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人称练习,写着写着就忍不住切回第三人称了
顺便送一个BGM,听着写完的,但是我根本不造歌词啥意思,就是听着顺耳[……
http://music.baidu.com/song/1209358?fm=altg3
01·朝夕旦暮
映着火光我看到诺布的笑容,她回头看我,脸上表情还没来得及收回去,介乎于成功后的得意欢喜与想要变回冷静平板的表情间,眼底透着尴尬。
我倚在墙上,忽然觉得有点好笑,然后如同说话一样的用平板的声音笑起来,胸腔震动,眉眼弯起。我没有敷衍,我是真的觉得开心。那笑声混在爆炸里,像是从很远的某处传来,连我自己都分辨不清。伤口因为颤抖而一抽一抽的疼。女孩本已紧紧绷起的嘴角突然轻微抽动一下,渐渐松懈,又向上翘起。
我大笑出声。
真是美好的光景。仿佛看到了很久以前腰细腿长的意中人站在山巅向下俯瞰,夜风里不避严寒只套了件白色冲锋衣。衣襟敞开,被风鼓起,衣角上下翻飞。山脚下的城市中灯火冲天而起,穿过几千米的距离和微弱的天光一起照在她脸上。
像是画一般。我甚至犹豫着不敢从背后抱住她。
“你害怕吗?”我问诺布。
她露出一贯的嘲笑表情,火焰“簌——”的在眼前炸开,传送白光同时闪起,女孩还没来得及将讽刺说出口便迅速的陷入沉睡。
我比她多耐受一秒,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足够伸出手去,像是去拥抱记忆里那个白衣服的女孩一样,去拥抱她。
我不是什么特别的人,自然会喜欢异性。那般美好的人,谁能不动心?动静笑怒,至今仍清清楚楚留在脑海。只可惜一生喜欢两个女孩,统统求而不得。
有因有果,无始无终。
我睁开眼,修复完成后脑海里的空白层层退去,露出下面的记忆和思考能力。我扭了扭脖子,在主神下方发现了诺布。她正从衣堆中翻出自己的手机,然后把耳机塞进耳朵里,长舒口气,连表情都缓了几分。
我转了转手臂,新长出来的左手小臂显然比别的地方白一些。我用它碰了Sparrow的肩一下,轻轻笑笑。
麻雀什么也没有说。
“仁哥!”“混账佣兵!”“唔咕!”
女性的拥抱和死宅带着怒火的拳头一起招呼过来,我一边茫然的拍着司柠茶的背安抚,一边捂住被Moriar击中的右眼,将询问的目光投向Sparrow。
“他们也碰上了你的复制体,听说对方相当凶残。你还把他的眼镜踩碎了。”Sparrow冲着Moriar扬了扬下巴。
视线移回Moriar脸上,他正凶恶的盯着我。
“还我眼镜。”他说。
“不是我。”我认真的对他解释,“是我的复制体,你找他要去。”
“我还找你妹要呢!他都被司柠茶肢解成渣了!”Moriar愤怒的扑上来胡搅蛮缠,“你赶紧赔来!”
“赔赔赔!”我一叠声的答应,矮身躲开熊抱拎起自己衣服往房间冲去,“赔你个妹!”
万万没想到,我最后竟然真的赔给了他个妹妹。
这一觉睡了十个小时,看看床头的手表,已经是凌晨一点。
完了,这下又要倒时差了。
披上衣服起床,推门而出。Ryan正坐在广场的台阶上盯着主神发呆,地上整整齐齐摆着几瓶啤酒,但却一瓶都没有喝。
“嘿。”我冲他打了个招呼,在旁边坐下。
“嘿。”Ryan干巴巴的回应道,“喝酒吗?”
“不喝。”我说,“一喝就上脸。”
“你已经强化过身体了。”
“和那个没关,这是天赋。”
“醉酒的天赋吗。”Ryan笑起来,僵硬的表情变得生动,“我说,你不扎辫子比较好看。”
“是吗,但是怪不方便的。”我摸了摸头,“大晚上在这里干什么呢,晒月亮?晒主神?晒主神你得带上柠茶,保证它会派那几个NPC来搅场。”
“你还会讲冷笑话呢?”
“当然,我又不是从小就这幅德行,初中的时候可也是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哄得女生晕头转向。‘贫’深深扎根在我心里。”
“我知道了,你初中的时候就170了吧。”
“……算你狠。”
“有时候啊,”Ryan拿起酒瓶,却又悬在半空不再动,“我觉得你其实是双重人格,两个互相矛盾的极端来回转换,声音嘈杂纠缠,却不能在你身上看到冲突与疯狂。”
我笑了笑。
“不说我,说说你。走神这么厉害,想什么呢。”
“什么也没想。就是因为什么也想不到,所以才觉得茫然。”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还有点害怕。”
“……”我随便捡起个酒瓶晃了一下。
正常。我想这么安慰他,但却又咽了回去。
“Ryan。”我用拇指压着瓶口画圈,组织语言,“大家都默认你是领导者。”
他看向我,我觉得自己开始口干舌燥。
“你不能迷茫。”我焦躁起来,为什么这种话要我说,“别人可以犹豫,你不可以,你太好人了。”
Ryan笑着摇了摇头,却没有辩解。
“你比我还更好人一点。”他这么说。
“这没关系,我只要能做到就好了。”我挑开瓶盖,仰头喝了一口润嗓。“假戏真做也是真,再不愿意,我也做到了。”
“你不难受吗?”
“我不是很想谈这个话题。”
痛苦的人永远不知自己是痛苦的,绝望的人永远不知自己是绝望的。莫说愚蠢而看不清,确实是不想不能看清。
“看清了还怎么再向前行走呢。”我站起身回房,背对着Ryan低声说。
他低低哼起了歌。
一口烟霞烈火饮不尽,灼热满喉哪段回忆。
歌声不断,声声入梦。
「有这么一种人,他心里总是空荡荡的。」女孩回身指了指自己心脏,白衣黑发素颜,却意外的在夜里显得那么美好。
「但是当他被怒火点燃时,可以烧尽一切。」她抬头看着我,我也仔仔细细看着她,希望能从那双眼里找到自己。
「包括他自己。」
最终我放弃了,那里面的确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你是那样的人吗?」我和她同时问。两两无声相望,最后我伸出手去,帮她拨了拨被山风吹乱的头发。
一曲终了,旧人不见。相隔天涯,不盼再遇。
黑色的湖水包裹过来,龙睁着灼灼金瞳安静伏在下方,无声的注视我。
气泡从嘴边咕噜冒出,窒息感渐渐箍紧胸腔与脖颈。巨兽摆尾咆哮,却如同音质损坏的电影,听不见一点响动。整个世界都是安静的,我惶恐的伸出手去,被人紧紧握住。手指纤细冰凉,掌心契合的地方却又传来丝丝温暖。
有人高举火把而来,世界被光撕裂。
朝夕旦暮,一场梦间,过了27年里最扣人心弦的两场戏。
我惊坐而起。
……八点。我抓过手表看了看。真好,这下不用倒时差了。
坐在床边发了会呆,始终不能确定自己是否真的曾和她有过如此对话。反而总觉得更累了。
不是很久都没有再回忆了吗,怎么突然又开始乱想。
我收敛心思,随便吃过早饭。
广场台阶上的酒瓶已经被处理掉了,一丝痕迹也看不出来,Ryan精神饱满的和司柠茶谈笑,女孩嘴角上始终带着笑意。
“你来啦。”他向我打招呼,“一会陪我练练手。”
兑换迅速而顺利,甚至有富裕兑换两个送给下场新人保命的东西。
“好人做到家,干脆你也给我兑换了吧。”我对他说。
“你又用不着。”Ryan嫌弃的挥动手臂,“再说给你你会用吗?”
“不用,开玩笑的。”我说,“过七天我和肖重诺布花10点回一趟异次元杀阵。”
“?”肖重莫名其妙的看我。
“给你的枪附加一点东西。”我拍拍他的肩,“顺便也要给你附加一点东西,好好练你的极烈之枪。”
人群聚集在Ryan的训练场,诺布不高兴的扯着耳机线,似乎是坏掉了,只好小声开起公放。
Ryan把新兑换的重剑插在手边,跃跃欲试的做着准备活动。
陆仁站在20尺外,手握影月来回走动,身体里的血渐渐热起来,凋零与潮红放在Sparrow手中。
练习而已,点到为止。何况他也不觉得自己会输。Ryan拔出重剑,向他做了个OK的手势。
Ryan也不觉得自己会输,没有人觉得自己会输给其他人。
陆仁深吸口气,右手握住刀柄,缓缓拉出刀鞘,刀锋擦着鞘口划过,发出刺耳的噪音。长刀出鞘的那一刻陆仁脑海里嗡声而鸣,有什么东西扑面而来吞噬了他的精神,思考出现短暂的空白,迟疑中Ryan提剑扑来,一记平砍!
重剑旋转着斩在刀上,陆仁双手握刀奋力荡开攻击,被震得倒退几步。他化作黑影一闪扑向Ryan身后,旋身让自己正对Ryan的后背,身体绷成一张硬弓,弓弦拉满,他纵身前突!手中长刀由点画线,带着呼啸风声如同长枪一般被人送出!
极烈之枪•摧城!
