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世间所有相遇不一定都是久别重逢,
但最美的,往往都是。
1.
提到陈真,就有两件不得不提的事情。
第一,陈真是个明星。出道两年,红算不上,但也小有名气。
第二,他隔壁新搬来了一户邻居。
之所以特地提到邻居,是因为邻居长得很帅。
陈真第一次见到他是在昨天晚上,他开门的时候听到后面有脚步声,一回头,正好撞上对方沉黑色的眼睛。
“啊,你好…。”,陈真呆了几秒,在心里尖叫了一声妈蛋好帅,“你是新搬来的……咦,你是陆时禾?”
陆时禾一言不发地凝视着他,顿了顿,简短地说:“恩。”
“你比照片儿上帅。”,陈真眨了眨眼,弯弯眼睛笑了起来:“我叫陈真。”,他伸出手去。
陆时禾握住他的手,漆黑的眼珠儿里闪过一点复杂的情绪。
“我知道。”,他说。
2.
陈真会认识陆时禾,是因为陆时禾也是个明星。尽管平日里了无交集,但多少也耳闻过大名。
不过坦诚地说,看照片,陆时禾不是陈真喜欢的类型。今天机缘巧合见到真人,顿时深感眼瞎:
日了狗了,这么好看,以前咋没看出来。
陈真翻出笔记本电脑,在陆时禾的微博下点了关注,然后快乐地翻起了相册。 随即他发现自己以前不喜欢陆时禾其实并不是他眼瞎,而是摄影师技术欠佳。
——这些官方精修过的照片总有哪里不对劲。
直到翻出陆时禾的自拍,陈真才恍然大悟:是黑眼圈不见了!啊,蠢比修图P掉了那两行性感的阴翳,太庸俗了!太傻叉了!
陈真愤愤不平地点回了陆时禾的首页,发现陆时禾回fo了他。他自顾自乐呵了一下,往下拖,看到陆时禾几分钟前发了条新PO:
@歌手陆时禾V:
好像不记得我了。
转发210 评论1103 赞5004
谁不记得他了?陈真茫然,然后他点了转发,决定体贴地关心一下男神。
@陈真陈果仁V:怎么啦?
五分钟后他再次刷回陆时禾的主页,看到陆时禾删掉了之前的微博,又重新发了一条:
@歌手陆时禾V:
真不记得我了。
转发21 评论117 赞492
3.
陆时禾没想到自己会那么猝不及防的见到他。
就像八年前第一次相遇那样,毫无征兆,难以止息。
这是个烂俗的故事。
陆时禾高二的时候,有个抱着卷子的男生迎面朝他撞了过去。
陆时禾措手不及,结果两个人一起摔在了地上,青灰色的再生纸纷纷扬扬飞了满地。
他皱着眉从地上坐了起来,对方瞪大眼睛看着他,一叠声儿地道着歉:“啊啊啊同学对不起啊!!你哪个班的我明天请你吃饭!!”
“……。”陆时禾碰见陌生人就面瘫的毛病又犯了,他面无表情地回答道:“我没事。”
可是你一副我很不爽的脸啊!!!陈真一点都没觉得轻松,他边弯着腰收捡满地的试卷,边诚恳地说:“…真的不好意思,都怪我不看路。”
他的声音很清澈,带着一种难以言说地感染力。陆时禾心跳的有点儿快,同时脸上神情更冷了:“没事。”
陈真无奈。他把摞好的卷子随手搁到一旁,利落地站起身来,一边儿笑一边冲陆时禾伸出手:“我叫陈真。你是哪个班的?”
陈真冲他笑的时候,头微微扬着,眉眼弯弯,干净又漂亮。比陆时禾看过的所有电影,所有照片里头的人都好看。
陆时禾心跳的要疯了,整个人都是僵硬的,看起来高冷难言。陈真笑的都有点僵。
“陆时禾。”,陆时禾慢慢地握住了他的手,回答道:“十七班。”
“高一还是高二?”
“高二。”
陈真看起来松了一口气,他转回身去继续收拾地上卷子,说:“你明天下午有时间吗?我去你们班找你,请你吃晚饭,就当赔礼啦。”
4.
陆时禾在他翘掉的很多节英语课上,读过很多谈论情感的书。 但没有任何一本告诉过他:
喜欢可以来的这么快,并且这么简单。
晚自习的时候,陆时禾问后座两米高的傻大个儿:“你认识陈真吗?”
由于这个名字太过常见,傻大个茫然了片刻,然后不确定地说:“你说的是一班的那个?”
