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男人名为兰伯特·邓肯,从他到这里第一天他就知道了,但也仅此而已。他不知道这个男人是什么人,不知道他花费大把人类货币把自己带回来养在这个逼仄的浴缸——甚至连个水槽都不是——到底想干什么,不过男人至少能拿得出他的一日三餐,这对他来说就够了。
现在兰伯特正坐在他身旁给他念诗。
哦,他这才知道,原来这个人是个诗人。
“到那一天,到那一天,我也会成为那火焰,将我的生命灼烧……”这个诗人忘情的读着这些让他难以理解的字句,当最后一个字的音节落下男人迫不及待地扭头看向他,那双如同天空般蔚蓝的双眼中充满了急切,“你觉得怎么样?”
原来这个男人需要一个听众,他点点头,兰伯特立刻露出了欣喜的神色,“我知道会有人被我的作品触动的!我就知道!”瞧他高兴那样,果然我猜的没错,他在心里啧啧几声,这个可怜的男人需要一个听众来分享他的作品,即使这个人是人鱼。那他要做的就很简单了,只要微笑点头就行了,这真是个简单的活计。
时间渐渐过去,他不知道这是他在这里的第多少天,他仍然躺在小小的浴缸里百无聊赖地用尾巴拨动堪堪淹没他的下半身的水。一开始这里的水还是温暖的热水,现在只有侵入骨髓的冰冷,好在他也不在意这些。他的一日三餐仍然准时送来,只是内容物越来越简陋,不过有的吃就行,他不挑。剩下的让他有些在意的是兰伯特,这个男人金棕色的短发逐渐长长,他把他们乱糟糟地绑起来,发丝和发带缠在一起让人怀疑他是否真的能将他们解开,青灰色的胡茬爬上他的下巴他也不想着要把他们理干净。兰伯特仍然每天都来和他念那些他从来都读不懂的诗,只是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再也没有一开始的激情和投入,有一次他甚至哭了出来。
他不知道这个男人到底为什么哭,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而兰伯特只是一直把脸埋进手掌里哭泣,诗人颤抖着肩膀任凭泪水打湿手里的诗稿。既然他不要我安慰他就是不用吧。墙壁光滑的瓷砖上一只蜘蛛正在想办法用自己细长的脚爬上墙壁却总是差一点,抽泣声成了它的配乐。
“你觉得……”过了一会儿兰伯特才终于缓过劲来,他凹陷的双颊上的肌肉提起想要让下面的双唇扭成一个翘起的弧度,但却只是把嘴变成了一个让他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意思的扭曲样子,眼泪和鼻涕一起淌进他咧开的嘴里,“怎么样?”
他同往常一样微笑着点点头。
但是今天兰伯特没有对他露出笑容,他把那些纸张抓成一团立刻站起身推开浴室的门离开了这里。
他搞不懂这个诗人了,点头是赞同,微笑是欣赏,为什么这次这个男人对此无动于衷呢?
墙壁上那只蜘蛛早已不见了踪影,他不知道它是爬走了还是掉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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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就连一日三餐兰伯特也无法给他保证了,而他也不再需要每天都微笑点头来应和这位诗人。但是取而代之的是兰伯特开始经常挤进这本就狭小的浴缸,他能感受到人类的体温从紧贴的肌肤上传来,他不太喜欢这样,热水可以让他感到舒适但人类的皮肤使他不自在。
“你爱我,”兰伯特用手掌抚过他冰冷的脸颊,“我知道,你爱我。”
他不是很能理解爱是什么含义,如果爱就是当他的听众那他确实很爱兰伯特。他点了点头。
兰伯特的眼中恢复了他最开始得到他的肯定的光。
但是情况并没有好起来,从浴室的门外开始出现了巨大的声响,一开始这骇人的声音只是偶尔出现,后来变得频繁起来,有时候是兰伯特的吼叫,有时候是重物砸在地上的声音。但是声音每出现一次,过了一会儿兰伯特都会推开门躺进浴缸里企图从人鱼那里获得虚无缥缈的温暖。
直到某一天,兰伯特将匕首放进他的手里。诗人吻上他的双唇,无边的等待苦闷的孤独一股脑地灌进他的脑中,而最后的画面是一条人鱼在水缸中游弋的身姿,那是谁?