肖重惊愕,他打开枪谱,对照上面的动作。陆仁刚才只是从他这里拿去好似随意的翻阅了几页,接着就化为己用。这样的天赋总让人心里不是滋味。
Ryan拖着重剑向前翻滚,不完美的一击被完全闪过,陆仁收刀而立。
这一刀能逼退对方就可以了,巨剑带来的惯性力量不是他所能抵挡的,他只要一个机会和时间,来引燃身体里那个小小的魔鬼。
“凡是要吃我们的,终有一天要被我们吞下。”
他低低念诵。
“愿‘荒’听我,将血化为火,骨燃成灰。”
“留下三魂七魄,奏响煌煌之歌!”
青铜之血爆发!他雷吼着扑出,胸腔中那颗小小的心脏疯狂鼓动,将毒素和魔鬼的力量的送到各处,肌肉如软钢,力量飙升至巅峰。一切声音在耳中被放大,一切动作在视野里被放缓。影月再度挥起,划过一个完美的圆劈斩在宽阔的剑身上,擦出一连串火花。
音乐从诺布的手机里漏出来,伴奏里的声声鼓响擂在心上,回声飘渺而不可捉。如同阴云远处有风雷滚滚而来,重重叠叠不急不缓在心底裂开,深远空洞又充满张力,与心跳步步重合。
他不知看见了什么,忽然涨红眼圈,难以言喻的力量和悲伤一齐爆发。
第二刀转瞬即至,仿佛要崩山裂石的巨力让Ryan连连后退。现在对方的力量越过峰顶,如同方才的他一样。但同时这股力量也失控了,苍云古齿发出示警的低鸣,Ryan隐约觉得不妙。
帕苏尔家的狂血暴走了,他看到了陆仁那双变得猩红的眼睛。
第三刀斩出,弧光首尾相接,光如满月。Ryan拼命抽身后撤,他不愿去接这完美的一刀。如书上所说,这是天地间最圆满的圆,只有狂血才能施展的天赋刀法,力量与速度层层叠加,至工不巧。这一刀斩出去,就不再回头。
“皇车易位!”
Moriar和Ryan的位置突然交换,早已在掌心绘好的炼成阵贴上地板,光芒流转,30厘米厚的铁墙拔地而起,影月被嵌在墙体中,陆仁再次发力,长刀势不可挡的向下切去。
Moria飞快的在裂隙上画下一个个炼成阵,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眼中一片空白却有火种燃烧,已然是开启基因锁的状态。
“给我留下!”他怒喝一声,铁壁复原,顺着刀身生长出铁链将影月紧紧锁住,Ryan从陆仁身后虎扑而出,手上化鳞成爪,一掌击向后背。
陆仁放手弃刀,转身弓背缩起身体。
“躲开!”诺布喊,“古蝮手!”
陆仁蹬地弹射而出,那只被他当做匕首藏在腰间的龙爪挥出。Ryan甩手,毒炎喷薄,他在空中借力躲开,重剑放平挥出。
陆然突然伸手握住刀柄,龙化的速度急速变快,整条手臂覆满鳞甲,将墙为鞘,嘶吼着拔刀旋身。墙壁开裂崩塌,他也腾空跃起,跃过Ryan,躲过重剑的横扫,借着腰力和余势在空中旋身,舒展身体递出长刀。
铁骑马反手逆身杀!
“皇车易位!!”诺布一阵眩晕,被司柠茶伸手扶住。她看着陆仁,心中即感叹又惊喜,这是她第二次看到陆仁施展这套连招,从他的言语里看,这也的确是他第二次使用,但却趋于完美。她有种打赌压上全部赌注后发现自己押对宝的感觉。
少年时半路出家当佣兵的陆仁能活下来并成为“罐头”的核心,除了苦功,靠的更多是某种超越常人的天赋。
“打晕他!”诺布说。
Moria位置再次与Ryan交换,设计师手中的铁条敲在刀背上让线路偏移,刀尖堪堪扫过Ryan肩头,带着龙鳞和大片血肉掉落。Ryan被激怒了,不退反进,狂吼着向前,横起一剑拍在对方腰间,将陆仁从半空中拍飞出去,落在场边。
他咳出血,爬起来甩了甩头试图让自己清醒,提刀又要再战。
“陆仁!”诺布突然大喊。
男人的动作突然顿住,肌肉虬结,所有将要爆发的力量都因为短暂的犹豫锁了起来。
罪树从Sparrow手里取走了陆仁留下的居合刀,向着佣兵疾走靠进。他兑换的B心里精通了居合之道。
“陆仁!”诺布又喊一声。
青年猛地转身!
“喝!”罪树炸吼,拔刀的手臂几成残影,刀柄迎着陆仁面门用力敲去。
颜面当!
骨头和特殊材料构成的刀柄结结实实撞在一起,发出令人心惊肉跳的“砰”地一声。陆仁踉踉跄跄,眼中的红色退去,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咬牙切齿仿佛在和什么做斗争。
“刺我……心脏。”他奋力挤出句子。
“刺他心脏!”诺布对Ryan吼。
男人有一瞬的犹豫:“但是……”
居合刀的光辉闪过,凋零与潮红深深刺入胸口,罪树握着刀,一口气将它推入。
心脏被破坏。血液迅速流失,狂血退去,而那颗小小的魔鬼还在跳动,拖延着他的生命。罪树一把捞起陆仁跑向广场,向着主神大吼修复。
……我能不能不睁眼,好丢人啊。
这是陆仁清醒后的唯一念头。
“醒了就睁眼。”诺布冷淡的声音在侧上方响起。
陆仁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权当听不见。
女孩把一本硬皮书扔在陆仁头上:“司柠茶说今晚吃火锅,叫你醒了赶紧过去。”
“没脸。”声音从被褥间闷闷的传过来。
然后作者再也编不下去了,你们看了打发打发时间就行【顶锅盖逃走
顺便放个点名。
关于角色的问卷·陆仁
*所有男性“他”皆可平等替换为女性“她”
1.“爱”对他意味着什么?
长相陪伴。
2.他害怕什么?
鬼、牛奶和寂寞。
3.他最为自己感到自豪的一件事或东西是什么?
至今仍坚持要做个好人。
4.他觉得什么事情很让人难堪?(关于自己、他人或者广义上的)
不自觉表现出不想表现出的心情。
5.他更喜欢白天还是黑夜,为什么?
黑夜,因为安静。
6.他警察受到噩梦折磨还是拥有无梦睡眠?
经常做梦,但是不觉得是噩梦。
7.会让他感到高兴的人或事。
见到回忆杀里的出现在山巅的女孩。
8.如果他们都被困在雨里,他们会怎么做?
相对无言,各自看雨。想起什么来就说两句,然后再沉默。
9.他在音乐方面是否有技能。
有,毁灭性的。
10.他喜欢哪种类型的音乐?
轻音乐。
11.他对于褒奖作何反应?
微笑。
12.他如何面对被拒绝?
沉默。
13.他喜欢甜的还是酸的?
酸的。
14.他是否有偶像或者一直崇拜的人?
没有。
15.最喜欢那个季节,为什么?
夏季,多雷雨,下雨的时候很安静。
16.他是否有对象?
暂时还没。
17.他死活不能忍受谁?
没有这种对象。
18.他很容易相信别人吗?