“棕色的头发,浅金色的眼睛……”,陆时禾向他描述。
“应该是他?”,傻大个说,“高二一班的那个,之前高一十佳歌手大赛拿了第一的。恩……说到十佳歌手,你没参加真是太可惜了。我看了决赛,好几个唱的还不如你带劲,你怎么也能进个前三……”
陆时禾打断了他:“想进一班,要考多少名?”
“啊?”,傻大个愣愣地说:“你没发烧吧,一班是理重啊…。”
“……哦。”
文科生陆时禾沮丧的坐了回去。
维德兰把手指一根一根的蜷进掌心,对着地铁玻璃的反光露出了一个平静的笑容。
并且意识到他其实没有那么在意活着。
走进三号车厢时,维德兰发现列车的速度变慢了。
他发自内心的,不觉得这是什么好征兆。
白钟在一边神情茫然,头发有点乱,像是刚睡醒的样子,表情真是不敢恭维。不过列车的变动让维德兰没什么心思嘲笑他了。
“白先生。”,黑发男人用严肃的声音说道,“我建议您看一下窗外。”
白钟看起来真是刚睡醒,他挣扎着爬了起来,揉了揉眼睛。
“维德兰先生?”,男人的声音轻极了,维德兰怀疑他根本没打算让自己听到这句话。
他也懒于回答,只是抬头示意他看窗外,此时站台已经清晰可见。
“这辆车要到站了。”,维德兰说。
“到站?”白钟总算是清醒过来,他看向窗外,果然站台以已经逐渐清晰起来,疑惑和茫然在他脸上交织起来。
维德兰看着窗外,过了一会儿,他感觉到白钟的视线转向了他。
——很遗憾,我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维德兰正预备这么回答他的一切问题,却听到白钟说:
“维德兰先生你之前为什么要说出你自己会杀人的那种话?”
首先关心的不是关于离开这里的事。
维德兰意识到白钟身上有什么改变了,很难说是好是坏。他沉默片刻,没有正面回答:
“既然您见过威廉斯先生,那么您应该能猜出这句话的意思。”
“维德兰先生,你也是特例吗?”白钟问。
“特例?”,维德兰饶有兴味地重复了这句话,“看来威廉斯先生并没有告诉我故事的全部内容。什么是‘特例’?”
“并不是所有的人变成影子都能保留自己的意识,威廉斯说自己特殊所以留下了原本的意识。”,白钟干脆的回答了。
格劳尼卡夫人再一次向他露出了微笑。
维德兰想起他刚刚来到列车上时,错觉自己恍若新生。有那么一瞬间他的脸色苍白极了,但紧接着他放松了下来,像是卸下了什么重担。
“威廉斯跟你说了什么?”,他露出的破绽太明显,白钟紧盯着他追问道。
“一个无趣的谎言。”,维德兰回答,他看起来不想多说,“好消息是,您大概不用担心我忽然发疯,做出些丧尽天良的事情了。”
白钟冷嘲道:“呵,你现在看来就很正常吗?”
“什么是正常的?”,维德兰说,“我恐怕您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他顿了顿,看着白钟,“您看起来有了什么想要寻找的东西,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如果杀人能帮您找到这个答案,您会这么做吗?” ,维德兰看着他,又像是在错乱的时空里看着另一个人。很熟稔,又很悲伤。
白钟给了他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真不是一个有趣的问题,要是真会发生这种情况,那就到时候再说好了。”
“确实不是个令人愉快的问题。” 维德兰说,“那么,我先去前面的车厢看看,告辞了。
“good lucky。”
维德兰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这句话实在不像白钟的惯常风格。
维德兰向第二车厢走去。
紧接着停了下来。
。“令人作呕的气味。”,他喃喃道,空气中飘荡的血腥味让他浑身发冷。
长茵路六号红顶的小楼浮现出来,维德兰对这段回忆后面的内容了如指掌,却始终没能找到阻止它重现的办法。
接下来,年轻的维德兰·格劳尼卡会从长茵路跑过,他的脸因兴奋和剧烈运动泛着不正常的红。他会一路跑到红顶小楼的门口,他会说:
“母亲,我拿到德尔教授的推荐信了。我们可以离开这里——”
然后他看到他母亲白皙的双腿在半空中摇摆着,音响里女人低沉的声音慢吞吞地唱:“And Heaven falling——”
“维德兰先生前面……”,白钟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
“恐怕就是您想的那样。”,维德兰回复,“我想,我们一起过去会好一些。”
白钟沉默了一会之后点了点头。
1373字
和乘务员交谈完毕后,维德兰看到白钟从第四车厢走了出来。
脸色不太好。
“你看起来不大好。”,维德兰的目光轻轻滑过面色苍白的男人,“第四节车厢有什么?”