“我爱你,我爱你……我没有那样的勇气面对死亡,也不愿再面对生活”兰伯特弯曲他的手指让他握紧匕首,诗人的声音在颤抖,在他的眼中他看到诗人的恐惧与期待,“用你的手将我推入死亡吧,你是爱我的,救救我。”说完,兰伯特握住他的手腕送出匕首让锋利的刀刃刺进自己的喉咙。
温暖粘稠的血液喷涌而出,兰伯特的手已经垂下,但他仍没有松开握住匕首的手,直到兰伯特再也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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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恢复意识时他发现自己躺在地上,染血的匕首掉落在一旁,他坐起身,视野中出现的是人类的双腿,他想要起身却只觉得双腿无力,他扑通一声摔倒在浴缸旁边。他只得先从爬行来适应这具身体,终于他摸到了洗手池旁,他抓住池子的边缘努力撑起身体让自己站起身来,当他终于学会如何给双腿用力支撑身体,他才抬起头望向镜子。
兰伯特·邓肯凝视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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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西·马什放下报纸,她将身体后仰让后背靠在椅子上,抬起头扭动自己的脖颈,细微的声响从她的后颈传来。一旁的侍从将报纸收走,而后将餐具一件件地在她面前摆好,现在是马什家的早餐时间,而通常这个时间只有苏西一个人坐在餐桌前。哼,她就知道那个男人不会出现。不过处理人鱼尸体这种理由可比在外沾花惹草听起来舒服多了。
“夫人,”管家端着托盘走到她身边,一封信件和一把裁纸刀躺在托盘上,“您的回信。”
“还不错,算是懂些礼貌,”她拿起裁纸刀裁开信封,抽出一张用龙飞凤舞的字体写着“谢谢”的卡片,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好吧,收回前言。写出那样句子的人的字居然是这样的,真是难以置信。就当我的资助是做慈善吧。”她将这封用同样难以辨认的字体署着兰伯特·邓肯的名字的信封和裁纸刀一起丢回托盘上,是时候享用她的早餐了。
“苏西·马什!”跟着巨大的破门声一同响起的吼声让苏西放下手里的信纸用手指按着太阳穴,肖恩·马什气势汹汹,他瞪着眼睛胸膛好像公鸡一样鼓起来,那张嘴巴张着让空气在里面进出,苏西闭上眼睛靠在宽大的座椅上任凭这个男人在她面前挥霍唾沫星子胡言乱语,“鉴赏会是什么回事?!我连邀请函都没拿到!”
但是这句话话音刚落苏西便睁开眼睛,她的丈夫风尘仆仆,西装外套的扣子没有系上甚至领带都没有打好,她这才发现这个男人现在的样子有趣极了,“没拿到?亲爱的,这可不是没拿到,只是你没在家而已。”说着,她拉开抽屉从里面抽出一封盖着协会蜡戳的信封。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那也要我知道你在哪啊,”苏西把信件扔到一边下巴搭在手指交叉的双手上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眼前脸色变魔术似的红一阵白一阵的丈夫,“那天你在哪啊,肖恩·马什?”