被欺骗也是明天的事了。
19.他怎么看待死亡。
死不是生命里会经历的一件事
@伊芙、竺澄、孟三,吃我点名啦_(:з」∠)_
这应该算是被主神恶狠狠的嘲讽了一番吧。虽然知道不可能如此轻而易举的成功,诺布还是企图用 指甲把腕上的手表卸下,再生吞活剥了它。不知道算是物理上的疲惫还是精神所开始的崩溃,她觉得自己 的眼睑有点微微的发热。
恨你,我恨你。
这种被施舍了般的感觉很不好。从一开始主神所做的一切似乎就满满的是在彰示权与力,最终犹如 在戏弄白痴般的密码更是让人感觉与从笼外向可怜的小动物施舍残羹冷炙的行为并无什么不同。整个cube 似乎已经完全变成“神”掌中的物块,随某种心意自由转动着。诺布紧紧的用手掌根部压着眼睛,分不清 楚是手掌的部分还是眼睛开始犹如火焰烧灼般的疼痛起来。一氧化碳带来的疲倦感把她包裹在内,也能听 到那个漂浮在表层的自己打开了通往外界的门,又回答了陆仁的问题。
“有点头晕恶心而已。”不是的,那不是恶心。愤怒和恐惧冻得人簌簌发抖,又一次被控制的感觉就 像是被塞下了同一条蛇,冰凉恶心的感觉顺着食道重重的坠进胃里。有什么东西吞掉了原本正常的现实, 然后打出了一个鄙夷又炫耀的饱嗝。她感觉自己齿尖相对,紧紧的咀嚼着某些不存在的物质。
不过这个“神”的智商,看来也只够解二阶的魔方而已。
诺布的眼前爆发出一片绮丽的色彩,它们燃烧着旋转着跌落着,然后隐没回黑暗之中。她把手放了下 来,换上了不合时宜的笑容。
开启的门下是一片黑色的水,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在眼镜上几乎要凝成一片雾气。她取下眼镜,用 指尖揉了揉眉心。陆仁要走了刀让人多多少少有点不爽,但是相比较而言拍了她的脑袋才是不可饶恕的事 情。
女人本性中非理性的部分让诺布作呕。犹如微雨一般甜蜜湿润的空气隔开了她和陆仁,才想隔那一二 十公分,就已经抹去了对方所有的细节。她摊开手又看了一眼陆仁塞给自己的炼金子弹,一心评估着对方 的愚蠢程度。
水犹如某种怨气的私语般灌入耳中,诺布一连眨了好几下眼睛,才能在水中勉强的目视。封存在这黑 色的水面之下的确乎只有一片纯粹的死寂,但耳中奔流的血液却能带来雷鸣般的轰响。她能感觉到陆仁的 手心冰凉,并非因为这受诅的潭水——
在对视前发生的前一刻,“猎物”与“猎手”已然同时察觉了对方的存在。
水底概念中的黑暗已被模糊的金色照亮,但由于轻度的近视和突然之间翻涌上来的气泡,她始终无法 确认水下生物的正体。
恨透了自己无能为力。
在陆仁挥刀斩断连接二人的布条的瞬间,犹如脐带被斩断的无力感操纵了诺布。此时水的彻骨似乎才 开始真正侵袭女孩儿纤细的手足,与向标本罐中倾注福尔马林的行为微妙的相似着。
那就至少不要成为拖累。
所谓对弱者的折磨。
所谓理所当然的自私也是这样。女孩儿想象着自己是一只苍白而沉默的水母,潜在水面之下。她尚能 感觉到水下的动静,但那已模糊麻木如远隔一个世界。她在想象这一切都是一场梦,最终会在某些东西细 碎的开裂声中醒来,发现自己仍旧身处某个阳光明媚的世界,这一切不过是某次不适的午睡上所缠绕的一 丝阴云。
沉重,好沉重。
窒息感犹如无法醒来的噩梦一般拉扯着她。水底的火光给波纹染上了缠绵悱恻的红色,又迅速的流失 而成一片空虚的苍灰。散乱、绝望、缺失、空洞,毫无价值。雾气从缝隙中挤压而出,嘲笑着无为。浮上 水面的时候诺布感觉如同世界自背脊上开裂,沉重与自我均被留在水中。
她脑中还模模糊糊的残留着对岸上地形的记忆。
女孩儿默默缀行在林间。相比起电影里所看到的、预算匮乏的稀疏林地,这里倒真的更像是一片隔离 用的浓密树林。她见到了电影里所见的那棵断树,现在也只是埋没在同类中的纤细残骸。
和我一样,她想。无用、残破,相较而言连最后一丝价值也被剥夺。诺布用指节抹去眼镜上的水,透 过脏兮兮的镜片注视着林地,她将自己藏在树后,指尖摩挲着一根干燥的树枝。
还不太够。
诺布取下眼镜,用力的将纤细的金属框架处的连接掰断。镜片连同着一部分的镜架被丢在一片叶间投 下的光斑之中,口袋里从cube中搜刮的、凡是带着尖刺和利面的动物制品围绕在其周围。断树在另一边注 视着这里,焦黑的痕迹犹如一团代表着眼睛的文字,在单薄而血红的光照下微微颤动着。耳中自那时起就 相伴至今的音律和噪声首次减弱而至无形,被理智束缚在体内的指向外部的注意力呢喃着苏醒。
没事的,这里的一切都是敌人。
她弯折着手中的树枝,发出一声不算响又明晰至极的声音。树枝在手中颤抖着断裂开来,又被以小心 翼翼收敛着的动作掷了出去。在近乎黄昏的光里,无论多么肮脏,多么污浊的地方,都如同荒原中巨兽的 尸骨,白暂的也同那花,自内部弥散出迷人的腐殖。有人循着声音踏叶而来,每一步细碎的破裂都如同展翼紧贴着地面掠过的夜鸦。
诺布回忆着在室内场馆教师夹杂着回音的讲解。
侧身,减少暴露易遭攻击的部位。紧张和紧张让她的指尖微微发麻,脑所能感知的一切又向着她拼命叫嚣:有人要害你有人要害你有人要害你有人要害你有人要害你反击吧反击吧反击吧——
被害妄想带来的极端危机意识和肾上腺素强行驱动着这付瘦弱的躯体移动,弓身至舒展的爆发让女性本身的柔弱力量发挥到极致。
从侧面接近敌人,诺布直接借着力将对方撞到断树上,右手拨开枪,张开左手五指直击对方的鼻梁。
面部静脉无静脉瓣,静脉血液回流多要经过面深静脉及眼内眦静脉进入颅内海绵窦,重击鼻部轻则泪水长流影响视觉,重则鼻梁骨折大量出血。
“多谢我有个开明的父母,至今为止我还是左撇子。”诺布的脑难得一见的使用了第一人称,“……他很快就不需要视觉了。”
女孩儿左手张开的五指微微敛起,顺着刚才那一击的势头用指甲顺着脸面抓下。人类的皮肤上毛毛躁躁的感觉顺着指尖传入大脑,很快的越过眉骨陷入对方的上眼睑。
啊,摸起来挺脆弱的。犹豫什么呢,他要杀你啊。
诺布感觉到自己的侧腹受到了攻击。冰凉的疼痛沿着肋骨的走向流淌至脊髓,然后又开始叫嚣着危机。与怀疑完全不同、切实的威胁正站在自己的身前,但至今为止她还什么都没有看见——对对方的体形、相貌和年龄都没有认知,她的手指所深陷在其中的,是威胁和危险的集合体的眼窝。
结果在不知不觉的时候手指就已经深陷其中了,她的指尖所沿着的线条从面部变成了眼窝内部。比想象中的眼球更加柔韧的触感已经变成了一团无法辨认的血肉,但还是有着极大的阻力。空出的右手环住了对方的脖颈,又从如同恋人相拥般的亲密之中稍稍后退一步,提起膝盖撞向对方的下腹。
失败了。饱含着恐惧的攻击能够中前两下已经大大出乎理性的意外,本就属于空想的技能在真正使用出来的时候才发现还有各种各样的问题。诺布束起的长发被疼痛中的敌人抓到,朝逆着头发生长的方向撕扯。
疼痛疼痛疼痛。
占满了思想的只有疼痛和恐惧。
被捣破双眼的敌人的面容第一次在她的眼前清晰起来,像极了恐怖游戏里常常出现的妖魔鬼怪。她拉扯着对方,顺着头发被抓的方向倾斜着自己的身体,很快不受控制的摔倒在地,闷闷咳出的气被敌人束在掌中,比在水中更甚的窒息感和着泪水充盈着她的身体。
女孩儿的颈项如同柔软的贝类或是花瓣,从眼窝中滴落的鲜血迅速化开,仅余单薄又缠绵的胭脂流淌过皮肤。眼前的景象如同星宿倒悬,被一个陌生人扼在掌中的若游气息被淌落下来的鲜血覆盖,被肮脏而咸腥的赤色染红了视野。
……已经结束了吗?这模糊的思绪犹如已倦的归鸟,低低的盘旋之后在脑海中停憩,将头颅埋于翅下。
自己充其量只能做到这些,一个不受控制的、无法对抗自己的中二病患,人生的路途已滞留于此。
……陆仁啊,那个原本以为沉默寡言的话唠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她朦胧的睁着茫然的双眼。
真的结束了么?