白钟远远看着他,扯了扯嘴角,“不止是看起来,我现在的心情也不太好。维德兰先生,如果你是人类的话,最好离威廉斯远一点。”
“他是什么?”,维德兰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嘴角轻微的抽动了一下,微哑的声音轻柔而清晰:“你认为他有能力杀了你,对吗?”
“想知道是什么的话就鼓起勇气自己去确认怎么样?只要你运气好,完整的走出来也不是不可能。”,白钟对后面的问题视而不见,维德兰对上他的双眼,几乎毫不犹豫就有了决定。
“感谢您的忠告。”,维德兰回答,“无论如何,很荣幸我能再次见到一个活着的您。”
他微微低下头,余光瞥见雷尔·格兰的脸。
“您是否愿意替我照顾一下格兰先生?”,维德兰说道。
雷尔惊诧地看着他。
“啊,这孩子的话没有问题。”,白钟勉强扯出来一个微笑,蓝色的眼底闪着奇怪的光,“祝你好运,维德兰先生。”
白钟的情绪不对劲。维德兰观察着他,如果是威廉斯导致了这一切,那这个人就太危险了。更合理的猜测是,威廉斯只是一个导火索,引发了白钟早就积聚的什么东西。
维德兰沉默着向第四车厢走去,硬跟皮鞋踏在地上,发出嗒嗒的声音。他又一次想起了格劳尼卡夫人,想起她美丽的蓝眼睛——和白钟的倒有点像。但白钟的眼睛里包含的情绪太多了,不够冷漠。
而夫人的眼睛是冷的,像在融化的雪水里浸过,近乎透明的蓝,干净,冰冷。
当她用那双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的时候,那种冷就会传递过来。维德兰曾经怀疑过她是不是真的天生失去了一些常人应有的情感,直到格劳尼卡夫人用淌血的手死死抓住他。
“维德兰。”,她用嘶哑的声音说,“作为一个母亲,我请求你——我请求你——”
“……保护丹尼斯。”,夫人说,她失去光芒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他是你哥哥。我们的事情…与他无关……。”
“不。”,维德兰冷漠地说,“我是歌莉娅的儿子。”
夫人看着他,忽然用嘶哑的喉咙大声笑了起来,血沫从她嘴角流了出来。医生匆忙地跑了过来:“您不能笑!夫人!”
“…是你…哈哈哈哈哈”,她笑的停不下来,眼角流出了泪,“是你,哈哈哈哈哈哈,可怜的小家伙……”
维德兰看着她。
“……不管你…怎么坚信。”,这个濒死的女人露出了她代表性的,胸有成竹的笑容,“歌莉娅的死…与我无关……。”
维德兰逼迫自己回到现实中来。
这里是最后一个可以通行的车厢。维德兰抬起头,首先看到的是被黑气笼罩着的第五车厢。
无法进入。乘务员的话响了起来。维德兰皱起眉,粗略扫视着第四车厢,最终停在围着鲜红围巾的黑发男人身上。
威廉斯。
几乎是看到他的一瞬间,维德兰就确认了他的身份。
“Mr.Williams.”,维德兰走进第四车厢,声音清晰而平静,“我听说了一些关于你的事。”
“唔……”
威廉斯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的看着来人:“很抱歉……我现在有些不舒服”,他说。
维德兰愣了一下。他打量着男人,“…描述一下你的症状。”,他慢慢走近,维持着半米的礼貌的距离,“我是医生。”
威廉斯诧异的看了他一眼,随即说道:“啊啊…医生吗……太好了,如果你有镇定剂的话,可以给我一点吗……”
他抱着包缩紧了身体,似乎有些畏缩,声音却很镇定:“然后就赶紧躲开吧。”
“滥用镇定剂是被禁止的,先生。您缺乏常识的脑子应当记住这点。”,维德兰打量着男人,谨慎而又放肆的,一部分作为医生,一部分则是别的什么,“描述你的症状,或者允许我触碰你进行检查。”
“……”,威廉斯撑着身体试着坐起来,皱着眉头盯着他看,“趁我现在还坚持的住……”
男人示意维德兰可以靠近。
维德兰察觉到他在恐惧。他在害怕什么?白钟认为威廉斯有能力杀了他,威廉斯却又惧怕着什么东西。维德兰把手伸进口袋里,慢慢地走了过去,在威廉斯旁边坐下。
“你有发病史?”,维德兰说道,他斟酌着握住了威廉斯的手,温度、脉搏基本是正常的,“医院给的诊断是什么?”
威廉斯昏沉的目光里闪过一点维德兰无法理解的愉快情绪,他迷迷糊糊地继续说:“啊啊……是指我家的诅咒吗?……医院无法解开这种问题。我没听错的话,您是从白钟哪儿听到我的事情才来的吧……如果你也要看我的脸的话,可以跟我说。”
他的脸?