他当然答不出来,他也绝不会回答这件事,既然他不承认他在外面做了多少亏心事那他也别想知道自家马车究竟是哪天在什么时候载着这家女主人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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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着低跟皮靴的脚踩上马车的踏板,苏西握住车夫的手提起裙子走下马车,“我会一个小时后回来。”车夫点点头回去坐上马车牵起缰绳轻轻抽打了下马脖子,马匹们摇晃了下头颅抬起蹄子拉着马车离开了这里。
小市民们居住的城区不比富人区,这里的路面远没有自家花园小径干净整洁,泥土和沙石随时可能让人摔上一跤,间或甚至可以看到在路边翻动垃圾桶或是等人施舍的流浪汉。被银行收走房产的可怜人,但是苏西只是路过他们,这些人是无家可归的落魄户,但也是盯着腐肉的秃鹫,她没有成为他们的食物的习惯。
街边的一家小酒馆里小提琴的声音徐徐传来,歌手如诉如泣的歌声引得她驻足在此,很美的歌声,甚至可以被唱片公司拿去当做人鱼唱片的替代品。昏黄的灯光给了人们虚幻的温暖,他们当中的大部分脸颊绯红,那大概是酒精在他们的血管里燃烧的结果吧。不论如何这里似乎是个可以寻找目标的好地方。
她推开门,门上的铃铛立刻提醒了这里的所有人这位客人的到来,琴声和歌声仍在继续,但人们的注意力却早已不在那上面了。这位美丽的妇人迈动她修长的双腿,挺翘的臀部随着她的动作摇晃,修身的衣服勾勒出她上半身的曲线,奢侈香水的味道跟着她的脚步弥散开,最后她坐在酒吧的前台,“请给我菜单。”她的声音似乎被香烟侵染过,散发着让人沉迷的低沉味道。
酒保惊醒似的手忙脚乱地从吧台后面找出硬纸壳的菜单,“抱歉!您想点些什么?”
“威士忌吧。”她随便扫了眼便将菜单放到了一边,她的点单比起深思熟虑看起来更像走个过场,显然,这是个只需要一杯烈酒抚慰寂寞的女人。
很快,男人们如她预料的那样聚集了过来,有人壮起胆子问道:“您好,这位夫人……小姐!我可从来没见过您……”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最后她的身旁男人们像没见过女人似的自顾自地献起殷勤来,但是她只是将他们一一扫过,最后撇开视线,就好像她对他们失望透顶,“抱歉,我只想一个人呆会儿。”
她的态度让男人们一愣,继而引起了他们的不满,人们悻悻离去,只有一个男人还在坚持,他的脸上面色如常,看起来没有喝醉酒,但苏西一直将头偏向另一边,她的指尖在玻璃杯的杯口打转,真正引起她的注意的是坐在吧台另一边的一个金棕色短发的男人。从始至终这个男人都一副对她兴趣缺缺的样子,或许这个人可以帮到她,但是她要怎么引起他的注意呢?她知道如何讨一个女人的欢心,却不知道该如何让男人为她侧目。肖恩是个例外,因为他是个脑子里除了自己的老婆装满了别的男人女人的混蛋。
“小姐,我可是认真的在和你提出建议,”那个还不肯放弃的男人仍在苏西的耳边絮絮叨叨,“我想帮帮你,让你快乐起来。”
他的态度还算诚恳,但苏西已经烦了,她冷哼一声提高音量,“要是我不愿意呢?我们才刚见面,您却搞得像认识了我八百年一样,你是谁啊?”
这次就连琴声和歌声也停了下来。
她的话让男人感到难堪,酒保尴尬而礼貌地挪开视线,他虽然从来都默许这里发生拉皮条之类的事情,但皮条客或者嫖客当面被拒绝并不在他的处理范围内。
“小姐,您应该清楚,如果我想带你走我有一百种方法不让警察追过来,现在我还和你商量是我能给你的最后的体面,你最好识相一点。”他压低声音,睁大眼睛狠瞪眼前的这个女人,这让苏西想起斗犬比赛里想要用眼神恐吓对手的狗。
“怎么,这就原形毕露了?让我看看你的方法?”