從藤蔓與門的間隙中傳來了呼喚。
他聽到了她的聲音。
混雜著魔力的氣流撞上費力往門內爬去的藤蔓,在它意識到有另一個敵人前,便被切斷失去了養分的供給,在地上彈跳了幾下就沒了動靜。
有些焦急地飛快清理著卡在通道內的藤蔓,接著他聽到了肉體與墻壁猛烈撞擊的聲音。
「雖然我聽到公主的聲音就盡快趕來了,但還是抱歉,我來晚了。」
這麼說著的Ryan將粗壯的藤蔓整個抱起,憑藉著蠻力硬是將其塞進不算大的通道里,然後用力地關上門,暫時將藤蔓擋在了外面,做完這一系列動作他才有空閒去查看那因為他的到來而徹底鬆了一口氣的女性。
「茶,你沒事……」
男人在走到司檸茶身邊前便倒了下去。
視線變得模糊起來,一如剛才的生死之間,耳邊依稀還能聽見司檸茶的呼聲,像是從天邊傳來遙不可及。
從細胞開始引發的劇痛席捲了整副軀殼,欲將心臟撕裂的痛楚佔據了整個大腦,但那帶著哭腔的聲音怎樣都無法從腦海中散去,提醒著他活著回來的理由。
皮膚上傳遞而來的,是屬於她的溫度。
「……Javi?」
勉強睜開眼,他看到女性將他的手湊到了他的嘴邊,甚至唇已經吻上那只漂亮的手。
「不……不行……怎麼能……」
他明白她的意思,痙攣的身體卻無法傳達他的拒絕。
帶著她體溫的手被送入了他的口,打顫的牙終究就印上了皮膚,彼此的距離近到他能夠聽見她體內血液流動的聲音,她能看到不停從他額頭上滑下的冷汗。
「Javi,Javi,Javi……」
「Javi……Javier Ryan!Stay with me!」
司檸茶的聲音一聲比一聲更清晰地傳入他耳,靠著滅龍魔導士出色的體質,Ryan挺過了這次的副作用,那全身不聽他指揮的感覺令他心有餘悸。他也知道女性為他付出了些什麼,還有些昏沉的大腦無法阻止下意識的舉動,舌尖拂過了了牙印。
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司檸茶飛快地收回了手,「Javi……!你還好嗎!……對不起我沒有學人工呼吸,只能這樣做……」
「噓。」Ryan的食指抵在司檸茶的唇上,那雙似乎能包容萬物的藍眸中的溫柔快要溢出,「你陪在我身邊就夠了,茶。」
司檸茶往後退了一步,不再看這個剛有精神就開始油嘴滑舌的男人,手掌上隱隱傳來的痛感,讓她不由自主地舔了下傷口,接著男人的話讓她一巴掌用力地拍上了他的背。
「沒有人工呼吸,有間接接吻我也是賺到了。」
男人誇張的抽氣聲嚇得司檸茶立刻收回了手,也不敢再看他脖子上觸目驚心的裂口,「你的傷……?」
「已經差不多好了。」Ryan摸了摸臉上被抽出來的印痕,說實話現在還是有點疼,「也就看得比較可怕,過段時間肉就會長出來了。」
「走吧,還有人在等著我們。」
爆炸聲在耳邊響起,抬起的龍爪抵擋了四濺的汁液與碎片。
「走神可不好啊,Ryan。」
Ryan回頭朝著Raincad抱歉地笑了笑,連番的戰鬥使他感到了些許的疲倦,雖說這一路還算是順利,但他還是有種什麼正在發生的預感。
從隊伍的後面傳來了重物被拖拽的聲音,Ryan轉過身看到的是待在最後的司檸茶和Moriar,他們身後是緊閉的門。
沒有任何的減員,就像是剛才的聲音是幻聽一般。
「你們倆沒事吧?」
「沒事,多虧Leander拉了我一把。」
像是老舊錄音機里發出的雜音,一閃而過難以捕捉。
感到違和感的Ryan抬手擋住抽過來的藤蔓,隨手一扯將那變得纖細的枝蔓拉斷,他看到後方有驚無險的戰況,也就壓下了掠過腦海的念頭。
「Javi,你的傷還沒好,我來幫你吧。」
司檸茶走到了Ryan的身邊,一臉擔憂地看著露出疲態的男人,Ryan深深地看了眼手邊的瘦弱女孩,「還記得我剛才說的,保護你是身為騎士的我的職責嗎?」
「明明說的是super hero。」司檸茶翻了個白眼吐槽這個男人的偷換概念,緊了緊手中握著的小刀,「我看逞強的人是你才對。」
Ryan扯了扯嘴角,揉亂了司檸茶的頭髮之後,也就默認了她的存在,乾脆得將後背交給了他所信任的女性。
連續走過了好幾個房間,Ryan將襲向身邊女性的藤蔓都擋了回去后,才得以喘了一口氣,好不容易補充回來的體力在接連的戰鬥中消耗了不少。
風聲輕飄飄地鉆進耳中。
龍爪抓住了刺向腰部的小刀,鋒利的刀刃傷不了龍鱗分毫,甚至連白痕都沒有留下。
「終於露出馬腳了啊。」
Ryan笑著看向小刀的主人,眼中閃爍著驚怒的『司檸茶』,爪子抓著刀子用力一扯,將人扯進了自己懷裡,另一隻手則是環住她的脖子。
「當心Leander——!」
隊友們聽到Ryan這麼喊著,見事跡暴露的『Moriar』心一橫就朝著最近的巧克力膚色男子揮動了拳頭,當然這種不經大腦的動作被搏擊教練輕而易舉地攔下。
身體被鉗制住的她也沒有急著掙扎,反倒是偏過頭將唇貼上了他脖子上的傷口,「你什麼時候發現的。」
「剛才。」Ryan將她手裡的小刀奪了過來,然後隨手一扔插到了在空中舞動著的藤蔓上,「先前只是有點懷疑罷了,你可以當做是我的直覺比較準。現在告訴我,他們在哪。」
「沒有要告訴你的理由吧。」
她張開嘴一口咬住嘴邊的肉,從那尚還未完全愈合的傷口處,用牙撕了一塊肉下來,然後混帶著血液的肉塊被吞嚥進了腹中。
奔湧的血液找到了突破口,爭先恐後地從再次被弄破的血管流出,順著鎖骨滴滴答答地滑到地面。
「這麼說也是,可憐我一直是個憐香惜玉的人。」
嘴上這麼說的Ryan卻是逐漸收緊了環住脖頸的手臂,空氣逐漸被擠壓出纖細又脆弱的喉管,接著他聽到了一種令人反胃的咕嚕聲。
緊貼的身子有些發燙,像是被煮沸的滾燙開水被潑到身上一般,Ryan當機立斷地將懷中人推了出去,可惜他還是晚了一步,上半身僅剩的T恤上沾滿了黏稠的汁液,還隱約可見有幾塊濕噠噠的皮膚黏在上面。
被甩開的人像是起了什麼化學反應,全身的皮膚與衣物正在溶解,很快地面上便多了一灘散發著腥臭味的液體與固體的混合物。
一個高大的白種男性跨過了那堆物體。
「蛇的蛻皮也太令人作嘔了點。」
饒是以Ryan的見多識廣,也有點受不了剛才發生在眼前的場面,他抹了把脖子上的血,有些嫌惡地將脫下的T恤甩到一邊,趁機用餘光瞄了眼不遠處正在和另一只對峙的罪樹和Sparrow,以及驅使著Killer Queen從眾多藤蔓中保護眾人的Raincad。
見到隊友們還算是游刃有餘,Ryan也暫時放下心來,專心應付起眼前的『自己』。
這種極富特色的蛻皮方式,Ryan記得以前自己在追著劇中曾經出現過這種生物,曾經變化出主角之一的模樣讓他背上了黑鍋的怪物,「……變形怪先生,還是說小姐?」
「Supernatural.」
一模一樣的聲音聽來尤為不舒服,知道那個單詞含義的Ryan神色一冷,一個難以置信的猜測在他的內心形成。
「賓果,Javier Ryan。」變形怪爽快地肯定了Ryan的猜想,他指了指自己腦袋,「都在這裡哦,你的記憶。」
他彎下腰撿起了之前被Ryan扯斷的蔓條,握著根部的他就著彎腰的姿勢將蔓條當做是藤鞭甩向Ryan的下盤,雖然被Ryan機敏地閃開,但上面的倒刺還是將Ryan僅剩的褲子也劃出一道口子。
Ryan的背撞上了一個人,從腳步聲聽來是罪樹,Ryan回頭看向了沉默寡言卻看起來很可靠的搏擊教練,「還好嗎?」
他的手臂正逐漸往下淌著血,不過看起來並不是十分嚴重。
「沒關係。」罪樹盯著向自己走來的『Moriar』,神色凝重卻也不弱下風。
也不枉Ryan在半途暗中將彈匣交給Sparrow,呼嘯的槍聲灌進Ryan的耳,接著便是子彈鑲嵌進肉體的聲音,有著傭兵掩護的罪樹也用不著過多的擔心,「那麼就一起上吧。」
沒有過多的言語,相抵的背脊分開,兩人同時衝向了各自的對手。
藤鞭卷上了Ryan的手,上面的勁道迫使著Ryan靠近他,於是Ryan也便將計就計地順了他的心意,藉著這股力道接近了他。
「既然有記憶,那你還記得這個嗎。」
兩個巨型齒狀的尖刺在他的背後形成,整體泛著代表劇毒的深紫虹芒。
「毒龍……雙牙。」
裹雜著毒性魔力的獠牙聽從掌控者的命令,向著他脊椎襲擊而去。
「呵,不愧是大警探Ryan,果然被你識破了。」
「你有的也只是身體能力罷了,就是不知道你是不是像那幾只一樣難殺。」
只有一根毒牙沒有落空鉆了他的肉中,他的身體似乎也具備了Ryan的一些特質,對毒性的抗性提高了不少,光靠一根毒牙的毒素還無法將其放倒。
「終於在你的記憶力找到有用的東西了。」他從嘴中吐出意味不明的話語,他嘴角揚起的弧度讓Ryan不寒而慄,那讓人起雞皮疙瘩的聲音再次響起。
龍爪毫不猶豫地插進融化了的身體內,但Ryan只能感受到從爪上傳來的黏稠感和幾塊碎肉塊,沒有擊中實物的真實感,Ryan知道自己的攻擊落了空變立刻將爪子抽了出來。
原本極具美感的鱗爪上遍佈粘稠液體,皮與肉被這種液體粘在了鱗片上,Ryan皺著眉頭甩了甩爪子,順手在向自己抽來的藤蔓上擦了擦,矮了矮身子避開了攻擊。