维德兰从面具的侧边隐约看到少许异样的皮肤,他意识到这后面可能有什么隐秘,但那跟他无关。
“你的脸?”,维德兰的声音低哑而轻柔,他用漆黑的、晦暗的眼睛看着威廉斯,“那与我无关。我只想知道,我是不是还活着。”
威廉斯一怔。
他身上有什么细微的东西改变了。
“你想知道你是不是活着?”,他突兀地露出一个笑容,“你是同类对吗?”
“如果这里只有两种人的话。”,维德兰平静地说。
威廉斯保持着微笑,“我无法得知你是否活着,但我知道你若是成了影子,你的身体已经不是你的了。于是,你还想知道什么吗?医生。”
“什么叫‘已经不是我的了’?”,维德兰重复道,“我想知道的事情很多,只担忧您不肯告诉我。
“简单来说,真正的你的身体已经死了,或者直接说,你已经死了。”威廉斯的回答让维德兰陷入了长久地沉默,“不过意识还没有显示而已,不过如果你是影子的话只要等到影子……唔!”
“那么现在活着的是什么?”,维德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一些沉重而复杂的情绪在他眼里翻滚着,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男人,看着他忽然在座位上蜷缩成一团,“Mr.Williams?”
“……头……很疼……唔……”,威廉斯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沉默了。维德兰提防地站在稍远的地方看着他。
“……”
“医生啊。你有没有杀过人?”,男人低着头,忽然平静地开口说道,“想要变成人类的话杀人就好了。”
威廉斯慢慢地抬起头来,微笑着看着维德兰。阴冷地感觉再一次向维德兰袭来,他看着对方冷漠地眼睛,格劳尼卡夫人冒了出来,对他微笑。
夫人躺在血泊里抬头看他,维德兰漠然地看着。地上的血朝他背后流过去,维德兰转过头,看见了一双腿在半空中摇晃。
维德兰假装没有看见,他看向威廉斯,喃喃道:“人格分裂?看来威廉斯先生不需要止痛片了。”
“啧啧,被当成人格分裂了啊。很可惜这幅身体本来就是由影子构成的仿真物,打一开始就是我的身体。要不是威廉斯他家那个什么诅咒,我现在就是威廉斯。”威廉斯暴躁的挠了挠头,,“既然是同类的话,就按照我说的杀人就好了啊?还是说,医生你想吃一点苦头?我倒是可以让你暂时出现幻觉。”,男人随手将面具摘下来,眼眶中有奇诡的雾气也向外缓缓扩散。
维德兰察觉到了危险。
“您还没能获得我的信任。尽管,我们都不是人类这点,已经让我倾向于相信您——和您说的一切。”,维德兰微微抬高了下颚,表达出恰到好处的防备和矜持,这些他不常做,但并不是不擅长,而是不需要,“并且,恕我直言,您的口气令我感到冒犯和不愉快。”
一点信任,一点防备,一点倾向性,和少许坦诚的责怪。
维德兰斟酌着。
他停顿了片刻,继续问道:“变成影子,是否意味着我的身体里也会多出一个像您一样的意识?”
这才是他真正在意的。维德兰对上威廉斯饶有兴味的目光,意识到他没有掩饰好,对方似乎发现了这一点。
“不清楚,影子和人一样,都有自己的个性,谁知道目的是不是一样的。”威廉斯回答。他打了个哈欠,开始哼一段不成曲的调子。
危险,反复,却又简单的人。维德兰想到。暂且保持关系吧。
“感谢您的回复。”,他说道,“我想我还需要些时间思考这一切,但无论结果如何,都不会影响我与您的友谊。在这个地方,或许您是我唯一能够信任的人了。” 他向威廉斯略微躬身,“——那么,我先告辞了。”
维德兰抬起头时,眼前忽然闪过黑色的雾影。
威廉斯轻轻地说: “医生,你注意到,眼前的黑影了吗?还有啊,眼睛是不是有点颤动啊?”
“根据您之前的发言,我想这是一次能力的展现,并且是对我的警告。”,他停住脚步站定,慢慢垂下眼睑,“至少我可以信任您不会杀害我,对吗?我衷心希望这不是我的自作多情。”
“我想啊,因为太麻烦了干脆杀来玩算了。”,威廉斯回答, “啧……头好疼……以后还会见面的。”,他揉了揉太阳穴,维持着笑容挥了挥手,紧接着昏倒在了座椅上。
维德兰朝着空气笑了笑。
“期待下一次见到您。”他轻柔地说,回头看了眼倒下的男人,随即转身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