她的话音刚落男人的手便朝她伸过来,但是却有人半路截住了他,另一个人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那双蔚蓝的眼中同样满是惊愕,就好像它们的主人也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所有人都愣在原地,直到他缓缓松开自己的手后退一步站到苏西身旁。
“啊,呃,抱歉?”这个高大的男人打了个哈哈,虽然他也完全一副状况外的样子,“米勒,换个人,反正她也脾气不好,嗯?”
“少扯了,邓肯,你平常这时候只会装死人,你怕不是看上这女的了吧!”
“那就当我看上她了吧,”说完他用不容置喙的力气把苏西揽进怀里,苏西甚至没感觉到自己双腿用力便已经站了起来,他笑嘻嘻地和酒保眨眨眼睛,“伦纳德,把她的酒记我账上,回来结。”
最后苏西仍然在众人的注视中离开了这里,只是没有了小提琴和歌声的伴奏。
邓肯一直将她送到另一条街的路口才停下,他松开揽着苏西肩膀的手臂,“抱歉,我也没想多管闲事的,”他举起双手让苏西看到自己没有敌意,“反正你现在安全了,以后别来这儿了。”
“等等。先生,你觉得我为什么要来这儿?”
这个问题让他摸不到头脑,“不是买醉吗?就是被丈夫始乱终弃的阔太太什么的?还是说你是来找我的?你想让我把你丈夫……”他用手在脖子旁比划了一下。
“这是你的工作?”
“不要说出去哦,你也可以当成这是个小玩笑。”
“邓肯先生,我确实想给你个活计,”苏西从手包里拿出支票本在上面签了一个数字,路灯下邓肯的眼睛在看清上面的数字后缓缓睁大,她满意地撕下支票朝邓肯伸过去,“但可比杀人轻松多了。”
邓肯的喉结动了动,他也朝着那张支票伸出手,但在他即将抓住那张支票时苏西却突然向上扬起手腕,邓肯抓了个空,“当然,这是事成之后的价格。”
“啊,好吧,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他并不恼怒,甚至赞同地点点头,“所以你要我做什么?”
“只是代替一个无关紧要的男人而已。”苏西没有收回手,她手背朝上向邓肯示意。
邓肯握住她的手在她的手背上落下一吻,“如您所愿,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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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没必要知道。”肖恩哽住半天最后只能憋出这一句话,苏西差点儿没直接笑出来。
“那你也没必要知道这些事。”
“苏西!我没有在和你商量这些事!”
“我也没有和你商量!”苏西猛地站了起来,她将那封早已没了用处的邀请函拍在桌子上,“随便你去找谁,什么爱丽丝蕾拉文森特,那关我什么事?就算我的丈夫身上滚满了像烂了的苹果一样的香水味那又和我有什么关系!你唯一要做的就是管好你的下半身别把乱七八糟的性病带进家里来!”
“苏西·马什!”他冲过来抓住苏西的手臂却立刻被苏西的巴掌扇了一个踉跄。
“别用你那不知道摸过什么的脏手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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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死的贱人!!”
当晨室的门关上后她听见从门里传出的撕心裂肺的怒吼和瓷器摔碎的声音。
她离开了,因为有人要让她成为那美丽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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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无比地向往着布莱尔庄园,既不是因为精致的景观,也不是因为豪华的建筑。那里有着蒙巴顿伯爵举世无双的藏品,她有着优雅的身姿,与众不同的美丽,是人鱼中的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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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1年,杰森·哈顿和父兄一同受邀前往布莱尔庄园,他们坐在马车里在庄园的大门口等待佣人确认他们的邀请函,佣人带着白色手套的手指翻开折叠着的黑色硬纸,落款处蒙巴顿伯爵的签名在太阳下反射出金色的光,他点点头示意门童为这几位远道而来的客人打开大门。
“欢迎你们的到来,客人们。”
阳光在杰森的腿上随着马车的移动逐渐改变角度,他的双手不安的紧握成拳放在腿上,这一切有些模糊,或许是因为他的眼镜从鼻梁上滑了下来。
“杰森!”