「你好像很悠閒啊,Javi。」
那一瞬,Ryan以為回到了一年前。
「你還想讓我等多久。」
「……半小時。你要是知道,突發情況是難免的。」
「你可是在休假中,我們的大警探就這麼受人歡迎,不停有尸體找上門來?連我都被冷落在酒吧孤零零的一個人。」
「你少來。」聽著電話那頭的傢伙難得的裝可憐,握著手機的男人笑罵了一句,但他也知道那個男人是多麼厭惡遲到與等人,以及對方約自己出來的理由,「抱歉。」
「shut up.」從手機內從來的聲音壓抑著怒氣,那聲音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正好看到了好獵物,你會喜歡的。半小時不見你人影,就滾回美國去。」
因為跑動而有些氣喘的Ryan最後是在江邊找到正在吹風的程煜圣的。
「你又遲到了。」
「我到酒吧的時候可正好是半小時。」
互相抱怨著的人分別給了對方一拳,那有著一頭棕色短髮的男子臉上的疲態一眼就被程煜圣看穿,皺著眉頭強硬地將人按進長椅里。
「Javi,你搞什麼。」
「哎,沒什麼。你說的女人呢?」
相較於程煜圣明顯的不悅,Ryan倒是無所謂地揮了揮手,然而他的身體確是毫無形象地攤在了長椅中。
「剛才從你身邊走過去的那個就是。照片的話,自己上推看。」
自知理虧的Ryan也沒有過多計較程煜圣的態度,只能嘴上唸著「怎麼不把人留下來」,拿出手機刷起了推特,接著首先映入他眼簾的是推上認識的一位特攝同好所發的推特,上面還附帶了一張照片。
很可愛,這是Ryan的第一印象。
但,她身邊摟著她的男人怎麼看都很眼熟,Ryan瞟了眼還散發著修羅氣場的人。
「我認識她誒。」
這麼感慨了一句的Ryan很快在下面回復了司檸茶,並且提出既然都在此地就出來見了面的建議,只是因為雙方的時間很不巧地都錯開,最後只能作罷。
剛想關掉推特的人忽然看到了一條轉發,讓他沒來由地笑了出聲,他伸手拍了拍身邊人的肩膀,「快看你的那條。」
一臉不耐煩的程煜圣拿出了手機,在看到那條回復后,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哭笑不得,「居然還是阿夏的學妹,她的來頭可真大。」
「就是啊,這麼好的妹子你還不抓牢,真要吊死在一棵樹上啊你。」
「大概吧。」
這時奔波了一整天,在他的身邊才得以鬆了一口氣的Ryan才想起,他一個電話把自己call來的理由。
這個理由也只有一個,一個女人,程煜圣同父異母的姐姐,程宜嵐。
「走吧,你找我出來不就是想要拼酒嗎,圣。」
「喲,這不是我們的程少爺嗎。」
在回酒吧的途中被人擋住了去路,這種慣常的俗套情節更是讓程煜圣的情緒煩悶,尤其是當那個稱呼出現的時候。
在這一刻,刻意劃分出的界限被暴力地抹去。
選擇這間不屬於程家地盤的酒吧的本意,便是放下彼此身份與昔日戰友敘舊。
在軍中閉口不談的身份,在分離時被以開玩笑地方式告知對方。
警探與黑手黨。
而如今站在這裡的只是程煜圣和Javier Ryan。
「滾。」如Ryan所料,程煜圣積壓的怒氣即將壓制不住,難得見到他這麼嗆人,「不要再讓我從你那張臟嘴里聽到那個名字,你不配。」
「看來我們的程少爺脾氣還不小嘛。」
「圣!」
程煜圣感到身後有人推了他一把,刺耳的聲音從背後傳來,當他回過頭查看時,看到的是一地的玻璃碎片和額角淌下的血。
Ryan從來都沒想過自己有一天也會成為讓這個男人爆發的關鍵人物。
等他抬手隨手將卡在肉里的碎片拔去,程煜圣早就從懷中掏出了他慣用的飛刀,Ryan也知道這種時候最好不要去觸這瘋子的霉頭,所以這位現役警探雙手一插褲袋,靠著墻抬頭裝作賞月,完全無視了在身前幾米處上演的單方面鬥毆。
「被你英雄救美了一回還真是不甘心啊。」
程煜圣發洩完之後,走向Ryan時便是得到了那麼一句歡迎詞,沒能忍住衝動踹了說風涼話的人一腳,「讓你這個『美』來替英雄擋刀,我更是過意不去啊。」
「看不出來,你還是個模範男友啊。」
「看不出來,特種軍先生這麼弱啊。」
程煜圣湊近了去看額頭上的傷,伸手將還殘留在皮膚上的血液拭去,「看來你這張俊臉是要留疤了。」
兩人都沒有發現現在的姿勢是多麼令人遐想,藉著微弱的身高優勢,程煜圣甚至能看清對方敞開的襯衣內的皮膚和鎖骨。
「那有什麼,傷疤可是男人的戰利品。這裡可是有著一個大傢伙呢。」
Ryan指了指自己的心口,程煜圣當然知道他指的是那個讓他在鬼門關前晃悠的槍傷,戰爭在這兩個男人的身上留下了太多的痕跡。
程煜圣的手還貼在Ryan的額頭上。
「你在這麼下去我都快起雞皮疙瘩了,就不怕我迷上你?」
如果是他的話,也許……
「得了吧,我又不是雙。」程煜圣一臉嫌惡地甩了甩手,終於把兩人的距離拉大。
如果沒有嵐,也許……
這世上終究是沒有如果,沒有假設。
趁著還沒驚動其他人,這兩個男人迅速地回到了酒吧,慣例地一喝就是喝到了天亮。
「再見。」
「最好是再也不見。」
那時的他們不會知道,這一句戲言,會成真。
一個月後,再次回到中國尋找失蹤的程桐夏的程煜圣消失了蹤影。
一年後,Javier Ryan來到了充滿競爭與殺戮的空間,他的眼前再一次出現了那個人影。
金色有些凌亂的長髮,灰眸中有著熟悉的調笑,白襯衣外面隨意地披著一件黑色大衣,都與記憶中一年前分別時的那人如出一轍。
他不是他。
深知這一點的Ryan還是愣了神,身體的動作也僵硬起來,不防之下被他用藤鞭狠狠地抽在了裸露的胸膛上,留下一道不深的傷口。
Ryan一把拽住那條藤條,瞪視著那張闊別一年的臉,「不管是對我自己還是茶,我都有點下不了手,不過這個臭小子的話……我倒是手癢得很。」
「可惜了只有個皮囊。」他毫無誠意地聳了聳肩,接著他鬆開了手中的藤蔓,慢慢地走進了站在原地的Ryan,「看在我實現了你的願望的份上,就來滿足我一下吧,Javi。」
他看出Ryan對這副皮囊沒有抵抗力。
「行啊,你要什麼。」這是Ryan無所謂的聲音。
他抓住了Ryan的頭髮,將Ryan整個都扯了過來,兩具肉體撞擊在一起,他學著那人的口氣這麼說著。
「當然是,要你——」
下一秒,雙唇相貼。
要你死。
不知何時被從藤蔓拔下的小刀再次受到了阻礙。
他再一次露出了驚愕的神情,看著近在咫尺地男人發出了低沉的笑聲。
「作為你那麼熱情的回報,就讓我為你送上——」
這次換成是Ryan將他禁錮在了懷裡,就算被咬破了舌尖也硬是撬開了他的牙關,將自己的吐息送進了他的體內。
「毒龍的親吻。」
以噴吐毒霧為目的的毒龍的咆哮以獨特的方式施展了出來,這也是唯一能對他起到作用的攻擊方式,也是Ryan一直等待著的一刻。
毒素在他的體內肆虐,從細胞開始進行著破壞。
然後他看著逐漸變得虛弱的人,勾起了一抹冷笑,「既然你這麼想知道,我會怎麼對待他的話,就讓你見識一下好了。」
如果是程煜圣,Ryan會一拳打向這個開玩笑的傢伙的腹部。
「啊抱歉——我忘了,我的手現在是龍爪。」
被堅硬鱗片包裹著的手臂穿透了他的腹部,猛地握緊了龍爪,被捏碎的腸子順著爪縫墜落在地。
毫不留情地將爪子從他的身體內抽出,沒有了支撐力的肉殼重重地砸在了地板上。
藍眸覆上了一層陰霾,Ryan蹲下身子,將T恤翻過來蓋在了他的臉上。
Ryan告訴自己,他不是他。
另一只變形怪的戰鬥也落下了帷幕。
Ryan看著剛被羅逸急救回來的罪樹呼出一口氣,突然感覺自己上半身有些涼颼颼,外套和T恤都在連番的戰鬥中徹底毀去,雖然他是不在意這些,但想到他還得去迎接那個女性,於是便轉向了跟自己體型差不多的肖重。
「Hey,buddy.」Ryan勾過男人的肩膀,「外套借我吧,現在這樣有傷風化。」
「去去去。」肖重一矮身躲開了Ryan的手臂,臉上露出了很是嫌惡的表情甩了甩手,「我對你可沒興趣。」
Ryan接住被肖重扔過來的外套,有點哭笑不得披在身上。
司檸茶和Moriar的聲音隱約能夠捕捉到,但更早之前消失蹤影的陸仁和諾布卻至今了無音訊。
不願再一次承受失去。
但自己卻還是無能為力。
只能相信,相信他們回到自己的身邊。
如同他一直深信的,程煜圣會再次出現在自己面前一樣。
於是他揚起了嘴角,對自己的夥伴這麼說著。
「去接我們走丟的夥伴吧,我聽見他們的聲音了。」
「Baby girl,Leander——!」
率先衝進房間的Ryan看著眼前的場景有些發愣,房間內充斥著刺鼻的血腥味,整個房間都快被染成了觸目驚心的紅,以及滾落在地的頭顱。
消失的隊友再次出現在了眼前,那尸首分家的正是,白衣的陸仁。
司檸茶和Moriar的狀況根本容不得Ryan多做思考,他招呼了聲羅逸后,便一個箭步衝到兩人的身邊。
看著這明顯是開啟基因鎖而引起的副作用痙攣,Ryan毫不猶豫地俯下身子,與身邊的醫生一同為兩人做起了急救。
