离开战马的遮掩对敌人进行了第二次攻击。
对方自然没有坐以待毙,不间断的暗器从草丛中飞射出来,但看不到的暗器和可以看到的暗器毕竟是两个概念,那些冲着要害来的暗器被斯坦培克尽数躲过。
似乎有雨丝从天上坠下,但这无法阻止斯坦培克专心致志的抽出第三支弓箭寻找射击点。视野中却突然出现了一个身着黑铁军服的身影,两只箭的箭羽还镶嵌在她的身上,她的军服上也沾染着飞溅的红色血液,碧色的发丝在空中飘扬着,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斯坦培克看不懂的恨意,军帽无法遮挡的两只毛茸茸的长耳朵就这样突兀的吸引了斯坦培克的眼球。
啊……毛茸茸的耳朵……
好想摸摸看……
这样的念头在斯坦培克的脑海中盘旋了不过一秒,他就被手腕上传来的痛感唤回了心神。
那是敌人!
斯坦培克在自己心里默念道,对着失去了掩体的黑铁军人射出了第三支箭,本应穿透心脏的羽箭因为刚刚受伤的手腕完全的失去了准头,箭尖擦着对方的头皮飘了出去。
只要再补上一箭就好了!
斯坦培克这样想着,受伤的手腕却完全用不上力气,对面的那只兔子却猛然暴起,扔出的暗器又在斯坦培克的脖子上划出一道深深地血迹。
酥麻的感觉从伤口传来,斯坦培克深知要糟,这枚暗器上大概被涂了药,只是是麻药还是毒药就不得而知了。
他努力的维持着身形看着对面的敌人,直到她也支撑不住身体倒在地上,才向后踉跄了两步,靠着树干坐了下来。
雨渐渐大了起来,斯坦培克想将脖子上的伤口用口袋里的便携绷带稍作收拾,却全身都软绵绵的没有力气,他的眼皮也沉重的像是再也睁不开,即使意识告诉自己要快一些从这里逃离也毫无用处……
我是要,死在这里了吗?
我还不想死啊,我想回南帕克里拉,我想念梅勒管家,我想像以前一样坐在潘泽娜湖边吹风,看阳光下宝石般闪烁的湖水……
泪水夹杂在雨水中从脸颊上汇成溪流流下,斯坦培克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