父亲的声音让他猛地抬起头来,眼镜被他的动作推着向上升起因为惯性腾空,当落在他的鼻梁上时因为汗水眼镜鼻托的位置变得有些歪斜,而他的父亲皱着眉头无声地表达了对这些的不满。
“你应该更自信些,”他的肩膀被坐在旁边的兄长拍了拍,“高兴些,我们要去看的东西可不得了。”
他推了推镜框点点头本想下意识地把头低回去,但父亲严厉的视线和他交错的一瞬他马上触电似的抬头挺胸起来。
蒙巴顿伯爵亲自在城堡的门口接待了他们。
“欢迎你们的到来,”蒙巴顿伸出手,老哈顿走上前去同他握手,“希望你们能在这儿度过一个愉快的下午。”
穿过为了迎接宾客敞开着的沉重大门,蒙巴顿一家三口的画像就在楼梯的墙壁上正对着客人们,不同于眼前和蔼的蒙巴顿伯爵,画上的男人神色威严,他用凌厉的目光审视着每一个来到这里的客人。很快杰森就从他身上挪开了自己的目光,那让他想起老哈顿的画像,这些男人的严酷简直如出一辙。
但从他移开的视线的角落里一抹红色一闪而过,“杰森,你在发什么呆,”他猛地回过神来,所有人正在注视着他,老哈顿一如既往地用他那不快的眼神看着自己,“你要让我们等你到什么时候?”
他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将那抹红色咽回心里,“对不起,父亲。”父亲的皮鞋总是锃亮而一尘不染的,他也从不让自己的儿子们变得邋里邋遢,所以他和哥哥的鞋子也是一样的干净。
气氛变得沉重而尴尬,“哈哈,公子还年轻呢,日后会长大的。”蒙哈顿伯爵出来打了个圆场,作为这次鉴赏会的主办人这显然不是他想要的气氛,好在他的努力有了成效。
“让您见笑了。”老哈顿的神情缓和了一些,他和蒙巴顿走在一起,而兄长则和杰森走在一起。他的肩膀仍旧被拍了拍,但这次他只是无声地接受了这宽慰。
这场小小的插曲让接下来的娱乐活动和晚餐变得索然无味,伯爵和侯爵及侯爵的继承者相谈甚欢,不被人注意的末子缩在会客室、娱乐室或是其他房间不被人注意的一角里。他们的交谈声从杰森的一边耳朵飘进他的脑袋从他的大脑上不留痕迹地划过再飞出他的另一边耳朵,这一切让他感到折磨。他开始后悔为什么要答应母亲代替二哥陪同父兄前来的请求,他一开始又是因为什么答应母亲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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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不愉快的出访让杰森食欲全无,他拖着不情愿的脚步跟在人们后面几乎要和侍从们站到一起。他们今天看来得住在这儿了,想到明天早上还要遭受这些事他便更加地心烦以至于他甚至没有听见身后侍从的提醒。
“小心!”
突然他的腿被什么东西撞到,但好在侍从及时扶住了他让他没有摔倒,他回过头去看身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一双绿色的大眼睛闯入他的视野。
“呃,抱歉。”女孩握住侍从伸来的手往后退了几步,忽的她被前面的男人吸引了注意力,她又挣开侍从的手往前跑去投入蒙巴顿伯爵的怀抱,“爸爸!”
“哦,露比,我告诉过你要小心点。”
看来她就是画像上的那个小孩,蒙巴顿伯爵最心爱的红宝石。那抹红色又在他的脑海中飘过。
“对不起,爸爸,我在玛瑙那里待太久了,我害怕会赶不上晚餐时间,可是我真的太喜欢她了。”
玛瑙……他想起二哥的临行前对他所说的不忿的言语:你可真是好运气,蒙巴顿打造的人鱼的奇迹,那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看到的!