一陣兵荒馬亂之後,Ryan找了個安全的房間將眾人領了過去稍作休息,他也終於能夠得以喘上一口氣,緩慢地恢復著差不多枯竭的魔力。
Ryan若有所思的目光瞟向了自從看到那白衣陸仁尸體后就沉默起來的傭兵,儘管在恢復意識后Moriar向眾人解釋了有關鏡像的事,但他周圍的聲音並不平靜。
顯得有些混亂的聲音中,摻雜著警戒與不信任,但此刻根本沒有任何解除誤會的方法,也只能作罷,Ryan多了個心眼留意處在隊伍後方的Sparrow,沒有過激的舉動倒也讓他鬆了口氣。
「……我要不要跟Sparrow道個歉……?」
Ryan聽到背後的女孩以及其微弱的聲音詢問著自己,他用餘光瞄了眼她所提到的人,隨後搖了搖頭,「他聽不進去的。」
——就像我,無法說服自己一樣。
「Javi?」
司檸茶有些疑惑地看著一反常態突然沉默的人,下意識地緊了緊環抱著他脖子的手,讓身體更加貼近他,似乎這樣就能用體溫去溫暖這個男人。
「沒事,我只是想到了一個人。」清澈的藍中浮現了懷念的神色,Ryan頓了頓腳步后依舊背著尚還無法自由行動的司檸茶繼續穩步前行,「還記得嗎,之前跟你搭訕過的那個傢伙。」
被Ryan提起司檸茶也想起一年前的那頭一遭的酒吧搭訕。
那一日,硬被拉近酒吧的司檸茶對嘈雜的氣氛十分不適應,在與同伴隨意地閒扯了幾句后,便找了個理由落荒而逃到了相對比較安靜的吧檯邊。
「請給我一杯沒有酒精的雞尾酒。」
「Cinderella Cocktail,給這位美麗的小姐。」
「……誒?」女性顯然是吃了一驚,她發現男人目光所及之處只有自己。
「放心,是無酒精的。讓這麼可愛的小姐受到冷落,可不是紳士之為。」拿著一杯連冰都沒有添加的威士忌的男人自然地坐到了她的身邊,意有所指地瞟了那一群看似相談甚歡的人,「我是程煜圣,能有幸知道小姐的名字嗎?」
「……司檸茶。」為了掩飾自己的尷尬,司檸茶飛快地拿過酒保剛調好的Cinderella Cocktail,呈現出金色色澤的酒液在她的動作下泛起了波瀾,「怎麼會找我啊……早知道就不來了。」
女性的聲音幾乎低到無法聽清。
「那可就是我的損失了。」這回程煜圣的聲音直接出現在了司檸茶的耳邊,他幫著喝得太快而被雞尾酒嗆到司檸茶順了順氣,「第一次嗎?那我還真是深感榮幸。」
帶著曖昧的話語在耳邊纏綿,他的呼吸觸碰著她的耳。
司檸茶覺得這杯雞尾酒更加難以下嚥了,她將慌亂的視線從他的臉上移開,卻在接觸到裸露的手臂上時凝結。
「在意?」反倒是程煜圣毫不在意地抬了抬手,手臂上的紋身更是清晰可見,「這個啊——可是一種聯繫。」
程煜圣摸了摸左耳上的三個耳墜,嘈雜的環境似乎是讓女性有些無所適從,抓著酒杯的手有點泛白,他不著痕跡地歎了口氣。
「跟我來。」
「咦?」
在司檸茶還沒反應過來之前,她的手就被程煜圣執在了手中,她覺得今天的自己反應整個都慢一拍,但她並不反感程煜圣的強硬與自說自話。
總覺得,這個人很孤獨,就像是離群的狼。
「你就不怕被我給賣了?」
男人有些好笑地看著沉默跟著自己腳步走的司檸茶,他將她領到了酒吧附近的江邊,江風拂過臉頰,帶走一切的喧囂。
「……那你會那樣做嗎?」
「我倒是挺想這麼做的呢。」感覺到對面的女性緊張了起來,那雙腿明顯擺出了攻擊意圖,程煜圣這才像是投降似的舉起雙手,「——開玩笑的。我可不想等會兒被人抓了個現行。」
司檸茶看著男人第三次查看了時間,就連她都能感受到隨著時間的推移而加重的煩躁,「你原來是在等人嗎?」
「嗯,一個沒有時間觀念的老小子。」程煜圣拍了拍身邊的座位,示意司檸茶坐到長椅上,「不過老天對我不薄,讓我遇見了你。」
「可能要辜負你的期待了,我大概不是個很好的聊天對象吧」司檸茶聳了聳肩在程煜圣的身邊坐下,伸手將被風吹起的髮別到耳後。
那之後不久她便被同伴喚了回去,並且與剛剛抵達的Ryan擦肩而過。
當時被死皮賴臉地互換了手機號,也就在頭一個月里保持了聯繫,原以為只是那個一看起來就是浪蕩公子的傢伙轉移了目標,但在她偶遇Ryan后卻從他的嘴裡得知了程煜圣失蹤的消息,同時也知道兩人是生死之交的關係。
「他會沒事的,說不定他也在這裡。」
Ryan的眼前閃過了那被自己洞穿的軀體,與程煜圣有著相同容貌的軀殼,他慢慢地收攏了手掌,不知何時顯現的尖利爪尖深深地嵌入了肉內。
「還好這一次沒有再錯過。」
背著司檸茶的Ryan踏進了渡口房間。
白光后,是漆黑的世界。
Ryan再也聽不見同伴的聲音。
第幾次了?
警探第一次焦躁到想要殺人的衝動。
又只剩下他一個人,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臟跳動聲,令人厭煩的……鼓動聲。
停止吧,停止吧,停止吧。
Do you believe in god?
Angle will always watch over you.
「Yes.」
——I know that you will watch over me,mother,in the heaven.
——I know you will.
——I’ll never give up.
「Congratulations,bitches。」
「Hey,son of bitches.」
Ryan皮笑肉不笑地朝著控制室里的三人揮了揮手。
紫色的流光毫無預兆地砸在空氣上,憑空出現的透明屏障連帶著Killer Queen的攻擊也一并攔下。
「嘖,該說不愧是NPC嗎。」Raincad撇了撇嘴,對於先前的攻擊落空還是心懷不滿。
「算了,反正我們也有戰利品。」
Ryan嘴邊掛著一絲冷笑,晃了晃手中的芯片,和在最後一秒硬是從孟森手裡硬拽下來的手套。
最後,他們又回到了起點。
Cube•04•龙醒残心
查数,开锁,通过。
查数,开锁,通过。
查数,开锁,通过……
这种单调枯燥又消耗脑力的事往复循环,陆仁已经从诺布的眉宇间观察到了疲态。说也有趣,他的能力基本免疫所有物理陷阱,原本Cube中最致命的各种机关成了摆设,火焰也被慢慢消化,状态回来了,消耗最大的反而是一直动脑的女学生。
陆仁莫名其妙有点愧疚,他蹲下拍了拍诺布的肩。对方正拿着自己给她的小太刀在刻字。
“哎。”
“干什么。”诺布相当不耐烦的呛回来,集中精力对她来说本就困难,大量的计算又让人焦躁。至今还能不犯错,靠的大半是她多年来控制自己锻炼出来的意志力。
“休息一下吧,你状态已经开始迅速下降了。”
“闭嘴,我不会像那个男学生一样犯因为‘打击、焦虑、疲惫、大意’而导致的愚蠢错误。”诺布语速极快。
男学生?是在说来润凯吗?“那边有减员吗?”陆仁问。
“到我过来为止,没有。”诺布有点嘲讽的看他一眼,“你还有闲心思关心那边?现在比较危险的是我们好吗。”
“我,和你。”诺布指了指自己,接着点在陆仁胸口,“纯粹的智和力,没有辅助,没有支援,没有恢复没有控场。”
“行行,你以为打游戏呢。和那个死宅设计师似的。”陆仁讪笑一下,“别担心,不丢下你一个走,我会送你离开的。刚才就是随口一说,你可以不那么焦虑了吗。”
诺布面无表情,想反驳又觉得反驳倒是显心虚的样子。
佣兵冲她比了个拇指:“小命都在你计算里呢,别出岔,你没发现你已经不正常了吗。”
诺布皱着眉看他。
“你话变多了。”
“……无聊。”诺布觉得自己已经不想再理这个人了,她站起来懒得再看他,“去开门看数字。”
陆仁撇了下嘴,起身拉开滑门,呆立在原地。
“……”陆仁嘴唇动了几下,诺布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一定是我开门的方式不对。”他说。
“怎么了?”诺布狐疑的望过去,冷汗刷的从毛孔中涌出,头皮发麻。
对面站了个和陆仁一模一样的人,穿着白衣,以同样惊愕的眼神看着这边。视线落到诺布身上,倏地变成愤怒。
然后,她看到一团黑影冲自己砸来。
刚才佣兵一定是在偷偷骂人。最后一刻,诺布感同身受。
“拿着刀躲到一边去!”陆仁一把推开她,举起手臂变成了黑色的……不知道什么不科学的物体,从影击里揪出了另一个陆仁。
两个人什么也没有讲,什么也没有问。二话不说扭打在了一起。
让我们姑且称之为路人乙吧。诺布在心里默默的吐槽。这幅果决样子,真不愧是同一个人。
陆仁注视着镜像,他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切实的感情,一种名为杀意的情绪尤为明显。
这家伙是有自我意识和思考能力的。陆仁总结。他不想知道对方为什么针对诺布,是因为觉得她弱还是记忆有所修改。也不想和对方交流,想来对方大概也不想和自己多说什么。
一山不容二虎,这个世界上只要有一个我就足够了。
如果他是我的话。
我真的是我吗?