看来这就是他一开始答应母亲的缘由了,为了一睹那奇迹的真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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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那一瞬间他忽然明白了一切。
“这……这是人鱼?”他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惊扰了这幽静的美丽。人鱼在用整面墙打造成的观赏水箱中安静地沉浮,点缀着珍珠装饰的伞状体遮掩了她的面容,她的双唇的弧度宛若神秘的蒙娜丽莎让人想对当中的奥秘一探究竟,本应是尾巴的下半身变成了卷曲的肢体,它们犹如衣裙上的飘带随着水流飘动,她的动作没有其他人鱼的粗野,她只是如同真正的画像或是其他的艺术品一般平静地接受着人们的观赏。
“她还活着吗?”杰森问道。
“当然了,小公子,我没有理由去杀死一个人鱼,那太不人道了。”
杰森不知道眼前的人鱼是否是人道的产物,但父兄已开始想方设法从伯爵那里探听这奇迹的秘密,他只得如同往常一样做以沉默,一如那默不作声的人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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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纱的窗帘的遮挡下,洒入房间内的月光变得模糊,但杰森在床上翻来覆去的身影清晰可见,这里的床品同他在家的一样高级柔软而舒适,但他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入睡。每当他闭上眼睛,露比红色的裙摆便从他的眼前飘过,最后停在那观赏鱼缸前,人鱼朦胧的微笑在他眼前挥之不去。他坐起身长出一口气,他想再去看那人鱼一次。
夜晚的布莱尔庄园不复日间的富丽堂皇,随处可见的金属和矿石的装饰反射出冰冷的光,白色的墙壁在白天被日光晕染成温暖的黄色,现在却是森冷的冰蓝,宛如那深处的水箱……他用没有拿灯的另一只手将睡袍的双襟抓得更紧了些。
观赏室的门没有上锁,露比似乎经常过来,是为了方便女孩吧。现在这里只有他和人鱼,寂静的房间里水中暗流涌动的声音清晰可闻,人鱼仍然同之前一样安静的在水中漂浮。被遮掩的面庞上是迷离的微笑,她卷曲的肢体在水中扭动。她一动不动的正对着他,好像在等待他的窥探。杰森的喉结动了动,他将手里的提灯举过头顶小心翼翼地靠近水箱,鲜为人知的秘密现在向他张开了怀抱,婀娜的身躯上的真相忽然向他涌来——穿透皮肤血肉的细线和钢针,不属于这具躯体的诡异的肢体,永远不会消失的诡异的微笑,他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有喊出声来,但是他却后退时绊倒在地毯上,鼻梁上的眼镜掉落在了一旁,巨大的声响让他来不及捡起眼镜便逃也似的连滚带爬地离开了这里。
那之后杰森·哈顿再也没来过布莱尔庄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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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3年,杰森·哈顿收到了蒙哈顿家族葬礼的讯息。他一个人坐在马车上将信纸塞回信封里,今天的天气还算给面子,不然晴空万里的葬礼怎么想都很奇怪。
“感谢您,哈顿侯爵。”蒙哈顿的亲戚们主办了这场葬礼,教堂里坐满了伯爵生前的亲朋好友,他和熟识的人以及葬礼的主办人一一打过招呼,最后剩下坐在第一排的那个女孩,今天她穿的是黑色的衣裙。
他例行公事地半跪在女孩身前打算走过场地说几句安慰的话,但是在他开口之前女孩却唐突地截住了他的话。
“我知道你,”她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奇怪,这让杰森忍不住抬起头看她,那双绿色的双眸和他得到的记忆里的画面相比有些陌生,“你曾在我这儿落了东西,好在它没有被烧坏。”
一双眼镜被放进他的手里。
“拿着吧。”
女孩陌生的微笑和杰森·哈顿剩下的记忆中另一个画面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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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丽的代价已成过去,现在,她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