思绪飞逝而过。
施招、拆招、破招。原本就有损耗的陆仁,体力渐渐落了下风。
攻击相形见绌,格挡渐渐迟钝。诺布看着他被镜像一拳击开,弓起背踉跄着停步在自己面前。背影晃了晃,又站稳,急促的喘息着。
镜像布满龙鳞的拳收回来。血液滴落在地板上发出啪嗒的声响。
“真不该给自己立旗,刚还想着没受伤呢。”他抹了把胸口的血,咬牙切齿, “在这别动,别去别的房间,有野兽,房间会移……”
“闭嘴专心打架,我不比你蠢。”
陆仁无奈的笑了笑。
「这是“我”」陆仁踏地而出,在半路变成影子。
「这是“他”」诺布咬着手指骨节,小太刀在地上划出各种线条。
「什么是“我”有“他”没有的。」佣兵虚晃一招,在“自己”的面前变回人形,一拳击中镜像的左眼,用力推出三四米的距离。
「什么是他有而镜像没有的,他们的区别在哪?」诺布停下了手。她举起刀来,瞄准陆仁的方向。
形象是否会崩坏这种事,暂不考虑也罢。她想。
现在陆仁与路人乙唯一的不同,就是还有我了。
“接刀!”陆仁听见了诺布的大喊。他探出手去,凌空握住,做了个归刀入鞘的动作。黑色的影子缠绕附着,隐去了真正的长度。没有鞘,就用影子着刀鞘的模样,将刀收拢。拉开步子,目视,吐纳。
镜像人猛地前突!陆仁静止!他忽略了一切动作,怒吼着鲤口,拔付,切下。镜像早有预料的急停,过短的刀身能做到的只有刀尖撩起的那一串血珠。
镜像的将龙爪再次锐化,向前抓去。
佣兵的存在感变得薄弱,他突然动了了,踏地扑出,身影如同出现故障的电视屏一般抖动了一下,迅速的变成影子又变回来,让爪击从闪现中穿过。身体缩起,小太刀隐藏在手与身体的遮掩之后,拧腰向后旋转,一肩撞进镜像怀里。
陆仁将刀送出,整个刀身埋进镜像血肉里然后旋转着抽出,失去支撑的复制体倒在地板上发出嘭咚的声音。
一切都进行的沉默无声迅速,所有的精气神灌注进这一刀里。诺布甚至还没来得及咬起牙。
血振,没有刀鞘给他收纳残心。
陆仁站在原地不动。
“……陆仁?”诺布试探着喊了一声。
“你说。”陆仁突然开口,“人有智慧了后,咋就能这么狠心呢?”
诺布用难以理解的表情看着看他,他回过头来,露出有点无力的笑来。
就是在这一刻,她发现这个男人至今为止,还保留着某些可笑的天真。即使他清楚明白自己所期盼的,都是幻想。
“你还好吗?”诺布没有接话茬,她指了指陆仁衣服胸口那块已经停止蔓延的血迹。
陆仁点点头。
“刚才那是什么?一开始看起来像是居合……”
“居合,铁骑马反手逆身杀,古蝮手,结合改造了一下。我在小说里看过,臆想的武技,在主神强化后也可以变为现实了。”陆仁在自己胸口摁了摁,确定只是龙鳞划痕造成的皮外伤,“不过我没练过,这是第一次施展,所以才没被复制去。毕竟复制出来后他就是另一个人了,接触的东西东西一不一样,思考不一样,终究不会是同一个人的。”
“好运喔。”诺布说。
“倒是你——看到另一个我的时候不会怀疑吗?”
“他要杀我你要保我,就算对方是真的,那最好还是他死。”
陆仁咧了咧嘴。
“你没有进行残心。”诺布提醒。
“用不着了,走吧。”他说,又一次拉开了滑门。低头看了看掌心中从复制体腕上夺下的手表,上面一行小字尤为刺眼。
「杀掉主体并返回主神空间即可取代主体。」
取代我。路人在心里默念一遍,随手扔在地上咯嚓踩碎,嗤笑一声。
呵呵,取代我?
“875,957,033……嘿,你来看这个。”陆仁报完房间序号,忽然向诺布招了招手。
“什么……兔子?”诺布通过通道口指了指体长快一米明显具有攻击性的大型白色毛绒球。
杀掉复制体后陆仁开始感到饿了,刚刚还又杀了只巨大化的蜥蜴。杀死后没有得到奖励点的提示让诺布不甘心的用刀柄敲下怪兽牙齿。陆仁又应她的要求用皮做了个呼吸气囊。
我不爽,总要搜刮点什么。诺布这么回答他的疑问。
女人啊……陆仁偷偷感慨。
“在这等着我。”陆仁舔了舔嘴唇,眼里露出饥饿的绿光。
“HUM……很好,你是怎么做到的。”
十分钟后诺布看着将兔子开膛剥皮的,从指尖点起火焰一块块烤肉的陆仁,问。
“兔子变异了也还是兔子,成不了老虎。杀个一只吃肉还不简单。”
“我是说,只有一只兔子攻击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陆仁摆了下头,扁扁嘴:“我退役后是干探险家的,总要会和动物沟通。”
“少扯淡,你能和饥饿的食肉动物沟通?”诺布撬开兔子嘴指着里面交错的犬牙。
“好吧,总有那么点,小技巧。”陆仁比划了一下说:“每个能力都有它禁忌的地方,不要问了。”
“你……”
“闭嘴,吃饭。”陆仁用刀尖插起一块肉,指着诺布放到她唇边,“食不言,懂吗?”
诺布停止询问,张嘴……咬了个空。
“烤的还行。”陆仁嚼着肉,无辜的冲她挥了下刀子。
诺布不动声色的看着他,在心里恼怒的小声诋毁。
肉香又一次在变浓,鼻子底下重新出现了被刀插起的兔子肉。
“喏。”陆仁晃了晃,对她露出平常人都会有的、最普通常见的纯粹开心的笑来。
“……有病。”诺布咬下来,低声说。
“你看过无限恐怖的原作吗。”陆仁问。
“看过,怎么了?”
“你有没有想过。”陆仁顿了顿,“如果这就是无限恐怖,那我们这个主神选片子的口味也很有意思了。”
诺布示意他说下去。
“我们上一部影片是林中小屋,这部电影的幕后意义不用我再重复,主角正在被人……不,被‘旧日支配者’、被‘我们’观看着,被书写被操纵。《Cube》里的主角们都被‘楼上的人’控制着,他们永远不可能真的被允许逃脱出立方体。《无限恐怖》的主角知道自己是小说人物,依旧不可能从小说里跑出来给我们一拳。这些共同点……”
“你知道又怎样。”诺布打断了他的话,“谁不知道这些?谁比谁傻?”
“……”陆仁沉默了会,把新烤好的肉放在毛皮上递给诺布,“我只是觉得……”他靠到墙上组织着语言,“我只是觉得有点绝望,或许我人生27年里,所有影响重大的决定,影响重大的事,都与‘我’无关。那些令我感到悔恨的错误,痛苦的现实,以及看到的奇迹,都是被安排好的。”他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手掌抚上额头,“没有如果,没有机会。即使我返回过去再来一遍,它依然会是悲剧,无可更改。”
“从科学上讲就算没人操控你,时空旅行也是无法改变过去的,这是悖论。以及,就算是小说电影动画片,哪怕是拖沓如韩剧,也不可能描写你的每一分每一秒,它能连你吃饭如厕都详尽描写到吗?你的生活总有属于你的时刻,它更多地是你创造的。因为一个猜想而颓废,人要是这么活,也够没意思的。”诺布说。
“你是说我自己能决定的就是吃饭上厕所吗?”陆仁哭笑不得,“真不像你会说的话,你是在安慰我吗?”
我是在欺骗你。诺布在心里对他又对自己说。我需要你,需要拉拢你。
“你要是不想活了,我不是也活不了。”诺布吞下最后一块肉,“吃饱了。”
“我死也先把你送出去,把心放回肚子里。你看我这样,在小说里角色定位不就该是那种为了后辈主角壮烈炮灰掉的前辈吗。”陆仁活动了一下身体,环顾四周,“休息够了该走了。”陆仁拉开下方的门,“596,858,041。”
诺布皱了皱眉:“多少?”
“596,858,041。”
“走这个。虽然号码代表危险,但是他是……”
“你等等等,别和我说数学。”陆仁举手,“你直接说结果。”
“它是被刚才doge房间的数字隐藏起来的序号……别用这种表情看我,简而言之它是被标记出来的,是特殊的。”诺布说,“当然,也可能是提醒你躲开这个房间。”
“……姑且让我相信一次主神的人品。”陆仁说,随着机械声,一跃跳了下去,“房间开始移动了,跳下来!”
诺布看着他张开双臂和眼里的急切担忧,突然发现这世界上或许的确有某个地方等着她回去和到来,风景独好。
“Expanse?又是猜谜?”诺布看着墙上的字和手表上的输入框,手里的刀子无意识乱挥,似乎很不熟服的弯下腰。
“怎么了?”陆仁问。
“有点头晕……”
“脑子费的太多了?”
“不……我不觉得是因为这种破事。”诺布咬着舌尖伸手在墙上摩挲,很快找到了空气流动的地方,她痛恨的盯着几不可查的缝隙,仿佛要用目光烧出个洞来,“在这点火,我猜是一氧化碳。”
“二氧化碳到了一定浓度后也……”
“用你提醒,时间足够。”诺布给他噎了回去:“这主神出产自70年代吗,全都是圣……经梗……”
“password:DOWN?怎么自己开锁了?”诺布不敢置信的盯着手表,仿佛受到了嘲弄一般要把它摘下来砸碎。
“一氧化碳也停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陆仁问。
“有点恶心头晕。”诺布打开了下方的门,水湿润的气息扑面而来:“我们到头了。”
气氛突然莫名其妙变得尴尬沉默,陆仁盯着水面,心里泛起微妙的感觉,微微颤抖,有点激动又有点不安,他勾勾手:“把刀给我,水下面说不定还有怪物。”
诺布沉默的握紧刀。
“哎你行了,别老那么阴暗行吗。我保证把你送上去,要浮出水面也一定是你先露头。”陆仁在她后脑勺上拍了一把,“不会丢下你的,小屁孩。”
“你肺活量怎么样。”陆仁接过刀,拖下外套撕成布条,将刀紧紧绑在手上。
“要游泳的话40秒,不游泳一分多一点。”
“不用你游泳。加上气囊呢?”
“五分多。”
“足够了。我龙化后闭气的时间也很长。”陆仁把两人的衣服紧紧打成绳,“等我们上岸后回去再找那群NPC算账。”
诺布看着他把绳子系在自己腰上,嘴唇动了下,最终什么也没说。
“这个给你,我从Moriar那要了画了炼金阵的子弹,可以当炸弹用。”路人把两枚子弹放进诺布掌心,用布条裹住缠好,露出安抚的笑容。
“准备好,下水了喔。”
水里很冷,很安静,虽然没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但也称得上昏暗。
太安静了。陆仁想。没有一条鱼,没有受到任何攻击,这可不代表着是好事。
因为这是獒圈。
整个cube就像一个獒圈,这么大的湖泊如此平静,只能说明这之中已经诞生了獒王。
听,远处已经传来沉闷的雷声,气泡咕噜噜的翻上来。
陆仁在心里自言自语,强迫自己向下看。
水底,有龙抬头,一双金色的眼睛睁开,静静的看着他,缓缓的张口。
炽烈的火光在遥远的黑色湖底一闪而过,陆仁脑中空白,全身化作黑影飞扑而出,抱着诺布蹿出十几米去。沁入骨髓的湖水被火焰灼烧变得温暖,不再冰凉,却越发让人从心底到指节开始一寸寸发寒。
他抬起头来的看着诺布。女孩正紧张的看着他。
不。他对自己说。冷静点,不要慌。
「我会送你上去的。」
他挥刀斩断布条,伸手向上一指,动作干脆有力。女孩翻身就往上离去。
……真好,和这种女人说话一点不浪费时间。陆仁苦笑,然后深吸口气——在心里深吸口气,看着更深层的水下,龙缓缓游弋,巨大的身躯一点点显现出来。
陆仁的心脏飞速跳动,仿佛血液都要炸开,他不敢妄动,让自己最大限度龙化,黑鳞黑甲利齿尖牙,可怜巴巴得缩小了一点两者间的差距。
而龙先动了!它猛地摆尾向上浮去,嘶声怒吼,水流激烈的振荡让陆仁生平第一次想要骂娘以及体会到了脚踏实地的幸福。十几米长的龙俯冲下来,从正面击来。陆仁在一瞬间变成影子,向旁边虚晃一闪。体力不够一遍又一遍的无限影化,龙尾紧随着抽来,他飞速的在脑中过完阵术,双拳相击。
繁复的法阵像是突然绽放的鲜花出现在湖中,黑色的花纹微微发光,在水中一闪。巨大的影刃以裂石崩山之势斩击出去,再不回头。血液猛地溅出在水中散开,龙尾无力的随着水波晃动。影刀像是滋出来的电火花,忽的一闪,完全暗掉破碎了
陆仁被反冲抽的向下坠落,咬着牙不让自己漏气。
巨兽发出吃痛的怒吼,接着一甩尾消失在了水里。
头好晕,我得……赶紧上去了。陆仁努力扯着水底缠绕上来的水草,胸口涨的发疼,刚才的几下动作耗费了大半氧气,他用手死死捂着口鼻,掩住了一小串冒出的气泡。
砰——……
心跳失声,仿佛停止活动一般。然后,更加疯狂的跳动起来。
这种悸动深系于灵魂与血脉。
“——!”那只龙!又回来了!他在心底恐惧的大喊。
死去吧!龙吼传递着这样的信息,一直高高在上的支配者被触怒了,如今他来索取代价。
陆仁瞪大眼,看着龙爪挥来,他不想死。在压倒性的力量面前他又一次感到不甘,紧接着意识到这不甘是他唯一的力量。他努力扯开水草手掌合十,黑色的光芒再次聚集。
如炬的龙瞳猛然点亮,龙声嘶吼,刚刚绽开一半的魔法阵猛然破碎,利爪顿了一下,命中目标。陆仁拼命向后飞撤,深深的抓痕横跨整个胸腹,掀翻皮肉留下凶恶的伤口。
龙兽紧追不舍,翅翼展开,横扫而来。
陆仁最后一次举起手格挡,他并不抱希望,但他无法容忍自己什么也不做。
「你这种一定要做点什么满足自己的性格最讨厌了你知道吗?」
已经忘了是多久之前,有谁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他觉得还挺在理的。
「你就那么不甘心吗?」
重击之下陆仁再也憋不住气,他感到自己像水底坠去,半眯的眼睛看到龙兽在他身边滑过,水流动时发出“呼-”的声响。半昏不醒间他强迫自己努力咬牙闭气,想要摆动手脚却发现肢体再也不听自己号令。
有些回忆不受控制的开始走马灯,重要的或者不重要的,刚发生的或者很久之前的,悲伤的或者愉快的。
我不甘心啊。他想,我还想活下去,“为了后辈主角炮灰掉的前辈”?我才不想当呢?!我不想回收我自己立的旗啊!那不是我想干的事啊!
「你懂什么!我所得到的一切都是因为我的愤怒和不甘!能改变悲伤和无助的只有悲伤和无助!」
曾经的自己这么说。陆仁回忆着,努力动了下手臂
「但是你从来没有穷兵黩武去破坏的愤怒。」老师说。
「你没有收纳残心。」诺布说。
你忘掉的是什么呢?你想干的是什么?你残缺的那块是什么?你为什么想要活下去的?
「你的梦想是什么?复仇吗?」
不是。
自己当初似乎是这样回答的。
「那是什么?破坏吗?」
……不是。
“那到底是怎样?”
「是……好好活下去。」少年抬起脸来,「我想做个好人,老师。」
陆仁忽然笑了起来,这个回答太可笑了,他简直不知道自己当初怎么想的,甚至很多年后已经被他遗忘……却在这一刻回到了残破的心里。
我要醒来。他说。虽然……居合里的残心不是这么解释的。
龙兽对着他呲起牙,发出低低的呃逆。它感到有什么东西要破茧而出了,披荆斩棘,逆风而来。
我想好好活下去。陆仁想。我想……做个好人。
这Cube里的活物,不是你吃我就是我吃你。恐怖里的轮回小队,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互相蚕食互相吞噬……怎么,这是养蛊吗?还是獒圈?
「杀掉主体并返回主神空间即可取代主体。」
取代我?好笑,谁能取代我?
你是这獒圈里的王吗?陆仁无力的睁开眼和龙沉默相视,他还在下坠,神思恍惚间或许在现实只过了一秒。陆仁无声的看着它。
老师所说过的话突然被记得分外清晰。
「如同风吹过麦田。」
不。陆仁说。我才是王。
「鲸群游过冰川大海。」
我才是……獒圈要活下来的那一个!!!他无声的呐喊。
「我们在水中沉沉浮浮。」
不论怎样,我才是享用者,我会是活到最后的那一个。
「如同人世间万象离奇。」
凡是要吃了我们的,终有一天要被我们吞下!
陆仁痛苦的伸出手。
凡是要吃了我的!!终有一天要被我吞下!!